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姑苏陆离 世人皆说姑苏乃水为之,人杰地灵,甚是养人,尤其是姑苏女子,似水一般的濯清温柔,是外面那些个须眉浊物玷污不得的。 姑苏西南一隅住着一家官宦,朝廷钦点正三品大理寺卿,姓陆,名功,字阳,乃朝廷命官,十几年前却只是一个小小乡宦,生于此,虽已大富大贵,却又不忘本,断然不肯迁居于京城,妻儿老小皆是住于姑苏,陆功常年要在京城办公,只得在京城置办一所临时住处,因那处唯有他一人,不到万不得已,或于大理寺住下,或回姑苏,在姑苏一带,陆功便也为名门望族。 原配白氏,自小身子骨羸弱,吃药如同吃饭,为陆功诞下一女婴,再是卧床不起,可夫妻仍旧琴瑟和鸣,伉俪情深,陆功无纳妾之心,一心钻进朝廷公务之中。 小女名唤陆离,表字云旗,出自《离骚》之中“斑陆离其上下”“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可这陆离并不是俗物,听闻陆功所破得案子之中,陆离曾参与一二,虽世人从未有幸一睹姑娘芳容,却闻得此女如谪仙下凡,出现时蝴蝶做伴,花瓣做舞,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又闻陆离十指不沾阳春水,脚不沾尘,却被世人看作脂粉堆里的英雄。 是了,这般仙子一样的人儿,聪慧且有所作为,若为男儿身,定是宰执之流,奈何老天本就有眼的,十全十美之事,断然不肯赋予的。 陆府。 “爹爹,何事愁眉不展?”十岁有一的少女一身素衣,肤如凝脂,削肩细腰,鹅蛋脸面,顾盼神飞,一头青丝铺散与肩头,头上简单绾个髻,脸上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美艳之中不缺乏可爱,莲步移入书房,见父亲正襟危坐于案前,问道。 陆功长叹一口气,自家女儿美名盛传,早已传入皇上耳中,皇上话中暗示要召小女进宫为秀女,故愁,这是其一,暗中接到皇上旨意,国库亏空,命陆功前去调查,若查出此人,必定牵连若干,个个皆是朝中之重,陆功这顶乌纱帽怕是戴不长久,这是其二。 一入宫门深似海,陆功不将府邸置于京城便是这个缘由了,他陆功一生唯有陆离一人,或许了姑苏一带名门,倒也近些,女儿之面常年可见,了却一生做父亲的情缘,或许了粗莽野夫,只要是女儿之意,陆功绝不加以阻拦。 见父亲不曾开口,只一味地摇头叹息,陆离寻一处坐下,薄唇轻启,不紧不慢道,“女儿年龄尚小,婚事自可拖延一段时日,朝中重臣皆是爱财之人,父亲定是有了头绪的,倒不如揪出其主,一则复了皇命,二是以儆效尤,他人断然不敢再犯,父亲您看,如何?” 陆离之话,如醍醐灌顶,陆功眉目方才舒展开来,喜得并非朝中之事,而是陆离终身大事,遂又嗟叹,“朝中大臣知法犯法,中饱私囊,为父若是将为首之人指出,必将被众人弹劾,自古官官相护,为父怎敢行这步险棋?” “父亲之行,乃皇命,父亲之位,乃民意,父亲又怎可为私人之利,剥夺百姓安居乐业?即不说众官弹劾事小,断然不可落百姓口中,将父亲视为胆小怕事之徒,白白辜负了百姓期望,如若父亲果真丢掉了乌纱帽,择一处种田,一家人其乐融融,再不必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岂不好?”陆离这一番慷慨陈词,倒是给陆功吃了定心丹,他陆功并不是贪功名利禄之人,怕只怕无法给家中富裕日子,女儿这般说辞,已证明她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家中本就人丁稀少,正如陆离之语,择一处种田,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不失一件幸事。 “云旗啊,为父的心肝宝贝,这话当真是让为父茅塞顿开,你能有这般胸怀,倒是为父小人之心,只是这贪污一案,为父实在找不出头绪来。”陆功从不在陆离面前假正经,他深知陆离有过人天赋,又是自己至亲之人,陆离更是有自己的胸怀,实在没有必要去对其严厉,约束陆离的才华,又可帮自己排忧解难,何其不是一件幸事? 陆离曾经在父亲上朝回来之时,皆会询问一些朝上所经历之事,起初陆功只认为女儿年纪尚浅,未出过闺房,对外面之事觉得新鲜,便耐着性子一件一件说于陆离听,包括哪位大臣发什么言,作出何种表情,像是讲故事一般,陆离便也听得津津有味。 久而久之,陆离即使未曾见过那些人的真面目,倒也在脑中有所认知,何人何位何种性子,陆离却比那些与他们关系熟稔之人还要了解,这倒也奇了,陆功万万没想到,陆离的天赋,竟过人于此。 “左相魏城文必定为贪官之首,据父亲以往讲给女儿的日常来说,魏左相平日里并不多开口,开口进谏便是开仓放粮,亦或是修路建坝,无一不与钱财扯上关系,若说此为猜测,却次次这些事皆有魏左相监督,若说他没有中饱私囊,怕是旁人不肯信的,调查范围缩减到他一人,父亲只需在他身上寻证据即可,若说他人有没有与之苟同,倒也不是父亲所操心的了,朝廷用人之际,断然不肯革职查办,只在左相一人身上开刀即可解决父亲烦恼。”陆离说得句句在理,就陆功都想不出这般周全之计,心中不免更加疼爱陆离几分。 告别陆功,陆离前往母亲正房,陆府算得上姑苏一带有名的大宅子了,亭台楼阁,地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院中极大,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便是正房,正面四间上房,乃陆离母亲与父亲之处,自己一处,剩下两间空着,丫头小斯们住在后院,倒也安静得很,正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为远到之客预备,柱上挂着各色鸟雀,外人不来也不叫唤,看得叫人赏心悦目。 正文 第2章 赏赐   陆离之母白氏终年卧病在床,终日药与饭并食,虽是这样,也不见好,倒也不坏,喝药也只是保命罢了,陆功先前还奢望夫人能够痊愈,而今看来,能留着这么一口气倒也罢,再不奢求多的。   “云旗,从何处来?”白氏正要丫环的服侍下吃药,见陆离前来,心情兀的好了起来。   “回母亲,方才父亲书房出来,心中念及母亲,便前来探望,母亲身体可有好转?”陆离与父亲不同,她总觉着母亲的身子骨可以好起来,毕竟方才三十有余的女子,怎的会终年卧病在床,于情于理也是不该的。   方喝了两口,白氏只觉口中苦涩,推开了丫环,陆离见状从桌上为母亲拿来蜜饯走过去。   “谈什么好与坏?为母这口气怕是撑不了多久时日,为母最想看到的便是我的女儿能够找得一个如意郎君,即使是为母去了,亦是无憾。”白氏知晓自己时日不多,先前陆功与大夫之间的对话她也听得三四,她的身子骨能够撑十年困难,若是等到陆离出嫁倒也勉强了。   “母亲怎的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要女儿说,母亲定是长命百岁的活,不仅会亲眼见到女儿出嫁,更能看到孙子孝敬母亲。”陆离不爱听白氏的这般极端的话,便也尽力去宽慰白氏。   白氏展颜一笑,自己这个女儿虽只是孩童,却有过人的天赋,破案一事暂且不提,就她的懂事就让白氏宽慰许多,即便哪一日她真去了,倒也放心夫君有这样一个贤明聪慧的女儿在侧。   “是是是,云旗说得是,为娘是要看到云旗的子女成群,方才舍得去呢。”白氏接过陆离递过来的蜜饯吃了一口,招手示意丫环端药过来,陆离把药碗从丫环手里接过来,亲自喂白氏。   事毕,白氏才想起陆离许是被陆功喊去解决朝廷之事了,白氏轻叹口气道:“云旗,记得为娘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若执意助你父亲,为娘没有意见,可终归某天会引祸上身,你可不是在玩小孩过家家,你得罪的可是朝廷重臣,有权有势,你若帮你父亲扳不倒他们,他们势必会将你父亲拉下水,只怕到时,你也难逃。”白氏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言,无疑是不想陆离再插手朝廷之事,陆功虽被皇上重视,却能力有限,说他不如孩童时期的陆离也不为过,虽是这般,陆功在朝中小心翼翼,不曾得罪人,而陆离次次破案犀利,毕竟还小,想不周全,只为达到目的,从未想过会带来如何恶劣的后果。   这便是白氏所担心的,陆离天生神力自然为父母的欣喜,却不希望她处处出风头,临了惹祸上身,原本喜悦之事,到了那时便成为祸端,岂不悲哉?   陆离现如今正处于膨胀状态,得到过皇上口头赞赏,名声又在城中甚响,陆离只是一个寻常人,年纪虽小,便尝到被人追捧之感,难免不会骄傲些。   正因为如此,她才半点都听不进白氏的劝言,只敷衍两句,便借故离开了。   只留得白氏躺在榻上空悲切,自己这个女儿别人是半点说不得的,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况且认定之事,哪能如此轻易便改变的?   未出三日,陆离便让小厮从城外打听到,左相魏城文因中饱私囊,私吞国银,被革职查办,大理寺卿陆功办案得力,得到了皇上的嘉奖,赐黄金百两,上用锻纱45匹,缎10匹,绸10匹,进陆离郡主,可随意出入皇宫。   如此大的殊荣,陆功想都没有想过,尤其是对陆离的赏赐,郡主这个头衔是世间普通女子望尘莫及的,可这便也是陆离该得的,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世间少有,皇上之所以这般高抬陆离,亦是想同世间男儿一般一睹陆离的芳泽,看她是否像世人所传那般绝色。   只是陆离并不爱迈出大门半步,姑苏离京城那样远,陆离宁愿只要那样的头衔,留得万人敬仰她。   一时之间,陆功风光无限,不少官员便急着巴结他,即便远在姑苏的陆功家的门槛也被那些人踩烂了,纷纷要将陆离这样的儿媳娶回家,这下不仅是以做客名义前来的人,抑或是与陆离说亲的人,陆府门庭若市。   “巧儿,你去前院看看,何事这般吵闹?”白氏近日的身子更是弱了,夜不能寐,白日中欲小憨一会儿,却被外头的熙攘声吵醒,精神便有些恍惚了。   巧儿听了白氏的吩咐便急忙往前院去了,过了会儿便回来复命。   “回夫人,京城中不少朝中重臣前来给老爷贺喜,小姐与老爷正与那些个大人们喝茶。”巧儿如实回答。   之前白氏曾劝过陆离不该卷入男子之间的纠葛,更不该参与朝政,陆离不想让母亲失望,更不想让父亲难做,这才将被皇上赐为郡主一事瞒着白氏,巧儿这一趟回来,将实情无一遗漏告知了白氏,白氏只觉大事不妙,还闻得此次被革职查办之人为左相,更为震惊,白氏竟猛烈咳嗽起来。   “夫人,您怎么了?”白氏这样不好的样子吓得巧儿忙去扶着白氏,急切问道。   陆功不过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怎能斗得过左相?即便如今陆功得意了,也不过一时之间的事,魏城文如今只是被革职查办,他既已做了那般不齿之事,必定先前早已想到万全之策,在白氏看来,魏城文不过是缓兵之计,陆功早晚会败在魏城文手中。   越想情势越发不对劲,奈何白氏这样迟才知道,怕是事情没有解决的办法了,白氏埋怨自己未能早些得知,喉间一阵腥味,紧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巧儿急哭了,大步跑了出去喊人,原本还在前厅与同僚说说笑笑的陆功听闻此事忙匆匆告别,叫陆离负责善后,焦急喊了大夫跑去白氏房间,陆离在前厅亦是听闻了此事,办成父亲交代之事后也赶了去。    正文 第3章 月缠   白氏病发没多久便仙逝了,陆离披麻戴孝,跪在火盆前焚烧纸币,她却清晰的记得,白氏走之前紧紧握着陆离的手,不停重复着那句,“往后再不能为你父亲出谋划策,你可记得,可记得!”   没曾想这便是母亲与自己最后的对话,陆离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母亲的话,从小到大母亲所有劝言皆是为陆离好,现如今再是听不到那些絮叨之言,陆离痛恨自己为何会在权势与母亲面前选择了前者。   “云旗,切不可过于伤心,小心身子。”陆功走来,见陆离眼睛通红,不住地流出啜泣,不禁心疼,陆离是何其懂事的孩子,她知晓白氏是因陆离被册封为郡主之时方才病发,如何不叫她心中惭愧,又如何不会心痛?   “父亲,女儿莫非真错了吗?”陆离只不停听白氏嘱咐她切不可再参与朝政,殊不知白氏的那片良苦用心,更不知白氏为何如此执拗,这样一个谜题在陆离心中久久不可散去,母亲仙逝亦是这个原因,若不解开,陆离怕是再不能独自苟活。   陆功只是一个劲的叹气,“云旗,你母亲她一片赤心,定不会害你,父亲亦是期望你如寻常女子一般嫁个如意郎君了此一生便罢,朝中之事本是为父无能,万不得已方才唤你助为父一臂之力,殊不知为父对你愈发有了依赖,对不住你母亲的人是我啊。”   听罢,陆离心中苦痛更是重了几分,眼前氤氲的水雾看不清前方,她垂着头,望着火盆中被烧成灰烬的纸张,回想起曾经与母亲的点点滴滴,竟是大声哭泣了起来。   正所谓祸不单行,白氏尸骨未寒,朝廷派人带着圣旨前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三品大理寺卿陆功假公济私,削去官职,污蔑朝廷重臣,罪加一等,关押天牢,秋后处斩,钦此!”太监总管为首,身后便是一行官兵,读完圣旨将其合上,与官兵使了眼色,一行人便将陆功带走了。   陆离一时之间没有来得及反应,家中丫环小厮皆是一阵慌乱,手忙脚乱的穿梭于庭院之间,撞倒了不少摆设,不到一会儿,陆府只剩陆离一人。   “陆姑娘,劳驾您离开此处,小的们奉旨行事,要将这陆府原封不动的还给朝廷。”方才宣读圣旨的那位总管走到陆离面前说道。   “公公,民女母亲未曾下葬,可否通融,待母亲下葬后再让民女离开。”一切如暴风雨一般来得毫无征兆,陆离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走,又要面临府邸被封,无处可去,原本因失去母亲精神过度悲痛,又在受了刺激后勉强支撑着身子,陆离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连自己在说什么她都不知。   总管见这女娃甚是可怜,安排了几人将棺材入葬,嗟叹原本可风风光光下葬的陆夫人,而今落得凄凉下场。   陆离摇摇晃晃的走在母亲棺椁后面,好像再是哭不出来,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何处出现了纰漏?果然还是低估了魏城文的能力了吗?竟能联合朝中重臣一同弹劾陆功,使其家破人亡。   陆功处斩那日陆离未曾出现,她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她曾是风靡一时的姑苏郡主,而今落得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她是没勇气看着父亲被斩首的,更没有勇气接受所有的事实。   于是民间便有了传言,姑苏陆离流露街头,或饿死,或病死,或落入人贩手中为娼,世人嗟叹,未曾行及笄之礼便消香玉损,可悲可叹。   ……   京城的夏天总是烟雨不断,细雨点点滴滴像清晨的露水还带着甜味,而此时的雨软绵绵,潮漉漉,永远也下不完。   “月缠,王爷该醒了,今日换你去伺候王爷更衣罢!”一丫环模样的女子站在陆离身后,说道。   自陆府殁了以后,陆离漂泊在外,不知何去何从,多次有轻生的念头,却在河边被一男子救下,那人便是当朝五王爷雍王凤颜卿,表字一个嬴,他并未劝说陆离,只将陆离放在岸上,说了一句,“人生皆有其义。”   这便是陆离与凤颜卿的第一面,第二面便是陆离因饥饿难忍,跟着一行乞丐前去接受施粥,而施粥者不是别人,正是凤颜卿,陆离将残缺的碗放在身后,欲要离去,却被凤颜卿拦住。   他道:“有手足何必乞讨?若姑娘不嫌弃可上我府上当差,虽不能大富大贵,却可饱腹,姑娘意下如何?”   凤颜卿的这个请求陆离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既然她死不了,自然是要有一番作为的,至少不会像蝼蚁一般任人践踏,凤颜卿询问陆离芳名时,她只说自己名唤月缠。   “月缠?好听,那么是哪个姓?”凤颜卿只觉陆离不凡,才会执意要求陆离进自己府中。   “不记得了。”陆离摇头,自己是罪臣之女,身在何方皆是要遭人唾弃,好在极少人见过陆离的真面目,陆离才可明目张胆出现在世人眼前。   “那表字呢?”既不记得自己的姓氏,却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凤颜卿不仅是疑惑陆离的真实身份,更是怀疑她所言虚实。   “不记得了。”陆离继续装傻,她满脸污垢,又衣衫褴褛,外人看来,想必也是逃荒来的,若说不记得,方可蒙混过关。   “如此便罢了,你同我进府,我托人为你安排事务。”凤颜卿见陆离嘴紧的很,实在不好问出些什么,便也作罢。   于是陆离就以月缠的身份在雍王府做了一名不起眼的丫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来说,先前在雍王府便有些吃力,洗衣打扫之类的粗活她不仅不擅长,更为严重的是竟然能搞砸,平日里没有少受其他丫环的排斥与管事婆子的责骂。   好容易混出来,方才三等丫环,平日之中连凤颜卿的面都不得见,更别提想从凤颜卿口中打听到关于朝中重臣如何联手弹劾陆功一事了。    正文 第4章 受伤   让三等丫环前去正殿伺候,听起来有些荒诞,陆离只在初次见面时见过凤颜卿容颜,日后在府中虽打照面,却因她是下等丫环,不得抬头,久而久之,凤颜卿的容貌早已记不真切。   东青王府与昔日陆离居住的府邸构造有八分相似,无非比陆府大上几倍罢了,陆离从进府到现在,每个角落都记得清,虽从未进过雍王寝宫,大致晓得在哪个位置。   天色愈发黯淡,黑压压的,下着小雨,陆离冒雨前来,殿门口有侍卫把守,见陆离打扮,便知根本不是一等丫环,便手持宝剑拦住陆离去路,“大胆丫环,竟敢私自闯入王爷寝殿!”   在东青王府的一等丫环,偶有偷懒的,追其就便是凤颜卿的脾性要好很多,从不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府中总管早已习以为常,守在凤颜卿宫殿外的侍卫却从不敢怠慢,当朝未曾立太子,雍王受皇帝重视,极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皇族之间手足相残,不得不防。   “婢子受杜鹃姐姐之托,前来侍奉王爷沐浴更衣,本杜鹃姐姐今早当差,不曾想身子不爽,各位大人若是不信,派一人去后院一探便知。”陆离幼时也曾拜在江湖有名的剑客独臂隐士门下做关门弟子,习得过几年武,碰巧以宝剑为主,故而见到侍卫手中的宝剑毫无胆怯之色。   其中一名侍卫飞速跑向后院,为证实陆离所言属实,不到一刻时间,便跑了回来,在当首侍卫耳边说了几句,陆离便被放了进去。   这便是陆离首次踏入凤颜卿的寝殿,房中弥漫着迷迭香的气味,甚是好闻,陆离走到凤颜卿床榻前,将帐幔掀开,轻唤了声“王爷”,只见凤颜卿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呆滞了一会儿,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   “你可是那个名唤月缠的丫头?”凤颜卿记得陆离,只因陆离那双杏眼,双眸总是泛着莹莹水光,甚是好看。   闻得凤颜卿之语,陆离惶恐,不曾想凤颜卿竟记得自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是婢子。”   “何故今日是你来?当差的丫头呢?”东青王府的丫环之所以可以升上一等丫环亲自侍奉凤颜卿,便亦是伺候凤颜卿得当,平日之中警言慎行,偶被凤颜卿随从重视,吩咐管家将其提上来,或凤颜卿钦点那人侍奉自己,一来二去,不少丫环争着抢着可以接近凤颜卿,只求摆脱二等一下丫环头衔,不被欺凌,亦可压制底下的人。   不过陆离从未这般想过,她接近凤颜卿目的显而易见,只想调查清楚当年父亲被魏城文联合众人弹劾伪造的假证,为陆府还一个清白,若终日呆在东青王府,必定不会有所发现,愈是三等丫环,连凤颜卿的书房都不得靠近。   “今日杜鹃姐姐身子不适,换婢子前来侍奉。”一等丫环虽职高权重,在东青王府之中却少有,汲取往日欺凌底下的教训,凤颜卿特意叫主管削了的,凤颜卿又厌恶人多,一日只许一人前来侍奉,一周便有一个一等丫环当差,其余不得踏入寝殿半步。   今日杜鹃恰来月事,小腹如针扎一般疼痛,一时之间又不敢劳烦其她丫环,她被提为一等丫环时日丧浅,怎地敢轻易调遣她人?无奈之下只好唤了陆离来,平日之中杜鹃见陆离甚是聪慧,想做事也不会差的,只小心伺候着便罢。   “无碍,本王未曾埋怨,怎地将你惊得一身汗?”凤颜卿浅笑,府中之人无人怕他,皆是尊着他,敬着他,可凤颜卿看陆离这样,显然是被吓到了。   陆离闻言这才抬头,见凤颜卿披头散发,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与生俱来皇家威严,眉宇之间却尽是柔情。   这哪是凡人啊?将他视如谪仙也是不为过的。   凤颜卿身着中衣,踩着靴子起身,陆离见状即刻将备好的温水端过来,凤颜卿双手放入水中,掬起一捧水在脸上。   还有半个时辰凤颜卿便要上早朝了,陆离想起杜鹃的交代,凤颜卿要在醒来后在院中练剑,陆离必定是要拿着汗巾站在一处等的。   果然凤颜卿只着中衣从墙上将自己平日里武的剑持于手心,推开门,两边侍卫鞠躬,凤颜卿脚踩在台阶之上,借力一跃至院中,开始练剑。   他动作紧凑,招招致命,不像是只会花拳绣腿的,陆离曾习得过,自然看得出凤颜卿的招式,又想起自己已然几个年头不曾摸过剑了,不知可还记得师傅曾教过的种种。   或许女子身怀武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姑苏民间传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家千金竟然习武,必定叫人目瞪口舌。   陆离立于殿柱旁,凤颜卿练得招式她竟只看一眼便记住了,正巧因下雨,雨水打湿了凤颜卿的身子,竟手滑失手将宝剑飞了出去,方向径直朝乐央而来。   若是空手接白刃,陆离自是不在话下,却想起自己应该为难民来得,若是暴露身手,必定引起凤颜卿的猜疑,不将自己视为细作也要视为不善之徒,陆离身子一僵,瞳孔放大,见剑正朝自己胸膛而来,躲是不能够躲的,陆离将身子往一侧微微挪了一下,剑身飞快刺进陆离肩头。   一声皮开肉绽,陆离眼前逐渐模糊,身子沉沉的,便倒了下去,迷糊之中感觉一双强有力的手掌托着她的身躯,而后将她抱起,耳边传来吼声“传太医!”陆离便完全没了意识。   凡是习武之人,这点还是能够避的开的,陆离为了隐藏实力,不得不中招,想到自己方才不着痕迹的小动作,许没有露出马脚,平常人亦不会多想,正常人皆是知道要往一侧躲的,好在陆离避开了要害。   只求自己一时半刻死不了,不然陆府冤案,将与她一同埋于黄土之中,化为尘埃,不为人知,永远成为秘密。    正文 第5章 主子待遇   耳边嘈杂,陆离艰难睁开眼,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床软塌之上,屋中药香味盖过了所点的香,床榻边的丫环忙忙碌碌,为陆离煎药的有,换药的有,恍然间陆离以为自己还在陆府之中,身侧有丫环侍奉,只当是同师傅习武之时受了轻伤。   “你可还好?”凤颜卿从门外走来,见陆离醒了,忙启唇询问。   不,这不是陆府,陆府早已消失了,正如陆离如今的名字一般,没有了陆姓,此处是东青王府,是那个将自己带入家中的王爷府中。   那么自己何故受如此重的伤?   哦,原是雍王殿下练剑之时手滑,失手将剑飞了出去。   下一刻陆离庆幸自己压制闪避的本能,不然此刻自己已是一具尸体了,凤颜卿在府中乃至在百姓口中,乃贤良之辈,对待所谓的细作却宁可错杀,绝不姑且,很难想象,他若是发现一个从外遇见的落难丫头身怀武艺,想必不是善茬,凤颜卿怎么会轻易饶过?   “回王爷的话,婢子已无大碍,还请王爷将婢子安置于后院。”陆离所躺之处,便是凤颜卿胞妹凤寒月一等丫环住处,在东青王府,服侍凤颜卿的丫环不论几等,皆是在后院所居,唯独亲自服侍凤寒月的丫环是有单独住处的,其缘由便是凤寒月千金之躯,必定不能让整日接触服侍自己的丫环混于如此杂乱之地。   “后院嘈杂,不便于你养伤,你且在此歇着,本王已将此处赏给你居住了。”此举算是凤颜卿对陆离的补偿吧,即使是下人,亦是一条人命,将来凤颜卿为九五之尊,心系百姓,若如今草芥人命,又有何人敢将凤颜卿推至到皇位之上?   突如其来的照拂另陆离受宠若惊,此次也算因祸得福了,原本在东青王府不得凤颜卿重视,如今身受重伤却是可长久伴于凤颜卿左右。   当凤颜卿离去之后,杜鹃从外进来,长叹一声,满目哀愁,“好在你福大命大,终归是我害了你。”   许是杜鹃年龄尚小,比不得其她一等丫环,平日里对姊妹们也好得没话说,尤其是对陆离,视如己出,在这东青王府之中,丫环下人们皆是孤儿,在府中有关系亲密的,倒也常见,杜鹃样貌不错,若是出身官宦,必定也是众家富家子弟迎娶的对象,只可惜她家道贫困,爹娘将她卖在这府中,求得几两银子维持生计。   在府中杜鹃与陆离相处甚近,只因她从未念过书,陆离识得几个字,杜鹃念家之时,便恳求陆离为其写家书,在这王府之中,恐怕再是出去不得,杜鹃心地善良,从未埋怨过家中,只觉无可奈何,久而久之,杜鹃与陆离便如姐妹似的。   “姐姐无须自责,我昏睡多久了?”陆离只觉浑身酸痛,腹中饥肠辘辘,想必也是卧病多日,不得清醒。   “已有三日之久,你可是饿了?”杜鹃看穿了陆离的心事,开口问道。   如今陆离待遇如同主子,听杜鹃说,凤颜卿交代过,往后陆离只侍奉与凤颜卿左右,旁人不得派活于陆离,她之地位,比下人尊贵许多,俸禄比一等丫环多上二两,于此厢房为正主,平日里身旁亦是派了两个丫环使着。   不过受了伤,陆离竟得这般恩宠,凤颜卿倒也仁至义尽,陆离不敢再奢望多少,又听闻杜鹃说,凤颜卿叫陆离好生养着,伤势痊愈再去侍奉也是不迟的。   如今陆离有这般殊荣,下人终归也是下人,断然不敢要求别人侍奉的,即便陆离先前是养尊处优的主子,而今习惯妄自菲薄,便遣了那两个丫环,她不想被人嫉妒遭人诅咒,还想多活几日。   这一切杜鹃皆是看在眼里,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三日未曾进水进食,陆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舔舔发干的嘴唇,毕恭毕敬道:“姐姐可否帮我倒杯茶来,我这身子,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杜鹃毫无怨言,忙起身走向桌前,吩咐与自己同行的二等丫环去厨房那些吃食,自己倒了茶给陆离端去。   “你可慢些喝,腹中空了这么几日,必定要难受些,喝得急了,该疼了。”杜鹃将陆离搀扶坐下,亲自喂陆离将茶喝下去。   曾记得在姑苏之时,陆离便想要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平日里说说体己话,在一处玩,陆离也不至于去参与父亲的公务,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想必那魏城文也无理由将陆功置于死地。   如今陆离身边有杜鹃,虽弥补当年遗憾,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多谢姐姐这般照顾我,姐姐可否搬来与我同住?”凤颜卿先前说过,此处陆离为正主,言外之意便是其她丫环也可搬来此处住着,陆离想着,自己已遣了侍奉自己的丫环,自然要孤单些,若是杜鹃来了,两人一处作伴,倒也好些。   杜鹃深思熟虑,面露难色,“恐怕此事我不能答应你,王府之中丫环也有上千,若是都有这般殊荣,定是乱了规矩,月缠你是有王爷的愧在身的,得到这样的待遇别人心中虽是不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我无功无过,要搬来岂不落人口舌?虽我不计较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总归人言可畏,我还想多在王府呆上几年,等到了年龄家中富裕了再赎我出去,到时候嫁个人安然度过这后半辈子便也足以,前提便是我得平安在王府度过啊。”   听杜鹃一席话,陆离自惭形秽,自己竟是没想到这点,是自己过于自私,才只想到自己,便连忙道歉,“姐姐切勿将我的话放在心里,我就是怕姐姐在后院那样杂乱之处久居会染病,却没想到姐姐竟有这般长远打算,是我该死了。”陆离没有想过杜鹃这样的打算,她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为陆家平反,恢复陆功名誉,陆功在天之灵也可得到安息,至于嫁人之说,陆离从未想过。    正文 第6章 武艺高强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说得不错,百天之后陆离方可下床,只是肩头那伤口结痂,想必日后必定留有疤痕,不过换言之,一条疤换取一条命,也算值当。   “怎地下床了?”凤颜卿孑然一身前来,见陆离在地上活动,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复道,“看来平日里是本王过于娇惯那些丫头们了,竟胆敢留你一人在这房中,看本王不好好教训她们。”   才见凤颜卿要唤人进来,陆离忙伸手加以阻拦,不曾想触及伤口,疼得她嘴角抽搐,倒吸一口冷气,险些跌倒,凤颜卿上前抱住陆离,他身上迷迭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手臂粗狂有力,陆离一时之间脸红心跳,活了这么大,陆离还未曾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虽深知凤颜卿是无意之举,陆离还是一把推开了凤颜卿,脸上爬上绯红,慌忙跪倒在地,“婢子该死,无意冒犯王爷。”   真是不知道说陆离是过于怯懦,还是过于忠于主子了,明明是自己前去触碰她,反而却由她下跪求饶。   “你伤势未好,怎么能承受这般折腾?快快起来。”凤颜卿忙前去搀扶陆离,陆离却往一侧闪了一下,巧妙避开了。   凤颜卿悬着的手在空中顿住,浅笑收了回去。   而今陆离可以光明正大在凤颜卿身边了,听府中之人提起过,自从陆功被斩首后,大理寺卿一位便空着,皇上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够胜任的人选,这么些年来皆是凤颜卿代劳的,不知不觉凤颜卿这个虽无大理寺卿之名,却鸠其位,在朝中亦是不少人尊着凤颜卿的,有凤颜卿这般人物,皇上便也不急着立大理寺卿之位。   那么凤颜卿如今的地位便于陆离从中找到不少线索,至少凤颜卿的书房陆离可随意出入。   “想学剑术吗?太医前不久向本王提起过,你身上的伤虽已无碍,却因长久卧于榻上,未及时活动活动,需要做一些事强身健体,往后便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本王仔细想了想,若那日你但凡会一些身手,也不至于连简单的剑都躲不开的。”凤颜卿待下人是极好的,愈是待身边的人,不论贫贱抑或是富贵,若他能看得到,他又知道一些事,必定是会竭尽所能去帮衬的,就连陆离这样的丫环都不例外。   凤颜卿的此性情陆离在家道中落之时便深有体会了,她只认为凤颜卿那时只是年纪尚浅,本性善良,陆离不过小他两岁罢了,与凤颜卿胞妹同年,便只当凤颜卿是对陆离有怜惜之情,没曾想过了如此之久,凤颜卿仍然如此,足以见得他是何种慈悲?   对于陆离身手甚好之事,早晚会暴露,不如趁此机会从凤颜卿那边学来几招,一来是对自己曾经学过的重新巩固一遍,二则若是遇到何种危机陆离出手不至于被凤颜卿怀疑。   “那便劳烦王爷了,婢子感激不尽。”跟凤颜卿相比,陆离还相差甚远,若是勤于苦学,有朝一日便能与凤颜卿并肩,陆离便感到万般荣幸。   如今陆离除侍奉凤颜卿外,再无它事可做,便在闲暇之时跟着凤颜卿学剑术,而凤颜卿便于可将自己毕生所学授予陆离,便遣了其她丫环,只由陆离在身侧侍奉着,时不时从暗处跃出,试探陆离所学到何种程度了。   先前凤颜卿看陆离便是那种天资聪慧之人,在陆离受伤之时,凤颜卿送陆离回房之时,便摸到她膀子虽看起来柔弱,却坚硬,想必也是强有力的,是练武的奇才,凤颜卿幼时被师傅传授武艺之时便同他讲过,这样身段之人,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只要肯努力练习,日后必将武艺高强,看来陆离便是师傅口中的这样的人,凤颜卿是爱才的,借着太医的理由,断然不肯放过这样好的美玉。   ……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阳春三月,恍惚是一夜之间,本是光秃的树桠上立起一朵又一朵的新生命,簌簌的,落满枝头,这会儿杏花却是开尽了的,白茫茫的,像雪一般洁净无瑕。   春风浮荡,万枝摇曳,游蜂舞蝶,上下翻飞,薄如蝉翼的阳光洒下,照在凤颜卿如斧雕刀刻般的容颜之上,笼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凤颜卿说他偏爱杏树,有粗壮的干,好看的花,酸却意犹未尽的果,小而坚硬的核和醇香的仁,这般有用处的树,谁会不爱?   他背手静伫在杏树之下,凝视着陆离双手握剑,曼妙的身姿强有力的舞动,脚尖轻轻点地,轻盈的一跃而起,卷起的沙粒弥漫在她周身,刀光剑影,泛着铮铮银光,凤颜卿甚是欣慰,见陆离有这般起色,也不枉他尽心尽力教授她的时间如此之久,竟不忍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朝陆离飞去,试上一试。   陆离正用心练习,心中想起当年陆功便是这样,在远处静静望着陆离武剑,说若是陆离为男儿身该多好,那么陆家便后继有人了,即便如此,陆功对陆离的疼爱未曾减少分毫,又想起先前宫中之人带走陆功之时,他语重心长的对陆离说,往后定要好生活着,定不能辜负父亲母亲的一片苦心。   又想起曾母亲在过世之前说的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往后定不可参与男儿朝政之事,必定会惹祸上身,偏偏陆离听不进去,才酿成而今这等祸事。   愈想心中愈是烦闷,她是神游了的,竟没看清朝自己飞来的是何人,利落躲开那人的偷袭,不费一招半式便将其制服,双手握着剑柄,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持着的剑尖指向倒在地上凤颜卿的喉咙。    正文 第7章 随从   刺眼的阳光照在剑身,发出耀眼的寒光,汗水顺着陆离的下巴滴落下来,打在地上的草叶之上,这次她怕是拼尽全力了,身手未曾保留。   方才一年的时间,陆离竟有这般悟性,凤颜卿心中都有些惶然,自己现在未必是陆离的对手,方才凤颜卿分明看到了陆离眼中的杀意。   此时陆离才看清那人便是凤颜卿了,陆离惶恐,忙丢下剑跪了下来,“婢子该死,未曾看清是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世间的奇才难寻,更何况是像陆离这般有造化的,凤颜卿身边刚好缺这样的人,躺在地上的他索性枕着胳膊,笑着说道:“你何罪之有?若不是本王突然袭击,也未必能够试出你的真本事,平日里你忌惮着本王的身份,不敢使尽全力,更不敢伤本王分毫,如今才让本王领略你真正的实力,月缠,你可是瞒本王好苦啊。”   陆离本以为凤颜卿对她产生了怀疑,算算日子已过一年多一些了,陆离有今日这般成就,也是合乎情理,凤颜卿并未往其它方向想,这是陆离感到庆幸的。   “王爷九五之躯,婢子冒犯了,罪该万死。”陆离方才确实走神了,想起魏城文那群冤枉陆离父亲,害陆离家破人亡,每每想到这里便不能自已,加上凤颜卿方才突然袭击,陆离脑中实在想不到那样的多,方才失了手,庆幸的是在最后一刻收了手,不然该背负伤害主子的重罪。   “本王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往后便做本王侍从吧。”在凤颜卿这个位置,不少人皆是想算计着他,凤颜卿虽交于皇后抚养,终究不是已出,况且皇后膝下有皇子,在外人面前皇后将凤颜卿视如己出,就连她亲生的凤寒月也送到凤颜卿所在的府邸之中,不仅是宽慰众人,更是在宽慰凤颜卿,在宫里宫外,皇后皆是宣称凤寒月为凤颜卿胞妹,这便是在暗示凤颜卿,她其实心中是有凤颜卿的,不然怎会把自己的宝贝公主送到东青王府与他同住?   除此之外,凤颜卿的皇兄皇弟更是对凤颜卿的位置虎视眈眈,凤颜卿是唯一一个有名正言顺的官位的,即便皇上并未曾钦点,在众人眼中,凤颜卿这个大理寺卿便已根深蒂固。   在外人看来,凤颜卿已然是太子之选,难保不会有人加害,平日里跟在凤颜卿身边的侍从,对付对付普通的小毛贼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真遇上大事,恐怕还需要凤颜卿亲自来。   在东青王府之中,王爷的侍从要比一等丫环地位还要高上很多,再不说其它了,陆离并非那种借势攀爬之人,只因愈是离凤颜卿越近,越是能够早些调查清楚陆功那件事。   “婢子谢王爷器重。”陆离跪在地上久久未曾起身,虽朝思暮想为父亲讨个公道,却觉若是亲眼所见之后,又当如何?陆离是多么渴望可以手刃那些罪魁祸首,奈何仅凭自己一己之力,即便找到了证人又如何?朝中官官相护,当初父亲已经将魏城文撤职查办,却不料他翻身如此之快,且不用几日便至陆功于死地。   此时需要从长计议,陆离需要做的事情,不仅是要找出证据,还要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为父亲洗刷冤屈,或许……凤颜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本王还未问你是否愿意?”凤颜卿抬手示意陆离起身。   陆离回神,坚定道:“婢子愿意!”   做随从陆离可以跟着凤颜卿出府,即使就寝皆是在一处的,比起做丫环,对陆离更是方便了不少。   “王爷,从地方官那里得来消息,姑苏一带连环发生命案,地方官员能力有限,上报朝廷,皇上命属下传口谕来,命您即刻动身前去姑苏。”这个侍从是曾经皇上做王爷那时候的随从,后来指给了凤颜卿,却又常常出动在宫中,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名唤黑锋,凤颜卿也是敬他的,又因比凤颜卿年长不少,平日里若无什么要事,凤颜卿也断然不会使唤他的。   “本王知道了。”凤颜卿回应了黑锋以后,转身对陆离说道,“月缠,你且去换身方便些的衣物,带些你认为贵重物件,一刻后去门口等本王。”   才做凤颜卿第一日的随从,便要随凤颜卿出远门,更令人不安的是,去的目的地却是陆离的家乡,姑苏。   离乡多年,陆离却仍然记得姑苏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往事历历在目,不禁让陆离攥紧了拳头。   魏城文,我定要你为此付出你的狗命,搜刮民脂民膏,草芥人命,定要你在我面前流出血泪。   陆离未曾有何要进东西,问与她交好的高欢借了身素日之中穿的衣物,便来到门前等凤颜卿。   在东青王府之中,杜鹃、陆离、高欢三人关系较为亲密,高欢虽是小小宦官,既有男子该有的仗义,心思有很细腻,却唯独见不得那些狗仗人势之人,极为看好杜鹃与陆离二人,便与之交好,平日里一处嬉笑打闹,一处用食,二人若有何难处,他便首当其冲,遗憾的是自从陆离侍奉在凤颜卿左右之时,鲜少与二人在一处了,有时在府中打了照面,默契的相视一笑,又觉昔日情分不减分毫。   想到要出远门,陆离虽与凤颜卿相伴,总觉得穿男子衣物要方便的多,高欢虽为男子,身材却弱小,陆离穿着倒也合身。   来到门前之时,见外面已备好马车,此次路途遥远,凤颜卿是节俭惯了的,不愿铺张浪费,马车便是简简单单的那种,在街上随处可见,倒也不那么引人注目,陆离没等一会儿,凤颜卿便从府中徐步走来,身着玄色长袍,腰间云带束起,中间一颗璀璨的小小夜明珠,既不招摇,亦不失身份,三千青丝整洁的束起,只用一根翡翠簪子做装饰,脚踩黑色官靴,银线勾勒出的杏花图案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正文 第8章 同行姑苏   见陆离这身打扮,确实让凤颜卿很满意,这本是凤颜卿的原意,却又不想说得直截了当了强迫陆离。   “月缠,送你。”凤颜卿将一对上号的剑送到陆离手中,先前他早已看到陆离手中的那两把剑的剑柄磨损的发亮了,也知她用得并不得心应手,好的剑需要大量银子才能打造出一把独一无二的,陆离才升到一等丫环没多久,除去日常开支,断然是拿不出那样多的银子,再加上陆离使的是双剑,价格又多出一倍。   有时陆离觉得凤颜卿是对下人过于好了,自己吃穿用行皆是能节约便节约着的,对陆离却可以如此慷慨,陆离自知亏欠凤颜卿过于多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将冤枉陆功之人揪出,陆离定用余生来尽心尽力侍奉凤颜卿。   “王爷,如此贵重之礼婢……属下怕是不能从命。”陆离不想欠凤颜卿太多,被收留于此便是最大的恩泽了,再收凤颜卿的东西,陆离良心难安。   “不妨事,本王不希望跟随在本王身边的人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你若不收,叫本王颜面何存?”凤颜卿是铁了心要陆离收下了,只是陆离这倔强的性子,凤颜卿不说一些令她无地自容的话,怕是不收的。   “这……”陆离开始犹豫,她心中是喜欢极了那一对剑的,只怕落凤颜卿太多人情,还不清的。   “你若再耽搁我们去了姑苏便天黑了。”凤颜卿将剑塞到陆离手中,不由分说的朝马车上走去。   “皇兄!”凤寒月从府内跑出,若不是丫环搀扶,怕是要摔上一跤的,凤寒月体弱多病,身子孱弱,自会吃饭时便吃药了,却也因这般病态而有另一番美。   凤颜卿停驻脚步,往回走了几步,将凤寒月的玉手从丫环手中接过来,捧在掌心,宠溺道:“怎么出来了?近日气候有些潮湿,仔细着咳嗽。”   “听闻皇兄奉父皇之命前去姑苏,皇妹我担心皇兄风餐露宿,特此出来交代几句话,皇兄是节俭惯了的,只是在外切记要吃好住好,不得生病,不得受苦,皇妹的身子向来如此,好是好不得的,却一时半会儿不能离你而去,皇兄要时时念着家中,皇妹写的书信要记得回,若这几点做到,皇妹在家中也可安心养病,候着皇兄回府。”凤寒月这番肺腑之言,真是叫人闻者落泪,在京城之中凤颜卿爱妹之心人人皆知,却不曾想到凤寒月亦是如此,兄妹情深,叫人叹为观止。   “皇兄铭记在心,你且好生在家养着,等天气暖和了皇兄带你出去走走,你快快回府,若是被风吹着了,又该咳嗽了,我去去就回。”凤颜卿说着便给丫环使了眼色。   丫环即刻会意,搀扶着凤寒月便道:“公主回去罢,仔细着受了风寒,近日才刚好了些,吃药又要嫌苦了。”   “本宫要看着皇兄上马,且再站站。”凤寒月薄唇翕动,声音轻柔绵腻,细小婉转。   虽凤寒月身体不好,却极有主见,即便是凤颜卿都奈何不得,更何况一个小小丫环?她站在原处,亲眼看着凤颜卿上了马车之中,方才有回府的意愿。   不知怎的,陆离似乎看到了凤寒月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那么一时,她蠕动嘴唇,好似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该是交代要自己照顾好凤颜卿的吧?   马蹄踩在路上发出“踏踏”的响声,车轱辘“吱吱”的有细小声响,凤颜卿正襟危坐,微风拂起轿幔,扬起凤颜卿额前细碎的青丝,此行凤颜卿有些担忧,总觉得近日京城中的不太平与姑苏一带有所关联。   看着凤颜卿一脸愁云惨雾,陆离不忍问出了声,“不知王爷有何烦心事,可否说来与属下一听?”陆离大概猜到凤颜卿是在担心姑苏命案一事了,她在破案方面深有造诣,若是凤颜卿肯将心中烦闷之事说出,陆离即便不能直截了当为凤颜卿排忧解难,也可跑敲侧击。   “京城连环杀人案你可有听闻?”凤颜卿想都没想便将心中烦闷之事说了出来,想必是极度信任陆离的,不然也不会无所顾忌。   陆离摇头,在府中整日杂乱之事已然让下人们忙里忙外了,府外之事又无从得知,再说了,陆离一心想着如何为父亲平反,他人之事实属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费神。   “京城在三年前便有这样的案例,那时大理寺卿还是陆功陆大人任职,迟迟找不出凶手,那时本王年幼,虽听闻过此事,却奈何父皇不准本王参与,时间过了越久,越是难找出证据,后陆大人被斩首后此案件便成为悬案,搭上无数无辜人的性命,却无人能破,父皇曾交于本王去查,本王钻研了三天三夜,却终究没有任何头绪,便也作罢,只怪本王经验尚浅,再加上自从陆大人走了以后,大理寺之中找到的关于这件悬案的记载少之又少。”凤颜卿娓娓道来,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无奈。   若凤颜卿早说此事,陆离便也知晓了,曾经陆功将所有记载,包括尸体的死相与原因皆是给陆离看了一遍,死者虽死法迥异,却并不无相同之处,看似死者皆是用各种钝器袭击致死,实则却是用一种奇毒,此毒无色无味,由人体呼吸而传入,经过较长的时间,毒入五脏,虽没有像其它毒那般即刻见效,毒性又不如其它,却使人丧失理智,出现幻觉,再加上身子从内而外变得软弱无力,动起手来,易如反掌。   那时再怎么说陆离便只在陆府之中,这些全凭她的猜测,没有亲眼见到死者,只能查阅资料来寻得这种毒的毒性与特征,好不容易有了少许头绪,陆功便被斩首,记录先前是保存在陆府书房的,陆府被查封以后,想必里面的东西变卖的变卖,充公的充公,朝廷也断然不会将这等看似无用的书籍再放回大理寺之中。    正文 第9章 误会   这便也解释的通为何在凤颜卿接手之时关于这件悬案的记载少之又少了。   “本王曾带着仵作看过尸体,大致是身体受到钝器所伤,不知为何,伤处皆不是在人要害之处,虽有被钝器所伤致命的,非要害之处的案例却少之又少,看起来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如今京城愈发太平了,很久都没有出现过此类传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在他处却出现了。”凤颜卿揉揉太阳穴,此事确实是头疼,不然凤颜卿接手这么久以来,也该有些起色的。   “属下不懂这些事情,若王爷对属下说了心中舒坦一些,也是属下的造化了。”陆离讪笑着,看来她掌握的讯息要多过凤颜卿了,只不过如今陆离还不能暴露,经过这几年与凤颜卿接触,陆离发现凤颜卿虽平易近人,却最不喜他人对凤颜卿有所图谋,凤颜卿最厌恶的便是欺骗与利用,陆离若是此时暴露,不正踩中凤颜卿的致命部位,且不说不能为父亲平反,就连活着都不会容易了。   “你怎么会懂呢?世间女子,能有这般天赋的,全天下只有一人了。”凤颜卿浅笑,笑容如山涧淳淳的泉水,从他嘴角敛开,漾在脸上,直至眼角。   如今凤颜卿的年龄也是该成亲了,陆离却从未听闻凤颜卿提过哪位女子,更未曾见过他与哪家千金小姐有过交情,曾听闻皇上为凤颜卿赐婚,便也被凤颜卿一口回绝,这还是第一次陆离从凤颜卿的口中听到他主动提起一个女子。   “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位女子?”终归陆离还是有些好奇的,何种女子竟能让凤颜卿赞不绝口。   “姑苏陆离。”凤颜卿轻启薄唇,一字一顿道。   听到这里,陆离险些没坐稳,自己的名声何时传到了京城?况且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竟得到凤颜卿如此看重。   “咳咳,不知道王爷何出此言?”陆离干咳一声,继续问道。   “朝中之事错综复杂,难得此女子不畏权贵,勇气可嘉,奈何陆大人险些误判,陷魏左相于不义。”凤颜卿说得头头是道,若是陆离不知真相,怕是会被凤颜卿这番认真言词而蒙蔽。   原来当年父亲之事在众人口中是这样,陆离自然不会信,只因此法是她提议的,父亲当初何尝没有斟酌过?只是不曾想魏城文在朝中竟有如此之大的势力。   “假亦真时真亦假,属下并不懂何谓朝政之事,却曾听闻陆大人清廉一生,在职期间为百姓造福,并不认同他是那样的人。”陆离心中自是不甘,却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凤颜卿,心中对凤颜卿竟有一丝失望,他本是极好的人,为何听信谣传,与世人苟同。   “你倒是有趣,此事皇上对外公开,竟还有人不信的,本王倒并没偏向谁,即便此事是真又如何,是假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朝中左相势力强大,自是不少人偏向于他,本王并不苟同,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凤颜卿淡然,他听得出陆离有些怒意,至于缘故在何处,他不知,便出言试探。   “王爷可惜什么?说与属下听可好?”听到凤颜卿如此说辞,心中倒也舒坦一些,至少凤颜卿与那些人有所不同,便也证明自己未曾错跟了人。   凤颜卿顿了顿,看陆离好似对陆家之事颇有兴趣,“可惜像陆离那般好的女子,竟不知所踪,不少人说她沦落于烟花之地,又不少人传她与青灯古佛相伴,更有人说她已随陆大人去了,也难为了她孤苦伶仃一人,举目无亲的,又是金枝玉叶来的,自然吃不得苦,不论何种传闻也罢,自古红颜多薄命。”   当年陆离确实有随父亲母亲去的念头,只是不甘就此碌碌无为,临死之前还不能为父亲洗刷罪名,便也决定即便是死,也要将罪魁祸首拉下去,便一生别无所求了,荣华还是富贵,陆离早已不在意,她确实如民间所传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从陆府中踏出去半步,便是这般,一路乞讨,风餐露宿,没有依靠,家中门弟之人该是收留陆离的,却为了不被殃及,远远躲去了,投奔远亲,陆离亦是不知去往何处,后漫无目的往前走,希望自己运气好一些能够遇到陆家之人,不料不仅没有,身上唯一的首饰都变卖了换了的盘缠也只够几顿而已,虽不知自己去向何处,却再不想回到姑苏。   虎落平阳,这般感觉实在难受。   “那陆家姑娘又哪能受得住王爷这般夸奖,无非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糊涂人罢了。”陆离无奈喟叹,她所言极是,若不是当初自己过于自信,但凡想得长远一些,但凡妥协一些,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听月缠这番话,倒像是认识那陆家姑娘似的。”凤颜卿虽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生性却多疑一些,许是在宫中勾心斗角久了,便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闻言,陆离并未惊慌,再怎么说凤颜卿是做得了大事之人,陆离小小神情的变化,定是尽收他眼底了,陆离想到此处,便从容一笑,“听王爷讲魏左相那件事是陆大人听信自家女儿之言才会判的案,又说陆家姑娘不畏权贵,但凡她考虑周全一些,必然也不会发生如此惨案,王爷认为,属下分析的可有理?”   陆离在姑苏便是出了名的巧舌如簧,死人便也能说活了,想让凤颜卿完全消除对陆离的怀疑,必定是要将所有的话说死的。   果然,凤颜卿嘴角勾起,“平日里不是见你忙碌,便是见你武剑,极少与你相谈的,没曾想你竟比本王能言善辩的多,看来将你带来,定是件对的事。”   得到凤颜卿的夸赞,陆离心中并没多么好受,在她看来,父亲一事,已经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了,再去平反,要难上加难,事情果真没有陆离想得那样容易,她竟是长叹了口气。    正文 第10章 怀疑   “谈到陆家,何故你开始唉声叹气了?”凤颜卿玩笑道,在途中本是无趣得很,马车中又只有他们二人,凤颜卿不拿陆离开心,又该去找谁?   “属下只是觉得,朝堂之事实属复杂,属下若为男儿之身,必定也是草莽野夫,断然做不得这些事的。”陆离马上将思绪拉回来,谦卑道。   凤颜卿没再说什么,只是想到陆离那句“若为男儿之身,必定也是草莽野夫”好笑,分明是一位柔柔弱弱的女子,心中竟有这般比较,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走到何处了?”凤颜卿朝外问了一声,只听得外面热闹非凡。   “回禀王爷,方才出了京城,过了这条繁巷,便是郊外了。”车夫如实回禀。   繁巷?陆离掀开帘幔,见街道两侧的小摊热闹非凡,小吃散发出的香味总会叫人垂涎欲滴,忍不住便要坐下来一饱口福,奈何赶往姑苏之路时间紧迫,不便于下去。   “可是饿了?”凤颜卿闻到外面的香味才想起,因事出突然,竟未曾来得及用膳,他倒是没什么所谓,陆离可是在练剑之时空腹的,又如此耗费体力。   陆离忙摇头,“劳烦王爷记挂了,属下并不饿。”话音刚落,陆离的肚子便开始敲锣打鼓了,顿时窘迫的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起来。   “停下。”凤颜卿笑笑,对车夫说道。   “本王却没用膳,你便陪本王一起吧,里面怪闷的。”凤颜卿从马车上下来,对着里面喊话,他怎么不知道陆离只是羞稔,编瞎话被抓了个正着,虽陆离向来对凤颜卿毕恭毕敬的,凤颜卿却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心气高的人,盖不住这样小的事。   确实如凤颜卿所想的那般,陆离尴尬,不知如何面对凤颜卿,却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了。   曾经陆离脾胃并不好,在饮食上面格外小心着,这大概就是民间所谓的“富贵病”了,后来进入东青王府以后,适应了许久,克服了多次脾胃引起的不适,还有几次险些起不来了,终究还是习惯了,如今陆离已然能够随心所欲的吃了。   “王爷恕罪,若不是属下,便不会影响赶路的时辰了。”陆离埋头吃着碗中的东西,挣扎良久,才鼓起勇气说道。   “哪里的话,民以食为天,本王也该遵守寒月的嘱咐好好吃饭的,怎么是你的错了?”凤颜卿觉得陆离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谦卑,谦卑过头了,便是软弱。   得到凤颜卿的谅解,陆离便也知点到为止,快速用完后遂上马车赶路。   城外的杏花开尽了,红杏出林,粉红似霞,遥不可及,望而心动,恍若置身于铺锦流霞的仙境一般,果然城外的杏花要开得好些,肆意,随心。   马蹄踩过遗落在尘土中的花瓣,留下淡淡的清香。   府内的杏花不知开尽了没,凤颜卿沉默着穿过红杏林,心中挂念着家中的杏树,记得方才离去之时,很多还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已。   这一去,是要等花败才能回去罢,凤颜卿竟有这般感慨。   “及第花……果然还是红色的要好看些。”猛然间陆离才想起,父亲曾这般称呼它们,明明努力回想了好多次,此刻才想起不知有没有迟了些,当年陆功总希望陆离可以这般称呼这些花,她却执拗的不肯。   “是啊,城外的红杏最是诱人,却也妖娆,家中的虽不及它们放肆,却看得令人舒心。”凤颜卿没有表明自己偏爱哪种,或许两种他都爱,且各有各的优势,即便是花,也做不得比较。   看得出凤颜卿是性情中人,陆离却不能与他相提并论,她对这些花儿草儿的从不敢兴趣,从小竟是喜欢舞刀弄枪,若不是陆功逼着她,怕是连学都不会上的,除此之外,陆离再无什么本领了,大家闺秀有的琴棋书画精通,她便只占了一样。   只是何故要顺着别人的路走,陆离总是这样反复问自己,便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陆功是宠陆离宠太过了,若不是觉得陆离该读些书方能更加聪慧,不然陆功连这点都不会逼着她的,奈何白氏终年卧病在床,没有力气去管教陆离,便也只好默认了陆离的性子。   “到时去了姑苏你切记不可唤本王作王爷,我们只当是出门游玩的,切不可惊动官府,更不可惊动凶手,不然此事便难办了,其余之事皆是要秘密进行。”凤颜卿像是想起什么要事一般,同陆离交代了此事,方才放心。   “属下明白。”陆离稍稍有些困意了,近段日子总专心提升自己,竟变得废寝忘食,而此刻在这般静谧的空间里,倒勾起了她的倦意。   “你若困了便小憨片刻,等到了目的地自有人会叫我们。”凤颜卿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怎么看不出近日陆离眼底下的青色,猜也猜到她定是想早日学会,不让凤颜卿失望。   说着凤颜卿便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羽睫将他的眼底都盖着了,陆离看了一小会儿,便沉沉睡去。   听不到任何动静之时,凤颜卿这才睁眼,看到陆离熟睡的样子,兀的想起曾经初次遇见她的时候,明明衣衫褴褛,分明脸上的污泥遮盖了她本来的样子,可那双清澈而炯炯有神的眼眸,泛着令人不可思议的灵光,凤颜卿便知此女并非凡物,或敌或友,凤颜卿皆是要将她收为府中的。   恍然间过了如此之久,陆离便也未曾让凤颜卿失望,虽只是三等丫环,做事却勤勤恳恳,凤颜卿一直记得她,从未忘记,只是想看她如何能够一步步靠近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至于陆离的身手,她的招式之中,有凤颜卿未曾教过的,甚至要高上凤颜卿几成,凤颜卿不信,分明自己是她的师傅,即便青出于蓝,也不可能高出那样多。   就连凤颜卿将剑失手飞出去,亦是试探之前的陆离,事情好像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望着陆离的睡颜,凤颜卿心中不解。   月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