正文 第一章 扬州杨恪 大熙王朝二七六年,正月初一,扬州。 杨恪斜靠在床上,盖着被子,两个丫鬟趴在桌子上睡的迷迷糊糊地,不一会,四个小丫鬟群贯而入,在床前一字排开,为首的丫鬟端着半铜盆清水,盆边搭着一条粗棉布手巾;第二个丫鬟捧着一个细白瓷盘,盘内是一撮粗盐和一根柳条,柳条顶端分叉,露出里面细细的纤维;第三个丫鬟端着一个梨木托盘,盘上是两个细白瓷钵,左边的盛满清水,右边的则是空的;最后一个丫鬟也同样端着一个梨木托盘,托盘上是两个细白瓷盘,左边瓷盘上面是一小撮碧绿的茶叶,右边的则是空的。 四个小丫鬟刚进屋,趴在桌子上本来睡着的两个丫鬟就闻声而起,轻轻起身,一个走到床边轻声细语的叫杨恪起床,一个打开墙角的柜子,拿出一套桃红色冬装。 “小姐,起床了,要去给老爷和姨娘拜年去了!” “恩。” 杨恪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收拾好自己,坐在梳妆镜前,铜镜模模糊糊映出一张稚气的脸,白皙水嫩的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眉毛恰似柳叶,却在眉尾的位置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波光潋艳,小巧挺立的翘鼻,粉色微薄的嘴唇,尽管还很稚气,却不难推测出长大之后是如何绝色! 杨恪看着这张脸,一阵感慨,尽管已经看了两年,却还是感觉陌生。 杨恪本名萧恪,本来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准备继承家族企业,奔向美好的未来,谁知道天降横祸,飞机失事,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扬州杨家的小姐了。 这个时代是在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男尊女卑,万幸的是皇帝自登基以来,励精图制,皇朝繁荣昌盛,是难得的盛世。 杨府不大,只二进院子,却处处透露出江南的精致,一座假山,一块青瓦,一片台阶上淡淡的青苔,一条弯弯曲曲石子铺就的小道就能让人沉醉在江南的妩媚多情里。 “朱砂,你随我去正房,墨砚,你安排一下,和小丫头们去睡一会,昨晚守岁,大家都累了,每人领一盒点心,和八十个大钱,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谢谢小姐!”众丫鬟齐齐虚跪拜谢,个个喜笑颜开。 “小姐,别惯着这帮小蹄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墨砚边把一件兔毛领披风给杨恪披上,一边假意嗔怪着,眼里却满是笑意。 “别闹了,快去休息,一会老爷和姨娘该等急了!”朱砂却是大声斥责。 杨恪早已习惯这两个大丫鬟截然不同的性格,微微一笑,把手搭在朱砂的胳膊上出了门。 扬州的冬天不很冷,天微微凉,杨恪走在小道上,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心情很好,再想到美人娘亲对自己的关爱,脸上便绽开一朵笑颜,脚步也微微加快。 她身着桃红色撒花长裙,外套白底秀桃红色梅花褙子,裙摆八折,凌散的绣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行走间若隐若现,旖丽多姿。 花园里、走廊上挂着漂亮的大红灯笼,地上还残留着鞭炮燃烧后的渣子来不及收拾,尽管很安静,喜庆的气氛却一览无遗。 穿过月亮门,就进入了正房。早有小丫头跑进屋里报信,等杨恪进了屋,杨老爷和柔姨娘已经坐好,满面笑容的望着她。 杨老爷今年三十五岁,身材高大,面白长须,五官端正,一身青色长袍,腰间系一条黑色绣竹枝绸带,高雅之气迎面而来。柔姨娘的面容和杨恪有六成相似,艳丽妖娆,妩媚天成。杨老爷坐在主位上,柔姨娘坐在杨老爷左手下第一个位置。 杨恪撩裙下跪,给杨老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恪儿愿父亲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官运横通!” 此话一出,杨老爷的笑容更盛,“承恪儿的吉言,今年三月为父就要回京述职了,考绩为优,想来能在京城谋个京官当当。”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杨老爷出身显贵,杨家的老太爷是行武出身,当年,当今圣上是太子,却没有母族的支持,多亏了杨老太爷和帝师的蔽护,才能在夺位之战中胜利,顺利登上皇帝宝座,杨老太爷被封为护国候,可以世袭。杨老太爷只娶了一位妻子,没有一个妾,是一个难得的痴情人。 杨老夫人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大老爷杨禀成,三十八岁,同老侯爷一样是行武出身,是兵部尚书,手下十万精兵,驻扎在京城郊外的兵营里,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 杨恪的爹杨禀生,排行老二,不如老大武功好,又不如老三受爹娘疼爱,所以有时间就读书,没想到考中了进士,一直在京城做官,三年前外放到扬州,只带了柔姨娘和杨恪前来上任,家里还有两个嫡子和两个庶女。 三老爷杨禀松,三十三岁,既不练武也不读书,却善经商,把家族的产业经营的扩大了几倍不止。 大女儿嫁给了当今皇上,是最受皇上宠爱的贵妃,为皇上生下了皇长子。 至于二女儿,才二十五岁,是家里的老幺,最受爹娘宠爱却也命苦,出嫁一年,夫婿就死了,留下个儿子却先天不足,需要长年吃药,夫家不愿供养娘俩,只好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杨恪听到父亲说要回京述职,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片冰凉。 杨恪记忆中她附身的这个女孩胆小懦弱,又不会讨长辈的喜欢,在家里经常被同是庶出的两个姐姐欺负,不是被推下水就是被下药,常年累积下来,身体自然不好,否则也不会一次风寒就丢了命,让萧恪能有机会重新活一回。 杨二老爷外放时,本不想带她的,但敌不过柔姨娘的小意体贴,只好带上她。直到萧恪来到这里,才慢慢赢得父亲的喜欢,身体也重新健康起来。 杨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间无法自拔。 “恪儿,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守夜累了,精神不好?”柔姨娘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把杨恪从地上拉起来。 杨恪回过神,盈盈一拜,“娘亲新年快乐!” “恪儿,你不能叫我娘亲!快,给你父亲认个错!”一边焦急地说着,一边拽着杨恪给杨二老爷磕头认错。 “没事的,夫人不在,今天又是新年的第一天,让你高兴一下也无妨,不过,下不为例!尤其是述职以后,估计就在京城定居了,老太爷和老夫人重规矩,一定不能逾矩,知道吗?”杨二老爷明显今天心情不错,连杨恪犯了错也不在意。 “老爷,妾身懂得,况且当初妾身父母在世时也教过妾身规矩,妾身不会不遵守规矩的,也会好好教导恪儿遵守规矩。” 柔姨娘是书香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母去世时,柔姨娘和哥哥还小,家产也慢慢败落了,这才嫁给杨二老爷为妾,借助杨家的关系为哥哥谋了个前程。 “好了,上早饭吧!”杨老爷怕柔姨娘想起过世的父母伤心,忙安慰的拍了拍柔姨娘的手,招呼丫鬟们摆饭。 正文 第二章 柔姨娘怀孕 吃过早饭,杨恪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丫头们都在自己的屋内补眠。刚回屋坐好,墨砚就拿着两个礼盒进了屋,笑眯眯的跟杨恪道贺“小姐,老爷姨娘派人给您送礼来了!” “是谁来的?侍书吗?让她在耳房歇息一会,点心茶水不要少。一会把我的礼物交给她,让她拿回去。黑色竹枝纹扇套送给老爷,粉色牡丹花肚兜送给姨娘。” “小姐,奴婢都安排好了,放心吧,礼物也已经送过去了!”墨砚调皮的眨眨眼,“小姐,你不看看你的礼物吗?”墨砚眼中的羡慕嫉妒一闪而过,杨恪扬眉似笑非笑的看了墨砚一眼,手指轻轻敲在礼盒上,一下又一下,墨砚和朱砂是杨恪的贴身丫头,她刚到这个身体的时候,需要仰仗她们的时候很多,后来没有换丫鬟是因为喜欢朱砂的沉稳谨慎和墨砚的活泼开朗,两年了,还当她是原来那个胆小懦弱的丫头吗?以前墨砚拿主子的东西换钱,杨恪不想说也不想再提,只想给她一次机会,可现在看来,墨砚也太不懂规矩了,主子的东西不瞒你,算是给你的恩赐,暨觎主子的东西却是大过错了。 “三月的时候,父亲回京述职,我们回京以后,再不回来了。”朱砂和墨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问,不懂小姐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你们俩都是签了死契的,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都应该是随我回京的。”两人俱都点点头,“朱砂随我们回京,墨砚就留在这里吧!”墨砚还在想着京城的富贵生活,被杨恪的一句话惊的直接跪倒在地,“小姐,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吧。”又看杨恪面色坚定,无一丝犹豫,咬咬牙,眼泪也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小姐,我有什么做错的,你这样对我?”杨恪露出一丝讥笑“你是在质问我吗?希望你能把我的珠钗和金累丝耳坠还回来,不然别怪我不讲情份。” 朱砂还想替墨砚求求情,不曾想墨砚犯过如此的大过错,就算主子把她打杀了也不为过。墨砚听了这话,却只能趴在地上嘤嘤的哭泣,她早就把东西当了钱给了何书生,怎么还给小姐,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杨恪也不理她们,径自提着礼盒回了内室。打开礼盒,老爷送的是一个和田白玉荷叶状的笔洗,但特殊的是整个笔洗打磨的非常薄,只有几毫米,像纸一样,晶莹透明却带着玉的温润柔美;柔姨娘送的是一本绣花的古籍,上面讲了很多失传的针法,例如彩绣、包梗绣、楼空绣等。杨恪这两年和柔姨娘学了不少琴棋书画等知识,当然女红是必不可少的,她对绣花这项古代淑女的必修课很感兴趣,经常绣些小物件,送人或者自己把玩都很适宜。这两件礼物价值不匪又都是自己喜欢的,杨恪亲手把它们锁进了箱子里。 傍晚,朱砂和墨砚侍候杨恪进餐的时候,墨砚依旧象往常一样布菜,只是眼圈红红,一言不发,再不象以前活泼爱说笑了。杨恪暗暗叹了口气,希望把卖身契还给她以后她能过的好吧! 过完年的这些天,全家都在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每个人都急匆匆的,杨恪也不例外,光是春夏秋冬四季衣服就收拾了四个大箱子,加上摆件瓷器等又收拾了两个箱子,杨恪又另准备了一个小箱子装自己的贵重东西,比如荷叶笔洗和刺绣古籍首饰还有准备送给每个人的礼物。 正月十五,柔姨娘亲自下厨房做了汤圆,派人来请杨恪。进了正房,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柔姨娘面上都是开心的笑,每次见到杨恪,她都很开心,仿佛杨恪就是她的一切。 “恪儿,快过来,有你喜欢的菜。”柔姨娘也不让杨恪行礼,拉着杨恪坐在座位上,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圆,才自己坐下。 杨恪见到这样的柔姨娘,突然间心就痛了一下,平常如果不是去杨姨娘那里学东西,她是不愿意与柔姨娘接触的,名义上说是守规矩,实际上是她很自私,她怕暴露,可现在,她不怕了,她愿意去赌这一份母爱,还好,她才十一岁,还有很长时间去爱她的母亲! “老爷,老爷,知府大人叫您马上去趟衙门。”老管家直接跑了进来,急急的说道。杨二老爷立刻起身,和管家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娘,爹这几天有什么事吗?”柔姨娘爱怜的摸了摸杨恪的脸蛋“恪儿,姨娘知道你聪明,但你是姑娘家,不能过问爷们的事情知道吗?还有,回京之后再不能叫我娘了。”杨恪拱进姨娘的怀里,撒娇道:“娘,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柔姨娘暗想,恪儿有多长时间不再撒娇了,虽然感到惊讶但还是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不管怎样,都是自己最爱的女儿。“呕,呕”柔姨娘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连忙推开杨恪,捂住嘴,弯下腰一阵干呕。“娘,娘,你怎么了?朱砂,快去请大夫!”杨恪一边扶住姨娘,一边吩咐道:“紫毫,你去倒杯水来,兰儿、碧儿,你们两个去拿个水盆来,文儿,秀儿你们把桌子收拾了。”丫头们齐齐应了声,倒水的倒水,拿盆的拿盆,收拾的收拾,立刻忙活起来。杨恪扶着柔姨娘进了屋,躺在了床上,大夫这时候也走了进来,给姨娘耗了脉。 杨二老爷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小丫头们在正房的里屋门外站了一群,端盆的端盆,拿水的拿水,还有的在歪头歪脑的往屋里偷偷的看。皱皱眉头,杨二老爷瞪眼斥责道:“都干什么呢?全部散开!”吓得小丫头们一哄而散。杨二老爷走进屋,看到柔姨娘躺在床上,恪儿紧张的站在床边,大夫在诊脉,忙快步走到床边,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大夫笑眯眯的给杨二老爷道喜:“恭喜老爷,夫人有喜了,已经三个月有余了。”杨二老爷惊喜的呆住了,当初柔姨娘生杨恪的时候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之后久一直身体不好,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怀上孩子,还以为不能再生育了,却没想到将要回京了,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杨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塞给了大夫,叫了个小丫头送大夫出了门。杨恪转过身就看见杨二老爷还呆立在床边,心里感觉好笑不已,“爹,我要有小弟弟了是吗?”这一出声总算惊醒了杨二老爷,他忙俯下身,也不管女儿还在这里,就和柔姨娘说起了悄悄话,柔姨娘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杨恪,杨恪促狭的一笑,出了屋,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夫妻。 杨恪回了屋,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自己将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担心的是不知道回京之后,这个孩子会不会保的住。她可不是不知世事的大家小姐,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豪门贵族里面的龌龊都是让人心寒的,更何况从原来这个女孩这里继承的记忆也告诉她,杨府也一样的黑暗。 但是!不管怎样,就算不择手段也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第二天早上,杨恪过去正房请安,杨二老爷又恢复了以往高雅的风度。杨恪行过礼,便依偎在柔姨娘身边,轻声细语的和柔姨娘说话,还时不时的和肚子里的孩子说几句悄悄话。从杨恪穿越过来以后,一直表现的聪慧成熟,柔姨娘自然很少见到自家女儿这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心里泛起柔情,双手环过杨恪,把女儿抱进怀里。 杨二老爷见母女两人这般亲密,也忍不住泛起笑容。他轻咳两声,把注意力吸引过来,开口道:“昨天知府大人找我,是因为大老爷新制造了一种战刀,皇上为了奖赏他,特地下旨让我们月底出发,尽快回京和他兄弟团聚。” “大老爷?” “嗯,是你大伯父,你大伯父这些年立了很多功劳,皇上都记在心里,不光奖赏他,连杨府和为父我也沾了很多的光。这次也是这样,皇上体恤他,便让我们尽早回京,也好全家团圆。” 杨恪站起身,惊讶道:“月底就走,那我娘的肚子怎么办?” 柔姨娘明白杨恪的担心,笑了笑,安慰道“恪儿,别担心,到月底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大夫说不会影响出行的,只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就不要紧。” 杨二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收拾的东西一律从简,我们走水路到天津,再从天津转陆路到京城,水路平稳,不会颠簸,我已经给大老爷去信了,他会派人去接我们的。” 杨恪无奈,杨二老爷已经做了决定,况且也考虑的很周全,她是没有权利反驳的。回房后只好让朱砂把衣服箱子重新收拾了一下,款式旧的留下,因为杨恪还在长个子,好多衣服都短了,也留下,最后只剩两个箱子就装好了衣服。其余的箱子倒是没有再精简,毕竟以后不再回来了,贵重物品还是在自己身边才安心。这个将要出行的时候,杨恪就格外的想念现代的拉杆箱。 正文 第三章 启程回京 正月二十二,宜动土、祭祀、出行。 清晨,安静的街道突然间喧闹起来,一个个身体强壮、卖苦力的搬运工从杨府不停的把一个个木箱子搬上牛车,驶向码头。 杨二老爷已经先行赶往码头去安排船只了。正月间,出行的人很少,船只的价钱也不高,杨二老爷想着这次回京带的行李真的很多,便租了一条二层的大船,既装得下东西,人住着也舒服。 杨恪看着空荡荡的闺房,千万种滋味涌上心头,这里不仅是住了两年的屋子更是自己新生命开始的地方,她对这里的感情又怎么是一句不舍能说的清的。 “小姐,该走了,姨娘已经在外面等了!”朱砂催道,她同样舍不得这个地方,但对新生活的向往却冲散了离别之情,跟着小姐这样不发脾气又体恤下人,难得的好主子,相信过上好点的生活不难。 杨恪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交给朱砂,吩咐道:“朱砂,去,把墨砚的卖身契还给她吧,首饰也不用她还了,告诉她,说我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幸福。” 朱砂张口欲言,却只低低的叹了口气。 “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朱砂应了声是,听命去了。 柔姨娘掀着马车的帘子望着大门口,正等的心焦,看见杨恪和朱砂主仆出来,连忙让紫豪把杨恪扶进马车,车箱不大,但主仆四人坐着也还略显宽敞。 柔姨娘奇怪的看了杨恪一眼,说道:“恪儿,墨砚呢?你不带她吗?你不是说很喜欢她活泼开朗吗?” 杨恪把头靠在柔姨娘的肩头,语气有些异样,“娘,我不喜欢她了,所以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走了。” 柔姨娘看杨恪的表情怅然,说话又语焉不详,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还说不喜欢她了,如果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把卖身契还给她,只是不管恪儿做什么决定,她自己高兴就好。 朱砂听小姐这么说,想起把卖身契还给墨砚,告诉她不用还首饰时,墨砚欣喜的表情,真的是很替小姐不值,这样不懂感恩的人,还为她伤心干什么! 马车就在各人的思量中到达了码头。 太阳还没升起,码头上却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杨二老爷正在船上忙着安排小厮把箱笼按顺序摆放好。 杨恪前世是北方人,后来又一直在国外留学,从来没坐过船,下了马车,猛然间看到这么大一艘船,心里既吃惊还有些即将乘船的兴奋。 杨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侍书看见柔姨娘母女俩,急忙快步走了过来,行了礼,道:“夫人,小姐,快些上船吧!” 四人上了船,在侍书的带领下上了二楼,进入了各自的房间。 别看这艘船不精致甚至还灰扑扑的,但上了船才会发现,这艘船建造的坚固结实,确实是远行船只的样子。 这次回京杨恪母女俩各带了一名丫头,杨二老爷也只带了一个小厮,另雇了一队镖师保护行李箱子,家里其余的下人全部遣散了,只留下了老管家一家人看守宅子,下人较少,所以房间只能随便收拾一下了,好在几人知道这是出行,也不在意这些,凑合着住了。 刚打扫完,整艘船便响起船夫们整齐悠远的声音“起…锚…了…!”随即一阵剧烈的摇动,然后逐渐趋于平稳,最后只剩下轻微的晃动,凑合的吃过午餐,杨恪便在轻柔的晃动中睡熟了,和她担心的晕船情况相去甚远。 船上的日子非常无聊,开始的几天杨恪还会出来看看景色,但时间长了,再好看的景色也会觉得单调。况且船只越向北行驶天气就越冷,杨恪已经加了几次的衣服,平常也不再出船舱去,只留在房里裹着被子和柔姨娘聊天。 杨恪在心里暗暗想着,古代没有温室效应,虽然环境好,但是这个时代的冬天真的很冷,不知道到了京城会不会更冷! 船只航行了半个月,到了洛阳,杨恪一家人的行程遇到了大麻烦。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大运河的河水又很浅,河面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船只根本无法再前行。 杨二老爷无奈,只好给船老板结了帐,又找洛阳城的朋友在城内租了一个小院子,还雇了很多伙计搬运了行李,忙忙碌碌了一天,到了晚上闲下来,才想起来要给杨大老爷写封信,告诉他这里的情况,以免两人交错而过。 第二天一早,杨二老爷就把信送到了驿站,驿站的士兵是杨大老爷以前的部下,知道这封信件是急件又是寄给杨大老爷的,便特地找了千里马,让人快速的把信寄了出去。 午餐过后,柔姨娘过来找杨恪说话,这些日子以来,母女两个的关系越来越好,天天在一起聊聊天,做做女红,不知道有多开心。 柔姨娘想着洛阳城很繁华,可以去街上买点小玩意,回京后做为礼物送人,既不显得寒酸又有地方特色,便想带着杨恪一起去逛街,道:“恪儿,想去逛街吗?洛阳城很繁华的!我们买点小礼物,也可以回去送人,做做人情。” 因为即将回京,柔姨娘这些日子常常教杨恪一些人情事故,礼仪规矩之类的事情。 杨恪歪在床头,一脸的疲倦,原本红润的面颊也隐隐露出了几分苍白。她摇摇头,低声道:“娘,我不想去,好累!” 洛阳的繁华杨恪早有耳闻,只是在河上漂了半个多月,她现在走路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脚下也用不上力,况且这个时代的女子逛街不是坐在软轿上,让丫鬟去店铺里买东西,就是戴着帷帽,既拘谨又憋气,完全失去了逛街的乐趣。 柔姨娘看女儿疲惫的样子,只能做罢,还是自己买东西的同时也替她带上一些好了。就算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也还是很心疼这个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 傍晚,杨二老爷和柔姨娘一起回来小院,两人说笑着下了马车,不仅柔姨娘满脸开心的笑,就连一整天闷闷不乐的杨二老爷也一扫疲惫,显得高兴不已。 由于没有买下人,昨天一整天都是在酒楼订的菜,今天杨恪让朱砂去街上买了些肉和蔬菜,又带着朱砂在厨房忙碌了很长时间,才整治出了六菜一汤。 杨二老爷和柔姨娘进了屋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看样子不像是酒楼订的菜,有些家常小菜的感觉。 两人正感觉诧异,杨恪已经换过衣服掀帘子走了进来,先请了安,才走到柔姨娘的身边,拉住柔姨娘的手说:“爹,娘,今天是我做的饭菜,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杨二老爷想起这应该是杨恪第一次做饭,直觉的想拒绝,可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又开不了口,只好挟了一筷子菜,柔姨娘一听是女儿做的饭,就算是毒药,也会吃了,更何况这一桌饭菜看起来还不错,便也挟了一筷子菜。 杨恪看爹娘两人都很紧张的样子,心里感觉暗暗好笑,要是不好吃她怎么会敢摆上桌来。两人吃了菜,觉得还不错,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柔姨娘略带吃惊的上下看了看杨恪,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道:“娘的恪儿真的是大姑娘了!都会做菜了。” 杨二老爷却是一脸不相信:“恪儿,这真是你第一次做饭?能做这么好?”女儿讨好父母是好事,说慌却最是要不得! 杨恪心中微微一慌,上辈子做过了千百次饭菜,这辈子当然做的好了。可是这话当然不能说,杨恪便装出一脸得意,微扬小下巴,道:“当然是我做的,女儿肖父,聪明嘛!” 杨恪话说的好听,既夸了父亲又夸了自己,杨二老爷也被这话说的笑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被柔姨娘教的极好,十岁的年纪,不仅通文懂字,女红也拿的出手,现在就连厨艺也算得上是出众。虽然是庶女,可是模样出众,改掉了以前的胆小懦弱,现在大方沉稳又有点小机灵,比嫡女也不差,以后应该能找个好人家! 杨二老爷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连连点头,表示满意!杨恪得了父母的欢心,当然也很高兴。 她想起父亲今天心情很好,便问道:“爹爹,您今天心情很好,遇到什么好事情吗?” 杨二老爷点点头,道:“是啊,今天我去街上本想租几辆马车回京,谁知遇上一支回京的商队,便和他们商量了一下,一起回京,还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雇佣的镖师我也已经解散了。” 杨恪一听,心下一沉,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问道:“爹,商队的人您可认识?他们有多少人?能不能报护我们的安全?他们会不会打我们的主意?” 其实最后这一句话才是最主要的,柔姨娘被杨恪的质问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情,还拉着杨恪要她一同跪下,要知道这样质问父亲是有违孝道、大逆不到的行为,杨恪被柔姨娘拽的一个趔趄,也跟着跪下,可面上的表情很倔强,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杨二老爷依然笑眯眯的,上前拉起母女俩,柔声道:“起来吧!真是个好女儿啊!”话语中不乏可惜之意,不知是不是可惜杨恪不是个男孩! 杨二老爷等她们重新坐回座位,才开口说道:“恪儿放心,父亲为官多年,各种龌龊的事情见的多了,这里的弯弯道道也懂上几分。这支商队的头领是安闲侯府的外院管事,因安闲侯府和我们府上交好,这个管事我也见过多次,不会有问题的!” 杨恪认真的听完父亲的话,不由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道:“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女儿只是一时情急,保证下次再不会这样了!” 杨二老爷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聪明是好事,只是要懂得规矩,我可以不怪你,可回到府上你一定要注意,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你大伯都是极重规矩之人,你可记住了?” 杨恪在心里为自己的莽撞反悔了一下,随即又摆上笑脸,盈盈的行了个礼,道:“多谢爹爹的教导,女儿记得了!” 吃过饭,柔姨娘嘱咐了杨恪几句明天遇到商队的管事怎么还礼之类的话,便早早打发杨恪回屋休息去了。 正文 第四章 初见大伯显机智(一) 晚上,所有人都睡熟了,却有人敲响了小院的门。杨恪听到杨二老爷让侍书去开门的声音,又听到父母嘀嘀咕咕的声音,杨恪披上衣衫,急步走了出去,正看到柔姨娘往这边走来。 “怎么出来了?”柔姨娘拉住杨恪和她一起进了屋,看她一脸焦急,忙安抚道:“傻孩子,这么慌做什么?没什么事,是驿站的人,你大伯让人捎来的信,说是带兵亲自过来接咱们,正往洛阳赶来,让咱们安心在这里住着,最多三天就会到这里了。” “那商队那边呢?”杨恪问道。 柔姨娘一笑:“那边的事就交给你爹去想吧,咱娘俩只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给你爹添麻烦就行了!”杨恪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事,就不再放在心上,让朱砂送柔姨娘出了屋,躺回床上立刻就陷入了梦乡! 杨大老爷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送信过后的第二天下午,杨大老爷就带着一队人马进驻了驿站。杨二老爷早上就得了信,带着柔姨娘和杨恪午餐过后就在驿站等了。 此时见了大老爷,杨二老爷激动非常,紧走几步,一把搂住自己的大哥,杨大老爷也心疼这个弟弟外放三年,也赶紧拉住他,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不停拍打着对方的背,眼睛都有些湿润。 杨大老爷和杨二老爷相比,面容相似,身高相仿,只是黑了些,壮了些,乍眼一看,却像是双胞胎一样。只是二人的气质却相去甚远,杨大老爷彪悍,杨二老爷高雅! 二人毕竟都不是儿女情长之人,杨二老爷松开大老爷,为其引见柔姨娘母女俩,“大哥,还记得吗?这是柔姨娘,这是小恪儿。” 柔姨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杨大老爷目不斜视,只点点头算做还礼。 杨恪跪在地上,嘣嘣嘣的磕了三个响头,脆声道:“杨恪见过伯父!” 杨大老爷上前拉起杨恪,笑着说道:“小恪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有十一岁了吧!” “是,恪儿十一岁了!” 杨大老爷摸摸杨恪的头,看到眼前的女孩一点也没有记忆中的胆小怯弱,一脸感慨的道:“三年了,恪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杨恪继承了杨家的高个子,仅仅十一岁,身高却有一米四高,显得高挑苗条,的确是一副大姑娘的样子。 杨恪见到一张和自家老爹相似的脸,觉得亲切,一点也没有陌生感,便对着杨大老爷调皮的眨眨眼,道:“伯父,侄女有礼物要送给您!您一定会喜欢的!” 杨大老爷看二弟和柔姨娘也是一脸好奇,知道不是他们的意思,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还和大伯卖关子,是什么?快拿出来!” 杨恪给朱砂使了个眼色,朱砂便呈上了一个比手掌略大的布袋,袋口被绳子扎紧,好像挺轻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杨恪接过布袋,拉开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却是一双手套,这双手套是用黑色的野猪皮缝制而成,粗糙但是针脚细密,五个手指的部位只到第二关节处,露出一截手指,手腕处往上延伸了一指长,缝有两根绳子,用来扎紧系在胳膊上。杨恪一边把手套拿给杨大老爷一边解释道:“大伯,听爹爹说您经常骑马,这双手套就是骑马时戴的,既不会被缰绳磨到手也不会影响手指的灵活,怎么样?您是不是很喜欢?” 杨大老爷接过手套,戴在手上,果真如杨恪所说的好用,便想着侄女用心送了自己礼物,自己也不能亏待她,就说道:“恪儿,这个手套很好,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大伯也可以送给你。” 杨恪一时也想不出想要什么礼物,便笑了笑,佯装一脸贪财的样子道:“您现在带的东西太少了,没我喜欢的,等回了家我再要吧!” 这句话把杨大老爷和一干士兵逗的直笑,杨二老爷和柔姨娘一脸的紧张,怕杨恪调皮太过,引起大老爷的不喜,看大老爷只是大笑,并不责怪,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出发了! 杨恪坐在马车上,无聊透顶,掀开车上的帘子看向外面,大伯和父亲骑在马上走在最前方,正在聊着天,兄弟俩三年不见,肯定很多话要说,其余十一人骑着马呈扇形跟在后面,保护着马车和行李。 杨恪看着马匹矫健,马上的人健壮英俊,再加上路面不平,马车上硌人的很,就越发的坐不住了。她在现代时也常骑马,不大不小算个高手,这种程度的骑马赶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杨恪喊了一声停车,车夫以为怎么了,忙停下了车,还没停稳,杨恪砰的一下从车厢里跳了下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柔姨娘忙喊道:“恪儿,恪儿,你干什么去?” 朱砂也吓了一跳,又怕小姐出点意外,也跟着下了车,跑着跟了上去。 杨恪紧跑几步,追上大伯和父亲,杨大老爷兄弟俩听到后面的动静又看杨恪向这边跑来,早就停在了原地。 杨二老爷看到杨恪跑得裙摆脏兮兮的,气得直喘粗气,如果是平时,就三言两语的过去了,可想起这是在大哥面前,绝对不能失了面子,就劈头盖脑的就训斥道:“杨恪,看看你成什么样了?啊?一个大姑娘就这样乱跑,还有点女孩的样子吗?” 训斥完杨恪,又向大老爷拱手请罪道:“大哥,小女顽劣,还请大哥不要怪罪!”说完,一脸的羞愧。 大老爷也被杨恪的行为吓了一跳,昨天看她调皮却很讨喜,没想到这般顽劣,心里便浮上一丝不喜,沉声问道:“杨恪,你有话要说?” 杨恪被父亲训斥又看大伯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实在是过于放肆了,只是前两年憋得狠了,嗅到一点点自由的气息就心痒痒的难受,有点不顾一切了。 杨恪跪下,拜了一拜,告罪道:“今天是恪儿错了,请父亲和大伯原谅!” 两人都哼了一声,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杨恪直挺挺的跪着,接着道:“大伯欠我的礼物,不知还做不做数?” 杨大老爷点了点头“我的话当然做数,你想要什么?” 机会来了,杨恪心里一喜,忙道:“我要大伯送我一匹马并且准我骑马赶路。” 杨大老爷看她跪的直直的,柔美的小脸上满是肃然,心里微微一叹,这孩子还真是有杨家的血性,这么一想,心下便一软,指着那些马匹道:“好吧,我答应你,你起来吧,自己去选一匹马。” 这便是有意难为她了,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怎么会挑马,又怎么会骑马? 杨恪走到马匹中间,四处逛了一圈,挑了一匹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马,毛发稀疏,身体精瘦。杨恪向骑在马上的人拱拱手,道:“这位大哥,您去给我姨娘赶马车可好?”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瓜子递了过去。 杨大老爷向着士兵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士兵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接过银瓜子,拱了拱手,去给柔姨娘赶马车了。 正文 第五章 初见大伯显机智(二) 杨二老爷虽然生气,但看到杨恪选了一匹不怎么样的马,还是替女儿着急,急忙给大老爷使眼色。 杨大老爷却看法不同,这两天他也看出来了,杨恪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鬼心眼可不少,他可不认为杨恪这选择这匹马没有自己的理由,当下也不理会二弟的眼色,只问杨恪道:“恪儿怎么会选这匹马?” 杨恪心里微惊,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相马术吗?但也不能说是在骑马俱乐部学的,不被人当成妖怪,放在火上烧死才怪。 她定了下神,说道:“这匹马耳朵小,耳朵小的马机灵,容易和人心神相通;它还眼大,眼大的马勇猛,不易受惊;而且它身量小,四蹄稳健,我个子矮,又是初学,这匹马最适合我不过,大伯说是不是?” 杨家两兄弟听了杨恪的解释,同时一惊,这相马的学问是一个养马大师一生的经验,从不轻易传人,杨恪是从什么地方得知?杨家是行武出身,选择一匹好马,关键时候能救人一命,这相马术对杨家来说太重要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郑重,最后发问的却是杨二老爷,“恪儿,这些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 杨恪噗哧一笑,道:“爹爹还记得扬州知府大人府上的茅房吗?我就是在那看过一本游记,上面就有写如何相马。” 杨二老爷一听,顿时满头黑线,知府大人最爱附庸风雅,就连茅房内都放了很多书让人在如厕时也可以看书。 估计这本书现在早已被人擦屁股了,一想到这,杨二老爷的眉头皱的就更紧了,赶紧凑近大哥,耳语了几句,杨大老爷一听,顿时在心里把扬州知府大人一阵好骂。 杨恪看两人面色不好,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杨恪呵呵一笑,上前几步,道:“爹爹和大伯不必着急,我把相马的一篇记了下来,这就默写出来。”说着,在跟过来的朱砂耳边吩咐了几句,就回了马车,朱砂却是在后面装衣物的箱笼里拿出了一个包袱,才回了车里! 再出来的杨恪却让大家眼前一亮,上身火红色短袄,纤细的腰肢束着一条黑色宽腰带,从左腰间绣一支梅花的枝干斜向上顺着身体的曲线直到右肩处,开满了白梅花,袖口不是往常的宽袖,而是紧紧贴着手腕,手上戴着黑色野猪皮露指手套。 下身一条红色灯笼裤,脚上蹬一双黑色长筒小马靴;头发梳成一条麻花辫,无一点头饰,只在耳朵上扣着一朵银色梅花状耳钉。 整个人既有姑娘家的妩媚又有少年郎的英气,象冬天里的一团热火,温暖热情。 杨恪下了车,一溜烟的跑到自己挑选的马跟前,盯着马的眼睛,眼神温暖,又把脸贴在马的脸上一阵厮摩,嘟嘟囔囔的和马说着悄悄话,说了一会,才一踩马蹬,噌的一下蹿上了马背,这匹马立刻就撒开四蹄跑了起来,没几步就跟上了杨家兄弟! 柔姨娘看见从没骑过马的杨恪身手利索的上了马背,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定睛一看,却还是那个美好的小人儿。柔姨娘暗怪自己多心了,一定是老爷教过她骑马。 杨大老爷见了也觉得是杨二老爷教过她,只是没想到骑的这么好罢了! 杨二老爷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聪明,只当她见过别人骑马又看过书,触类旁通了。所以杨恪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轻易的躲过了一劫,要是杨恪知道了,估计又会冥思苦想理由了。 杨二老爷见女儿跟了上来,使了使眼色,杨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从腰带里拿出两张纸,恭敬的递给杨大老爷。大家这才发现,杨恪的腰带是两层缝在一起的,能当包袱用。 杨大老爷拿过纸看了看,发现通篇小字字体端正,笔力不弱,力透纸背,带一丝洒脱大气,竟不像个女子的字,而且有些眼熟。 “恪儿,这是你写的字?” “是恪儿写的!”杨恪不明白这字怎么了,一脸迷惑。 杨大老爷把纸递给二弟,“看看,是你女儿写的字吗?” 杨二老爷看了字,吃了一惊,这和自己的字怎么会这么相似?自己的字严肃郑重,这篇字洒脱大气,可字形字体却完全一样。 杨二老爷也问道:“恪儿,这真是你写的?” 杨恪纳闷,怎么就和字较上劲了。她虽不明白,但还是解释道:“是啊,是我写的啊!”她和原主记忆融合后,就会两种书法了。一种是原主的簪花小楷,另一种就是在现代时形成的风格,大老爷要的急,她自然用自己最熟悉的字了! 杨恪看父亲和大伯还是不相信自己,无奈的解释道:“我会两种字体,一种是簪花小楷。”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书房看到杨二老爷的字和自己相似,还感慨缘份来着,他们莫不是怀疑这个吧! 她抿嘴一笑,继续说道:“还有一种,便是这种字体了。这字是我按照父亲的字练的,很好看吧?”一脸高兴自豪的样子! 杨大老爷立刻释然,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二弟的字。杨二老爷一脸惊喜,捋捋胡须,女儿肖父,果然不错啊,哈哈! 一行人赶了三天的路,到了通州,马上就要进京了,大老爷决定修整一下,这几天吃住在野外,又脏又乱,如果这样回了家,老太太不知道要有多心疼! 这几天最开心的就是杨恪了,每天从马上俯视世间万物,心胸都仿佛宽广了很多,她和大伯学鞭法,去森林里采野菜,给大家做饭,和士兵们谈天说地,大伯和父亲不管她,柔姨娘又容易被她编的理由所骗,她便愈加行为放肆。 她把这当成对自由的挥霍,对向往生活的告别。从明天到京开始,她就只是杨恪,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当妾的庶女。 正文 第六章 回京途中眼泪多 当天晚上,柔姨娘来找杨恪说话时,正看见杨恪把骑马装手套都放到了箱子的最底部,疑惑道:“怎么都放起来了?” 杨恪笑笑,无奈道:“娘,明天就到府里了,进了京,女儿怎么还能那么任性呢?女儿又怎么会不懂呢?就算大伯和父亲再怎么宠我,我也只能是个女孩,不能再象这几天一样放肆张扬的!” 柔姨娘是个典型的深院女人,她根本无法理解女儿的想法,想不通为什么女儿这么想骑马,也想不通和那些大头兵们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女人不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杨恪看出柔姨娘的疑惑,但是她自然不会和姨娘解释什么是自由的气息。 柔姨娘虽然说不能理解女儿的想法,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女儿的不开心,只好把她揽在怀里,轻声的安慰道:“明天就回京了,不要不开心了!离京的时候你才七岁,到你还记不记得家里的人?” 看杨恪有些紧张的样子,又赶紧安抚道:“你不记得那些人也不要紧,到了府里要多多讨老老爷老太太的关心,只要老太爷和老太太能喜欢你,家里就不会有人敢为难你了。” 杨恪叹口气,尽管柔姨娘没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女儿,但她真的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想到这,杨恪窝进柔姨娘的怀里,刚想说些什么,刚好看见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便轻声问道:“娘,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还好吗?我这几天光顾着自己玩了,忘了他了!” “他很乖!不像怀着你的时候,每天吐得昏天暗地的,腿肚子又浮肿,睡觉也睡不安稳。”柔姨娘一提起孩子,就一脸的母性光,不管受多少苦,只要看见伏在她怀里的女儿,她就觉得值得。 这夜,两人一直说了半夜的话才倒在一起睡了! 第二天从通州出发的时候,杨恪已经坐回了马车。杨大老爷和杨二老爷看杨恪是个懂事明礼的孩子,都暗自点头赞许。 杨大老爷怕她不开心,还隔着马车调侃她“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小恪儿怎么不骑马了?” 杨恪翻了个白眼,大伯怎么这么爱揶揄人,她不客气的回嘴:“我要节省精力,回家和父亲后院的那些女人战斗呢!” 杨大老爷被噎的说不出话,杨二老爷却眼一瞪,训斥道:“说什么呢?知不知道尊敬长辈,知不知道规矩?” 杨恪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让父亲这么一训斥,就觉得气不顺,反驳道:“你们后院的那些女人,除了大伯母和母亲还有生我的姨娘,还有谁值得我尊敬?第一,她们没生我,第二,她们没养我,第三,我虽然是庶女,可我姓杨,如果真的和她们讲规矩,她们还要在我面前称婢妾呢!” “你这个逆女,你要把我气死吗?”二老爷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大老爷却觉得杨恪机智灵敏。 柔姨娘也很生气,她没想到女儿会这么不讲规矩顶撞老爷,便硬梆梆的说道:“回去你把《女则》抄十遍。” 抄书什么的最烦了,杨恪觉得自己真是冤透了,为什么让她回到这个时代?为什么不能自由的生活?为什么父亲训斥她连娘也不疼她了? 又想起被自己附身的这个被欺负的惨透了的女孩,杨恪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不由大喊道:“姨娘觉得我说的有错吗?那些女人个个蛇蝎心肠,我五岁的时候被她们下了药,上吐下泻,卧床不起,你除了会哭还会什么?我六岁的时候明明是被她们推下水,你却让我给她们道歉,我怎么解释你也不听,结果被老太太关进祠堂跪了一天一夜,高烧不退,你还是哭。你们个个说我胆小懦弱,我不胆小懦弱能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吗?能不被害吗?你得了父亲的宠爱,她们忌妒你,不敢害你却来害我,如果不是恰好带我去了扬州,我早就死了!我错了吗?错就错在你和父亲不该生下我,生下我却保护不了我,生下我做什么?受罪吗?”她一边说一边哭,泣不成声!把心中的积攒怨恨全都喊了出来,也是替原主委屈。 柔姨娘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从不知道女儿是这样想的,她不知道女儿受过这些委屈,她想说自己没错,可怎么也开不了口,怪不得女儿和她总象是隔着一层,她真的错了! 杨大老爷和杨二老爷看不到车内的情景,却听到了,听完后都眼睛湿润,他们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女孩是怎么在受到这些伤害后活下来的?又怎么成长为这么活泼可爱的? 杨二老爷声音哽咽道:“别怪你姨娘,她还怀着孩子呢!” 杨恪其实一说完就后悔了,说的虽然是实话,却完全是迁怒了。 杨恪赶紧道歉:“娘,你别哭了,是女儿错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快别哭了!” 杨姨娘捂着肚子,想起孩子,总算慢慢止住了哭泣,愧疚的说道:“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你原谅娘好不好?” 杨恪一看柔姨娘又开始掉眼泪,赶紧说道:“娘,您快别哭了,我只想你能坚强起来,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别让他成为第二个我!” 柔姨娘也不说话,只是点头。杨恪看柔姨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是白说了。“娘,你睡会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柔姨娘这一番哭泣早就累了,在朱砂和紫毫的服侍下,在马车的摇晃中,不一会就睡熟了。 杨恪靠着车壁,也有些困倦,她想着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本是自制力很强的人,理性,独立,不爱哭,现在怎么会这么冲动呢,这么爱哭,一点也不像自己,是被原主的灵魂影响了吗?是那个早逝的孩子借自己的口来说出这些话吗? 杨恪无奈一笑,只希望今后还是能多用用理智,别再受原主灵魂的影响,以免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杨恪暗暗下定决心,进了京回到府里一定要谨言慎行,做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 正文 第七章 进京入府 傍晚的时候,经过一路的奔波,总算到了京城。 这座北方的城市有着别的地方所没有的肃穆庄重。天气很冷,阴沉沉的,天上还飘着点点的雪花。 一行人越走距离紫禁城越近,却在东华门停了下来。东华门前停着五辆马车,青色油布包裹着车厢,青色车帘,看似平常,偶尔有光晃过的时候,却能看到银色的福禄暗纹一闪而过。 杨大老爷的声音清晰的传到车内,“下车吧,我们要换乘马车!” 下了马车,柔姨娘有些紧张的抓紧了杨恪的手,不知是近乡情怯或是担心以后的生活。 而杨恪看着这座与现代差别甚大的城市,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些高楼大厦,汽车飞奔,可是这里的斑驳和沧桑的痕迹都让她融进这个时代中,无法自拔! “恪儿,你怎么了?”柔姨娘问道,杨大老爷和二老爷一同回头,却看到杨恪静静的站在那,眼中闪过仿佛历经千年的沧桑,和这座古老的城市竟意外的相似,就象她站在那里已经千年了! 杨恪回过神,拍拍柔姨娘的手,轻声道:“娘,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就快到家了,好好休息一晚就好了!以后我们不能常见面,我嘱咐过你的事情可记清了?” 杨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就和父亲说,我抽空就会去见你的。” 说话的空,马车已经分配好了。大老爷坐第一辆马车,二老爷坐第二辆,柔姨娘和杨恪各坐一辆,丫鬟坐最后一辆,小厮和大老爷带来的士兵则在后面押送行李箱笼。 过了东华门,马车驶到了王府井大街,在街上又拐进了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这条胡同名为锡拉胡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杨府便住在第九号宅子。 老太爷和老太太是父母,就算三年未见,思念儿子过甚,也不会丢了身份在门口迎接的,所以门口迎接一行人的只有二房众人。 下了马车,就看见二太太领着丽姨娘和凤姨娘并两个嫡子杨林枫、杨林柏,两个庶女杨谨、杨诚在朱红色大门前迎接,见他们下了马车,立刻上前来行礼,道:“妾身(婢妾、儿子、女儿)拜见老爷,恭迎老爷回府。 杨二老爷见了众人也很激动,赶紧虚扶了一把,让众人都免礼。 二太太上前拉住柔姨娘,拍拍她的手:“总算回来了,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一直担心,现在见了你才安下心来!” 柔姨娘恭敬的回道:“谢太太关心!” 二太太拉住柔姨娘不放,又去挽住杨二老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爷,咱们回府吧!”说完,拉着两人转身就进了府门。 杨恪忽然抿唇一笑,二太太一直喜欢柔姨娘知书达理又不恃宠而娇,这样把柔姨娘拉在身边,是在告戒其他人不要打她肚子的主意! 大太太主持家里的中馈,二太太乐得不管事,她生了两个嫡子,其余的妾又生的是女儿,她不担心有人触动她的利益,便对几个妾和庶女都不错。 杨恪就知道,二太太会给他们撑腰,只是,她们会放过柔姨娘母女吗?杨恪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心中冷笑,“哼,别再招惹我,不然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想着这些,也加快脚步,跟在哥哥们的身后进了府门。 两个姨娘都恨恨的瞟了一眼,才不甘心的带着女儿进了门。杨大老爷看着二房一家暗潮汹涌的样子,又想起小恪儿的话,一阵头痛,急走几步进府去给父母报信去了! 杨府占地颇广,虽然是第九号宅子,却先后把左右两边的宅子都买了下来,东西跨度占了三个宅子。杨老太爷又请人重新打通修建,才成了这座京城属一属二的豪宅。 宅院坐北朝南,进入大门,迎门是一座砖砌的雕花影壁,中间为过道,过道东侧是两排二十间罩房,家里的管事、奴才都住在这里。过道西厕是府里的马厩,马车也停在这里。 过道尽头是一个月亮门,过了月亮门,便是第一进院落,院落有三间正房,为会客厅,东西两个跨院,东跨院住的是家里的少爷们,男子长到八岁,就到外院居住;家里来了投奔的亲戚或者客人,便住在西跨院。 第二进院落的入口处是一个内宅垂花门,门内两侧是连接东西跨院和正房的抄手游廊。正房三间,一间为餐厅,另外两间其中一间为老太爷老太太的起居室,另一间是府里的祠堂。 东边并排两个院子,分别为大老爷一家,三老爷一家居住。西边一个院子,二老爷一家居住。 正房两侧均有钻山廊子,可以进到后院。后院正中是一个圆形的人工湖,湖边是高大的树木,东面是一间简朴大气的房子,便是老太爷的书房。书房的侧面是长廊,书房的背后是大戏楼。 西面是一片假山,穿过假山,后面是一个幽静的小院,二姑奶奶就居住在这里。小院的旁边是一座别致的九层观星竹楼,是用深浅不一的香妃竹建造,夏天避暑的好去处。杨府建造的并不复杂,却占地宽广,平常在院内也不常走路,由马车代步! 二太太一行人进了府,早有马车等候多时。府内的马车又有不同,车厢很小,一律黑色金纹油布包裹,车内除了座位外什么都没有。杨恪按照柔姨娘的嘱咐,吩咐朱砂拿了一套鹅黄色冬装并一件黑色大氅换上。 南北方的服饰多有不同,北方冷,不会用浅色系做冬装,会显得雍肿不堪;南方温暖,冬天会在衣衫上绣些繁复精致的花纹掩饰雍肿的感觉。杨恪皮肤白,穿鹅黄色格外漂亮,她在马车上快速的换上了裙子,又套上一件黑色绣黄色菊花褙子,显得既漂亮又不会太抢眼。朱砂的手很巧,一梳一挽,重新给她梳了个青春调皮的发髻。 马车进了内宅,停在了福满厅(餐厅)前。下了马车,早有一众丫鬟迎了上来,有的给众人掸雪,有的递上手炉…这些丫头都是老太太房里的老人儿,一个个眼高于顶,又知道杨恪是个不受宠的,胆小懦弱,竟无一人上前伺候她。杨谨、杨诚对视一眼,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一个四十多岁,面相和气,穿戴精致的婆子迎了出来,却是内院的管事余婆子。 她呵呵笑道:“哎呦,各位主子呦,怎么还不进去?老太太都等急了!”又拿手一指,吩咐丫鬟道:“你,对,就你们俩,快去掀帘子!” 又看长高了的杨恪只一人站在那,脸庞细腻,五官精致,透出温柔婉约的气质,不难想象长大之后是如何的绝色!赶紧亲自上前,给杨恪掸了掸雪,行礼道:“给五姑娘请安!” 杨恪轻轻一躲,避开了余婆子的礼,拉起了她,笑道:“余妈妈,你一向可好?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说着,把一个荷包塞进了余婆子的手里,余婆子往外推,杨恪不耐烦和她拉扯,就笑了笑道:“余妈妈,我记得您的小孙子也该四岁了,这荷包我自己绣的,不值什么,给小孩子玩吧!” 余婆子一听,接过了荷包,感觉压手,大概有一两银子的样子,又看荷包天青色绣一只小白猫挥着爪子,就象在和人打招呼,精致可爱,赶紧揣进了怀里。再对着杨恪的时候,笑容就由衷了一些。余婆子和杨恪道了谢,迎着众人进了屋。 正文 第八章 见众人 送礼(一) 正座上,杨老太爷一身黑色长袍,也不系腰带,头发束起,插一根桃木钗,身材高大,因为练武的关系,年近六十却身板挺直,面色红润,无一丝白发,就象四十多岁的人一样。 杨恪一见到老太爷总算明白了,大老爷和二老爷的面容都酷似老太爷,三人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父子!老太太坐在老太爷身边,云鬓高耸,额前一圈黑色的发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朵朵祥云纹,也显得很年轻,面容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和杨恪却有三四分相似。 杨恪一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长相是随了柔姨娘的柔媚,没想到刚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年每天照镜子都觉得有些地方象自己的前世面容,近一年来却不再变化,没料到这融合了两个人的面貌竟和老太太的相似。 世界真奇妙,杨恪象柔姨娘又象老太太,柔姨娘却和老太太无一丝相似。 杨恪打量老太爷老太太的同时,众人都已经坐好。 两人左下手第一桌位置坐着大老爷和大太太,第二桌坐着二太太,第三桌坐着三老爷和三太太。右下手座位分别坐着大房的嫡子杨林宝、杨林强,二房的嫡子杨林枫、杨林柏,三房的嫡子杨林福、杨林禄。 各房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分别站在各房的身后。大厅中间就站着二老爷及柔姨娘和杨恪三人。 二老爷首先跪下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儿子不孝,三年来不曾在父母膝下尽孝,愿父母亲永远健康长寿!” 话音落下,已经泣涕满面!老太太走过来一把抱住儿子,娘俩抱头痛哭。 老太爷也有些激动,却不耐烦这种小儿女姿态,说道:“快别哭了,儿子刚回来,还不让他好好歇歇吗?再说,你身子骨也不比年轻的时候,哭大了伤身啊!”可见,杨老太爷尽管年纪有些老了,对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 老太太旁边的大丫鬟牡丹、梧桐忙上前扶住老太太回了座位上坐下。 老太爷拍了拍二老爷的肩,只不住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二老爷回了座位坐下,柔姨娘又上前拜见老太爷老太太。 老太太看柔姨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连忙吩咐道:“梧桐,快让人给柔儿加座位,别让她累到了!” 梧桐应声去让人搬椅子了,老太太心情不错,又拉了柔姨娘的手不放,承诺道:“柔儿啊,你在任上照顾生儿三年,如果你这胎生下儿子,我便做主把你抬了贵妾。” 柔姨娘一听,忙又跪下叩谢老太太的恩赐!杨恪听了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另两个姨娘是什么表情,拿眼一瞟,两人低着头看不清脸色,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定是气的不轻! 杨恪看着柔姨娘合柔姨娘的肚子,面色坚定,这次,我定会保护好你们!柔姨娘坐到了二太太身后,紫毫挡在柔姨娘身后,隔离开了其他人,随时准备保护柔姨娘。杨恪满意的点点头,紫毫真是个聪明人。 杨恪跪下磕头,磕足了三个,才清脆的说道:“孙女儿给祖父祖母请安,愿祖父祖母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这新鲜的祝福词立刻让老太爷老太太笑皱了脸,老太太让牡丹拿过来一个木盒子,说道:“快起来吧,三年不见,都长大了。快十二岁了吧,呦,长的真高啊!快过来,祖母有礼物送你!” 杨恪直起身,接过盒子,一脸开心的道:“祖母,我当然高了,祖父高,大伯高,父亲高,三叔高,所以我也高啊!” 老太太觉得这个孩子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以前胆小懦弱,现在却活泼俏皮,越看越喜欢!“打开看看,礼物你喜不喜欢?” 杨恪打开盒子,里面铺着一层上好的丝绸,丝绸上静静的躺着两支玉簪,一支簪头雕刻的是牡丹,花瓣繁复,枝叶肥厚温润,另一支玉簪簪头雕刻着镂空圆熏球,拔下簪头,可以在里面放上自己喜欢的香料,让自己整个人都散发清香。 “祖母,礼物我很喜欢。我也送您一件礼物好不好?” 老太太笑道:“我看你身后的小丫头一直捧着个小箱子,里面是给我的礼物吗?” “是啊!”杨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箱子,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打开盒子,拿出来一本书,整本书竟全部是用黑色的绢布装订成的,封面上是金刚经三个金色大字,洒脱大气,乍一看,是写上去的,细细摸上去才知道是用金线绣上去的。 翻开一看,字同样是绣上去的,却换了簪花小楷。神秘的黑色配上金黄色,华贵的让人挪不开眼。老太太拿着书爱不释手,脸上的笑容挡也挡不住。 “恪丫头,这份礼祖母喜欢,祖母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过把字绣成一本书的呢?费了不少心吧?” 杨恪佯装不快,嗔道:“祖母这么客气,恪儿可要不高兴了!孙女儿孝敬祖母东西,祖母就收着,这不是应该的嘛!” 老太太看杨恪嘟着嘴巴说话,小脸天真可爱,忙把杨恪揽在怀里一阵爱怜! 杨恪伏在老太太怀里,总算松了口气,讨好老人也很容易的嘛!恩,再接再励吧! 老太爷正和三个儿子说着话,厅上众人都各自扎堆聊着天,却听见老太太的笑声,这一看,都惊了,什么时候见老太太这么喜欢一个人,就是家里的嫡出少爷,也没这样爱怜过啊! 杨恪感觉到众人视线,也不慌乱,从老太太怀里直起身,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木盒子,却是个长条的盒子,双手捧着献给老太爷,“祖父,恪儿也有礼物要给您!” 老太爷接过盒子,打开,唰的闪过一道光,却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老太爷拿起剑,感觉很轻,颜色是奇怪的黑色,不很喜欢,便要装进盒子里。 杨恪急忙阻止“祖父,孙女儿听父亲说您不爱扎腰带,就送了您一条!您不喜欢吗?”说着,就拿起剑,两手用力把剑尖一端插入尖柄底部,就变成一条黑色腰带。 众人都看傻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太爷赶紧拿过剑,杨恪忙把剑柄上的暗门告诉他,说道:“剑柄上镶嵌着一枚蓝宝石,按下去就变成剑了。不用的时候就可以当腰带扎在腰上。” 老太爷拿起剑,和老太太交待:“你陪他们说说话,我先出去了!开饭的时候使个丫头喊我!”说完,就径自走了! 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嘴里嘟囔着:“这个老头子,真是”显然已经习惯老太爷的行为了。 杨恪吩咐朱砂把箱子送回去,她决定其余人的礼物还是单送,就又和老太太聊起天来! 正文 第九章 见众人 送礼(二) 众人吃过晚饭,又一阵寒暄之后,就各自回房了。因为以前还小,杨恪一直住在柔姨娘的院子里,二太太虽说不爱管事,但却是个周全的人,这次回来,她把杨恪安排在了最大的一个小院。 二房住的这个院子很有意思,进大院门后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各五个小院,共十个小院,院门相对,每个小院有点风吹草动,其余人都听的见!他们二房住了七个小院,除了二老爷二太太住的院子,杨恪住的小院最大。 杨恪回到小院的时候,灯火通明,八个粗使小丫鬟并两个婆子已经在小院门口等候了。杨恪的箱笼已经放在了最角落的一间杂物房里。因为是冬天,小院有些荒凉,也没种什么东西! 正房一间,是个套间,一间花厅,花厅的正座后是个大幅的屏风,绕过屏风,一个门洞,里面是起居室。正房左右各一间房,靠着东面围墙是一溜十间罩房;西面两个墙角,一间小厨房,一个茅房。 杨恪走进院子,看一帮人还站着,就给朱砂使了个眼色,朱砂会意,便上前一步,问道:“你们谁是领头的?过来回话!”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清秀白净的丫头上前一步,回道:“二太太让奴婢们伺候小姐,奴婢们今后就是这个院的人了,二太太还说,大丫鬟和二等丫鬟要让小姐自己挑选,过几天会叫牙婆来一次的。这个是二太太交给小姐的。”说着,就把手里的盒子交给了朱砂。 朱砂接过盒子,转交给杨恪。杨恪也不打开,只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那个小丫鬟抬起头来,眼睛快速挑起看了一眼杨恪又垂下视线,盯着鞋尖,回道:“回小姐,奴婢叫小莲。”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怎么到的府上?”杨恪继续问道。 “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爹爹是大老爷的部下,娘亲是大太太院里的针线娘子,哥哥在大少爷身边服侍。” 杨恪一听就愣了,一家人都是大老爷那房的,这个小丫头怎么到她这里了?是大太太安排的?没必要啊!时间还长,不着急,有什么隐情总会知道的! 杨恪懒洋洋的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恩,你们都见过礼了,今天就到这吧!”说着,就搭着朱砂的手进了屋。 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对着门口,是一张长炕,能睡五六个人,炕上铺了两床褥子,角落叠着四床被子,都是上等面料,摸着也很柔软,象当年的新棉花。 炕中央一个矮桌,摆着茶壶和两碟子糕点。屋里的梳妆台、柜子等各种家具也是全新的。 杨恪坐在梳妆镜前,让朱砂帮着拆了头发,也不脱衣服,直接就躺上了炕,炕烧的热乎乎的,杨恪更是昏昏欲睡。 “朱砂,你今天也累了吧?不用守夜了,自己去挑一间屋子睡吧!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对了,记得明天寅时叫我,不能睡懒觉了啊!”声音越来越低,等到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睡熟了。 朱砂无奈的摇摇头,给杨恪盖好被子,也挑了间房子去睡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天刚朦朦亮,杨恪一点赶路的疲惫也没有,心里暗想:年轻就是好啊!小丫头们服侍着杨恪洗漱完毕,就退了出去! 杨恪吩咐朱砂道:“一会,我带小莲去请安,你帮我把带来的衣饰都放到内室的柜子里,我装财物的小箱子也帮我藏好,总之,箱笼里的东西都要放到内室,知道吗?” 朱砂疑惑道:“小姐,她们还敢偷你的东西吗?” 杨恪冷笑道:“这大宅门,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它里面藏了多少龌龊!”朱砂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她想起了墨砚! 杨恪打开昨夜随手放到炕桌上的小盒子,里面一叠纸,是那十个奴婢的卖身契。杨恪心想,这么多年,不知道欠了二太太多少人情了,得好好报答她啊! 杨恪把这盒卖身契交给朱砂,道:“帮我保存好,这些人你随便使唤,不过,要盯紧她们,知道吗?” 朱砂郑重的点点头,答道:“小姐,奴婢记得了!”杨恪又道:“去把小莲叫来!” 朱砂应了声“是”出了屋。 杨恪一边自己插簪子一边想心事,看来,得早些找几个自己的人了,朱砂虽然沉稳忠心却少了几分机灵,好多事不点透就不明白。这个小莲倒是口齿伶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能用的人,一会带她去请安也好试试她! “小莲给小姐请安!” “起吧!”杨恪一指那个礼物箱子,“抱着,跟我走!” 小莲抱起箱子,紧走几步,跟上了杨恪。 杨恪到正房的时候,二老爷还没醒,二太太正在佛堂做早课。大丫鬟清心把杨恪迎进花厅,盈盈一礼,道:“给五小姐请安,太太在做早课,五小姐还请稍等片刻。”说着,又吩咐小丫鬟端来茶水、点心。 杨恪端着最喜欢的碧罗春,吃着最喜欢的豌豆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赞赏道:“三年不见,清心姐姐还是一样的了解我的喜好!我最喜欢清心姐姐了!” 清心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见个撒娇的声音“小姐最喜欢清心,奴婢在小姐心里就什么都不是!” 杨恪不小心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怪不得以前的杨恪不喜欢向禅,这说话的语调还真是受不了!话音一落,一个丫鬟就扶着二太太进了花厅。 杨恪忙行礼,“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拉过杨恪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问道:“昨晚睡得可好?在扬州睡的是床吧?炕住的可舒服?” 杨恪靠在二太太肩头,一脸感激:“女儿很好,炕暖暖的,睡起来比床舒服多了!母亲还是这么早做早课吗?” 二太太不习惯和人亲近又不好拒绝,只好拍了拍杨恪的头,说道:“母亲习惯早起了,到了寅时想睡也睡不着了!” 又看到杨恪身后的小丫头一直抱个箱子,便问道“恪儿,今天你的丫头怎么还抱着这个箱子啊?” 杨恪一拍手,“母亲,我忘了,我还有礼物要送您呢!”一边说一边打开箱子拿出个小盒子。 二太太也不和她客气,接过小盒子就打开了,也是一本手绣簪花小楷金刚经和送给老太太的经书不同是这本是白绢配黑字,没有了华贵,却显得清新婉约。 二太太一脸的惊喜,她昨天看了老太太的金刚经,还羡慕来着,心想自己也找人绣一本,就是太费功夫了,没想到今天自己就得了一本! “恪儿,你费了不少功夫吧?” “是挺费功夫的,我一年绣一本,就绣了两本,每本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只要母亲喜欢就好!也算全了女儿的孝心!” 正说着话,外面有小丫头来报:“丽姨娘、凤姨娘、三小姐、四小姐来给太太请安!” 二太太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明明都免了每日的请安了,还来干什么?是来找老爷的吧?不想看她们恶心的嘴脸,也不说请她们进来。 直接拉着杨恪从别的小门拐出了院子,杨恪看得一脸呆愣,却逗笑了二太太,“恪儿,你一脸呆样做什么呢?呵呵!”看杨恪还没反应过来,二太太又笑道:“别愣着了,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好,出了院子,被冷风一吹,杨恪立刻打了个冷颤,也不发愣了,又往二太太的身边偎了偎。 二太太看她上身粉红色斜扣立领小袄,下身一条黑色十二折裙子,本该亭亭玉立,却冻的哆哆嗦嗦的,又心疼又生气,斥责道:“怎么不多穿点衣裳,连大氅也不披,就光顾的漂亮了,是吗?” 说着,却把自己的手炉给了杨恪。杨恪接过手炉,心里一片温暖,二太太是真心对她好! “母亲,我没想到京城会这么冷。” 二太太没好气的说道:“你还以为是在扬州啊?” 杨恪拱手做揖求饶道:“母亲,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多穿点,裹成个球!” 二太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丫头,三年不见,牙尖嘴利的!” 二人说说笑笑的,穿过抄手游廊,到了正房。大太太、三太太正等在正房门前。 大太太不说话时长相端正忠厚,说话时眉梢眼角的神态就透出几分精明干练。三太太年轻的多,五官也不出众,却全身都散发着少妇的妩媚风情。 两人正说着话,看见二太太带着杨恪过来,神态亲密,都微微显得有些吃惊。 正房太太一般是不会对庶女好的,只是杨府的情况有些特殊,几房太太嫁进来之后,都先后各生两个嫡子,然后就不再生孩子了,不担心家产继承的问题,却也没有姐妹连姻帮衬,所以杨府的庶女们物质条件都不错,其中出众的不比别人府里的嫡女差什么,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靠她们的亲事扯上关系。 大太太三太太吃惊的是杨恪还小,用上的时候还早,就算脸蛋漂亮,也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啊! 杨恪可不管她们想什么,上前一步,盈盈一拜,“给伯母、婶娘请安!” 大太太三太太都虚扶一把“起吧!” 大太太看到抱着箱子的小莲,有些不自在的转开了视线,三太太却打趣道:“咦?又抱箱子来了?还是给老太太送礼吗?那本经书我可看了,那字体,那绣功,都是顶尖的!” 杨恪笑着回道:“婶娘可说错了,我是送礼来了,却不是送老太太的,而是送您和大伯母的!”说着,就转身去开箱子拿礼物。 三太太听说有礼物拿,也很高兴,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以为你忘了婶娘呢!” 杨恪递上两份礼物,等着看她们满意的表情。为了准备一家人的礼物,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大太太的礼物形状有些奇怪,一个柔软中又带点弹性的圈,说是圈,却没有首尾相连,而是缺一块。大家都很奇怪这是做什么用的,杨恪解释道:“大伯母常坐在椅子上听管事们回话,又不能乱了姿态靠着,坐的时间长了,脖子就会疼,这个可以套在脖子上,以后就不会疼了。” 杨恪看大太太半信半疑的,也不辩驳,用了就知道了。三太太家里是大商人,嫁给三老爷也有钱,好东西见的多了,所以喜欢些别致有意思的东西。杨恪送给她的礼物就很有意思。 大家看着这一盒子的碎纸片,又迷惑了。杨恪为了这个还去了一趟造纸的作坊,特意让他们把纸做厚,没想到出来的东西和现代的硬纸板真差不多。 她根据三老爷和三太太的样子让柔姨娘画了一幅两者依偎着看月亮的画,很唯美!又让人把画剪成一千多块碎片,真是很不容易。杨恪也不解释,只说道:“里面有张纸,写着怎么玩呢!” 二太太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这丫头,送的东西越来越古怪了!”杨恪嘻嘻一笑,和二太太撒娇! 正文 第十章 初进府 便遇事 正说笑着,忽然传来老太太的声音,“门外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就有小丫鬟掀起了帘子,牡丹和梧桐也迎了上来! 众人鱼贯而入,给老太太行过了礼,老太太便问道:“怎么大早上就这么开心?” 大太太和三太太就把杨恪送的礼物给老太太看,老太太也好奇,但是也不问,就盯着杨恪看。杨恪噔噔噔的跑到老太太身边,在老太太耳边嘀咕起来。 老太太听完,用手指一点杨恪的脑门,笑道“你这个小脑袋瓜,怎么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杨恪得意的一扬下巴,说道:“那当然了,我聪明啊!嘻嘻!” 笑闹了一阵,老太太便有些精神不济,“别闹我这把老骨头了,以后每逢五的时候过来请安就行了!” 众人看老太太一脸疲倦,不敢再打扰,都退了下去! 杨恪想回自己院子看看朱砂收拾的怎么样了,突然想起一件事要问二太太,就跟在二太太身后进了正房。 二太太看杨恪欲言又止,忙拉了杨恪进屋,支开清心去倒茶,小莲却没眼色似的,只往屋里走。 杨恪一咳:“小莲,你在外候着吧,不用你侍候!” 小莲这才停在屋外。 “恪儿,这么急有什么要说的?”二太太拉着杨恪坐在炕上,做出一副长谈的样子。 杨恪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想问一下小莲的事,他们一家都是大房的人,把她弄到我的院子干什么?” 杨恪其实不想问的,毕竟是二太太送的人,但是不问,心里却有些不安!她怕的是,有人通过二太太和她的手来害柔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二 太太一听是小莲的事,就有些微的不自在,毕竟是大太太请求了她办这件事情,可是小莲的事府里的人知道的不在少数,要是杨恪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呢! 二太太思索着,还是开了口道:“小莲这孩子,模样不错,父亲又是大老爷的老部下,宝哥儿年纪不小了,就准备把她放到宝哥儿身边当个通房丫头,小莲死活不同意,没想到第二天趁三老爷喝醉酒,爬上了三老爷的床,被三太太撞破了,想把她卖出府去,她爹娘求到大太太身前,大太太念着旧情,就放了她一码,可是,她对三老爷不死心,三老爷又是个花心的,来者不拒,大太太怕他们之间再有瓜葛,就求到我面前把小莲放到你身边,三老爷总不会和侄女身边的丫鬟有染吧?” 杨恪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可是想起叔父那男女不分的俊脸,又觉得有人爬他的床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一个会爬床的丫鬟放在她的身边不会败坏她的名声吗? 杨恪想了想,尽量把话说的委婉,“母亲,可是小莲还没对三叔死心,如果再发生什么事,让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二太太一愣,这倒是没有想到,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恪儿这一生就完了!二太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着急的走来走去。 杨恪被二太太的小碎步走的头晕,连忙拉住二太太,劝道:“母亲,您别急了,这件事我来解决吧!您是不能得罪大伯母的!大伯母毕竟主持着家里的中馈,又是未来的候爷夫人,咱们家又不会分家,三哥和四哥的婚事还需仰仗大伯母颇多,您要是因为这么一个小丫头就得罪了大伯母,也不值得啊!” 杨恪忘了她才十一岁,这话说的也太不象这个年纪说的了!只是二太太虽吃惊,却也只当她成熟早慧,没怎么在意。 二太太知道这事是急不来的,只问道:“这件事情是母亲考虑不周,你准备怎么办呢?” 杨恪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也能先拖着,看情况再说吧! “母亲,女儿先告退了,这件事不能急,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二太太应了一声,杨恪就回了自己院里。 小莲一路上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她在帘子外面隐约听见她们的谈话,她也知道她是为什么被送到这里的,可是三太太答应了她,只要办成事,就让三老爷纳她为妾,大少爷算什么,以后这个家归谁还不知道呢!哼,一个丫头片子,想送走我,也太自不量力了吧!等回去好好哄哄她,就不信她还不上当! 杨恪对小莲的想法自然一无所之,但是她觉得事情肯定有古怪,母亲每天烧香拜佛,心思越发单纯,自然想不到这件事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后果,可是大伯母办事谨慎周到,怎么会想不到这件事的后果呢? 但大伯母实在是没有理由害她啊!这到底是谁在捣鬼啊?刚到家就来了这么一出戏,以后可怎么办啊?杨恪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未来一片黑暗! 进了小院,杨恪就满意的点了点头,朱砂果然是沉稳的人。院子里的杂草都处理干净了,而且不知道朱砂从什么地方弄来几棵四季长青的观赏树木种在了空地上,小院立刻就变的有了生机。果然,让朱砂跟着来是对的,再说了,朱砂忠心,还要帮着自己保管财物呢! 走进屋里,就有小丫头从大厨房领了饭菜,摆在了花厅的八仙桌上。虽是早饭,但也种类很多。主食有一盅小米粥,一盅蛋花汤,一碟小笼包,一碟水晶饺子,两碟小点心。配菜有一碟酱黄瓜、一碟素什锦、一碟水晶冻、一碟醋白菜。 杨恪净了手,坐上主位,小莲赶紧也跟着净了手,拿起筷子,准备侍候杨恪用餐。杨恪皱了皱眉,这讨好的也太明显了吧!朱砂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直接净了手,接替了小莲,杨恪这才用起餐来,小莲则讪讪的退到了一边。 用过早餐,杨恪并朱砂回了屋,小莲也要跟着,朱砂不怕有人抢她地位,却讨厌有人不守本份,“小莲,你守在外面吧!” 小莲闻言,愣了一下,不仅没退下,反而上前了一步,搀住了杨恪,杨恪没躲开,只盯紧了她,眼睛微眯,说了两个字“下去!” 小莲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一刻的杨恪阴森森的,让人浑身发冷。朱砂也吓了一跳,伺候小姐三年,从没见过小姐这么可怕。 杨恪心里暗笑,“还吓不住你,当我这么多年都白活了吗?”杨恪捂了捂嘴,轻咳一声,抬起小莲的下巴,直视她,沉声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知道吗?” 小莲慌忙的跪在地上,以头伏地,杨恪也没理她,径自回了内室。朱砂急忙跟上,却看到小姐肩膀一耸一耸的,象是在偷笑! 杨恪回了内室,四下看了一眼,摆设没变,柜子却多了两个,其中一个打开一看,是自己的衣物,另一个新增加的柜子上了锁。 朱砂拿着钥匙打开了柜门,里面是珍贵的布匹和绣品还有一个小箱子。箱子里是从小到大杨恪收到的所有玉饰和金银饰,还有一些上好的器物,杨恪开销少,不怎么用,积攒下来,竟也很多,如果卖掉也有几万两白银。 朱砂又锁上柜门,把钥匙给了杨恪,杨恪接过钥匙,拴了根红绳,挂在了脖子上,这才安心的坐在炕上,听朱砂回事! 朱砂有些紧张,显然还是被杨恪刚才的气势吓到了!不过还是定了定神,回话道:“小姐,院子的奴婢都安排好了!”杨恪点头,示意朱砂接着说。 “小姐,您准备怎么安排小莲?” 杨恪挑了挑眉,道:“就让她打扫院子吧!”朱砂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小姐,奴婢听府里的小丫头说小莲……”就把小莲的事说了一遍。 杨恪喝了口茶,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多人都知道,得早解决了小莲才行! “朱砂,礼物箱子里的礼物都写着是送谁的,你带两个小丫头分别去送一趟,三叔的礼物你交给小莲,让她去送。” “小、小姐,这合适吗?”朱砂显然是想不到小姐竟然会这么做,这不是给她犯错的机会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去吧!”不把她派去叔父那里让她犯错,自己怎么赶走她,哼哼,耍手段,谁不会呀! 朱砂应声出去了!杨恪又叫来一个小丫头,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给了她一个银瓜子,小丫头就兴高采烈的去执行命令去了。 杨恪看着这个小丫头,摇了摇头,满院子八个小丫头竟没一个可以用的,不是太单纯藏不住心思就是眼皮子太浅有点钱就能收买,看来,下午还是要去母亲那里一趟,牙婆早点来比较好! 不过一个时辰,朱砂就回来了。 杨恪正歪在炕上做针线,看见朱砂进来就问道:“礼物都送到了?” 朱砂行了个礼,说道:“大少爷、二少爷出去访友了,三少爷和四少爷和二老爷出去办事了,五少爷、六少爷去先生那里上课了,奴婢把礼物分别交给管事的丫头了。” “小莲什么时候出去的?” “奴婢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去三老爷的院子了。小姐,让她去三老爷那不会出问题吧?”朱砂很是担心。 杨恪故意惊讶的叫了一下“咦?什么时候朱砂姐姐这么沉不住气了?” 朱砂跺跺脚,难得的露出小儿女的姿态,“我是真的担心,小姐还取笑我!” 杨恪看她真的有点急,忙安抚她,道:“没事的,这事情我心里有数。把那件我绣的红色肚兜拿上,和我去一趟姨娘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