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船奴小子 孩子在奔跑,只有一次机会,爷爷舍去了性命为自己换来的唯一机会,跑不掉,便是不死,只怕也生不如死。他跑出一步,脚下便会踩出一只红色的脚印,不甚深,却清晰的让人心惊。 这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确切的来说,这是一个年仅九岁遍体鳞伤的男孩。他的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粗布衣裳,甚至那一条条碎布已烂的无法称作衣裳,他乌黑脏乱的头发像鸟巢一般扣在头顶,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透过那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可以看到孩子身上叠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些沁着黑血,亦有些正在不断冒出鲜红的血迹来。 他的双眼,一只已经肿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唯有未肿的眼睛中写满了惊恐,与坚定…… 要跑掉!他握了握小小而瘦弱的拳头,急速的奔跑似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刹那间疼白了他那黑漆漆的小脸。 亦在同时,似乎很远,却渐渐正在接近的响起连串脚步声与几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那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谁知道,那老不死的像是个疯子,听说那小兔崽子不过是他捡来的遗骨,却在打断了腿后还是拼死咬伤咱几个兄弟为给那小兔崽子争取时间,真不知……” 奔跑中的孩子顿了一下,本是苍白的小脸上已连一分血色也看不住来了,他一时驻足,从四肢到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呵!” 有一人冷笑了一声,道: “不过一条疯狗而已,最后不还是被哥几个打断了四肢丢到海里喂鲨鱼去了!不过要说起他那断了四肢的模样,在地上爬过来爬过去的,可不就是一条疯狗嘛!” “哈哈哈哈……” 众人刺耳的大笑声传入了孩子耳中,孩子的颤抖愈加剧烈了,他咬紧牙关,泪花在未肿的眼眶里如惊涛骇浪,他不敢发出声音,却抑制不住的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发出‘呜呜呜’的哽咽声,连串无声的泪珠,冲开了他小小脸颊上的污泞,流过了那些青青肿肿的伤口,敲落在甲板上。 这是一艘船,是一艘巨大到一眼已无法看完全貌的销金船。每个白日,人们在这艘销金船上纸醉金迷,一掷千金,能登上这艘船消费的船客,无一不是这世间大富大贵之人,人们根本无法捕捉到这艘销金船的行踪,只因为每到了黑夜,在船底最深最幽暗的地方,便有着数百号奴隶用汗水与血驱动着它的行驶。 奢靡,繁华,罪恶,黑暗…… 我们无法用寥寥话语形容这艘穿梭在大海之中的销金船,因为只有几层甲板之隔,上,便是天堂,下,则是炼狱。 孩子就这样无声的哭了一阵,而后用布满伤痕的小手狠狠揉了揉泪痕,刹那间涂花了脸上一道白一道黑,怎么样才能从这个炼狱之中逃走呢?逃走了之后又该去哪里呢?从出生开始相依为命的爷爷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又是两行泪水从他一大一小的眼眶中滑落而出。 “男子汉大丈夫,从刚才开始就在这里哭个没完没了,闹得老子连觉都睡不好!” 孩子未料到身后有人,大为所惊转首瞧去。 那人卧在一片黑暗之中,如若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他已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此时他的手中抱着一坛酒罐,连串的酒嗝从口中吐出。 “小兔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又灌了一口酒,打了个嗝向孩子问着。 孩子看着他,警惕而沉默的看着他,他不说话,只有脚步轻轻往后退了半步。 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喊着醉意的语气已有不快: “你这小兔崽子是个哑巴?!” 孩子在黑暗之中睁着一大一小的两只眼,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嘿!” 那人似乎失望的挥了挥手,摇晃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又灌了一口酒连声说着: “无趣无趣,老子走了!” 恰在此时 “我方才听到那边有声音,那小子是不是跑到那边去了!” “找几个人,跟我过去看看!” 几个人说话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往二人这边来了。 “那边可是个死胡同,这小子,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又一人说笑着,眼见着众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握着双拳的孩子眼中划过一道惊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正要做什么的时候。 “嘿嘿……” 他身后那醉鬼大汉突然笑了起来灌了口酒轻声低语道: “这帮王八羔子,倒有几分本事,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孩子愣了愣,睁着一大一小的眼睛转头向那适才走出黑暗的男人看去,这一番,他才将男人看了个真切。 男人的个头十分高挑,站起身来几乎要碰到头顶的甲板,一身黑色的袍子笼罩在身上,左一片右一片似乎全是酒渍与呕吐物般的东西。他的眸色中还有几分醉意,此时半眯不眯的也瞅着孩子,那一头凌乱纠葛的头发让人觉得便是下半刻便是跳出一只跳蚤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嗝!” 这邋遢男人极响的打了一个酒嗝,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酒气道: “小兔崽子,你看老子作甚!” 众人的脚步声愈近,孩子小小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他一大一小的两只眼中情绪极为复杂,却不知怎的,一瞬间又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他在邋遢男人的注视下缓缓转过了身去,开口,声音全是沙哑: “他们要抓的人是我,跟你无关……” 邋遢男人愣了一下,失笑道: “啥意思,你这是要保护老子了?!” 孩子没说话,只是一步一颤的向前走去。 邋遢男人又笑道: “老子可是听说过,那些王八羔子折腾人的方法可多了,鞭打烙印那都是小打小闹,还有什么刷肉挖肠的法子,小兔崽子,你猜猜你这一番闹腾,他们会怎么对你?” 孩子颤抖了一下,这颤抖愈来愈剧烈,可片刻之后,他还是一步一颤的向前方走去了。 身后拎着酒罐的男人眸色刹那间一凌,笑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小的身影似乎停了片刻,声音略有些沙哑道: “奕天……” …… “奕……天……” 那醉汉极轻极缓的念了一遍孩子的名字,抬手又是一口酒灌入了口中。 嘈杂的脚步声已至拐弯处,只消转过弯来,便能看到二人所立之处,奕天没有说话,只是抑制不住颤抖闭上眼向前走去。 就到这里了吗? 脚步声已至!与此同时,身后‘咔嚓’一声响起,下半刻一股浓浓酒气冲入奕天的鼻息,那醉鬼竟是一把抱起孩子向后跳入一块木板之后,亦在二人跳入木板后的瞬间,木板竟转了一圈又合的严严实实了。 奕天遍体鳞伤,被男人如此一抱又触动了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时间疼的他脸色发白,却听男人‘咦’了一声笑道: “没料到,你这小兔崽子还没老子手里的酒罐重呢!” 奕天疼的脸色发白,实在分不出心去答男人的话 ‘呐!’ 男人将一个白色的小酒罐塞入了奕天的怀中,笑道: “这喝酒嘛,要从娃娃抓起,老子免贵姓吴,家中排行老二,大名叫做吴老二,你权且叫我一声吴二叔就是!” 奕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一般,就此昏了过去。 “天儿,天儿……” 梦 爷爷慈爱的面容满是笑意,孩子拼了命向那笑容伸出手去,却岂料越够越远,随即,‘哗啦’一声。 是什么碎了吗? 哦,原来是水的声音。 奕天睁开眼来。 黑暗的烛火照在他小小苍白的面容上,伴随着行船一下又一下的摇摆着,他闻到一股酸臭夹杂着浓烈的酒味,不由转过头向传来处看去,将身下那几块破木板拼成的床压得吱呀作响。 男人怀抱着酒罐,横睡在床板旁的不远处,身旁倒了一地的瓶瓶罐罐。 奕天从‘床’上下来走了过去,他弯下腰去,将那七零八落的酒罐捡起来垒在一起,那醉鬼吴老二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睡在原地看着奕天的动作。 奕天本是满身的伤口,不消片刻间已是满额的冷汗。 “喂!” 吴老二皱了皱眉,开口唤了他一声,奕天转头向他看去,却见那癞子打了个哈欠道: “老子救你只是顺便,又不是让你来做苦工的,你还是消停会吧!” 奕天静静看了他一阵,很久很久才转过身去继续弯腰捡着那些瓶瓶罐罐淡淡道: “我也只是顺便罢了……” 吴老二被他这一句话堵了个哑口无言,末了一时失笑,向孩子招了招手中正在看着的破破烂烂黑色书籍说道: “得得得,你若想报答老子还是换个方法吧,既然看你精力这么旺盛,还是过来给老子读读书吧!” …… 夜 凌冽的海风拂过船头,吹响着那人如夜色一般漆黑的长袍。 “嘶拉,嘶拉……” 老者的身影依旧稳立于船首,仿佛这天崩地裂亦无法撼动。 “老二……” 他突然开口,神色往身后某处瞥了一眼,继而道: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黑暗之中很久没人答话,许久之后才有个人大大打了一个酒嗝嘿嘿笑道: “大哥,你这话问的就没劲了,却不知大哥你又想做什么呢?” 立于船首的老者似乎轻轻蹙了蹙眉,缓缓开口: “堂堂魔都的二长老吴凌天,真的知道自己此时在做什么吗?” 海风呼呼吹过,却依旧吹不开笼着月的黑云。 “嘿嘿!” 黑暗中的人又笑了一声,旋即响起了酒入喉咙咕噜声,他道: “吴凌天,吴凌天,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不由大声笑了起来。 黑衣老者眉头蹙的更深了,道: “天下间素有‘凌天出,天下乱’的传闻,老二啊老二,难道那个孤然一人闯佛陀,败四方,夺经书的魔君真的已经死了吗!十五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五年前……” 黑暗中的人缓缓念了一句,他微微眯了眯双眸,抬起手中的酒罐来又灌了口酒,望向了黑沉沉的夜色中沉默不语。 黑衣老者向他看了一眼,又道: “晓白山的铁面之司,难道真有传闻之中的那么厉害?” 望着夜色的人不答,只是面前已没了笑意,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拎起手中的酒罐摇了摇 “哗啦”…… “哗啦”…… “哗啦”…… 轻轻的声响,传荡在乌云笼罩的夜空中,一阵风吹过,吹开了那酒鬼凌乱的头发,如剑一般闪着星色的双眸,削尖的下巴,插入双鬓的利眉无一不展示着这也曾是个风华绝伦的男人。 也曾…… “不厉害……” 末了,他笑了开来,抬起手来又是一口酒: “不厉害,一人杀了我魔都两大魔君,废了我一身血狂之力,还搭进去了老都主……” “哈哈,哈哈哈……” 他又是连串的笑意,直笑到连泪水也止不住道: “不厉害,一点都不厉害……” 黑衣的老者没有接话,只是扭过头来将目光送入了夜色之中,许久方缓缓道: “十五年前那场追击的决策是老都主做的,怪不得你,老二……” 他见醉鬼不答,又道: “魔都里最近很不平静,他们找了你十五年了,你要当心……” 醉鬼依旧不答,似乎已经在黑暗之中抱着酒罐睡着了。 深深一声叹息,那黑衣老者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远目着这黑沉沉的天色。 山雨欲来风满楼! …… …… 鬼女卷(壹)【第壹部】 二、混蛋,笨蛋,永不后悔!(一) “嘿嘿嘿……” 清晨的一束阳光打入了二人所处极小空间内,二人所处隔间本身倒是十分大,之所以无人问津,是因为这隔间行船在海上的日子里,是被用来专门盛放泔水与粪便等污秽之物的地方。 在奕天被恶臭熏的一连数十天快将肠子也吐出来后,终于也习惯了如那癞子吴老二一般面不改色的翻弄一些近日送来的泔水饱腹。 这一日的清晨,明明还没到船工送泔水而来的时间,奕天却被连串的笑声打断了美梦。 他揉着眼睛向发声之人看去,却见吴老二此时正扒在隔间里平日里用来透光的小孔中向外看去,嘴中时不时发出连串的笑意和“快抓啊”,“这帮兔崽子真笨!”等话…… 他一时皱了皱眉,也抬眸扒上了一个小孔向外看去,脑海中‘砰’地一声懵然作响。 已有一年多未曾靠岸的船,此时却正巧靠在一个巨大的港口边,井然有序的船工们正在将船货一箱又一箱搬上船来。 有机会! 奕天手心中刹那间出了一把冷汗,此时行船靠岸,正是逃跑的好时机,他想到这里,不由握紧了汗意涔涔的双拳。 “想什么呢,傻小子!” 那边的癞子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意,笑道: “你看看人家这井然有序的样子,莫要说你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飞蝇想从那几个船监前飞过去,只怕也要问问人家许不许啊!” 奕天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牙关。却听那癞子又笑道: “不过你也莫要伤心,这行船靠了岸嘛,总是有些好处的,你瞧,那边不就有一场好戏让你看吗!” 他贴近了小孔,顺着吴老二指的方向瞧去,却发现几个平日里监管船奴的大汉正在大笑声中围堵着什么,他皱了皱眉,不由又贴近几分仔细瞧去,脑海中又是懵然一声‘砰’响。 那数十个壮汉穿着露肩的背心,此时正在围堵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而那女孩此时身上竟是一丝不挂,脸上写满了惊恐看着面前这些高她两倍有余却成心逗弄她的壮汉。 她在壮汉围成的圈中像受了惊的小鹿,那十来个人明显有戏弄她的心,她往前走一步,前方的壮汉便会往前跨出一步将她吓回圈中,她若往后退两步,后方的壮汉又会倏然奔出将她吓回圈内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 奕天趴在小孔上看着那惊慌失措的女孩和发出阵阵狂笑声的壮汉,却听身旁癞子笑道: “怎么样小子,是不是有趣紧啊,你看那小姑娘,啧啧,再瞧瞧那腰段那肤质,几年之后肯定是个大美……” ‘乒呤哐啷’声连连作响! 奕天身旁的吴老二被他猛的一下撞了老远,摔倒在地时又撞翻了好几个装满了泔水的木桶,身上一时间浇满了恶臭无比的泔水。 适才怒撞了他的小小孩子把拳头握的咯吱咯吱直响,他咬紧了牙关纵连面目也有了几分狰狞怒道: “你这个混蛋!” 被撞到在地的癞子摸了一把脸上恶臭无比的泔水,缓缓抬眸向那盛怒下的孩子冷冷瞧去。吴老二的神色之中此时写满了冰冷与凌厉,他吸了口气,突然微笑道: “怎的?这就生气了?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世上像我这样的混蛋千千万万,因为当混蛋的感觉可比那些去出头冒傻的笨蛋要好多了!!” 孩子一时握紧双拳大口喘了好一阵粗气,他就这样静静看着那面含冷笑的癞子,足足花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喘息。 奕天不再说话,只是俯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铲泔水用的铁铲,缓缓向门边走去头也不回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做出头冒傻的笨蛋,起码,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吴老二沉默看着那孩子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了木板之后,他悠悠叹了口气,就这样极缓极重的合上了双眸。 …… 船外,港口之上。 数十个汉子似乎终于玩腻了这种猫抓老鼠般的游戏,一个一直坐在后面大笑不已的男人拍了拍手笑道: “把这小姑娘给老子抓回去,老子要陪她好好玩一玩!” 众人显然以此人惟命是从,此时大笑着应了一声纷纷向那累的坐倒在地满脸惊恐的女孩扑去,眼见着女孩就要落入这些恶人的魔手。 “放开她!” 孩子怒吼着一头撞开了扑向女孩其中的一个大汉,手中的铁铲‘呼啦’一声挡开了周围的人群,他站在累倒在地的女孩身前,怒目而视这些高他数倍壮他数倍的壮汉们。 站在人群最后方才拍手的男人此时愣了一愣,看着这小小的孩子足有三个呼吸,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声,他挪揄的看着那像一只小刺猬一样的孩子道: “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数十天不见,老子还以为你早和那老疯狗一样喂了鲨鱼呢!不过那老疯狗死前的样子真是好笑极了!” 他说着笑,突然模仿了一番四肢皆断人的动作可怜兮兮道: “大爷,大爷,求你放过那孩子,放过那孩子……” “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众船工的爆笑声。 船监的模仿和众人大笑声如利剑一般直插奕天心窝,他的面色在盛怒下涨作了通红,‘呼啦’一声将手中的铁铲高高撩起向那汉子拍去,怒喝道: “我宰了你!” 这‘呼啦’的盛怒,却截然而止在了‘嗖’声之后。 那大笑的船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三指之粗黝黑色长鞭,长鞭之上黑红交织沁着血渍。孩子手中铁铲未近船监身前,便被这重重一下从脸到身上抽了个结实,一时间疼的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手里的铁铲也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围在四周的大汉们又爆发出大笑,那打他的船监将手中黑色长鞭在手中轻轻拍了几下,脸色渐渐阴沉冷笑道: “小兔崽子,身为船奴胆敢逃跑,今日还敢出来逞做英雄救美,老子就教教你什么叫勇气可嘉!” 他口中虽说着话,手下却分毫未能闲着,鞭鞭往孩子身上瞅准落去,孩子一时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怎奈滚至身旁围着大汉的脚下便被一脚又踢了回来继续挨抽。  一时间,整个码头竟然都是鞭子挥舞声和壮汉们的大笑声层起彼伏。 如此不消片刻,他滚过的地方已是血迹斑斑,直到后来似乎疼的连打滚的劲都没有了。那船监扬鞭见连抽了他几下他都没有反应,‘哼’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了那浸了血般的铁铲,一脚踩在他脸上冷笑道: “小英雄,刚刚的气势去哪了?如此吧,你跪下来给大爷我磕几个头,大爷我就只拆你一条胳膊留你一条狗命!” 孩子蜷缩在地连咳了几声都带着血沫,似乎咳嗽牵动了痛楚,他一时间又缩的紧了些,吐出口的话语虽是断断续续却坚定无比: “你…你…去…去…死!吧!” 那大汉愣了一下,面色倏然一冷又起了笑意道: “好,好得很,有骨气,大爷我就先拆你一条胳膊看看到底是你骨气硬还是胳膊硬!” 他说着话,手中铁铲高高扬起,‘唰’的一声便向孩子一只胳膊插去! ‘轰隆!!’ 天空之中突然一道霹雳闪过,从遥远的天际徐徐泛出滚滚乌云罩在了众人头顶,那乌云黑的有些骇人,此时正值正午却生生挡住了烈日的光辉,笼出了一大片阴影罩在了众人头顶。 ‘呜呜呜……’ ‘嘿嘿,嘿嘿嘿……’ 鬼女卷(壹)【第壹部】 二、混蛋,笨蛋,永不后悔!(二) 似有千万只厉鬼哭泣,又似乎有什么正在那乌云之中阴笑,渐渐地,一只巨大的魔像慢慢从乌云之后露出半张脸来。那魔像面带邪笑,一半脸是青色一半脸是血红,长满了血红色的獠牙。此时单单露出半张脸来便足有众人身后的销金船般大小,它那双渗人的双瞳极慢极缓向壮汉们含笑瞅来。 手中拿着铁铲的船监吓得扑通一声坐到在地,天空中这巨大的魔像单单一只红色血瞳便已比数十人大上许多,更不要提那正流着鲜血的獠牙了。船监吓的说不出话来,张开嘴正要大叫。 “闭嘴……” 轻轻悠悠的话语从那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嘴中吐出,他的声音不大不重,却机具威仪,平日里乱蓬蓬的乌发此时在风中轻轻荡起,露出乌发之后那双极为狭长的眉眼,那眉尾眼尾皆轻轻挑起,他面容冷峻,唇间却泛着半分笑意,似乎在这一笑之下,苍天众生便都已不在了他的眼中。 他就这样悠然荡着右腿坐在高高而简陋的船货箱上,左手肘支在蜷起的左膝上随意托着腮,藐视而淡淡注视着面前众人。 “魔徒,是魔都的魔徒!!!” 被吓坐在地的船监一时间大喊出声,那坐在箱子上的男人眉间微挑,半分笑意在唇边泛开,说不出的狂傲道: “想不到你这一介小小的凡人还能有如此眼光……” 他说着笑,从箱子上站起身来,竟是虚空之中踩出步步黑云如履平地般向船监这边走了下来。须臾之间便站定在了船监身前,左右一看后绽开一个大大笑容道: “不过呢,本君却并非什么魔徒……” 他一边笑着,一边蹲下身来打量着面前手中还拿着铁铲的船监微笑: “如果要仔细说起来嘛,本君比魔徒高六个阶位!呃……简单来说,大概就是魔都的二当家这种不值钱的身份吧……” 那船监一时吓得面色发白,平日里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说能见得魔都之中的魔徒都已算是生平一大幸事,面前这个黑衣之人,竟然是那嗜血魔都之中的堂堂二当家! 男人伸出手去,微笑着认真帮那船监整理了一番衣裳,旋即从他手中拿过铁铲打量道: “别紧张,七百年前,本君跟你现在一样分不清什么魔徒啊魔君的。哦!对了,对了,本君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永远忘不了他们的区别,你看到它了吗?” 他突然笑着,转过头去给船监指了指天空之中那大的几乎蔽日的魔像道: “它呢叫做血狂,凭魔徒的血狂之力,那可是幻化不出这么大个头的血狂的,你想不想知道它有多大啊?” 船监满身肥肉都在颤抖,早已不敢说话,只是傻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笑意不减的男人。只听男人又笑了: “这个就更简单了,本君让它把你吃了,在他肚子里把你的灵魂炼成厉鬼,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以后在他肚子里慢慢看它到底有多大了,你说可是!” 船监刹那间脸色白成了一张纸,‘砰’然跪倒在地连连向男人磕头道: “魔君饶命,魔君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有眼无珠,求魔君饶小的一命……” 男人站起身来轻轻笑了笑,耸耸肩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可惜啊可惜,这世俗之人都欲追求这长生不老,本君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你却不要,既然你不要这长生不老,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说可是?” 他说着话,微笑着伸出手去将手中的铁铲又递回到了船监面前。 那船监全身颤抖的看着他,却见男人笑容依旧,最后只得缓缓接了过来大喊一声,将手中的铁铲直直插入了心窝之中。 血溅了男人满身,他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面间的血迹,竟是管也不管那船监,转身踱步到一直蜷缩的孩子身边蹲下身来查看孩子的伤口,看了一会儿转头又是笑意连连看着船上看热闹的众人和周围一众大汉道: “对了,对了,忘记说了,本君的血狂可没有本君这么好的脾气,你看,它只剩个下巴就要从云里跑出来了,本君一不小心饿了它十五年,等会但凡有个活物只怕它都要尝一尝啊!” 众人一时面色大变,一时间尖叫声恐惧声层层叠起在整个销金船和大汉之间,片刻之后整个码头和整艘船跑的便连一只鬼影都找不到了。 抱起孩子的男人叹了口气,向那边一直沉默不语不知是吓傻还是本来就不会说话的女孩招了招手,转身缓缓向那销金巨船走去了。 在他怀中的孩子倒还有几分意识,此时努力睁开眼来看着面前这个满身血迹的男人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说道: “你,你,你到底是谁,别,别杀无辜的人……” 抱着他的男人哑然失笑,向怀中说完一句话便昏过去的孩子注视了一会,呐呐低语: “傻小子,我自然是你的吴二叔了……什么叫做无辜呢,这些人手上的鲜血只怕也不比你二叔差多少呀,只是二叔如今,有想杀之心,却已无能杀之力了……” 就在他话语说罢的同时,天空中那巨大魔像从正中央像被什么劈开一般,一片又一片接连碎裂开来,从遥远的天际开始驳落,刹那间激起海风汹涌海潮涤荡。 男人缓缓抬首望去,嘴角边又是一丝笑意浮出: “这天,只怕是真要起风了……” …… …… 鬼女卷(壹)【第壹部】 三、鬼女研晓(一) 这一觉,孩子的梦中不再有噩梦缠绕。 他缓缓睁开眼来,一道阳光轻柔的透过窗棂拂在面颊之上。他一时觉得有些晃眼,不由伸出手去想挡一挡。 “不准动……” 一只凉飕飕的手压住了他欲要抬起的手,另一只挡在了他的眼前,那是一双极其秀气而白皙的玲珑小手,仅仅能够遮住他眼前这一片刺眼的阳光,他迷迷糊糊转过头向手的主人瞧去,刹那间吓了一大跳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之前一丝不挂的女孩如今依然一丝不挂,此时睁大了无辜的双眼看着面前已经睡意全无的孩子。 奕天这一挣疼的满头大汗,却顾不得疼痛问道: “你,你,你是什么人!” 那一丝不挂的女孩皱了皱眉,显然有些对他的话语感到有些不快,极其认真答道: “我不是人,我是鬼……” 奕天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忙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递过一件衣裳连声道: “我…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你先给我穿上!!!” 女孩接过他递来的衣裳,嘟了嘟嘴翻弄了一番手中的衣裳道: “这个软绵绵的是什么?” 奕天赫然大惊,一时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下意识看了女孩一眼,又吓的连忙用手遮住了双眼道: “是衣裳!不对!你别问!套上再说!” 女孩听得此言嘟着嘴满脸不情愿的将衣裳缓缓套在了身上。 奕天方长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来向女孩瞧去,却听那女孩嘟囔着嘴连声说道: “这叫衣裳的东西有什么用啊!套上之后都看不见前面了!” 只见那女孩竟然把大大的衣裳反着套在了身上,大大的衣裳便只遮住了头,身上依然一丝不挂! “你,你,你……” 奕天一时间大感头痛,倏然一下便冲向前去,从女孩身上拔下衣服“唰”的一声又套了回去。这一番折腾之后,可总算是将这衣裳正常的穿在女孩身上了。 二人就这样四目相视双双无语,奕天的脸刹那间就变做了通红。却见那女孩“咦”了一声,伸出白皙的小手来摸了摸奕天的脸颊道: “红了!” 奕天此时真恨不得将头扎进船板之中,只觉得抚在脸上的手即柔软又冰凉,他不由抬首向女孩看去,肌如凝雪,眸若星辰,红唇皓齿,一头秀发漫在肩侧,孩子心中一动,想问出口的话却都哽在了喉头,到最后竟化作了这样四个字: “你…你…别,别碰我……” 他结结巴巴低下头去挡开了女孩的手,这轻轻一挡之下才发觉全身上下之前的鞭痕踢伤疼痛无比,他一时疼白了面,不由缓缓蹲下身去咬紧牙关蜷缩起了身子。 那女孩竟也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缓缓蹲在他身边似乎极其好奇的打量着他,奕天此时正疼的满额冷汗,实在分不出心去搭理她。这般打量了一阵后,女孩突然将他满是鞭痕的右手拉了过去。 “你,你,你要做……” 孩子一时间大惊,话还没说完却哽住了。只因为将他胳膊拉了过去的女孩竟极轻极轻的对着他的伤口舔了舔,舔完之后转头向他看来,见他只是一副张大嘴愣住的模样,不由蹙起好看的秀眉自语道: “奇怪了,码头边上那叫做狗的东西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我自己舔的时候也管用的,难道还得再……” 她自己说着话,竟然抓起奕天的胳膊又往嘴边送去了。奕天又被吓了一大跳,顾不得疼痛‘唰啦’一声便把胳膊从女孩手中拽了出来结巴道: “我,我不疼,你,你别,别……” 女孩又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向他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来,奕天吓了一惊,不知她又打算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却见她认真说道: “可是人真的是很脆弱的,因为你看,连我这么小的伤都是很痛很痛的,就不要说你的伤了……” 奕天向她伸来的胳膊看去,瞬间沉默了。只见那白皙瘦弱的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细碎的伤痕,有摔倒划的,有被人掐的,有被石子砸的,甚至有些是明显的烫伤,却不知这小小年纪一丝不挂的怪异女孩又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事情。 他一时蹲在地上向此时无辜看来的女孩瞧去,神色渐渐黯淡,许久之后打算安慰女孩挠了挠头开口道: “没关系,我不疼的,因为我跟你不大一样,我是男孩子!” 他说着话,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站起身来忍痛跳了几下,伸手拍了拍他瘦弱的小胸口逞强道: “你看,一点都不疼的!” 那女孩明显有些不信,走上前来碰了碰他胳膊上的伤问: “不疼?” 奕天吸了一口冷气,正色: “不疼!” 女孩皱眉,拍了拍他肩膀: “不疼?” 奕天额角冷汗涔涔,咬牙: “不疼!” 女孩见他面上冷汗连连使劲咬牙逞强的模样,不自觉笑着伸手去挠向了他的胳肢窝道: “还不疼?” 奕天自然‘扑哧’一声笑开,笑意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不由又‘哎哟’了一声躲开向自己扑来还要挠自己胳肢窝的女孩。 “小子!” 一个黑衣男子应声破门而入,赫然看到屋中女孩追着男孩一副挠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模样。吴老二干笑了两声,收回了刚刚迈入的脚步,说道: “你们继续,继续……” “等下!!!” 奕天红了面,心中也正在奇怪这男人真正的身份,便向门口正欲出门的人大叫了一声: “你回来!” 吴老二嘿嘿笑了几声,又从门后探出了头,讪笑道: “呃!这样不太好吧……” 孩子怒目瞪了他一眼,认真问道: “你到底是谁?” 吴老二又是嘿嘿笑了两声道: “我自然是吴老二了,倒是……” 他故意岔开了话题向那女孩看去微笑道: “你这小姑娘又是谁呢?” 那女孩似乎认真想了一阵才十分正色答道: “我是鬼,叫研晓,其他的爷爷不让我说!” 一大一小二人相视无语,吴老二笑着耸了耸肩,挪揄的指了指二人道: “船奴小子和鬼女,嘿嘿,有戏有戏……” 奕天涨红了面,还未说话只见那边吴老二已瘪着嘴有声有样的学道: “不疼?不疼!哈哈哈哈……” 这一下,小小的孩子自然再也忍不住涨红着面追打了过去。 一时间,这无人的巨大船上似乎只剩下了吴老二的笑声和奕天的怒喝声,以及那立在一侧裹着大大黑衣不明所以的女孩研晓正在疑惑的样子。 孩子身上本有伤,一路追着吴老二直到船首时便是一步一喘了。他扶着膝弯腰大口喘息时见那赖兮兮的黑衣男人突然驻足站定在船首,就这样遥遥向碧蓝碧蓝的大海沉默望去,卷入港口的海风浮动着那男人错乱纠葛的乌发,吹动着他那一身脏乱不堪的黑色袍子,男人突然笑着,转过头来,道: “你们两个小屁孩,要不要跟二叔驾船去这碧蓝色的天空里看一看?” 女孩研晓皱了皱眉,似乎认真想了一阵一指奕天道: “我听他的……” 鬼女卷(壹)【第壹部】 三、鬼女研晓(二) 奕天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在做船奴的日子里,只想过如何能吃饱,如何能不挨打,只想着该怎样逃走。至于逃走之后该去哪里这样的问题,只怕即使想了也根本得不到答案。 他沉默了许久,缓缓抬起头向此时正在微笑看着自己的男人瞅去,又转过头看向了那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孩研晓。片刻之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开口道: “好,二叔!” 黑衣的男人‘哈哈’大笑了一声,‘哗啦’一手间竟然就拉起船头之上足足大过二人数倍的船锚,旋即仰天长啸道: “起锚了,哈哈哈!” 巨大的船锚激起丈尺高的浪花,脱离了船锚掌控的巨船也不知受到什么驱使,竟然就如此坚定而平缓的向那蔚蓝色的天地缓缓行驶而去。 …… 是夜,船首。 经过白日里如此一番折腾,即使喝过了吴老二那奇怪白瓶里的药酒却还是将奕天从梦中疼醒了起来。他下了床出了房想去外面吹吹海风,岂料船首那里竟早有一个身影孤孤单单坐在月光下了。 他从后注视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阵,皱了皱眉刚打算转身回去时,极其轻微的抽泣声却从蜷缩在那的身影边轻轻传了过来。 他微微一怔,回去的步伐便连半步也迈不开了。这小小的孩子狠狠咬了咬牙,倏的转过身去快步走至女孩身旁‘嗵’的一声坐了下来。挠了挠脸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别哭了……” 月色下抽泣的女孩似乎这才感到他的出现,抬起头向他看来时眼中还是热泪莹莹,她傻傻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似乎对手中这亮晶晶的东西十分不解,问道: “哭?” 奕天“呃”了一声,指了指她手中的泪水道: “这个,就叫做眼泪,人如果身上有哪里痛的话就会哭,哭了的话就会流眼泪,你是痛的厉害吗……” 研晓傻傻看了一阵子手中亮晶晶的眼泪,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却依然泪流不止傻傻道: “可是明明是你的伤比较痛,你都没有哭,我为什么会哭……” 男孩想了一阵,他毕竟年龄尚幼,挠了挠头颇有些苦恼道: “人不光身上痛的时候会哭,如果心里痛的话也是会哭的,那你是不是心里痛?” “心里痛?” 女孩瞪大了眼睛疑惑着,男孩‘恩’了一声,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膛上解释道: “这里,如果是这里痛的话,人也是会哭的……” 研晓有模有样的也学着他按上了自己的心,一时间倒是连哭也忘记摇了摇头道: “可是这里又没有流血,怎么会痛呢?” 奕天只觉得一时快被她逼问疯了,大为苦恼的又狠狠挠了挠头跳起来道: “哎呀!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你不要哭了,因为……因为……” 他一时似乎找不到一个不让女孩哭的理由,想了片刻方道: “因为你哭起来很吵!” 研晓十分认真的“哦”了一声,竟然就真的不再哭泣转而换做直直盯着奕天瞅。 她一时将奕天瞅的有些发毛,片刻之后在女孩目光下大为不自在的男孩站起身来,挠了挠头道: “那……我回去了……” “哦……” 女孩又回答了一个单音节的字。 男孩低着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说,便缓缓转过身向船舱走去了。他就这样沉默着又走了几步,还是没能忍住转首瞅了一眼。 却只见月明星稀,一轮大若银盘的圆月高高悬挂在漆黑漆黑的夜空中,而那女孩一人形影孤单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船首,任黑夜里薄凉的海风吹动她如夜色一般乌黑的秀发。 男孩下意识握了握身侧的双拳,竟转过身去赫然又向女孩那边走去了,他‘嗵’的一声坐在了女孩身侧,也不看女孩结结巴巴说道: “船,船舱里闷得很……我,我也是出来透气的……” 他一咬牙,这最后一句话转过头来倒是说得十分通顺: “可不是为了陪你!” “扑哧”一声泛开在嘴角,这似乎是男孩第一次直面这怪异女孩的笑容,似乎在这轻轻一笑之下,黑夜也被照亮做了白昼。 他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那怪异的女孩大为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即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奕天讷讷道: “这个叫做笑,人要是高兴的话,就会笑的……” “高兴?” 研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之间便绽开了一个大大笑容微笑道: “奕天,我高兴!” 唇角不由也起了微笑,小小的孩子红着脸挠了挠脸低声应道: “恩……恩……” …… 自此之后,这一大两小三人便在这无人的船上住了下来。吴老二从那日之后又恢复了无醉不欢的醉鬼模样,除了每日必会压着奕天读那破破烂烂的黑皮书亦很少出现在二人眼前,自然任奕天百般疑惑也无法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这自称是鬼的女孩研晓确实常常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径。 诸如某日中午,奕天端着一碗热汤递给研晓,自己喝了一半时向研晓瞧去,却见研晓正苦着脸啃着汤碗更兼脸上写满了‘真难吃’的表情。又有一日,研晓拿着一块白色布制的东西冲入屋中,大声问着:“这是什么呀!”。奕天见状吓了一跳,红着脸上前一把夺过了研晓手中之物,结结巴巴说道: “你……你去问吴二叔……” 每到深夜,小小的孩子位于船首托腮望着漫天星辰,倏然之间转首看去,只觉得银色光辉下,身侧这个同样注视着星空的女孩是如此美的不可方物。他一时红了面,悄悄的低下头去。 日升日落,月出月息,日子在弹指之间悄悄滑过,斗转星移间便是匆匆一年春秋。 …… …… 鬼女卷(壹)【第壹部】 四、书,黑衣,吴凌天(一) “嚯!好大一条!” 大鱼飞跃在空中带来粼粼水色,男人身穿粗布衣赤着肩膀,将手中丈尺长的鱼竿拽着大鱼一起拎回了甲板。 “快快快,压住它压住它!” 吴老二大笑着跳上前去加入到了男孩抓鱼的奋战中,鱼尾拍打出的水花溅了当先的男孩满身,他蛮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伸出手去抓这正在做最后挣扎的鱼儿。 倒是站在不远处的女孩苦了面,此时一脸不情愿的走上前来。她显然心底对面前这条滑腻腻的东西充满了畏惧,刚走上前来却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 “鱼……” 吴老二全当没听见一般大笑着抱起了那已无力挣扎的大鱼,正在擦着脸的奕天向苦着脸的女孩那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对吴老二道: “二叔……” 吴老二应了一声。 奕天道: “我们是不是该换换菜了?” 吴老二大为惊讶,回话: “我们每天吃的不都不一样吗?” 奕天还未答话,只听女孩已经小声接话道: “确实不一样。昨天是烤鱼,前天是煮鱼,大前天是烧鱼,大大前天是炒鱼,大大大……” “嘿嘿!” 她话未说罢,吴老二已经断然截断了她的话并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笑道: “既然如此,那今天我们就吃炖鱼!” 他这话说完,竟就拎着手中那条还在轻微挣扎的大鱼潇洒而去了。留在原地的两个孩子一时间面面相觑,研晓似乎皱着眉认真想了一会,极其正色的转头看向奕天道: “奕天!” “恩?” “这个就叫做他和鱼有仇是不是?” “……” …… 时至下午。 奕天一人在屋中翻着一年以来吴老二快叫他读烂的黑皮书,见吴老二果然依着往日这个时间走了进来瞥他一眼,随即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的躺上了他的床,大有一副我是大爷我怕谁的模样。 奕天一时间将手中的黑皮书‘唰啦唰啦’翻的作响,皱了皱眉抬头向吴老二问出早已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吴二叔,你说好的,我能倒背如流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读这个书!” 吴老二躺在床上大有不屑的向他摊了摊手,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只见孩子‘啪’的一声合起了黑皮书向他丢了过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缓缓开口: “力之狂血为是,法秘古上有传,恶扬,恨扬,嗜扬,良弃,真弃,善弃需……” 孩子就这样极轻极慢张口背了起来,初时男人还闲闲散散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拍着手,到了后来,竟是拿着黑皮书盘腿在床上正儿八经的坐了起来静静注视那花了一年之期终于将黑皮书倒背如流的男孩。 “心恨得则,良摒若;动能邪则,真摒若;成法恶则,善摒若……” 男孩继续一字一句慢慢背着,午后和煦的阳光从窗棱之中斜斜打在他稚嫩的面容上,吴老二的心中突然莫名的起了一阵烦躁。 “够了!” 他两个字出口之后,似乎自己先被震惊般的皱了皱眉。他低下头去,暖洋洋的阳光刚好只打了他的背影打不到他的面,他就这样静静坐在男孩的床上,任打入的光芒将他的影子在甲板上拉了很长很长。 “小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开口了: “从今往后,给我忘了你曾经记住的一切!” 奕天愣了愣,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吴老二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叔?” 他叫了一声,刚要询问。 “哗啦”一声,男人突然一把拉开他身后的窗户,手中黑色的书卷亦不知在何时化作了碎片,他扬扬手,漫天的碎片便被涌入屋中极大的海风尽数卷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之后,男人的心情似乎已经差到了极点,他就这样坐在床上遥遥向碧蓝无垠的天空注视了一会儿。再转过头来时却又是那个笑意盈盈的癞子: “小子,既然咱都吃腻了这海中之物,明日咱就找个地儿靠岸吃点陆上的东西吧!” 奕天方要答话,吴老二却已快步出门去了。 孩子在后静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觉得即使在一年的朝夕相处中,亦从来不曾见过这背影如今日一般如此慌张,如此不安过…… …… 黑夜降临于大地,晚风徐徐荡入屋中。 奕天正躺在床上想着白日里的事情,一阵大风在黑夜中的海面上忽然吹过,将屋中开了一日的窗户‘砰’的一声吹闭了起来。 他微微一愣,心道只怕今夜有暴风雨来临,刚起了身子伸出手去打算推开窗户看一看。 身后又是‘砰’声作响。 女孩研晓大喘着粗气冲进门来,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女孩衣衫凌乱满头大汗此时气喘吁吁说着: “船,船上,好多坏人……他说,说,说跑……” 三人一年间的朝夕相处,奕天自然懂得女孩口中的‘他’是指何人。他愣了一愣,疑道: “坏人?” 研晓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圈回答: “有很多穿黑色衣服的坏人!” 奕天握了握拳头,心下念头一转已上前去一把抓起女孩一边跑向船尾边挂着小船的地方跑去一边道: “等下你到小船里去!” 女孩喘着气,皱眉看向他低声道: “可你……” 男孩握着她的手心中全是汗水,此时下意识又握紧了一些道: “我回去看看!” 二人眼见说着话就到了停小船的地儿,男孩一把将女孩推入了小船一边顺手解着一边的绳子道: “别出声,等我。” 研晓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看着面前奋力解着手中绳索的男孩,不知为何,她突然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男孩,就这样直勾勾盯着面前奕天道: “不许你去!” 月夜光辉下,两双黑色的眸子四目对视,奕天有一瞬间的失神,却突然听到船头那边‘呼啦’一声,旋即一道火柱从船头直直冲向了夜空之中。 奕天转头面色赫然一变,却未发现看到火柱的女孩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比他还白,手中更紧紧的握住他不放手了。 奕天就这样拽了一拽,岂料那女孩竟铁了心一般不让他走,就这样用两只手死死地抓紧了他,一言不发盯着他。 “研晓!” 奕天心下焦急,大喝了一声: “放开!” 岂料那女孩手中力道不减半分,心中焦急下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去……坏人见过,打不过……很坏……” 奕天感到面前抓着自己的女孩在止不住的颤抖着,正想出口安慰一声。 ‘砰’声作响! 那巨大的火柱涌上天际在黑暗的夜空倏然炸开,一时间火星四散照亮了两张同样苍白的小脸。 男孩面色骤变,赫然一把打开了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便向火星炸开的方向跑去了。 身后,那孤孤单单穿着粗布衣就这样静悄悄立在小船之上,直到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亦没有放下举在空中的手。 …… 鬼女卷(壹)【第壹部】 四、书,黑衣,吴凌天(二) 小小的孩子全身上下在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曾经亲历过一年前吴老二出手一幕,至今那被吴老二称为‘血狂’的怪物还记忆犹新,自然清楚能将吴老二留下的坏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可是,于他而言,在成为船奴之前的日子里,养他的爷爷似乎总是很忙,一月又一月的不见身影,见到他的时候会放下不多的粮食,便支着佝偻的身子离去。他对爷爷最大的记忆只来源于一年前爷爷让他跑的最后一幕。 这个后来两度救他的癞子在一年之中虽没有特别亲近的一面,只是每天听他读读书三人一起吃吃饭,他有时默默向那开着玩笑秘密重重的男人看去,会不会,爹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呢? 所以他回来了,没有半分犹豫的回来,回去看看那个癞子,或者,能不能想法救下他,就像这一年中一般一起生活呢? 一起生活,有个家,就算不是血亲,只要能够在一起就好…… “吴相,那……血狂……乃我魔都无上之书,还烦请吴相交给我……我等也……都主复命……” 远远的,奕天似乎是听到有什么人说着什么。 “哈哈!都主?吴螚那个小兔崽子也敢在爷面前自称都主,想我魔都百年之前盛极一时,那时那小兔崽子在做什么?卧在他妈妈怀里喝奶吗!现今都是你们的都主了,哈哈哈……” 吴老二的声音冷冷淡淡带着嘲讽传来,完全不像是奕天熟悉的声音。 “凌天,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的,已经是百年前的故事了。如今,我等受都主不弃传血咒之法,早已非昔日可比……” 一个有些年迈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人说话慢慢悠悠,却透漏着说不出的森亮与淡漠。 “秦向天,你竟然还敢在老子面前出现,想十五年前,若不是你刺激都主为魔都弟子报仇,非要追那四人,我魔都又怎会堕落至今天这番模样?!!” 吴老二的声音突然拔高三分,似是带着无尽的怒火与懊恼。 “哼,如今有了血咒之法,废了你一身血狂之力的铁面之司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愿意交出我们所需之物,假以时日,辅以血咒之法,十万个铁面之司也不足为惧!” 秦向天依旧用冷冰冰而慢悠悠的语速说着。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吴老二口中奔出,奕天藏在暗处,只看到尤胜于黑夜的黑光一闪,乌黑的夜空竟似裂开了一道口子,浓浓黑气滚滚聚集,似乎还夹杂着鲜红的血色。片刻之后,竟是掩住了月与星的光芒,化作一把黑红黑红血剑。 众人面前大变,黑衣人中有人惊呼: “血狂剑!” 这把被称作‘血狂剑’之物似是聚集着天神般的浩荡雷霆之力,要席卷这整个天地洪荒,咆哮着如死神般向众人落来! 一时间,七八个黑衣人阵脚大乱。 “哈哈哈哈哈……” 似是要刺破苍穹的笑声传出,吴老二连眼泪都笑出来一指众人道: “老子随便捏个障眼法都能把你们吓成这样,还十万个铁面之司,十千十万个你们也别想碰他一根汗毛!” 奕天一愣,从黑暗之处见那黑色利剑在天空中渐渐散去,若这只是骗人的玩意,那吴老二口中的铁面之司,却不知又有多么厉害了。 黑衣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领队的秦向天面色几转,操着阴阳怪气的声音道: “看来吴相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说,吴相有恃无恐,觉得后面这个小鬼能做出点什么来?” 秦向天一挥手,奕天一愣,只觉得身后一片黑影笼来,一个黑衣人已经重重扣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抓了出去,任他怎么挣扎都没用。 吴老二看到他时面上表情有些复杂,嘴中自言自语道: “傻小子,都叫你们走了……” 他略微一沉吟,末了却是苦笑泛开在嘴边: “也是,凭你的性格,又怎么会丢下我呢……” 奕天抬首看他一眼,见他一副认了命般的模样,心中一气怒道: “我回来跟你无关,我不过是忘带东西罢了,谁会管你这种丧失斗志的野狗!” 吴老二的面色一变再变,片刻之后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好小子,好小子,没想到我吴凌天一世猖獗,落到如此地步还要叫你一个小娃娃来教训我,你们放开他,让他过来拿那本书!” 众黑衣人看向秦向天,秦向天略略点头,想着一残一幼二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奕天缓缓向吴老二走去,走至身前只见吴老二牵起他的手一划,奕天只觉得手中一烫,听吴老二笑道: “小子,你叫我一句二叔,便且记得,你吴二叔是三闯佛陀寺如入无人之境,杀他云殇阁鸡犬不宁,是那些道貌盎然的仙君们闻风丧胆,素有凌天出天下乱的魔都相将吴凌天!” 轻轻一敲他的脑门,奕天只觉得眼前一道精光闪过,吴老二笑道: “既然我和你有缘,我便送你四件礼物!” 随后,他手中一弹指,手上竟燃起了散发着有紫色光芒的小小火焰,他将火焰缓缓放入孩子的手中,那火焰竟像一块冰般寒冷,吴老二又笑: “他们算得狗屁魔都,这魔都里的天火代代相传,只有拿天火的人,才进得了魔都圣坛,你可要拿好了!” 奕天还没回过神来,做完这些的吴老二却似乎被抽空了一身气力,浅浅笑道: “小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你能不能活下去,就得看命了……” 说着说着,他‘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溅了奕天满脸,却还是大笑着看向一众黑衣人道: “那劳什子破书,老子早拿去擦屁股了,哈哈哈!” 秦向天面色一变,数个黑衣人便涌上前来,奕天不由奋力挣扎,却只觉得脑后被什么重重一击,就此昏了过去。 …… …… 鬼女卷(壹)【第壹部】 五、舅舅,鬼主参上(一) 火,大火,她的目光敛在黑压压的帽檐下望去,静悄悄看着那几乎要从眼中直燎入心中的大火吞噬,吞噬着目所能及的一切 热,炙热,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触碰那灼热的红,一道火柱冲天带来这世上最为严酷而又猛烈的热浪,将她生生冲的摔了几圈 她从地上爬起,咬了咬皓齿,身体像残破的幻影晃了晃,花了好久才不容易维持住了人的模样。 冲天的火光如似要照亮这半边天际,鬼城本无昼夜,千万年来城中鬼君皆以魂魄自身之光照明。鬼城的天,亦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明亮过,那一枚枚闪着极弱光辉的魂魄之光在狂舞的火舌之下四散逃亡,却转眼即被吞噬。 她捏紧住双拳,此火并非凡火,来自于极北太阴之境魔界的九幽冰火,可以吞噬掉这世间的一切,从此连轮回中也再也不见其踪影。 “少主!” 一团幽蓝色的光芒晃晃悠悠向她飘来,近极身前的瞬间化作了一副黑衣老者的模样,她傻傻向老者瞧去,却见老者身上的黑衣已无完好之处,此时散发着浓浓焦糊刺鼻之气。 “鬼伯伯……” 她开口叫着。 老者未答,只是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一起蹲下身来认真说道: “晓儿,主城已破,城主和夫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她被老者枯干的手抓的一颤,只觉得此时手中硬生生的像是握住了一根树枝,不由下意识低下头向抓着自己的手看去。却见那黑漆漆干如柴棒的‘手’已无法称作一只手了,似乎只要自己手中微微一使力下半刻便会‘咔嚓’一声断作两半一般 “鬼伯伯……” 她傻傻又叫了一声,秀眉蹙起,手中抓住老者的手下意识又握紧了几分。蹲在她身前的黑衣老者面色温柔,伸出枯干的手来刮了刮了她满是污泞的秀鼻道: “傻丫头,别老是蹙眉,我们的晓儿可是要成为天下间第一大美人的啊。再蹙眉,只怕就要成这天下间第一鬼婆婆了……” 她的面容抽了抽,似乎是要哭的模样,可鬼又怎么会哭呢? 于是她面无表情道: “第一美人有什么好,我要做的可是天下第一美鬼……” 老者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头正要说什么,却见那熊熊大火之中突然发出一长串渗人的阴笑回荡在整个鬼城的上空,随即从烈火之中冲出一条火龙仰天长嘶,下半刻火光巨龙在鬼城深寂黑暗之中砰然一声炸开,刹那间照亮了鬼城整个天空。 老者本无多少血色的脸上变得更为苍白了,他站起身来向火龙炸开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转过来再次蹲下身来面色冷峻。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兮兮的东西塞在了女孩的手中,一边用另一只干枯的手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一边说道: “晓儿,那些魔徒此番前来想要的便是你手中的东西,伯伯知道你讨厌人类,只是如今……” 他话语顿了顿,接道: “能护住你的却只有他了……” 女孩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恍惚,她看了看手中黑兮兮像是一块破石头牌子的东西,又蹙了蹙眉道: “鬼伯伯,他是谁?人类又怎么会帮助我们鬼呢,就像今天来的那些人,他们,他们到底是恶魔还是人类,为什么比嗜血的恶魔还要恐怖!伯伯,我不去人间,我要和你们在一起!而且,我是鬼身,我若去了人间,便必须化作厉鬼,我要留在这里!” 女孩说着说着,又变作了一副想哭而不得哭的样子。老者却已经画完了符咒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伸出手去将女孩推入了奇怪符咒的正中央,就这般静静注视了女孩一阵,突然正色单膝跪地道: “吾的主人研晓鬼女,吾以鬼城大祭司之名向您誓言忠诚,以大祭司之名立下誓约,三魂七魄,肉体凡胎,吾在此以吾之精重锻您心,以吾之魄重铸您身,遂,七情六欲为您保驾,凡胎肉体为您护航……” 老者说着说着,身上竟是有一颗颗像光点一样的东西向女孩飞去,随着那些光点飞离他的身体,他的颜色亦是越来越浅,到最终已经无法维持人身又化作一颗幽青色的光球。 这世间万物所存皆需媒介,而这三魂七魄便是鬼君所凭媒介,女孩自知面前老者以三魂七魄立下嗜血自此便要消失在整个天地之间,她年龄尚幼,伸出手去想阻止那光球的消散却仍是徒劳,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想再面无表情的皱皱眉,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傻丫头……” 那逐渐变浅的光球声音虽在渐渐弱小,却依旧是温柔的: “人间有看不尽的良辰美景,比这鬼域里好玩千万倍。他们虽是人类,却有今日里恶起来甚过魔之人,亦有如夫人般善起来甚过仙之人,傻丫头,这人啊,善恶皆在一念之间啊……” “伯伯!” 女孩看着符咒光圈外几乎要消散殆尽的老者,一时哭的更大声道: “伯伯,我不要去什么人间,我要留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鬼伯伯……” 一束金光,似乎划破了整个鬼城的上空,唯独打在了圈着女孩的符咒圈上,几乎是同时,金光从何处来又消失到何处去了,伴随着金光的消失,女孩竟也就此消失在了鬼域之中。 老者化作的光球强烈闪了几下,他深深叹息了一口,冗长而深幽的话语飘荡在整个鬼城: “善非善,恶非恶,人非人,鬼非鬼啊……” …… 研晓放下了依然伸开在空中的手,在瞬间,在看到船头亮起火色的那个瞬间和奕天离去的这个瞬间,她想起了好多好多事。 她想起了鬼城有一天突然来了很多如今天一般黑衣的人,他们似乎是来找什么东西,父君母后不允,他们便放了一把火,一把如今日一般可以烧尽世间一切的九幽冰火。 那些放火的黑衣人们似乎一直在笑,那要划破整个鬼域夜空的笑意像一柄柄利剑,她明明是想哭来着,可毕竟那时,她还是一只不会哭的鬼。 此时,她就这样傻傻看着孩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间就极轻极轻的抽了抽鼻子,再然后,两行晶莹的泪珠便从眼眶中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傻傻抬起手去抹了一把,只见月色的照耀下泪珠的光芒说不出的好看,她喃喃低语: “哭……?” 她又猛地想起,老者明明说过有人类会保护自己。可当一年前她来到这里,看到她的人们都喊她‘疯子’,孩子们用石子打她,大人们用木棍驱赶她,再到后来,竟为了逼她离开而用火把烫伤她。 她似乎一直在跑,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饿了就和叫狗的东西抢吃的,被人追打就继续跑…… 直到…… 有一天她终于累倒在一个港口边,一群赤着肩膀的大汉围了上来。 她转过头,向那孩子跑走的方向瞧去,那冲天的火色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就从来不曾改变呢?曾经的曾经,这把火夺走了她的族人,夺走了她的家,再后来,夺走了最疼她的爷爷和父君母后,亦把她从一只鬼烧做了人。 现在,这把火难道还要夺走那个一和她说话就开始结结巴巴口齿不清,看她一眼就会脸红,一年前用一把铁铲挡开她身前一切的男孩吗? “骗子!” 她含泪向漆黑的夜空中怒吼了一声,这莫名其妙的怒火不知来源于何处,她又怒吼: “不是说会保护的吗!” 她泪水滚滚而落: “不光人都是骗子!伯伯你也是骗子!大家都是骗子!” 鬼女卷(壹)【第壹部】 五、舅舅,鬼主参上(二) “晓,晓儿?!!!!” 一道光,突然从黑夜最深处亮起,以极快的速度向研晓这边冲来,那光是赤金色的,起初只是一个小点,到了后来在漆黑的夜空中拉出长长一串晃眼的金色光条,它的后面,似乎还隐隐跟着其他几个五颜六色的光点,只是距它实在太远,看不大真切。 这为首的金色光条速度实在太快,只是话语之间便从遥远的天际晃到了眼前,耀眼的光芒渐渐消散,只见那中年人长发扬肩,浓眉大眼,此时身穿黑金交杂的锦缎织物,若细细看去,他的眉眼之间竟然和这女孩有几分相似! 中年男人此时骑着一头黑白相间的虎形巨兽,这巨兽一只白蹄便足有研晓般大,金瞳蓝眉,四只巨蹄之间似乎燃烧着纯金色的火焰,载着中年人腾空在虚空中一起直勾勾瞅着研晓。 “晓儿……你可是晓儿?!” 他似乎极为激动,又坐在那虎形巨兽上颤抖着问了一声,他的话语声不大,却深沉内敛,又兼此时面容焦急便自然透漏着说不出的威严。 研晓向他坐下的虎形巨兽看了一眼,不由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两步,却见那中年男人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他坐下的巨兽却先口吐人言: “其厉,你莫要吓到她,我知你一年未能找到这孩子心中尤为着急,只是话总该要慢慢说开才是……” 那中年男人听得巨兽的话点了点头道: “白虎天官言之有理,是其厉唐突了……” 他说完这话,突然从身下巨兽身上一跃而下站定在了女孩所在吊着的小木船上。他跃身而来身轻若鸿毛,明明只剩一边吊着的小木船竟连晃也没晃,倒是研晓连连退步晃动了二人脚下的小船。 “孩子……” 中年男人似乎斟酌了一下话语才接道: “我乃少阴极地,万抵楼鬼主甄其厉,孩子,我问你,你娘可是鬼城夫人甄其珏?” 研晓有些害怕的轻轻点了点头,又极其快速的摇了摇头道: “鬼伯伯说过,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母后……” 她话未说罢,面前这中年男子突然面色激动快要哭了一般‘嚯’的冲上前来将研晓抱入了怀中哽咽: “傻孩子,我怎么能是外人呢,我是你舅舅啊,是你亲舅舅啊,你是珏儿的骨肉,就是我唯一的外甥啊……” 研晓感受着面前这个宽大而又温暖的胸膛,心中不知怎的也是一软,眼前这人似乎的确有着和母后同样的气味。她轻轻伸出手去,亦用小手不安的抱了抱眼前男人低语: “舅,舅舅?” 听得这两个字的甄其厉倏然间泪如雨下,他‘哗’的一声将小小女孩抱了起来举在空中,这威严的男人一时间泣不成声道: “傻孩子,你可知舅舅找你找的有多苦吗,一年啊,整整一年啊,珏儿那傻丫头,怎么就偏偏在……” “鬼主!” 那被称作白虎天官的巨兽不知何时已化作一个面有虎须的高大男人,此时身穿黑金相织的长袍站在二人身后沉沉唤了一声。 甄其厉面色微微一变,欲要说出的话便全部截然而止。只是他到底遏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一时将研晓托着抱起在胸前道: “晓儿,是舅舅没用,这一年来,苦了你了……” 研晓自然感觉到面前这男人说不出的温暖,下意识也用小手搂上了他的脖颈,却不小心露出她胳膊上大大小小层层叠加的伤痕来。 这些伤痕虽有一年时光,却依然像蚯蚓像爬虫般爬满了她小小的胳膊,纵然在月光下也说不出的骇人。 甄其厉正在激动下,此时余光一扫面色倏然大变,他轻轻拉过怀中女孩一只胳膊看了看,又将手伸在女孩头顶,刹那间手上金光大作。 如此一阵之后他的脸色已化作铁青,转首向那高大带有虎须的男人看了一眼面色冷峻开口: “白虎兑君领命!” 白虎兑君上前应了一声,只听甄其厉又道: “这孩子本是鬼魂强添肉身,鬼域里的力量这一年来早被消耗的七七八八,本主即刻为她施法加身,你来给本主护法!” 白虎兑君一愣,不由开口: “可是鬼主,此船乃魔徒余孽之船,我们身为仙君,若如此放任不管的话,只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甄其厉似乎斟酌了一下,又向怀中的女孩看了一眼铁了心的摇摇头道: “我已经失去了珏儿,这一年来备受煎熬,所以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道: “至于这船上的魔徒……这海域本在灵庵宫管辖之下,你即刻宣召我的谛君令,请灵庵宫速速派人前来增援!” 白虎兑君见他面容冷酷,完全没有商讨的意思,只得俯首应了一声。 研晓完全没听懂二人间的对话,当她刚想起那跑掉直到此时还未回来的男孩正要说什么时。 一个金黄色的光晕突然从甄其厉身边炸开独独包围住了二人,然后,研晓只觉得天旋地转,就此人事不知。 …… …… 鬼女卷(壹)【第壹部】 六、滚,心疼 “哗”的一声作响,兜头的凉水应声而下,冻得孩子打了个激灵,似是又回到了那做船奴的日子,幽暗的烛火,腐朽的味道,与没日没夜的劳作…… 秦向天眯着一双狭长的鹰眼看着面前绑在柱子上的小小孩子,毫无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 “把他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奕天愣了愣,他一直冻得在哆嗦,脑海里这一刻却乱作了麻线,吴老二给过自己什么吗?刚要摇头,‘啪’的一声响起,小小的孩子不由痛的大喊了一声。 秦向天用鞭尾挑起他的下巴,孩子脸上挨了一道鞭印正在冒出血珠,只听鹰眼的男人冷冷道: “小子,你是船奴,应该知道这鞭子的味道。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此,我们不如从第一种试起,试到你想说为止?” 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如燃起了一把火,小小的孩子只觉得身上冷痛交杂,反而激起他心中莫名的火来,他不再去想吴老二给过自己什么,咬牙看了面前男人狠狠道: “你杀了我吧!” 秦向天面间明显一愣,一丝冷笑浮上他的唇角,他点了点头道: “好得很,有骨气,既然如此,我就先陪过吴相再回来陪你慢慢玩……” 他说这着话,将手中的鞭子丢给了身后的黑衣人,转身离去前冷冷道: “给我打,在我回来前不准停手!” 似炼狱一般的感觉,疼痛从小处渐渐向全身扩散,那柔软的牛皮鞭打在身上却无处可逃,每一次想痛的昏过去,却又被下一次的鞭子打醒过来。 奕天似乎是一直在哭喊,却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哭喊了些什么,再到后面,呼入鼻中的空气似乎也全是血腥的味道,自己的血,还有…… 恍惚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烧焦的味道,他努力睁开双眸,只看到秦向天走过的那里隔着一道门,此时半开半合有隐隐的光亮透出,还有一个人大声笑着: “爽,爽死老子了,怎的,你还有什么法子帮老子挠痒?!” “不,不要……” 似乎是在呻吟,小小的孩子满脑子都是那颓丧却英俊的男人叫他小子的模样,还有他两度出手相救,以及那男人站在船首大声向碧蓝的天际高喊: “起锚了,哈哈哈哈!” “二,二叔……” 隔着一道门,他也能听出那男人的大笑声渐渐式微,到了后来,似乎连一句话也不能完整的说出来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那半开半合的门突然‘吱’声被推了开来,门后走出了满脸血渍的秦向天,他阴沉的眸色中划过一道阴冷,缓缓向这边绑着的奕天走了过来…… 这一刻,小小的孩子突然在想。 为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是谁? 我是谁? …… 船尾边,小船之上。 一道光点从黑夜之中正正落在白虎所立之处,落下来的少年人此时走上前来向白虎礼了一礼开口道: “灵庵宫弟子吴奇,见过白虎天官!” 白虎微微颌首,他显然未料到当先赶来的会是个少年人,先是一怔后眼中大有赞赏的看了几眼面前这个少年人,淡淡道: “宣召谛官令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内便能赶来,你灵庵宫下果然英才辈出!” 这少年人极其谦逊又是一礼,恭敬回语道: “白虎天官过赞了,若无天官和谛君二人诏令,弟子还发现不了这艘魔船,说来倒是我灵庵宫下疏忽。弟子斗胆敢问白虎天官,不知这鬼主谛君是在?” 白虎向他看了一眼,极轻极淡的开口: “只怕还需些时辰,你先行去船上看看,我们即刻就到……” 少年自然听出了他口中敷衍之言,倒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便船头向船舱方向走去了。 身后,金色光圈内还在向女孩施法的甄其厉突然缓缓睁开眼来向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蹙眉问向白虎: “你看,有灵庵宫几门之力?” 白虎亦凝视了那少年消失的方向一会,认真开口: “极火自成,只怕最少灵庵五门之力……” 甄其厉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渐渐收了金色的光芒,伴随着悠悠一声叹息,传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 一步又一步,秦向天满身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小小的孩子身上尽是伤痕,他睁着肿的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被秦向天一脸的血气呛得一声咳嗽,下半刻,带来着全身的剧痛。 “大人,船上来了个仙君小子,只怕是灵庵宫的人!” 一个黑衣身影突然出现在秦向天身后,急匆匆的对秦向天禀告着。 秦向天面色大变,冷冷掴了黑衣属下一个巴掌怒道: “都叫你们小心行驶,有魔天帆罩着,还能叫发现,你们是活腻了不成?!” 那属下倏然跪下道: “大人,近日正逢各个仙道向天下五大仙邸荐弟子之日,只怕……” 秦向天眼神冷淡,再未言语,半响看了属下一眼狠狠一跺脚道: “怕个屁,上去看看!” 刹那间,硕大的屋子便只留下了绑在架子上的孩子一人。 小小的孩子勉强睁眼向门口关着吴老二的屋子看去,隔着一道门看不大真切,只看到那黑发的男人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全身上下似乎已没有了完好的地方。 恰在此时,‘吱呦’声作响,通向外面的门被缓缓推了开来,幽暗的屋中打入一道耀眼的光芒。 小小的孩子一时被这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来,良久才看清了来者,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头青丝用白玉金冠束起,烈红色的长袍上满是腾云仙鹤,他腰间一条漆黑的锦绣黑带,手中拿着一柄翠玉长笛,此时正是手中长笛散发出耀眼的火色光芒。 他就这般站在门口向屋中注视了一会,斜插入鬓的剑眉微微挑了挑,正想张开薄唇说些什么。 “求,求你……先,先救,救救吴二叔……” 小小的孩子看清来者并非黑衣人,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轻声说着: “在,在里面……” 那少年人又皱眉看了他几眼,倒是应着他的话向里面关着吴老二的地方先去了。 他前脚刚踏进门内,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进来: “舅舅,在里面,救我的人就在里面!” “晓儿,别急,慢点慢点,你伤刚好!” 话音刚落,应着话音出现的是已经换了一身金色衣裳的少女,那少女几乎是跳入门内的,看到奕天的同时‘呀’的大叫了一声就向小小的孩子冲了过来。 她个子太矮,踮着脚尖解了好久也解不开绑着奕天的麻绳,正急的满头大汗已被一只手抱了起来放在了肩上。 抱她的男人显然对她十分宠溺,此时静静看了奕天一眼皱了皱眉,道了一句‘白虎’后,他身后跟着的白虎便上前来将奕天从柱子上解了下来。 奕天站在地上的时候脑海中还有些发懵,却听抱着女孩的高大男人已笑了: “我听晓儿说,是你将她从那些恶人手中解救了下来,甄某已替你将外面那些伤你的魔徒正法,虽说因这魔天帆还是叫他们跑掉了一个,但也算甄某未能及时赶来的赔罪吧……” 奕天一时傻兮兮的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穿着不凡的男人,听得他话语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些恐怖的魔徒正法。他年龄尚幼,只觉得面前这男人几近天人,便‘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声哽咽道: “求仙人,求仙人救救我二叔,我二叔,二叔要,要死了……” 甄其厉见他跪倒在地微微一愣,一边令白虎将他扶起一边微笑: “你既然是晓儿的恩人,自己也是甄某的恩人,此事甄某自当尽力,孩子,你先起来吧!” 奕天听他如此开口不由大喜,高兴间又是热泪盈眶,心道吴老二此番算是有救了。他见甄其厉带着女孩向那关着吴老二的屋子行去本想跟去,可之前的失血过多加上几经大喜大悲,猛地一起又摔倒了过去。 前方还未踏入屋中的甄其厉见状,一时笑道: “傻小子,救人有我一人足矣,白虎,你去给他看看伤……” 于是他被迫留在了原地由白虎涂抹着各样稀奇古怪的药水。他心中一时情绪极为复杂,先替研晓有了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舅舅开心,又想到二叔此番也有救了,一时间热泪竟是止不住盈盈而下。 他性格实在要强,哭的时候亦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便只得偏过首去狠狠摸着止不住的泪水。抹药的白虎只当他是疼痛难耐便什么话也没说。 甄其厉进去的快,出来的更快。 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涂了一半时他就又领着研晓出来了,只是面上不光不含笑意,竟已然化作了乌黑铁青之色。 白虎见状吓了一跳,不由站起身来叫了一句: “鬼主?” 甄其厉面色阴沉,他没看白虎,倒是先向傻傻坐在那里的奕天看了一眼。片刻之后,语气不明说道: “白虎,你随本主出去一下……” 白虎一怔,见给这孩子涂药才到一半,但既然鬼主有令自然不能违抗,只得将剩下的药塞入了奕天怀中站起身跟在了甄其厉身后。 甄其厉又看着奕天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斟酌话语道: “孩子,你与我们一起出去吧……” 奕天傻傻站起身来,摸了摸脸上未干的泪痕道: “可我二叔……” 甄其厉皱眉,似乎耐心已经用尽,但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 “此人,救不得!” 奕天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面前这大人变脸的速度怎么比翻书还快,不由喝问他道: “为什么!你说好要救我二叔的?!!” 甄其厉面色一凌,显然已有很久没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他面色几转,咬了咬牙缓缓道: “魔都相将吴凌天,本主不杀他已是莫大仁慈,还救?” 他‘唰啦’一挥衣袖,冷冷道: “此事在灵庵宫管辖境内,吴凌天之命与我等毫无关系,我们走!” 他这话说完,竟是真的一挥衣袖带着白虎去了。他身后的女孩研晓看着舅舅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着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男孩,皱了皱眉正要向男孩这边走来,只见当先的甄其厉止了步伐冷冷开口: “晓儿,你难道已经忘了火烧鬼域的到底是何人吗!” 研晓身体剧烈一颤,迈出的步伐渐渐停了下来,她看着那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低着首的男孩,想了好久才轻轻开口: “奕天,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男孩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着,他咬了咬牙,话语中满是哽咽道: “若无二叔,你我又怎有今天?!!” 研晓一时沉默,许久后才轻声开口: “可他,他是坏人,他……” “滚!!!!” 赫然一声怒喝,紧跟着男孩将手中的瓶瓶罐罐全部砸向了那小小的女孩,他厉喝着: “你口中的坏人是我二叔!!!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给我滚!!!” 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向里面关着吴老二的屋子跑去了。 小小的女孩站在原地,瓶瓶罐罐在她脚下摔碎做一地,洒出了里面价值不菲的伤药。 研晓一时间热泪盈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身后一直沉默的甄其厉此时转过身来,金衣不凡的男人神色间满是哀伤,他走上前来将泪流满面的女孩抱了起来道: “晓儿,我们走吧……” 研晓被他抱在怀中,下意识的用小小的手紧紧捂住了心口,一边流泪一边傻傻道: “心……疼?” 她‘哇’的一声俯在舅舅身上大哭出声,连声哽咽道: “舅舅,心疼,心疼……” 甄其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合了合眸子,紧紧抱住了怀中这小小的女孩,头也不回的对白虎兑君道: “回万抵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