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 X部门 “靠!为什么简历里不能自称老娘?老娘从十四岁上网二十二岁毕业从来没改过称呼,从来不用马甲一向使用本尊,ID都叫黑山老娘了,怎么可能不让老娘自称老娘?我靠!”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蹬着一双莫约十公分的细跟高跟鞋的年轻女子夹着一大堆七零八落的材料怒气冲冲的从招聘会那人山人海的现场挤了出来。千千万万人往里猛挤,但见此女一路以细高跟左蹬右踹,杀出重围,走出招聘会的时候长长吐出一口气,“耶稣他妈,又失业了!” 身周来来去去的毕业生都以敬畏的眼光看着这位逆向冲出来的女生,来招聘会的毕业生无不穿得整整齐齐,谈吐唯恐不端庄、仪表唯恐不堂堂,这位满口粗话行径野蛮的不知是什么人物…… “耶稣他妈?什么是耶稣他妈?”在黑衣女生冲出来的时候,身旁有人好奇的问了一句。 “耶稣他妈就是圣母玛利亚,老娘的老娘是拜上帝的。”黑衣女生转身,对着问她的人瞪了一眼,“你谁啊?” 问她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肩头有几条蓝黑色的条纹,质地很好的纯棉衣服给人柔软干净的感觉,面前的人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是个男生。现在是阴天,阴沉沉快下雨又不下半死不活的那种阴天,这男生却撑了一把伞。黑衣女生看着他,这个人很白,皮肤白皙润泽,五官很柔和,也许是因为穿着运动衣,所以看起来像那种乖了一辈子不沾烟酒色也不认得摇头丸的小男生,再加上撑了一把伞,看起来很有……某一种倾向的感觉。 她以诡异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撑伞的男生,“你是谁?” 撑伞的男生微微笑了一下,“我姓姜,叫姜天然。” 她暧昧的对着他笑了一下,“老娘姓霍,叫霍星,有事么?” “你好,我只是想知道什么叫‘耶稣他妈’。”姜天然很认真的说,“我是来招聘的。” 啊?霍星上上下下看着这穿得雪白雪白,长得也雪白雪白的小男生,半晌怀疑的问,“你是来招聘的?呃……你是哪一家公司的?” “X部门。” “哈?”霍星倒退两步,“X部门?那老娘是X大学X专业X级毕业生,你要么?” “可以啊,我们部门的工作比较辛苦,相对的薪水也比较高,但能通过考验的人不多。”姜天然仍然是那副雪白乖的模样,“如果你愿意应聘,请填写这张表格,在填表之前,把表格上所有的注意事项看完。” 敢情他真的是来招聘的?不会是来骗人的吧?靠!不知道是出来骗人还是被人骗!霍星接过他手里的表格,狐疑的瞟了他一眼,姜天然依然眼神专注神态温柔,于是她拿着表格看了下去。 “X部门招聘专用表,X部门监制,不得复印。” 靠!X部门是啥?难道是精神病院?霍星继续看下去,只见在一堆“姓名、性别、身份证号”之类的常规项目之外,下面有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应聘人员有保密的义务,在聘用期之内不得使用任何方式与非本部门的人员联系。本职工作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使用的器械须由应聘人员自行购买。应聘人员应不畏水、畏火、恐高,不对任何物品、药物过敏,具备游泳、攀爬、长跑等能力,持有A2以上驾照……”霍星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应聘者应具有良好心理素质,面对任何意外事件均有有效的处理方法……” “你们是在招保镖吗?”霍星看了一半,终于没耐心看下去,“老娘只关心工资多少?有没有社保?” “工资也是保密的,但一般不会低于每月一万四千三百五十五。”姜天然认真地说,“我们是特殊保险,退休的时候可以领两倍的工资。” “哇!”霍星举高那张表格,“条件很多,价码很动人,看起来和某宾馆招聘服务生月薪两万的那种贴纸广告差不多,老娘凭啥相信你不是拐卖妇女的托,想把年幼无知又拜金爱钱的女人骗到哪里去卖?” “我没有办法证明。”姜天然眼睫微微一抿,他微笑起来眉眼并不太弯,因为皮肤白皙,又没有瑕疵,微笑起来就像一只天然呆的白兔,没有半点骗子的气质。 “呃……”霍星对着他看了半天,“老娘……勉强……相信你。” “欢迎加入X部门。”姜天然微微鞠身,对她行了个礼,真诚地说,“霍小姐,我真心认为你具有通过考验的潜质。” 十天之后…… 姜天然!老娘把你想象得太肤浅了太肤浅了太肤浅了!你不是拐卖妇女的托!你是地狱门口的恶魔!是带人下油锅的牛头马面!是兔子脸的变态!是青面獠牙的妖怪…… “三分十二秒。” “呼——呼——呼——”霍星背着五十斤重的铅块,满身是泥,弯下腰快死一样的喘息,那站在一边依然神态温柔,穿得一身白白的教练认真地说,“进步了一秒,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霍星扛着那五十斤的铅块,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半死不活的拖着舌头,含糊不清的问,“还要再来一遍?老娘不是没跑过八百米,但是这种——这种——啊啊啊啊——”她抱着头,“这种电锯惊魂样跑道——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有跑得过的人吗?那种人类存在吗?” 眼前的“跑道”和普通的跑道一样,是椭圆形的四百米。只不过这四百米中有沙坑、泥坑、乱石阵、六十度斜坡、九十度遮挡板、有游泳池、游泳池上面有一根漂浮的木头、有铁丝网、有阻车钉、最惊悚的是——居然还有硫酸区、红外线触发区、火炭区。 “我设计的。”温柔雪白的姜天然拿着笔记本轻轻的记了记她的成绩,“再来一遍。” “我……我……不不,在老娘说不干之前,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人跑得过?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背着五十斤铅块跑进三分十秒?不是老娘自吹,学校里中长跑一直是老娘的天下,从小学到大学从来没输过……” “有。”姜天然温柔的说,“在我这里最好的成绩是三分六秒。” 霍星猛地抬起头,“谁?” 姜天然指了指跑道边静静走过的一位女生,“她。” “她?”霍星直起腰,喘着粗气瞪着那女生,看了半天,“靠!姜天然你一定是个S,连这种女孩你都要蹂躏!没心没肺没血没肉没天良没知性没感性没老婆没存款没房没车没未来……” 静静走过的女生个子很小,骨架也很窄,穿着件橙色的短裙,一件白色的小衬衫,看起来很像中学生,剪着齐肩的短发,修着平齐的刘海,发质乌黑柔亮,如果让霍星来猜,一定猜她十五岁。 但她显然不是十五岁,因为她捧着一卷文件,在这个诡异的“X部门”只有正职人员才能拿材料,而正职人员一定是已成年了。而看起来这么小的小女生竟然早已被姜天然蹂躏过了,霍星心中爆发着浓浓的保护欲,这么小、这么安静这么古典这么柔弱的女孩,竟然在恶魔的鞭子下被迫跑进了三分十秒,就为了一份工资不菲的工作!这世界、这社会、这人间啊!老娘无语了—— “再来一遍,等你跑进三分十秒,就不用再跑了。”姜天然很有耐心的说。 霍星背着铅块做了个起跑的姿势,突然诡异的笑了笑,“姜天然,你能跑进几分几秒?” “两分五十八秒。” “老娘有个建议,如果老娘跑过两分五十八秒,老娘要改造跑道,然后天天训练你。” 姜天然微笑,他的微笑就如一朵乖巧的小花静静地开,柔和而毫无侵略性,“好。” “老娘要修刀山油锅!要搭钢丝桥要挖一千五百个陷阱,要埋炸药雷管,要发射原子弹,老娘要让你一步一个脚印步步惊魂刀刀穿心——”在咬牙切齿的恶毒诅咒之中,霍星再次冲向了那诡异的跑道。 “天然。” 训练场边静静走过的女孩停了下来,声音娇柔,听着就仿佛身周的一切都幽静了起来,“这个女孩就是今年应聘的那个?” “是啊,”姜天然微笑,“很有活力,不是么?” “哦……”橙色短裙的女孩低下头,“她过关了几项?” “基本上都过了,笔试的成绩不错,体能很好,驾驶技术一流,其他的你看见了,很有活力。”姜天然持续很“天然”的微笑,“就是不太礼貌,有点粗鲁。” “太有特色就不能出外勤,会被人认出来的。”女孩静静地说,“他知道了吗?” “他?”姜天然合起了登记本,“我已经对他说过好几次了,大概还是完全没记住……”他有些腼腆的说,“我会尽力让他意识到来了个新人。” “她比我显眼。”女孩静静地说。 姜天然嗯了一声,顺手在他那本本子里多记了一条,莫约是评判霍星在人群里很显眼。橙色短裙的女孩睁大眼睛看他记,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姜天然就是个天然呆,除了工作以外脑子里一片迷糊,以后要是再和他谈心事,她下辈子就投胎做母鸡! 薛纯茶就是个大混蛋,除了享受什么都不想,下次要是再爱上他,她下辈子就投胎做公鸡! 新来的女孩是个野人,满口粗话,随便对着不熟的人都能大吼大叫,毫无教养,零分,她要是和她说一句话,下辈子就投胎做鸡蛋。 她转过身,抱着材料往办公楼走去,橙色短裙在后腰有一个橙色的蝴蝶结,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蝴蝶结在风里一步一步的飘,很唯美。 第一卷 2 薛纯茶 “咯啦”一声,橙色短裙的女孩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带进材料的同时还端来了一杯茶。办公室里光线并不强,也不阴暗,是一种柔和的黄色,原因是这房间里装的不是白炽灯而是一种节能又智能的灯泡,能随时根据室内外的光线自动调整光源,这种灯泡市面上没有,正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上网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居然还很便宜。 柔和的黄色灯光让办公室有种家的温暖,女孩端着茶走进屋内,屋里没有办公桌,有一张又大又软的沙发椅,沙发椅的正对面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液晶屏,现在躺在沙发椅上的某人正在挑选水果叉,到底是用水晶的?水果造型的?竹制的?不锈钢的?瓷的?哪一种水果叉来插果盘里最后一颗番茄呢?液晶屏上放着《越狱兔》,音响效果一流,屏幕清晰度一流,都是躺在沙发上的主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极品。 “纯茶。”女孩把端来的茶轻轻放在沙发椅前的玻璃茶几上,“新任务。” 躺在沙发椅上的人抬起头来,他有一头长长的直发,随意披在肩上,领口松开的白衬衫显得锁骨的曲线很性感。他的脸颊纤瘦,是张罕见的标准的瓜子脸,肤质很好,虽然没有姜天然那么白,另一种莹润的象牙白却很有魅力,唇色很淡。 整体来说,躺在沙发椅上的人像个模特多过坐办公室的白领。他的左耳垂上有个芒星状的伤疤,看起来像挂着个粉色的耳钉,越发充满时尚气质。在左耳之后同样有芒星状的伤疤,被他垂下的长发遮挡住,并不明显。 “新任务?”这个叫纯茶的男人意兴阑珊的把水果盘放下,“什么新任务?”在放下水果盘的同时啪嗒一声套在他脚上的一只竹炭拖鞋跌在地上,充分的显示出主人的不满、不满加不满。 “有水怪。”女孩轻轻把茶推到他面前,这杯茶是冻顶乌龙加梅子,里面放了三块冰一勺蜜,“圃元县报警,说后山的问仙湖有水怪,湖边的村民失踪了好几个,当地警方查过了,没有线索。” “为什么有水怪也要夜间室出发的干活?有水怪难道不是该去找记者、UFO专家、科学家、或者找渔民也比较符合逻辑……” “薛纯茶,拿纳税人的钱收高额工资的人没资格说这些。”橙色短裙的女孩沉下了脸,“我以办公室的名义正式发命令给你,圃元县水怪事件,夜间室三人组今天晚上出发,没找到失踪的村民不要回来。” “小橘宝贝,笑一个嘛,不要这么严肃嘛~~~~你一向对纯茶是很好滴嘛~~~~~不要翻脸嘛~~~~~”沙发上的人拖着软绵绵甜蜜蜜的声调说,“办公室的权力很大,我顶不住啦~~~” “马上去。”小橘把材料放在桌上,忍不住多看了这嬉皮笑脸的男人几眼,他还是没注意她说的是“夜间室三人组”,不得不承认听到那句“小橘宝贝”她还是很开心,对自己说好了不再爱上这个家伙,结果又多爱了一点。她阴沉着脸,犹如死了一般转过身,幽幽的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又爱上了这个家伙、又爱上了这个家伙、又爱上了这个家伙、又爱上了这个家伙…… 她在心里碎碎念,灰暗无光的想……我下辈子一定是一只公鸡…… “小橘宝贝?” 薛纯茶终于从那沙发上坐了起来,捋了下垂散的长发,拿起一桌散乱的文件开始看。 “三分十秒!”姜天然按下秒表,整张脸已经紫黑的霍星终于可以停了下来,张开白森森的牙齿,吐着鲜红的舌头,再差一步她就要扑向姜天然咬断他的喉咙,尤其是她满身泥水,衣服破了不下三五十个洞,皮外伤无数处,而眼前这个教练依然雪白粉嫩,满脸无辜的时候。 “恭喜你成为X部门的一员。”姜天然向她伸出了手。 霍星虚弱的看着他,勉强伸出她那只摸爬滚打血迹斑斑的爪子,和姜天然握了握手,看着他真的微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虚弱的说,“靠!你不觉得你是国家领导在接见老娘这种农奴阶级代表吗……” 姜天然睁大眼睛,“你不是农奴,你的工资已经发了,晚上回去就可以查账了。” 霍星的眼睛立刻亮了,用力握住姜天然的手,抖了三下,“你真的了解老娘!哈哈哈哈~~~~你真的很了解老娘!!哈哈哈哈哈~~~~~” 就在两个人相对而笑的时候,办公区的铃声响了,霍星不明白为什么这诡异的X部门召集人开会的时候放顺子的那首《回家》,虽然它不是放歌曲,是放《回家》的钢琴曲,但一听到“回家~~回家~~~我需——要你——”难道这里的人都没有感觉到一股恶寒么? “开例会了。”姜天然带着一身拖泥带水的霍星往办公区走,突然啊了一声,“你回去宿舍先换身衣服吧,会议的内容我过会儿告诉你就好。” “很好,你很通情达理、很温柔体贴、将来会很有女人缘。”霍星立刻甩下姜天然飞快的往宿舍区奔去,这里要说唯一的好,就是宿舍条件好得宛若五星酒店…… 两个小时以后…… 霍星抱着一包行礼、提着另外两袋行礼黑着一张脸坐在了通向山区的火车上……距离她想象的今晚有温暖的被窝、干净的床铺、五星级的灯光、咖啡和泡澡的生活——不管是心理上还是地理上的差距都太遥远了。 姜天然,老娘果然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低估了你啊! 就在刚才她回宿舍换完衣服,一脚还没踩出房门的时候,姜天然就像掐准了时间一样打来电话,说马上要出门工作,叫她立刻打包——于是两个小时以后,她就莫名其妙的坐在了这里——而最关键的是,她连自己到底是应聘上了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也还没搞清楚。 坐在她左手边的是依旧穿得雪白雪白,满脸温柔,看人的眼神都分外无辜的姜天然,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一位头戴棒球帽留着长发身材很高,穿白衬衫的男人,这男人只露出个瓜子脸尖尖的下巴,长得什么样她都看不清楚。因为火车票买得太急,没有卧铺,他们三个只能这样挤在一起,在漫漫的长夜中直奔向莫名的远方。 又过了几个小时,夜里十二点了。 坐在她右手边的男人换了个姿势,打开了报纸,火车已经关了灯,他就像看得见一样兴致盎然的看着,霍星对天翻了个白眼,果然这什么“X部门”里没有一个正常人,半夜抹黑看报纸很酷吗?莫非自己应聘上的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贵公子的随身保镖? “纯茶。”坐在她左手边的姜天然很认真的说,“半夜看报纸对眼睛不好。” “我又看不见,只不过睡不着而已。” 我靠!老娘果然神机妙算,果然是个神经病! “对圃元县的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呢,我又不是仙。” “有你的话,一定能解决的。” “年轻人很有信心很好啊。”薛纯茶翻过一页报纸,“早知道今天有这种差事就不该喝咖啡。” “请问~~~~”霍星坐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僵硬的身躯终于动了一下,“老娘我……想弄明白,我到底应聘上了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嗯?”“看”报纸的薛纯茶合起了报纸,“新人?” 不是新人难道老娘是路人吗?你有见过这么好心过路还给帮忙提行礼的路人吗?霍星重重的把薛纯茶的行礼丢回他腿上,“新人。” “新人啊~~~”薛纯茶摸了摸下巴,“哎呀,我都没好好看看……男的女的?” 我靠!就算从下午一直到现在你对老娘视而不见,难道现在老娘的声音像男人?难道有男人是自称老娘的?霍星从下午就被姜天然整得紫黑的脸色越发紫黑了,“男的。” “哦!很好,很少有年轻人和天然一样吃得起这份苦了,很好很好。”薛纯茶拍了拍她的肩,“有女朋友没有了?” “老娘我女朋友多得自己都不认得,大哥你要不?想要什么样的我介绍几个给你。” “有没有那种身高一米七,皮肤比天然还白,纯情得像玛丽莲梦露……” “我靠!玛丽莲梦露是算纯情派的?” “会自杀的女人都是纯情的……贤良淑德得像晴子,优雅高贵得像奥黛丽赫本,青春不老如赵雅芝……” “哪个晴子?”霍星对那句“会自杀的女人都是纯情的”很欣赏,这位半夜摸黑看报纸的神经病还是有点思想的,但他妄想的这种梦中佳人未免涉猎太广泛了,想象有人五十几岁还长着玛丽莲梦露的气质奥黛丽赫本的五官一米七几穿着日本女人的和服……那形象也太有喜感了。 “赤木晴子啊!”薛纯茶又打开了报纸,“男人心目中的圣母。” “老娘对圣母样的没有爱。”霍星刚生出的一点兴趣立刻熄灭,“老大,你是不是该说清楚我们连夜赶路到底是去干啥?今天才被姜天然折磨了一天,连个休息都没有,就这么奔赴什么大疙瘩山淘头洞圃元县,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地图上都没有,敢问老大您是去打酱油的还是做俯卧撑的?” “天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应聘上的新人还不知道X部门是干什么的……”薛纯茶摸了摸下巴,也许是下巴尖尖的曲线让他自己很满意,“你应聘上的是X部门夜间室,也就是专门做晚上的工作。” “晚上啥工作?”霍星干笑了一声,“难道你是新时代的老鸨?” “对夜间发生的不确定性质的恶性事件的调查工作。”姜天然接口,“X部门隶属京部警察厅特殊部门,专门针对全国范围内的不确定性质恶性事件,有白天室和夜间室。” “啥?警察厅?你们是警察吗?那我是什么?”霍星立刻缩起了脖子,“有没有搞错?我只是想当个高薪白领,还不想一步登天变成地球保护神。” “你属于X部门的外聘人员。”姜天然很认真的说,“但也要保守秘密,领的工资和承担的风险和我们没什么两样。” “什么叫不确定性质的恶性事件?老娘很愚钝。” “就是不能确定为案件的事件,不知道是不是人为的,但肯定已经发生了很不好的影响,换句话说,就是X档案。” “哈????????”霍星抱头缩在座位上,“X档案?X档案……骗人的吧?姜天然你不要开玩笑,老娘我的心脏很脆弱。” “没有开玩笑。”姜天然打开一个文件夹,取出一叠文件,“圃元县从两个月前开始闹水怪,说是住在问仙湖边的两户人家连续不断报警,说在问仙湖里看到不明物体,警察和渔业部门去调查了几次,没有结果……”他在一片黑暗中看着那文件,语气很平顺。 “等一下,你看得到?”霍星张口结舌,“这么黑你看得到?” 姜天然点了点头,霍星觉得自己好可笑,她看得到他在点头,但连他的脸都看不清,这个人竟然能在一片漆黑里看文件?“那个……半夜不开灯看文件对眼睛不好……” “调查没有结果,但住在问仙湖边的两家人都失踪了,还有两个上山玩的中学生也失踪了。”姜天然继续说,“事情上报到X部门,这就是我们连夜赶向圃元县的原因。” 霍星勉强接受了自己从“精神失常的贵公子的保镖”到“编外X案件探员”的飞跃,指着薛纯茶,“那这位……老大,是谁?” “他是X部门夜间室的室长,也就是你和我的上级。”姜天然温柔的说,“我负责文件工作,你负责外勤。” “啥叫外勤?” “外勤就是做开车、打扫、食宿、探路、保卫、潜入等等工作的人。”姜天然微微弯起眼睛,看起来有点像是微笑,“就是做我训练你的那些啊。” “哈?”霍星瞬间石化,嘴角不停地抽搐,“啥啥啥啥啥~~~~~” “哈哈哈哈,”薛纯茶拍了拍她的肩,“也就是说,你做的是类似007那样的工作,很酷吧?” 霍星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在火车一路奔向圃元县的路上,她始终做着间歇性抽搐的点头状,身体和心灵都处在石化状态。 她不但从“精神失常的贵公子的保镖”飞跃成了“编外X案件探员”,还直接飞跃成了“女版007”……………… 老天你降下一块石头把我砸晕算了!醒来的时候告诉我这一切全是梦…… 第一卷 3 调查开始 天亮了。 她依然在石化状态。 “天啊!你为什么弄了个女人……”另一个大受打击的人匍匐在火车硬座的座位上,一边捶着桌子,“我想要的是一个比小强还长命比小强还耐用比小强还容易适应环境的……小强。你怎么考来考去选了个女人?而且你看你看,还是这种有长长的头发,细细的腰,好像随便扭一下就会断掉一不小心就会失手掐死的瘦女人,好歹你也选一个比我高点比我壮点让我可以依靠的女人啊啊啊啊……” 姜天然保持着微笑,“我觉得小星很好啊,我保证你怎么掐都掐不死的。” “啊啊啊……我不要!我要一个大猩猩那样的不死金刚,我要一个007样任劳任怨怎么折腾都不会死也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全天候为我服务的小弟……”仍然在座位上扭曲的大男人赖着不起来,“我要解雇她!我要换人!” “纯茶,我保证你怎么折腾她都不会死,她也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能全天候为你服务……” “够了!”霍星僵硬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一扬手各一拳捶在两人头顶,“我靠!”她一把把薛纯茶提了起来,“大男人一大早趴在椅子上撒娇,你不丢脸我还嫌难看呢!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做好工作?女人就不能成为007那样?女人就不能天下第一?你不认识耶稣他妈也就算了,难道连武则天慈禧太后都不认识?” 薛纯茶被她一把抓了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突然发飙的小女子,“耶稣他妈?” “耶稣他妈就是圣母玛利亚。”姜天然在一旁温柔的解释。 “第二!就算女人能比小强还长命比小强还耐用比小强还能让你依靠,女人毕竟还是女人,是男人就要礼让女人纵容女人宠爱女人,别想要女人一天到晚为你任劳任怨,做梦!”霍星一把将他扔回椅子,“起来!工作了!” “是是是是……”薛纯茶抱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霍星潇洒的提着包从他面前走过,大步下了火车。他才放下手,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姜天然,姜天然保持着一脸纯洁雪白的微笑,提起了自己的行礼,“走吧。” “好可怕~~~~”薛纯茶仍然捂着脸做惊恐状。姜天然微笑着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别闹了,走吧。” 薛纯茶手指下的唇角细细的翘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在笑,随即扬了扬头,长长的黑发微微一飘,“这只小强,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很不错吧?”姜天然微笑,“她很有活力。” “耶~~~小强坚固耐用,我还是喜欢温柔淑女多点。”薛纯茶提起自己的行礼,左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微微一侧头,“走。” 火车开走了。 在圃元县这一站下车的只有三个人,霍星四下张望,这真是个荒凉得不得了的地方。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山峦,树木非常茂密,火车站的地面丢着不少垃圾,但看起来也是年代久远的垃圾了。几只不知名的鸟从头顶飞过,长得很大,长得犹如鸽子一样大的鸟竟然能成群的飞,没有被人抓去卖掉,这地方真是环境保护得太好了,也荒凉偏僻得可以拍鬼片了。 “话说……我们去查水怪,难道不用和当地警察联系?”霍星对着周围的荒凉景色看了几眼,天气本来不冷,她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就我们三个人,去查水怪?” “走吧。”姜天然提着自己的行路走在前头,“本来只有我和纯茶是比较少,但现在还有你啊。” “还有我?”霍星指着自己的鼻子目瞪口呆,有她就是有了千军万马?她咋没感觉到自己有这么厉害? “不是说难道女人就不能天下第一么?让我看看天下第一的女人是个什么劲?”身边有人悠悠的说。霍星一抬头,这才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了那个无视她又把她当作男人的变态上级的脸。 阴郁的天空之下,苍白的日光映着一张充满魅力的瓜子脸,长长的黑发风中飘散着一股相当自以为是的气息,鼻梁很直,唇色很淡,乌溜漂亮的眼睛里散发的除了自以为是的男人味,剩下的就全是懒惰和散漫。 但整体来说,他长得很美,高挑的身材,性感的骨骼,这个人除了懒惰和散漫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像个艺术家的气质。 他就像两种人。 要么他像个模特,还像个T型台上走得炉火纯青的国际名模。 要么他就像个牛郎…… “看傻了?”眼前的“名模”挑了挑眉毛,一瞬间霍星就断定他肯定、完全、必然、简直就长得像牛郎,将行礼往背上一甩,“姜天然比你帅一万倍,圃元县在哪里?闹水怪的问仙湖又在哪里?” “不知道。”薛纯茶随意指了指前方,“就往前走吧。” “万一问仙湖在后面呢?”霍星指着他背后,“那不是要绕地球一圈?” “绕一圈就绕一圈吧,也没什么关系。”薛纯茶肩搭着行礼,“天然,问仙湖在哪里?” “前面。”姜天然柔软的耐克球鞋踩在湿润的草地里,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他从包里拿出一把雨伞,打开撑在头顶,一步一步往地图上问仙湖的方向走去。 “姜天然,没下雨啊,为什么要撑伞?”霍星连蹦带跳的向他奔去,与其和薛纯茶一起走,她更宁愿与施虐狂与小白兔的混合体姜天然一起走。 “撑伞才会白啊。”姜天然柔声说,并不回头,他的黑发在伞下颜色显得很柔和,微微有些湿润的感觉,就像脚下的草地一样。 “哈?你已经很白了,而且不晒太阳会缺钙,对身体不好。”霍星一路蹦过去才发现姜天然走得如履平地的草地其实坑坑洼洼很容易摔跤,如果不是她反应弹跳一流,早就四脚朝天了。 “天然对阳光过敏。”薛纯茶闲闲的走在最后,“晒多了太阳会晕的。” “那不就是和吸血鬼一样见光死?”霍星跳到姜天然身边,“会在没有灯的火车里看文件的人,你真的是人类吗?不会是乔装打扮混入人间的恶魔吧?” “混入人间的恶魔就不用背着五十斤铅块跑一千米了。”姜天然叹了口气,抬起手背擦了擦那几乎不存在的汗,“从这里到问仙湖直线距离可能要三公里。” 三公里不远,但———— 霍星看着姜天然注目的方向,那是一重又一重的山丘,三公里之内不知有多少座。“X部门能把四百米的正规跑道改造成那样,难道不能召唤一辆直升飞机来把我们送去问仙湖?” 姜天然很认真的回答,“直升飞机在X部门配备有七架。” “七架很多啊,借一架来用一下。” “七架是很多,但没有人会开。”姜天然说,“X部门的工作辛苦又危险,有飞行许可证的人又少,本来配备有专门开飞机的空军飞行队,但上次部长和军部吵翻了……”他摊了摊手耸耸肩,“于是直升飞机就搁在机库里了。” “你们部长可能真的有点问题,有人会让后面那种懒虫当室长的吗?有人会拿‘回家’当会议铃的吗?竟然还会同意建那样的跑道,难怪有直升飞机也会给人放鸽子。”霍星辛苦的在荒草丛中走着。 “在这种草地,我建议使用一下登山杖。”身后的薛纯茶闲闲地说,“有没有人想要?” 登山杖?好东西啊!霍星转过头来,薛纯茶从长长的行李包里抽出几根细细长长的棍子,果然是登山专用的登山杖。大喜之下,她也没问薛纯茶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出远门,当下和姜天然各持两只登山杖,从乱七八糟的山石和杂草丛中一跳一跳的前进,没过多久就翻过了几座山丘,看到了传说中闹水怪的问仙湖。 看到问仙湖的时候,霍星真是吃了一惊。 这问仙湖远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蔓延在周围三四座山丘之间,面积至少有五六十亩。微风吹拂,水光潋滟,映着青山白云,问仙湖边寥寥几间黄土和砖块搭成的房屋显得非常渺小,放眼望去都是青绿,山村庄园白鸭小狗满山坡,但扑面而来的不是桃源之气,却是一股荒凉破败的寒意。 “室长……”霍星畏畏缩缩的走到薛纯茶身后,“这么大一片,要怎么调查?007从来不查水怪。” “怎么查?跳下去,慢慢游,慢慢查了。”薛纯茶笑了一声。 “跳下去?”霍星全身僵硬,举起手,“我只……在……游泳池游过……一千米,而且现在是春天,水……很冷。” 薛纯茶懒懒的拉开了白色衬衫,姜天然已经脱下了休闲衣的外套,“既然你不敢跳,只好看包了。”于是两声轻微的水响,脱了上衣的薛纯茶和只脱了外套的姜天然一起下了问仙湖,他们手上拿着防水手电,背上背着摄像仪器和简易氧气罐,很熟练的下了水。 霍星抱着三个行李呆坐在一旁,问仙湖的水很清,但也很快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四周是一片荒山,问仙湖的水比冰水好不上多少,她还还不及为薛纯茶和姜天然担心就想要先为自己大哭一场,所谓的“007”,结果还是个看包的吗?虽然她怕鬼又怕死,虽然她没有游过问仙湖,虽然现在水很冷,但与其把她一个人丢在岸上,她更宁愿跟着下水去。 看来……薛纯茶和姜天然真的很习惯这种事,在不熟悉的地方探查什么东西,或者是孤身一人面对意外的突发事件。为自己默哀了三遍之后,霍星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多少觉得姜天然和薛纯茶真有勇气,也没她原来想象的那样邪恶与懒惰。 望着清澈的问仙湖,孤独的恐惧渐渐散去之后,她突然觉得认识两个会为了工作跳水的男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没过多久,清澈的问仙湖泛起了一阵浪花,霍星毫无头绪的等着,对“水怪”这种东西她从心底就不信,所以根本没有想过随随便便下水的两人能从这诺大的问仙湖里捞出什么东西来。 但随着清澈的浪花涌过,水面上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霍星吓了一跳,本能的拾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那黑影一瞬即逝,跟着哗的一声浮上水面的是两个人。 薛纯茶背着姜天然游了回来,霍星大吃一惊,跳下水帮着他把姜天然扶了上来,“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发生什么事?” “可能是对湖水过敏吧。”薛纯茶神态很悠闲,耸了耸肩,“这家伙经常这样,对光过敏、对树叶过敏、对辣椒过敏、对花过敏、对鸟过敏、对花生过敏、对橘子过敏、对狗过敏、对猫过敏、对油漆过敏……”他数上了兴趣,把十根手指都数了几遍,“我记得的就有三十几种过敏原,说不定他还对湖水过敏,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那他对自来水过敏吗?”霍星张大嘴巴,这世上有人对这么多东西过敏,那日子还能过吗? “不过敏啊,”薛纯茶帮姜天然拧了拧那湿漉漉的衣裤,“很多人对海鲜过敏,他也不过敏,但说不定这问仙湖的水和自来水有些什么不一样,所以这家伙游着游着,莫名其妙就晕了。” “你们没有看见——刚才那个黑影?”霍星张口结舌,指着水面,“难道他不是被水里的黑影吓昏的?” “什么黑影?”薛纯茶无辜的看着霍星,“我只看见他晕了。” “那么大的黑影就在你们头顶上……”霍星无语了,“他晕了要怎么样才会醒来?要紧吗?要看医生吗?” “这家伙自己是医生。”薛纯茶从行礼包里拿出一罐凉茶,闲闲的拉开易拉罐的盖子,“他有医师证,所以不用理他,一会儿他就自己会醒来。” “世界上有只要是医生就不用治病的道理吗?”霍星摸了摸姜天然的脸,“照你这种逻辑,你们遇到危险谁也别去救,反正你们是警察。” “这个……有点道理,话说在前头了,我们有危险除了你以外谁也别来救,省得麻烦。”薛纯茶喝了两口凉茶,居然还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出来,那巧克力的包装很精致,即使下了问仙湖也没有漏水。 “凭啥我要去救你?”霍星一下跳了起来。 “因为你就是被雇来专门干这个的。”薛纯茶越发悠然了,只差没点起一根烟,“任劳任怨那是你的工作。” “我靠!”霍星挽起袖子,“老娘——” 正在老娘的雷霆还没爆发的时候,地上躺着的人发出一声微微的呻吟,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水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天然?”霍星立刻忘了薛纯茶具体有多可恶,一把抓住了姜天然的手腕,“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水底下……有个人。”姜天然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但我拉了他一把,就有点……”他咳嗽了一声,“就有点像抓到毛茸茸的小狗那样的感觉,是怎么上来的我都不记得了。” “水底下有个尸体?那个尸体还长满绒毛像毛茸茸的小狗?”霍星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你真不是在做梦?水下的那个是妖怪吗?” “不不,”姜天然沉吟了一会儿,“不是全身长满绒毛的小狗,是一个有头有四肢,皮肤上没有毛孔,牙齿齐全,嘴唇还是红色的,手指很细的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他想了想,“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被你形容的像骷髅一样,他是有肉的还是没肉的?”霍星被他这段形容吓到,“什么叫皮肤上没有毛孔,牙齿齐全,嘴唇还是红色的?” “就是……”姜天然指着自己的脸,“像这样。” 霍星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颊,姜天然的皮肤非常白,不但白而且光滑细腻,柔润得真的没有任何毛孔,完全达到不化妆就能代言化妆品广告的程度,看了半天她才醒悟,“你是说他的皮肤非常好?牙齿很整齐,脸色也很好看?” 姜天然微笑了,“嗯。” “那就不是死人了?”霍星吃了一惊,“难道沉在问仙湖底下的人还有救?是刚刚下去的?” “很有可能。”姜天然说,“但是我好像对那个人过敏,他沉在下面不可能闭气多久,小星,你要和纯茶一起下水去救人。” “我?”霍星张口结舌,“我我……我……” “但是纯茶泳技很差,潜水他更不在行,如果游到一半他抓住你,你要把他带来。”姜天然很认真的说,“很不让人放心啊。” “我……靠……”霍星咬牙切齿,“算了,老娘自己下水去救人,你们两个在岸上等!” 姜天然眼睫微微一弯,拍了拍手鼓鼓掌,“小星好厉害哦!” 我……我……真想掐死这两个男人!什么“小星好厉害哦!”他是在逗小狗吗?老娘看起来像小狗吗?薛纯茶身为夜间室的室长,不但好吃懒做竟然连潜水都不会,真不知道以前的工作是怎么做过来的?总而言之,这两个都给我去死吧!霍星连衣服也没换,直接跳下了水。 问仙湖的水非常冰冷,下水的瞬间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四周都是水的感觉非常可怕,唯一欣慰的是水质非常清澈,四面望去晶莹得犹如水晶。就在刚才薛纯茶和姜天然浮起来的地方不远,一个穿黑衣的男孩子静静地躺在水底。 心头碰的一跳,霍星嘴巴一张,湖水就灌了进来,差点呛入肺里。老娘在网络上混迹多年,日漫韩漫中国漫泰国漫看过多少,但不管哪一部动画里都没有这样……画一样的漂亮的男孩子。 他的眉线很纤细,眼睛即使是闭着也似乎显得很黑,精致的唇色娇美柔和,肌肤不是姜天然那样过分的白,也不是薛纯茶那样有象牙般的质感,却是一种极其柔润的粉色。 他有点像女生,又有点像洋娃娃。 她潜下来拉住了这疑似尸体的人的手,这个人的手冰冷湿滑,没有半点像姜天然说的那样像毛茸茸的小狗,手指纤细雪白,握在手里感觉出乎意料的好。她拉起这个“尸体”,这“尸体”个子不高,在水里轻轻的就被她拉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往水面浮去。 她虽然没见过死人,但水底下这个真的不像死人。霍星用绳子将人草草绑在身上,三下两下就浮出了水面,哗啦一声,只见姜天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还戴上了橡胶手套,跳下水帮她把那个“死人”拉出了水面。 “哇!”薛纯茶翘着二郎腿坐到了一旁,“美人啊!从雉雨那小子死了以后,我就没再看过这样的美人了,怎么会沉在水底?天然,他还有气没有?” 姜天然用戴着手套的手为那具“尸体”检查了一下,“这是……”他从男生脸上撕下一块长长的透明胶布,随着他扯掉胶布,那“尸体”长长的吸了口气,立刻睁开了眼睛。 啊?难道他一直都没昏,只是躺在水底?霍星高扬起眉头,如果他是被贴了胶布扔进水里,那岂不是谋杀?但他的手并没有被绑住啊!为什么不自己撕掉胶布浮起来呢? “你好,我是姜天然,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你脸上贴了胶布?”姜天然用自己刚刚用过的毛巾擦去这陌生男孩脸上的水,“身体感觉怎么样?” “啪”的一声,陌生的男孩坐起身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回答问题,而是直接把姜天然推开,这一推力气好大,姜天然跌坐到了地上,讶然看着这陌生的男孩。薛纯茶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霍星也是张大了嘴巴,眼见这男生微微闭眼,捋了一下滴水的头发,“走开!” “哈?”霍星莫名其妙,“怎么了?” “走开!”漂亮的男生右手五指紧紧地握着,用力得几乎握出血来,“走开……” “喂?你不会是……跳问仙湖自杀吧?”霍星小小声的说。 姜天然和薛纯茶都没有说话。 那漂亮的男生低下头来,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杂草,沉默不语。 “喂……你不会是因为住在这问仙湖旁边的人不见了,所以就跳问仙湖自杀吧?”霍星的声音越发轻了。 漂亮的男生紧紧地抿着嘴唇,有一股钢铁般的倔强。 “自杀的人要在自己脸上鼻子上贴透明胶吗?太奇怪了吧?”姜天然的声音本来很柔和,现在听起来特别安静柔顺,“究竟是有人把你扔下水,还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算了算了,反正人没死,小子叫什么名字?”薛纯茶挥挥手,打算了姜天然的问话,“爱贴透明胶就贴透明胶呗,谁管得了你?叫什么名字?” 漂亮的男生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架着一双长腿靠在岩石上喝凉茶的长发男人,似乎也觉得眼前的男人相当特别,沉默了一阵子,他淡淡地说,“苏释。” “很好,姓苏的小子,起来。”薛纯茶从包里扔了瓶凉茶给他,“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的?” “水怪。”苏释仍旧说得很简单,其他的情况一个字也不多透露。 “嗯,水怪。”薛纯茶指头一压,啪的一声压断了一截巧克力,“对水怪很感兴趣?” 苏释看了他一阵,摇了摇头,“理佳……”他紧紧的咬住嘴唇,漂亮的眼瞳中透露出一种几乎是怨恨的痛苦,“理佳她……不见了。” 果然是女朋友失踪了,但女朋友失踪也不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跳问仙湖啊!霍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她平时也没啥爱好,就是喜欢美人,不论看电视动画漫画电影,既不注重内涵也不注重剧情,选择的标准就在于男女主角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她的菜。而显然眼前这个苏释从头到脚不论是哪一点都深深符合了她的口味。但在饱餐秀色看美人的同时,她的脑袋也没闲着,乍然灵光一现,“你是不是看见了水里的东西,所以跳下去看那是什么,贴透明胶是怕自己闭气闭得不好,潜得不够深,对不对?” 苏释蓦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凌厉得像刀。霍星只想笑,漂亮得像个sd娃娃的人,个子又这么矮,还这么凶,感觉她一拳过去就能把他打倒,但她又怎么舍得对看起来这么倔强又这么好强的人挥拳头?她咳嗽了一声,掠了掠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突然做出一副淑女状,轻声细语的说,“老……呃……我也看见了水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像是一片扁扁的黑影,飘得很快。” “噗嗤”一声,薛纯茶呛了一口,笑了出来。姜天然眉线微微一弯,“水里有东西?” “刚才你们浮起来的时候,就在你们头顶有个黑黑的影子一下飘过去了,老大说他没看见,你看见了没有?”霍星对着姜天然说话,眼睛却看着苏释。姜天然沉吟,“黑影?”他的注意力全在沉在水底的苏释身上,并没有看见什么黑影,“我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薛纯茶无辜的摊手,霍星瞪了他一眼,没人在问你!白痴! 就在这时,也许是被人从濒死的窒息里救了回来,也许是跳下去的激动已经渐渐平静,苏释突然说,“水里有黑色的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 “像水母一样,但很大。”苏释又咬住了嘴唇,“理佳她……她们也许已经被那个怪物……吃掉了。” “水母一样的怪物?”霍星真是吓了一跳,“真的有怪物?”我靠!真的是X档案?这要是长年累月做下去,她还不英年早逝了?想起刚才薛纯茶闲闲地说“从雉雨那小子死了以后……”,敢情牺牲的同事也是有的,不会是她的前任吧? 薛纯茶吹了声口哨,“天都要黑了,吃饭最重要,一切先住下再说。姓苏的小子,你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还是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要留在这里。”苏释将他的嘴唇咬得快要出血,“我要找理佳。” 第一卷 4 萤火下的爱 薛纯茶那个硕大的行李包里装了野营的用品,他们很快在问仙湖旁边比较平坦的地方搭了个帐篷。距离他们从火车站出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天色已经蓝得发黑,满天都是星星。帐篷里用了充电的马灯,帐篷外点了一堆篝火,薛纯茶和姜天然坐在篝火旁边烤肉串,那些肉串是从办公室里带来的。而实际上他们已经吃饱了,吃的是压缩饼干和橙汁饮料,烤肉串完全是他们在玩而已。 霍星和苏释坐在很远的一边,几乎一伸脚就可以触及水面。夜里问仙湖边没有风,空气很清新,水面微微有些寒气,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水面,一闪一闪的像璀璨的银河。 “很幼稚吧?”霍星向薛纯茶和姜天然瞟了一眼,“几乎不能想象,早上我还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做着完全不同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来找水怪。” 苏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找水怪?”他望着水面上的星星,眼睛里也像是布满了星星,璀璨而神秘。 “因为……呃……那两个人说要找。”霍星指了指薛纯茶和姜天然,“那两个人……无聊又幼稚,听说这里闹水怪就跑到这里来玩了。我被他们拉上火车之前,还不知道要来这里干什么呢!”她虽然是X部门的新人,但好歹保密的义务她有做到。苏释又咬住了嘴唇,“你真傻。”她怔了一怔,她只听过别人说她“八婆”“凶什么凶”“想打架吗?”之类的恶言恶语,还从来没有听过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她“你真傻”。 望着身边的人洋娃娃般的脸庞,她心里很温柔,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呢?为什么要跳问仙湖?如果我们晚来一点,你就淹死了,你不傻吗?” “我……不会游泳。”苏释又说了一句惊人的话,吓了她一跳,只见他重重的咬着嘴唇,“但我不是要自杀。”霍星看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这个傻瓜,不会游泳就用透明胶贴住自己的嘴巴,跳下不知道有多深的问仙湖去查女朋友失踪的秘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耿直又天真的人呢?“理佳……是你的女朋友吗?” 苏释不回答,过了很久,他说,“她和别人约好了,要去美国。”她又吃了一惊,“她不要你了?怎么可能?你这么漂亮……呃……”她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苏释眼睛里迅速冒起了怒火,扬起手一个耳光就要往她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霍星一把抓住了苏释的手,不假思索的一拗,苏释那只白皙的手被她牢牢扣在手里,几乎就要扭脱了臼。他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瞪着她,霍星那一拗完全是本能反应,顿时也是呆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静了。 薛纯茶拿着根竹签在火上乱烤,肉串已快被他烤成了肉干,眼看那边的两人突然动起手来,“哎呀呀,打起来了。”姜天然眉眼一弯,“小星不会输的。” “打架是不会输,会不会输掉一颗易碎的少女心可就不知道了。”薛纯茶坐在石头上,笑意盎然的看着那两人,“天然,你觉得那神秘男孩怎么样?” “基本上,我认为问仙湖里不可能长有很大的水母,淡水的水母一般都很小。”姜天然很认真地说,手指圈起了硬币大小,“最大的大概也就这么大,不可能有会吃人的水母。”薛纯茶一笑,“你怀疑苏释?”姜天然摇了摇头,“没有人能预测自己跳下问仙湖之后会有人来救他,何况我们根本没有看到他跳问仙湖,如果是欺诈的话,未免太冒风险。”薛纯茶把烤焦的肉串丢进篝火里,“那就姑且怀疑一半。不过星星宝贝倒是对人家一点也不怀疑啊……”他斜眼看着姜天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天然,我看你要好好反省,为什么新人不相信你,却毫不怀疑的相信一个从问仙湖里捞起来的怪小子?” “小星是个热血的人。”姜天然的肉串却烤得很好,他姿态斯文的吃了起来,“我想她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对比她弱小的东西都有想保护的冲动。” “我怎么感觉是一见钟情,干柴遇到烈火,天使看到魔鬼,公猫拦住了母猫……”薛纯茶张牙舞爪的比划起来,“神秘的爱情即将在深邃的夜里发生……” “纯茶,这不好笑。”姜天然认真地说,“不要嘲笑别人的爱情。” 薛纯茶静了下来,望了望天,“你真是毫无幽默感。” 另外一边,霍星和苏释四目相对,苏释一用力挣开了手,别过头去。霍星叹了口气,“老娘果然扮不来清秀佳人,一动手就要露馅,真是毫无追求美人的天分,耶稣他妈,你现在从天上降下块石头把我砸死算了……”她在一旁乱七八糟的碎碎念,苏释听了一阵,突然说,“你觉得我很漂亮?” 霍星僵住,眼前的脾气很坏的漂亮娃娃仿佛很讨厌别人说他漂亮,但她仍然是点了点头。苏释的眼中又冒起了怒气,但这一次他勉强没有发火,“我没有朋友。”他紧紧抓住地上的杂草,“从小到大,男生从来不和我玩,我从来不和女生玩。” “为什么?”霍星惊奇的看着他,她觉得有这么美貌的男孩子,男生应该把他当作公主女生应该把他当成王子才对,怎么会没有朋友?苏释咬住嘴唇,这次嘴唇真的被他咬出了血,“因为他们说我是人妖。” “那女生呢?”霍星敲了敲头,“难道女生也说你是人妖?” 苏释摇了摇头,她突然明白,如果成天和女生在一起,他就更会被人当成女生了。她双手支在身后,仰头望着星空,“我小时候常常被人当作男生,男生或者女生只有在被人欺负想要找帮手打架的时候,才会来找我。每次我都很高兴的去帮人打架,那时候我觉得我是王,但打赢了以后他们都走了,也没有人和我玩。”她闭上了眼睛,“但我觉得王者总是孤独的,所以每次都还是很高兴的去帮人打架。” “你真傻。”苏释的声音比刚才仿佛温柔了一点,霍星笑了起来,捋了下头发,“后来想想真的挺傻的,如果在小时候遇到你,谁敢不和你玩,我一定把他打趴在地上。”苏释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他眼神一动,倒映在眼里的星星都荡漾了起来,幻化出道道形影模糊的光,从没看过有人有这样漂亮的眼神,“我读到高三就没有读下去,在学校再也待不下去了,但理佳她……后来写信给我。”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 苏释又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我们……我们只是写信,一直在写信。” “写信?”霍星高高扬起眉毛,“这年头了还有人写信?你们只是写信,从来没在一起过?” 苏释点了点头,“我们写了三年多的信,在三个月前她写给我最后一封信,她说她要和朋友一起去美国。”霍星真是呆了,这么纯情的相爱,她真是想也没有想过,“所以你就追来了?”苏释又去咬嘴唇,“不,她如果自己愿意去,我是很祝福她的。但在那以后她就失踪了,我写了很多信,但没有任何回信。”霍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你真傻。”她苦笑,“她不给你回信了,所以你就追来了,看到了问仙湖里的黑影,然后你就跳下去?” 苏释身上绷得很紧,过了很久,他突然充满怒气的说,“你根本不明白,我……我从来没有朋友……”霍星大声说,“那是你根本不敢和别人交朋友,而理佳只是一个敢对你表示好感的女生而已,有必要为她跳问仙湖吗?你会淹死诶!你淹死了,你爸妈就不会伤心吗?理佳就不会伤心吗?” 苏释呆了一呆,“我……”霍星抓住他的手,“我觉得你很漂亮,一点也没觉得你像女生,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我没有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朋友。”苏释唇角的血已经流了下来,“但我特别讨厌那种看着我的眼光。”霍星的手伸进口袋,她的口袋里有纸巾。苏释的目光很锐利,他说:“那种——像看着特别奇怪的东西或者玩具的眼光。”她的手顿时僵在了口袋里,过了一会儿,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像我现在这种?” 苏释点了点头。 我靠!这真是个诚实的孩子!霍星叹了口气,“觉得你漂亮的人,看着你觉得很稀奇的眼光,真的那么讨厌?”苏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往薛纯茶和姜天然的方向走去。霍星坐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苏释根本没有看她,笔直的往篝火走去。 你真傻。 她想起苏释刚才说的话,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扔进了问仙湖里,听那飘渺的“扑通”一声,是啊,你真傻,老娘纯纯的初恋,就在这么五分钟之内结束了。 而理由呢,居然是因为他讨厌自己欣赏他的眼光。 我呢……是真的觉得他很漂亮,很喜欢那么好看的眼神,想要和他好好的谈心,想看他笑一笑,这种想法很可恨吗?罪大恶极?霍星再拾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刚认识的人当然不可能了解他的内心,但我很想明白他、也很想了解他,只是……难道喜欢不能先从肤浅的开始,难道不能从表面开始,而只能凭靠什么第六感还是心灵相通一下子就深刻明白他的心? 老娘不是神啊!老娘也写不来信。 “扑通”又一声,她又往水里丢了一颗石头。 问仙湖里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水面上的星光闪闪烁烁飘飘渺渺,光影很美,也很冷。 就在她一颗又一颗往水里丢石子的时候,水面上突然哗的一声,一条什么东西跳了起来,霍星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尖叫。 一个白影子闪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一步,“没事,那是一条鱼。” 霍星转过头来,这个瞬间跑了十五六米把她拉回来一步的人是姜天然,面前的脸微笑得宁静温柔,她差点忘了这是个要她背着五十斤铅块跑八百米的恶魔,呆了一呆之后“啊”了一声。 回头望去,苏释一个人站在离薛纯茶有三步远的地方,而薛纯茶依然坐在篝火旁,若无其事的玩着他的肉串。苏释的脸上没有半点为她担心的表情,薛纯茶脸上也没有,但她觉得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是不一样的。 苏释的眼神很冷淡,更多的是对问仙湖里跳起来什么东西的关心。薛纯茶很放松,但那表情并不会让她觉得有些寒意,苏释眼里对问仙湖里东西的关心让她有一种针刺般的感觉。 她对苏释,要比对姜天然和薛纯茶好得多了。 但为什么……他没有比姜天然和薛纯茶对她好? 捋了把头发,霍星甩了甩头,这世上真不是你对谁好,谁就一定要对你好的,人家偏偏就是不理你,你有什么办法呢? “小星?”姜天然又说了一遍,“那是一条鱼。” 姜恶魔以为她吓傻了吗?那不就是一条鱼吗?老娘郁闷的又不是这个!她对姜天然随便笑了一下,“谢谢。” 姜天然松开了手,微笑说,“过来一起坐吧。” 于是霍星有了个理由坐回篝火边,继续坐在苏释的身边。 “大家来讨论一下基本的情况吧。”薛纯茶拍了拍手掌,扔掉了那些烤焦的肉串,“三个月前,苏释的女朋友,住在这里的理佳开始失去联络,接着这里的群众经常报警说问仙湖里有水怪,紧接着没过多久,群众开始报警说有人失踪,最后发展到住在问仙湖边的两户人家,一共是八个人都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笑着看了苏释一眼,“而今天我们到圃元县问仙湖来抓水怪,却发现苏释沉在水底,据说是在水里发现了黑色的,长得像水母的怪物,我总结得对不对?” 苏释沉默着,随后点了点头。 “补充!”霍星举手,“我看见了水面上有黑色的影子飘过去,不过不知道是什么。” 薛纯茶一摊手,“那问题就是,很可能问仙湖里真的有水怪,如果水怪会吃人的话,情况很严重的话,那就只好再一次报警,请警察用大船撒网,把下面那个水怪抓起来。那可是要调动很多人手,花掉很多钱和时间的事。”他闲闲的吃了块巧克力,“而要证明水怪会吃人,这里周围的人都是被水怪吃了,那至少要找到一两具尸体。” 尸体!霍星缩了缩脖子,姜天然却摇了摇头,“如果水怪是水母样的东西,那它就无法离开问仙湖,自然不可能将岸边两户人家全部吃掉。我觉得这件事一定不只是水怪吃人这么简单,也许两户人家只是害怕,搬走了。”薛纯茶撑着下巴,似笑非笑,“水怪吃人可不是我说的,是苏释说的,他说理佳也许被水怪吃了。” 苏释紧紧皱着眉,又开始咬嘴唇,薛纯茶同情的看着他的嘴唇,那嘴唇已几乎被他咬烂了,“我找不到她,所以我……”霍星看着他发抖的手,她想要握住他的手,但一定会被他甩开,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你就胡思乱想,以为她被水怪吃了。”苏释点了点头,却不看她,仍然看着地上的杂草。 篝火在跳动,星空璀璨清澈,问仙湖旁的土地很潮湿,草长得很长。薛纯茶看着他那习惯性揪着杂草的手,“换一种想法,也许这两户人家是因为别的理由搬走了,问仙湖里有黑影只是一种巧合呢?”霍星也看着苏释那被杂草割得伤痕累累的手,“他们能搬到哪里去?这两户人家根据新闻报道,没有任何亲戚,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周围的树林里?”薛纯茶四处看了看,“隔壁的山头?假如世界上其实没有水怪,假如这些人是被人灭口或者赶走,那一定要有什么目的,这么一片荒山野岭,有什么利益可得呢?”霍星脱口而出,“石油?”随即蒙起了脸,挥挥手,“呃……大家当作没听见,下一个。”姜天然却没有笑她,“如果就在问仙湖边上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藏宝啊、矿藏之类的东西,也有可能引发事件。”苏释的眼睛微微一亮,“如果他们不是在问仙湖里,那会在哪里?” “啊……这个嘛……哈哈哈……”薛纯茶双手往后脑一枕,往后躺了下去,看着星空,“天很黑了,我看好像很晚了,天亮再说吧,反正天不亮是没地方找人的,睡吧。”霍星和苏释面面相觑,姜天然已经打开帐篷开始铺简单的被褥,苏释站了起来,默默地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 他又看着问仙湖,眼神充满了关切。 他始终觉得理佳或许就在水里,一直等着他去救援。 霍星远远的站在他身后,蹲下身一叶一叶的拔着地上杂草的叶子,她不想睡。 一个对自己怀有恶感的男生,要怎么做才不会让他讨厌自己? 老娘其实不差,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肤浅吧?虽然是粗鲁野蛮,没什么气质,但有些时候也能温柔体贴。 你为什么……连一个让人了解你的机会都不给? 理佳是谁?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刻骨铭心?不就是写了三年多的信,连手也没有牵过的女生而已…… 老娘不是自以为是,虽然认识你的时间很短,但绝对自信,会比理佳能让你幸福。 第一卷 5 天亮了 天渐渐亮了。 苏释一晚上都坐在那块岩石上看着问仙湖,薛纯茶和姜天然坐在帐篷里打牌赌大小,只有霍星是睡着了。她被姜天然特训了大半天,还坐火车赶了一夜,早就累坏了。姜天然给她盖了件羊绒毯子,春天初寒,睡在地上还是非常冷的,比如薛纯茶就睡不来嫌太冷,而霍星沉沉睡了一个晚上。 太阳出来了,渐渐晒到了帐篷上。 “啊啊!输了五百多。”薛纯茶把扑克牌往地上一扔,“不玩了!姜天然,星星宝贝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恶魔恶魔恶魔~~~~吸金的恶魔~~~~”姜天然认真地说,“我可以还你。”薛纯茶猛摇头,“你不但侮辱了我的赌技,还想侮辱我的赌品,本大人认赌服输,不可能赖账的,还我就不用了,打三折怎么样?”姜天然微微一笑,“好。”于是赌品很好的薛纯茶付了三折的赌债,伸了个懒腰,“天亮了?噢噢噢——噢噢噢——” 霍星猛地坐了起来,薛纯茶学公鸡叫那声音简直难听得媲美猪叫,害她一个美梦做了一半,被吓醒的时候完全忘了梦到些什么。眨眨眼,她问,“天亮了?” 姜天然递给她一条湿毛巾,那是刚才他用问仙湖里的水烧开后拧的。霍星接过来抹了抹脸,左右扭了扭脖子,“你们都没睡?”姜天然摇了摇头,“我们在赌钱。” 靠!之前是谁以为这长得像小白兔的恶魔不沾黄赌毒的?霍星白了他一眼,站起来东张西望,“苏释呢?” “还在外面。”薛纯茶“啪”的一声又掰了块巧克力,扔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着,“晚上很冷呢,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坐在外面,叫他进来也不进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霍星怒目瞪着他,“你为什么不叫他进来?”言下她冲了出去。 “耶稣他妈!我叫过了的。”薛纯茶掰了另一块巧克力丢给姜天然,“爱情的车轮隆隆向前不可阻挡。”姜天然用干净的纸巾把巧克力包了起来放在旅行袋里,“天亮了,不想在这里待太久,那就快起来调查吧。” 苏释还坐在石头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但显然他的身体冷得像冰。霍星拿起姜天然烧好的开水刷了牙,又重新洗了脸,才侧过头来,“你干嘛不睡觉?” “等天亮。”苏释看人的眼神都很凌厉,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像女人而瞪得分外的凶。她却觉得这种凶巴巴的眼神很可爱,向他递出一杯水,“冷不冷?我想很快就能查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别太担心了,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苏释看了她一阵,接过了那杯水,喝了一口。 她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想吃什么?我有压缩饼干、橙汁和面包。” 苏释说,“饼干。” 她立刻把袋子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了好几种饼干。苏释从里面选了一种原味的苏打饼干,吃了两块。只是他吃了她两块饼干,已经让她觉得心情大好,愉快得不得了。这时候薛纯茶和姜天然已经把帐篷收了起来,招手了,“走吧。” “要从哪里开始查?”霍星跳了起来,虽然苏释让她激动,但“搜查”这种事也让她兴奋异常。 清晨的问仙湖清雾袅袅,苍苍的白雾掩去了地上荒芜的杂草,渐渐的竟也显出一种仙气来。薛纯茶几人背着沉重的旅行袋,慢慢往问仙湖对面那两座民房走去。苏释说他昨天已经去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问仙湖旁的泥土分外潮湿,霍星穿着板鞋踩在湿漉漉滑溜溜的泥巴里,心里叫苦连天,而同样穿着板鞋的姜天然却如履平地,他竟然能保持那双鞋干干净净,没沾到一点泥。另外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穿着靴子,在这种滑溜溜的地上,至少能保持泥巴不钻进鞋子里。 周围除了泥巴就是杂草,再远点就是树林,鸟雀的鸣叫让人偶尔会有错觉,以为误入了千百年前,或者是已经超脱到了俗世之外。清寒的风自水面上吹来,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只有几只白色的鸭子在水面上游着,却并没有什么诗意。 从问仙湖这边走到那边出乎意料的困难,四个人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那两处民房前面,薛纯茶擦了把汗,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怎么会有人喜欢住在这种鬼地方,再说问仙湖里不是不许养鸭子的吗?” “这问仙湖已经废弃很久了。”姜天然首先从农户家的栅栏翻了进去,左边的这家农户在家门口围了个栅栏,里面本来养了不少鸭子,但现在栅栏被钻出个洞,鸭子都从洞里钻出去下问仙湖去了。而显然钻出洞来的罪魁祸首正是一条狗。 只是那条狗并不在栅栏附近。姜天然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声,他打开了栅栏的门,薛纯茶施施然走了进来,敲了敲窗户,“有人在家吗?” 屋里依然无人应答。 苏释走到薛纯茶身后,一把拽开了门,“门没有锁。” 门果然没有锁,一拉开大门,房间里的情景一览无遗,当门的房间摆放着桌椅、电视、茶几等等,东西都很破旧。大家都进了门,四处仔细观察,屋里的东西基本上都还整齐,但牙刷毛巾之类的日常必需品不见了,厨房里的柴米油盐还在,甚至压在床板底下的一千块钱也还在。 就像是屋子的主人只带了少许行李出门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一直都没有回来。霍星翻进了邻居家的院子,邻居和这里几乎一模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那屋里新贴了一张形如黑龙的怪物的图像,图像前点着香。 香灰和图像看起来都是新的,霍星摸了摸那桌上的灰尘,问仙湖旁树木茂密的地方日常尘土并不多,但这桌上已落了相当厚的一层,人已经离开相当久了。 来到这里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依稀是一场闹剧,和游戏也差不了多少,但从种种奇怪的迹象看来,“水怪”这种事仿佛真的曾经发生过。这两处民宅里曾经住着六个人,六个人都不见了,还有两个上山游玩的中学生,八条人命悬在空中不知死活,她是不是应该把心态放得更认真端正一些,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是严肃和有意义的呢?姜天然跟在她身后进了这间民宅,迅速戴上手套开始检查一些简单的物品,她也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在了自己手上。 她是第一次检查现场,并且之前也没有受过什么训练,能让他们检查的现场都早已经取证完毕,不怕破坏。在几间房里张望了半天,她突然注意到卧室里的衣橱上有一面穿衣镜,而另一面墙壁上也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对着镜子,映出镜子里的门户千千万万重,像一个无穷无尽的洞。 难道是为了照前面的时候能够看到后面,所以才挂了两面镜子?霍星在镜子前试了一下,照穿衣镜的时候身后的镜子完全被挡住,最多只能照到侧面,看不到背后。她伸手把墙上的那面镜子拿了下来,墙上是一个做得很粗糙的格子,格子里什么都没有。霍星凑近端详,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淡雅的幽香,接着她在砖头砌成的格子里发现了一些暗绿色的粉末。 “姜天然!”她叫了起来,“过来看这是什么?” 姜天然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个纸盒子,霍星转过头来,同样在他手里的纸盒子里嗅到了淡雅的幽香。姜天然在墙上的小格子里看了一会儿,“这好像是一种茶粉。” “茶粉?”她莫名其妙,指着墙壁,“挖这样一个洞,就为了藏茶叶?” 姜天然举起手里的纸盒子,“隔壁房间同样有这样简单的暗格,里面放的就是这个。” “那就是说这一家有偷偷藏茶叶的习惯了?那茶叶呢?都喝完了?”霍星嗅着姜天然手里的纸盒子,那纸盒子的茶香很明显,并且是一种不熟悉的幽香,让人精神一振。 “茶叶哪里去了……”姜天然小心的把纸盒子和墙上的茶粉都放进干净的袋子收了起来,“是个问题,也许是被人带走了,也许是喝完了,也许是……”他微微一顿,霍星自己接了下去,“被偷了?”姜天然点了点头。 “哈喽!发现什么了吗?”门口传来薛纯茶闲闲的声音,一只长腿跨进门内,人倚在门口,对着隔壁指了指,“隔壁有惊人的发现哦,在后院偏僻的角落。” “什么发现?”霍星有点畏缩,薛纯茶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后院的泥土底下,有两具尸体。” “尸体?”霍星真是吓到了,“真的有尸体?”就连姜天然也有些意外,“尸体?”他没有想到能这么容易发现尸体。 “跟我来。”薛纯茶勾勾手指,两个人乖乖的跟着他到隔壁院子。 院子里的土被挖起了一层,泥土中的确有两具尸体。 霍星瞪着那尸体:那是两具狗的尸体,一只大狗一只小狗。 苏释站在两具尸体旁,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水泽般的光,她望向他:他的眼神在此时显得忧郁,仿佛对这两只狗的死感觉到非常悲伤。 真是个善良又单纯的人,她想,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 薛纯茶拿着根铲子住着地,“毫无疑问这两位不是寿终正寝,如果问仙湖里单纯有水母样的水怪会吃人不吐骨头,那为啥吃狗还吐骨头甚至还给埋了?显然这两只狗不是被水怪弄死的,鉴于自杀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应该是被人杀的。”霍星回过神来,“难道不可能是意外?”薛纯茶悠悠的说,“也可能是意外,但我认为被杀的可能要大于意外。” 姜天然已在七零八落的狗尸体旁忙碌了起来,翻检了一会儿,“这两只狗很可能中毒,身上的蛆虫远远比正常情况下少。” “啪!”的一声薛纯茶满意的打了个响指,“宾果!如果有杀狗的凶手存在,也许水里的水怪其实并不存在。”苏释突然插口,“但我看到了……”霍星也抢话,“我也看到了一个很大的黑影。”姜天然站了起来,脱掉手套,“如果要证明水怪不存在,那既要找到失踪的八个人,又要将水里那奇怪的黑影捞起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薛纯茶看着他提着的两个袋子,“那是什么?” “装茶叶的盒子。”姜天然眼角微微一抿,露出纯纯的微笑,“我想是很特别的东西。”薛纯茶接过袋子闻了一下,“哇噻!真是好味道。”姜天然说,“我记得不久前有一个全国茶叶大会,有一种特殊的茶叶获得金奖,好像叫做‘翡翠菩提’,听说茶香经久不变,泡在水里颜色就像玉石一样,只要存放这种茶叶的地方,苍蝇蚊子都不来的。评上金奖以后,茶叶价格暴涨到500克六十几万人民币。” “翡翠菩提?”霍星咂舌,“从来没听说过,那种茶叶是这里产的?”姜天然沉吟了一会儿,“如果是的话,那么这周围的山林里就应该有散发差不多香味的茶树,至少是植物。”薛纯茶双手环胸,看了苏释一眼,“你的女朋友理佳有没有告诉你,她家里是做茶叶的?”苏释摇了摇头,他还站在狗的尸体旁边,“没有。” 靠!写信写了三年多,连这种事都没有聊到,难道是男的写信过去“你好吗?”,女的回信“我很好”,这样就完了?霍星看着苏释忧郁的眼神,大方的伸手过去,“走吧,我们去找茶树,如果能证明这里是‘翡翠菩提’的产地,那很可能理佳并没有死,也没有危险,只是被人绑架去制茶而已,你就不用太担心了。”苏释不出她意料的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躲开,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山林里拖去。 薛纯茶吹了声口哨,“年轻真好啊,现在的女孩真大方,她为什么不来牵我的手呢?”姜天然微笑,“你认为这两间民宅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薛纯茶目视霍星和苏释的背影,“我嘛~~~我认为这两间屋子里的人毫无疑问已经死了,只是尸体究竟藏在哪里,暂时还不知道。”姜天然嗯了一声,“还有两个中学生呢?”薛纯茶说,“根据本地警方的调查,虽然有人报称见到两个中学生上山,并且再也没有下来,但始终没有看到中学生的家长大规模来寻找,也没有闹事,这是很奇怪的,甚至也没有学校和警方联系说丢了学生。”他看着霍星和苏释越走越远,“你说那小子,这么矮,换换衣服,像不像个中学生?” 姜天然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为什么你判断这些人都已经死了?”薛纯茶伸了个懒腰,“因为警察没有查到这些人乘坐火车、汽车、飞机等等的记录,而要从这里翻山越岭走到邻县,至少要走半个月,就凭屋里的状况,主人不像是有计划要玩荒野求生十五天的样子。何况三个多月时间,足够让这两家子走去再走回来了。我们要相信同事,相信科学,既然没有出圃元县,屋里又是这么可疑的样子,三个多月不见人影,应该是已经死了。” “他们会不会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姜天然仍然不释怀,“为了保守他们茶叶的秘密?”薛纯茶把手里装茶盒子的袋子一接一抛、一接一抛,“这事还有很多很多疑点,最奇怪的就是那小子的出现。他沉在问仙湖里究竟在干什么?真的是来找女朋友的?”姜天然说,“他的表情很真诚,小星很喜欢他。”薛纯茶抓抓头发,“那小子一副要哭的样子,看起来也蛮让人心疼的,看看再说吧。先找找尸体在哪里?” 第一卷 6 冰的碎裂声 霍星拉着苏释的手,走进了树林里。山区的树林很茂密,但都是些枝干不粗的小树,苏释被她拽着,很不自然的跌跌撞撞,霍星把他拽到了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她停了下来,苏释也停了下来,那双深色珠子一样的眼瞳就看着前方不远的地上,那地上什么都没有,他在出神。霍星本来要说话,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着苏释雪白的脸颊,曲线柔和的腮部,精致粉嫩的唇。 他静静看着杂草的样子像一幅画,更像一场梦。如果现在他展开一对翅膀,飞走了。她一定不会觉得奇怪。 他头上的黑发在风里轻轻的晃动,每一根黑发的晃动都像天使的羽翼在飘动。 “你看着我干什么?”苏释突然问。 她觉得他的语气没有原来那么凶,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你有没听过一句话:美丽不是我的错?”苏释又咬住嘴唇,她说,“美丽不是你的错,看着你我很高兴,为什么你不肯让人看?” 苏释那几乎是凝住了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她觉得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的想要“看她”,于是对着他“耶~~”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露出自认为最阳光的笑容。 毫无疑问那笑容雷翻了苏释,他立刻避开目光,看向别的地方。霍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在想什么?你认得茶树吗?你觉得这附近什么地方最有可能长着什么稀世珍宝样的茶树?” “我不懂茶树。”苏释并不走,反而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很冷。” “很冷?”霍星从旅行袋里抖开一件外套,“给你。” 苏释冷淡的看了那件外套一眼,连碰都不碰。 “这衣服不分男女款式的,你这么矮,肯定能穿的,要是不想穿,抱在怀里也会比较暖和。”她说,“出门在外,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苏释蓦地抬起眼,极其犀利的看了她一眼。她还来不及再摆个甜蜜二连拍他就转过头去了,那眼神冰冷锐利之极,刹那间像一支冰箭穿过她的心,在速冻的同时也把她看得清清楚楚,让她愣了一下。 好冷的眼神。 但并不含恶意。 苏释看过那一眼之后就把衣服披在肩上,她立刻笑了,在他身边坐下,“理佳和你写信,难道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她家附近的树林有什么奇怪的花啊虫啊小溪啊动物啊之类的?” 他仍然是摇头。 “这真是太奇怪了!”霍星从地上揪了颗杂草起来,“那你们都在聊些什么?” “没什么。”苏释也从地上拔了颗杂草起来,嗅了嗅,随后拾起了一根树枝。霍星看他轻轻嗅着那树枝,自己也拾了一根起来嗅着,那树枝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并不浓。抬起头来,身边的大树枝繁叶茂,开着黄色的小花,初春的季节,枝叶嫩绿,看起来绒绒的煞是可爱。“你们真是奇怪的一对。” “奇怪?”苏释微微闭了眼睛,“你有过男朋友吗?” “当然有。”霍星托腮,“老……呃……我在大一的时候有过。”她挥了挥手,“我男朋友很帅,打篮球的,不过……”她笑了笑,耸耸肩,“我们只交往了一星期,然后就分手了。” “为什么?”苏释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是应该互相保护,应该说永远的吗?” “为什么……”霍星微微垂下眼睫,从眯起的视线中看着朦胧的山林,“因为有一天我们学校打雷,下大雨。他打电话来交代我要小心,说他要给我送饭来,叫我不要出去。” “那不好?”即使是这种话,苏释也是问得冷冰冰的。 她笑了笑,“我说就这种雨,如果出门会淹死的话,我不出门一样会被淹死。” “嗯。”苏释点了点头,他是真心实意的同意。 “然后他觉得很失望,很受打击,因为在他心目中女孩子应该像林黛玉那样需要保护,但我不是。”霍星叹了口气,“他说他爱上我是因为有一天看到我穿着裙子一个人在路上走,我的腰很细,他觉得很柔弱,所以他爱上我。”她摇了摇头,转过头来微笑,“但我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既不柔弱,也不浪漫,还有点人来疯。” “嗯。” “你真不客气,老娘是很想当淑女的,只是天生完全不是那块料而已。”她笑了起来,“后来就再也没人追过我了,男生们谣传我很可怕。” 苏释这次没有“嗯”一声,他看着地上大树的落花,一朵一朵泛着将褪的鹅黄,随风轻轻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可怕的不是你。” “同意。”霍星跳了起来,“别坐了,找茶树吧,积极点,理佳也许根本没有出事呢!快点找到她就好了。”苏释闭上眼睛,“你不是喜欢我吗?” “是啊。”霍星转过头来,“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想救她?她死了不是对你有利?” “哈?”她高挑起眉毛,突然爆笑,“哈哈哈……我靠!我只是‘喜欢’你,啥叫‘喜欢’?就是对你有好感,就是对你好奇,就是觉得我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或者以后可以成为更好的朋友而已,还不至于因为‘喜欢’就想要另外一个人去死吧?正常的人类都不会这样想吧?”她好笑的看着苏释,“我是觉得我比谁都好,真心交我这个朋友会让你幸福的,但我管不到你心里怎么想。如果你就是讨厌我,就算理佳死了,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理佳,永远不会轮到我,对不对?我干嘛要希望她死?而且在这种荒山野岭,如果真的失踪了也是很可怕的事,既然我们来找人,那当然是希望找到并且平安无事才是好结果啊!” 苏释睁开眼睛,那如冰似箭的目光微微变化了一下,但说不上是变得温柔了还是变得更冷,“你还真是奇怪……” “但当然,如果找到人以后你们手牵手走了,我也是会伤心的。”霍星甩了甩头,不在意地说,“但老娘一见钟情的人多了,你只算我的新欢,不用太在意会让我伤心,我以后一样会喜欢上很多别人,总有一天会遇到白马王子。” “你总是通过外表选择男人?” “当然了,美貌与智慧并重那是我的标准。” 苏释又不说话了,他大概是很厌恶有关“美貌”的话题,霍星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你要是太累就坐在那里别动,我去找看看有什么茶树……话说茶树到底长得什么样……唉……”她往小树丛里钻了过去。 苏释慢慢抬起头看着她,那目光莹莹的就像漂亮的玻璃珠子一样,若有所思,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他看起来就像在想一件让他心情非常恶劣的事,恶劣到冰冷的眼神也渐渐掩饰不住那股躁动和阴郁。 “喂!苏释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树丛深处传来霍星诧异的声音,“很香,很像那个茶叶的味道,但是又很怪味……” 苏释站了起来,拨开树丛,霍星站在一条小溪旁,那溪水很浅,水上漂浮着一个浅绿色的塑料盒子。靠近那塑料盒子,一股幽雅的清香扑面而来,和刚才在房屋内找到的茶叶有七八分相似。苏释提起那个塑料盒子,这东西应该是从溪流的上游飘下来的,看这流水的规模即使是飘下来的也不会太远,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层淡绿色的液体,打开的时候香气就香得刺鼻,香得让人想吐,这显然是一种香料。 霍星和苏释看这这个盒子,不知为何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笼罩了下来,和茶叶气味相似的香料……消失不见的村民,被毒死的狗,从溪流上飘下的香料盒子……霍星突然转过身,顺着溪流上游的方向攀爬了上去。 她的身手矫健,周围的树林虽然茂密,但大都是灌木,苏释紧跟在她身后,没过多久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显露在眼前。 一个暗绿色的水坑,水坑里的水很浑浊,莫约一个鱼塘那么大,水坑里有涌泉,所以有水会向外流出变成溪流。周围是人工处理的痕迹,应当是村民把泉水围了起来挖了个鱼塘养鱼。 霍星呆呆的看着这个鱼塘,一种出奇不详的预感在她脑子里盘旋,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也许…… “喂!”身后的苏释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却没有觉得有多欣喜,回过头来,只见苏释指着鱼塘旁一棵茂密的大树,“这是一棵野茶树。” 茶树?霍星抬起头来,鱼塘边的大树枝叶繁茂,只是那茶香被苏释手里的塑料盒子的香气盖住,根本嗅不出来,而像这样的大树在鱼塘边有一大片,至少有二三十棵之多。 真的有茶树。 那“翡翠菩提”也许真的是这里出产的,也许理佳的失踪就是因为这些珍贵茶树制成的高价茶叶,因为它们是如此的高雅诱人,价值连城。 但…… 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霍星迷惑的看着苏释,“这些就是‘翡翠菩提’?” 苏释摇了摇头,他摇头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但他说的是:“我不懂茶叶。” “啊!我想不通了,还是打电话叫救兵吧!”霍星打开手机,拨通了姜天然的号码,“喂?我们在快到山顶的一个……”骤然颈后“碰”的一声一阵剧痛,“啪啦”一下她的手机坠地,霍星愕然转头,映入她眼帘的是苏释漂亮的面庞,随即眼前一黑,天地变得一片昏暗。 “喂?”姜天然接到了霍星的电话,“小星?” “我们在快到山顶的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了一声重重的跌落声,姜天然脸上的微笑不变,依然在接听。那电话摔到地上之后并没有坏,隐约听到重物拖动的声音,随即渐渐远去。 “怎么了?”薛纯茶吹了声口哨,“星星宝贝找到茶树了?” “不是。”姜天然按了结束通话键,“水怪把她拖走了。” 薛纯茶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手腕脚踝,“那就——去抓鬼了!”姜天然丢下行李,两人一起向山顶冲去,一边在灌木杂草里奔跑,一边薛纯茶还在闲聊,“我这把老骨头好久没有这样动过了。”姜天然的行动一向敏捷异常,薛纯茶跟在他身边却并不显得手忙脚乱。 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到达了那片鱼塘。 “等一下!”姜天然很快在鱼塘边的茶树下拾起了那个手机,手机屏幕还在闪,桌面是一张苏释的照片,显然是昨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薛纯茶一笑,“看来是终于沉不住气了。” 姜天然显然对苏释也消失不见并不觉得惊奇,“是他拖走了小星?” “比起一头从下面那么远的地方爬上山的水母状的水怪把苏释和星星宝贝都拖走了,还是苏释直接拖走了星星宝贝比较好解释吧?”薛纯茶抬头看了眼野茶树,“不过在我的感觉,古怪的少年还不至于对星星宝贝不利,毕竟星星宝贝对他是一片痴心,连我这大帅哥的魅力都无视了……唉!”他扶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题是他和宝贝儿孤男寡女共处那么久,为什么突然在这里把她拖走了?我还以为他会伪装到和我们一起下山,然后无声无息的逃之夭夭。” “问题就在这里了,这里一定有什么,或者是小星真的发现了些什么。”姜天然静了静,“这个案子已经从失踪升格到绑架了,而且很可能是一起连环凶案。”薛纯茶唉的一声,“我讨厌警察……你打电话吧,让他们派人上来。”姜天然走到一边去打电话,薛纯茶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块巧克力,叼在嘴里,慢慢的走到了鱼塘边。 这里的水色很浑浊,奇怪的是既然是涌泉的水,是活水又不是死水,怎么会这么浑?薛纯茶弯下腰,探手入水,鱼塘的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袖,再提起手来的时候,白衬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染色剂? 如果是因为富营养化长出太多的藻类而变绿,那不会在白衬衫上留下这么均匀漂亮的青色,薛纯茶嗅了嗅那青色的水,没有丝毫腐败的气味,这颜色的来源不是藻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鱼塘,突然从灌木丛中拾起一根枯木,对着鱼塘边上夯起的黄土重重的砸了下去。 姜天然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纯茶……”薛纯茶挖开一块夯土,再次重重砸了下去,“这鱼塘里可能有东西。”姜天然也拾起一块石头,对着夯土砸下去,这鱼塘的夯土夯得并不结实,受泉水浸透本来就裂了几条缝,两个人一通乱扒,很快在鱼塘边挖开了一个出水口。 鱼塘的水沿着出水口喷涌而下,但距离放完水至少要有几个小时。薛纯茶抬起头来,周围枝叶茂盛,要弄清楚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拖到哪里去实在有相当难度。“古怪啊古怪,就算星星宝贝发现了什么,就凭她对苏释小子的痴迷,要把她卖了还替他数钱是多容易的事,何必把她拖走?而且就凭宝贝儿那智商,能发现什么东西?” “她可能拿到了一个苏释绝对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所以一看到她给我打电话,他马上把她拖走。”姜天然揉了揉头发,有点懊恼,“但要击倒小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训练她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她本身的条件很好,耐力啊抗击打能力反击的能力都不错的。”他的言下之意,苏释长得那么瘦小,要击倒一个比他还高的女人,并且还是个矫健的女人,有这么容易吗? “那就说明可能性两点:第一,苏释太不简单了;第二,星星宝贝装昏卧底。”薛纯茶遗憾的摇了摇头,“但宝贝儿的智商绝对没有那么高,只能说明苏释的来历很可疑,非常可以,特别可疑。” “这么乱的山林,他能把小星带到哪里去?”姜天然沉吟,“山顶?” “他很可能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月了,对附近的地形肯定非常熟悉。”薛纯茶说,“该死,这地方哪里合适藏人?你有在宝贝儿身上安装跟踪器吗?” “出来得太紧,还来不及……”姜天然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是我的错,我疏忽了。”薛纯茶扭了扭腰,活动了下筋骨,“我记得你把那小子从问仙湖里捞起来的时候晕了,说不定是因为那小子身上沾着让你过敏的东西,在这种鬼地方,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什么?小狗?鸟?花?”他懒洋洋的目光骤然变得如鹰般锐利,“你到底抓到了什么?” “我抓到了什么?”姜天然的眼神有点迷糊,他是真真切切不记得自己究竟抓到了什么,“我抓到了什么?”薛纯茶斜眼看着他,“老子很想用大木棍把你的脑子敲开……”姜天然啊的一声,“绒毛……我抓到了绒毛……有一根羽毛。” “很好!你的脑袋暂时放在你脖子上,在这里好好的等警察上来,然后告诉我水底下有什么。”薛纯茶已经扭动过了脖子和脚踝,对不远处一棵挂着鸟窝的大树窜了过去。 呃…… 霍星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她一直在想究竟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她的确被苏释那一记手刀劈昏了,但问题是经过姜天然的魔鬼训练,昏也就昏了那么一会儿,几乎在苏释拖了她两三步,还没有离开鱼塘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然后她就一直在想她应该怎么办? 苏释显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清醒,看他那熟练的手刀动作,劈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但肯定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快醒的。他下手并不重,也许是有意控制了力道,并且把她拖走之后也没有伤害她。 他只是把她放在地上,拖开了十来米之后,灌木丛里竟然有一个早就挖好的大坑,上面盖满了杂草,他就把她放进坑底,自己默不作声的趴在坑里,将一堆杂草戴在头上,就躲在坑里偷窥薛纯茶和姜天然的动静。这里距离两人说话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得到人影,却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她是应该立刻跳起来,还他一记手刀,然后把他拖出去丢给姜天然?还是继续装昏,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听着薛纯茶向树林深处去找,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其实他们不算很熟,也不算交情很好是吧?但人家却肯为她冒险呢……不论吵架的时候多么口不择言,她能从薛纯茶心里感觉到那种温暖。 一种……很有包容性的,大海一样广阔的温暖。 也许自己真的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不知不觉,她竟然开心起来。 苏释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鱼塘边的姜天然,鱼塘的水位渐渐降低,山下也渐渐传来人声,本地的警方和附近乡村的村民一起上山来了。霍星偷窥着苏释,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打昏她?因为那个装香料的塑料盒子?难道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他其实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骗子?难道——是他弄得两户人家不翼而飞?或者——他根本就是——无理由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但看他那坚定的眼神,却又实在不像。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从未受到影响,是她一直受到他的外表影响,陷入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以为遇见了一个坠入人间的天使,以为……会有一段罗曼蒂克的艳遇。 她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这样盲目的“喜欢”,什么一见钟情啊命中注定啊,大部分都是不受保佑的吧? 外面的鱼塘边渐渐聚集了不少人,又在塘边挖开了几个口子,水流的速度加快了很多,鱼塘里的水将要流光,大家都聚集在鱼塘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即将出现的水底。 那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吧?霍星苦笑,缓缓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苏释只是把她打昏,如果苏释是失踪事件的制造者,他为什么不将她杀死然后立刻逃走?是怕距离太近暴露行踪?还是对她存有一丝善念,没有想要她死? 而且,他躲在这里干什么?刚才他明明有足够的时间逃到树林深处去的。 难道他也想看见鱼塘底下有什么? 我……到底要不要出手?我能打得过他吗?还是我跳起来把他吓跑就好?和姜天然距离这么近,他如果没有枪和刀具的话,很难对我造成伤害…… 她闭着眼睛装昏,心里盘算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苏释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鱼塘的方向。 “啊!”鱼塘边围观的众人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几个人跳进鱼塘,其中就包括了姜天然。霍星听着那惊呼,心里微微一沉——果然,那下面有不详的东西。 苏释眼睛也不眨一下,仍旧是睁得滚圆从草缝间看着外面的人群,目光中有股说不出的清冷的味儿。 “几个?”有人在大声疾呼。 “一二三四五……五个……”有人以同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回答。 有人的声音还很柔和,“六个。” “六个?第六个在哪里?” “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姜天然的声音柔和平静,听在霍星耳里却是晴天霹雳,六个?六个什么? 尸体?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打昏她的男子。 他年轻,漂亮得像个女孩,个子很矮,身体瘦弱,眼神清澈明亮,目光很冷,有时候很凶,但并不阴森可怕。 这个人真的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他绝对不是本地人,那又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圃元县,去杀害六个与他完全不相关的村民? 为了“翡翠菩提”? 坑洞外的喧哗越来越大,已经很明显听得出,鱼塘底下的确发现了尸体,但详情究竟如何却听不见。就在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树林深处骤然传来碰的一声震响,就像特别响亮的鞭炮声一样。霍星全身一震,那是—— 枪声。 外面突然间乱成了一团,有不少人又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那个枪声传来的方向,正是薛纯茶去寻找霍星的方向。 她再也无法沉默,她既没有跳起来打昏苏释,也没有转身就逃,在这种时候她的心完全沉没在一片沉痛和后悔中,那种近乎绝望和死寂的后悔,让她的声音显得出奇的平静,“苏释。” 苏释转过头来,他很显然是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说话。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无意惊动外面的村民和警察,“我只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平静的看着他,“我很喜欢你,不想怀疑奇怪出现的你,也不想你为什么不爱和我们说话,不去想你讨厌我。我很愿意相信你是个痴情的男孩,为了没有消息的女朋友来到这里,为了她住在荒山野岭,为了她即使不会游泳也会跳问仙湖,不怕吃苦也不怕死。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颈后被苏释打肿的地方,“你为什么打昏了我?” 苏释又咬住了嘴唇,光线晦暗的坑洞中,只看见他的眼珠光彩流离,煞是好看。 “说。”她平心静气地说,“外面的鱼塘里有尸体,树林里有枪声,如果你一早没有打算杀人灭口,那就给我解释,让我相信你有苦衷,让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她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要再一次打昏我不容易,我只要在这里喊一声,你就会被包围,即使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她耳边的长发因为苏释的拖动已经很凌乱,卷曲着垂了下来,在脸颊旁轻轻的飘,“我很想……相信你不是坏人。” 苏释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我……” “你什么?” “我……” “啪啦”一声,霍星的眼前多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苏释的目光丝毫没有升温,虽然他的语气似乎有了某些犹豫,但目光坚定清冷依旧。 举在她面前的东西,是枪。 她的心在一瞬间变得透心凉,甚至是瞬间结了万年的冰霜又瞬间碎裂了一地。她以为他不会杀她,他却骤然持枪对着她,他为什么会有枪?因为她说了这么多,所以他干脆想杀了她了事么? 冷、血、无、情! 世上怎么能有这样冷酷可怕的人?即使是一只猫一只狗,不管它长得多丑多惹人讨厌,相处了一天一夜之后也不忍心把它一脚踢开吧?何况是人呢?何况…… 何况她是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将要得到这样的报应?她其实背叛了职责,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仅仅是一个解释,根本没有要把他怎么样,有必要……杀人吗? 眼泪在眼眶里转,心里冰凉的绝望又增加了一层,她是因为什么喜欢上这个人?为了什么努力想要把他逗笑?为了什么将所谓的“工作”抛到一边?她其实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但为了亲近苏释,她把薛纯茶和姜天然丢到一边,而结果……就是死么? 突然间一股出奇强烈的怒气爆炸开来,她看着指在额头前的枪管,额头一扬,“老娘的话都已经说到仁至义尽委曲求全连自己都要听哭了,你不感动也就算了,要杀就杀,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老娘要是死了,告诉你,半夜三更月黑风高的时候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走着瞧!动手吧!” 苏释的眼神是一愣,霍星在他面前虽然古怪,但从来没有这么野蛮过,他像是看到公主突然变成泼妇一样,虽然这公主本来也是个野蛮公主,但公主和泼妇的形象也是有相当差别的。 霍星大吼大叫,而苏释一时并没有扣动扳机,声音马上惊动了鱼塘边的人群,姜天然第一个冲了过来。苏释手里银黑色的枪管笔直指着霍星的额头,微微一顿,他提起霍星捡到的那个疑似装着香料的塑料盒子,敏捷的从坑里窜了出去,一下子消失在坑外的密林中。 “谁?追!”外面有人喊叫着对着苏释的背影追去。而姜天然跳下坑洞,惊奇的看到霍星呆呆的坐在里头,他蹲下来用湿纸巾轻轻擦了擦她的头,“有受伤没有?”她呆呆的看着姜天然那微笑得纯洁无瑕的面孔,突然一把抱住他,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轻轻摸了摸她被苏释重击的后颈,她觉得就像被母亲温柔的抚慰着,手上越发紧紧地抱着这个温暖柔软的躯体,拼命的把自己的眼泪擦在这个软绵绵的东西身上。 手里这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是无害的,是会保护她的,是好的。 第一卷 7 真相01 苏释跑了。 霍星哭了。 半天之后,薛纯茶和姜天然坐在圃元县派出所的办公室里,薛纯茶手上还有一把银黑色的手枪玩味的一接一抛、一接一抛。 霍星抱着一杯咖啡,呆呆的看着薛纯茶,薛纯茶手指一转,把黑黝黝的枪口对着霍星的脑袋,吹了声口哨,“碰”的叫了一声,他似乎已经把霍星射死了。霍星苍白的脸上有了少许红晕,仍然是呆呆的看着他,眼神终于有了少许生动的色彩,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你没有受伤吧?” “看来还不是很呆,竟然还会关心别人。”薛纯茶把手枪重重扔到霍星怀里,她下意识的接住,入手很轻,那是支塑料的仿真玩具枪。薛纯茶坐在办公桌面上,翘起他那双修长的腿,“先告诉我你和苏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逃了?” “我不知道……”霍星喝了口咖啡,勉强地说,“我什么也没有发现,走到那个鱼塘旁边的时候,他把我打昏,拖进了那个洞里。” “后来你醒了,为什么没有及时呼救?”薛纯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她沉默了,薛纯茶笑了笑,“你在庇护他什么?” 她呆了很久,终于又说,“我捡到了一个香味很浓的塑料盒子,苏释逃走的时候,把它带走了。” “香味很浓的塑料盒子。”薛纯茶伸出手指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像什么?” “苏释说那是香料。”霍星低声说,然后她问,“树林里有人袭击你吗?” “有。”薛纯茶摆出笑脸,“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小女孩,枪法相当不错,距离五十多米,手枪开枪能打中距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大树。”霍星抬起手来拍拍脸,用力捏着自己的脸颊,“她为什么要袭击你?” 薛纯茶笑了起来,“因为苏释在鱼塘边把你拖走,等于告诉大家,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她要掩护苏释,又不想事情败露得太快,所以故意在树林里开枪,引走大家的注意力,可惜的是太迟了,鱼塘里的东西已经见底了。” “鱼塘里有什么?”她呆呆的问,“尸体?” 姜天然给薛纯茶也端来一杯茶,“水里一共沉着六具尸体,捆绑在一起,其中有一具遭到利器砍杀,几乎切成了两半,其他五具都是枪击致命。”他的声音很温柔,但霍星明白他的意思,幽幽叹了口气,“六个人,都是他杀的吗?” “想知道我的判断吗?”薛纯茶喝了口茶,“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呵呵——”霍星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告诉我。” “我的判断是——”薛纯茶闲闲地说,“也许是。” “一点也不好听。”她垂头丧气的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杀人犯……我为什么真的没有觉得他可疑……啊啊啊啊!让我死了算了!”她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扯,“让我死了算了!” “圃元县问仙湖边六个村民失踪,目击者说还看到两个中学生上山。从身高样貌上看,苏释和在树林里袭击我的小女孩,都符合‘中学生’的特征,很容易让人误会成上山游玩的学生。他们身上都携带枪械,在这里滞留三个多月之久,显然不是本地人,衣着打扮也很入时,所以我认为这既不是仇杀,也不是情杀,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劫财,第二是雇凶杀人——也就是说你的王子很可能是一个杀手。”薛纯茶双手插进口袋,“但那小子演得太像了,一开始我也没有看出来这么个瘦瘦小小像女人一样的小男孩,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大案,以他的表现和冷静,以及持枪和劫人的熟练程度,一定不是生手。” “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一个赏金杀手,只要有人出得起钱,他就会做任何事。”姜天然打开文件,文件里有法医对鱼塘底下六具尸体的简单描述,“鱼塘底下六具尸体都是男性,几个人都是三年多前从外地搬来的,户籍不在本地,虽然暂时查不到姓名,但其中并没有人符合苏释对‘理佳’的描述,所以——”他合上文件夹,“关于理佳的所有事,都应该是他在骗你。” 霍星呆呆的看着姜天然,她几乎不能相信长着那样一双漂亮眼睛,眼神那么诚挚坚定的男孩会骗她,被同学排斥的事、写信三年的事、为了理佳去跳问仙湖的事,全部……都是假的?“既然没有理佳,他为什么在水底?” “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像他们两个人,如果是杀人劫财,已经得手很久了为什么还不离开杀人现场?如果是杀手,那就更奇怪了,从来没听说过杀人以后还住在现场住了几个月的,除非——”薛纯茶打了个响指,“他们在等谁回来,所以要隐藏尸体,把一切伪装得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放出水怪谣言,要引谁回家。” “等谁回来?”霍星想到“理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但问仙湖边的村民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杀机?就算是‘翡翠菩提’很名贵,也不值职业杀手上门杀人吧?有这种胆魄,怎么不去抢银行?” “关于‘翡翠菩提’,”薛纯茶敲了敲文件夹,“天然调查的结果是这里的确是‘翡翠菩提’的产地,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几座荒山野岭,其实不符合茶树生长的条件,虽然的确长有不少野茶树,但茶叶的品质都非常差。那么‘翡翠菩提’这种神奇的茶王是哪里来的?” 霍星听得迷迷糊糊,“难道‘翡翠菩提’也是假的?” “鱼塘里的染色剂已经存在很久了,水里的石头都有些变了颜色,你捡到一个装香料的盒子,储存的茶叶藏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这里既没有茶山、也没有茶厂,所以‘翡翠菩提’肯定是假的。”薛纯茶又敲了敲文件夹,“假的‘翡翠菩提’,但我们谁也没有找到茶叶到底存在哪里?茶叶肯定是不见了,而‘翡翠菩提’的神话是怎么出现的?那种很诱人的香气、漂亮的颜色,能预防苍蝇蚊子的功能是怎么来的?这其中一定有很多很多问题。” “难道品茶大会的专家也喝不出茶叶是假的?”她越听越迷茫,“茶叶会到哪里去了?不是警察之前搜走了?” “专家喝不出来有可能是专家本身有问题,或者是‘翡翠菩提’造假的工艺非同寻常。而茶叶到哪里去了我认为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薛纯茶提起文件夹敲霍星的头,“你老大我,个人认为苏释的目的就是那些茶叶。” “茶叶?那些茶叶不是假的吗?要假的‘翡翠菩提’有什么意义?”霍星的脑筋转了几转,“难道是有钱的大老板听说了‘翡翠菩提’的大名,花钱雇了职业杀手来抢?” “孺子可教也。”薛纯茶又敲她的头,“有可能。” “但他只是要茶叶,为什么要杀人呢?”霍星摇了摇头,“茶叶不都已经拿走了吗?” “这有很多种可能,我倾向于临时起意,并且他们还要在这里等另外一个人来。”薛纯茶再次提起文件夹要敲霍星的头,这一次她本能的避开了,他露出牙齿笑了一笑,“最好是能抓到王子,问问他就知道是为什么?” 霍星跟着他露出牙齿笑了一笑,“你是不是在打我的主意?” 薛纯茶眯着眼睛看她,“唉呀~~~我狡猾的内心是怎么被你看穿的?” “你的眼睛都发绿光了,说吧,你想出什么办法抓苏释?”霍星苦笑,她的反应能力已经一点一点的回来了,“想要我怎么样?” “没怎么样。”薛纯茶指了指外面的山头,“不如你去外面跳崖,说不定那个小子会来救你。” “跳崖?”她张大嘴巴,“跳什么崖?老娘我为什么要去跳崖?” “因为你心情不好喽,被人骗了喽,梦想破灭喽,太过伤心喽,失恋喽,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啦我都不介意。”薛纯茶挥挥手,“总而言之,今天晚上半夜三更你就去跳,我想苏释那小子十有八九会来。” “为什么?哪有人为了这种事跳崖的?”霍星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从哪里看出来苏释会来救我?他干嘛要来救我?早上他恨不得杀了我。” “no、no、no……星星宝贝,你太不会看人了。”薛纯茶摇了摇手指,“苏小子是个非常、非常浪漫的人,你听他瞎编的故事啊,你看他早上没对你开枪啊,就知道他是个对爱情充满浪漫幻想的——黄毛小子,并且从、来、没、有、真、的、谈、过、恋、爱!你去做伤心欲绝状,只要他知道,十有八九要来救你的,他会相信的。” 霍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晌说,“老大,算你狠!老娘要是不肯呢?” “那我会把你绑起来扔下去。”薛纯茶闲闲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开始表演伤心欲绝,怎么想不开怎么演,一定要闹得轰轰烈烈,搞得鸡飞狗跳,尽人皆知。” “我已经哭完了。”霍星揉了揉眼睛,“连眼泪都没有了。” “免费赠送一瓶眼泪。”薛纯茶丢给她一瓶眼药水,“需要什么道具找天然,他什么都能给你整出来,很好使唤。” 使唤?霍星干笑的看了认真听着的姜天然一眼,她可不敢“使唤”这个魔头,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卷 8 真相02 大半天的时间渐渐过去,天色渐渐暗了,星星闪烁在灰色的云层后,而云开雾散便是月色,迷离又充满了神秘的柔光。 苏释坐在高山的岩石上,抱着右膝盖看月色,那眼色也如月色一样迷离而神秘。一个穿着高中生校服却又背着狙击枪的女孩冷笑着看他,也不说话。 一切就这么静着,静谧、却并不安详。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丢了块东西给他,“吃。” 苏释接过那东西,撕开包装,那是一块糖果,他看了一眼,放在地上不吃。 “东西已经到手了,人也已经杀了,连警察都被你引来了,还不死心?你还想在这里等她多久?”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冷笑,“她不会来了,就算来了,也没什么意义,她全家都给我们杀了,你还想能和她怎么样?和你继续写信,画那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继续谈那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少做梦了!” “只要你不杀她,我就走。”苏释的眼神清冷得像玉,“其他我都不管。” “她老爸敢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骗钱,就要敢承担后果,你收了钱要她家的茶叶,我收了钱杀她家满门,我没干涉你的工作,你也别来干涉我!”女孩冷笑,“不要以为你帮我杀了一个,就可以换理佳一条命!” “我绝对不会让你杀她!”苏释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雪白精致的五指在月下轻轻动了动,他的指节圆润,几乎没有褶皱,月光之下令人赏心悦目。 女孩冷眼看着他的手,“你是想说我要杀她你就杀我吗?苏释,我们是一条绳子的蚂蚱,你害我被几百个警察围困在这座山上,我还没和你算账,你是要先威胁我了?” “咯”的一声微响,苏释手中枪刹那指到了女孩额头,动作之快,简直就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而且他已经打开保险扣动了扳机的第一道锁,“莎莎,杀你,我不觉得可惜。” 女孩冷冷的看着他,有点鄙夷的翘起了唇角,“你几乎不会杀人,别摆姿势了,骗谁?” 苏释缓缓收回了枪,继续静静地看着月亮,映着月轮,他的眼睫很长,眼神清澈而忧郁,有一种隐忍的坚持。 他在等人。 一直在等人。 他等的人始终不来,但不论等待有多么难熬与艰苦,不论要冒多大的风险,他依然在等。 他要保护一个人。 绝对会做到。 莎莎端起了长长的狙击枪,检查了一下枪击,叹了口气,在她心里苏释和白痴没啥两样。 杀手是无情的。 会感情用事的杀手,不忠于自己的杀手,一定会死。 而她也一直觉得苏释长得很好看,他如果早早死去,她一定也会觉得很遗憾的。 就在两人再度静谧的时候,山下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啊啊啊——让我去死吧!”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是这么一句,说话的人拖着鬼哭狼嚎的腔调,“我真是太可怜了——苍天啊——” 莎莎一怔,“咯啦”一声端起狙击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夜晚光线黯淡,即使是狙击枪的镜头也看不到树林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释也显然怔了一下,这个声音很耳熟,就是霍星的声音。 “啊啊啊啊——”伴随着哭爹喊娘的声音,夜空中飘渺的传来了撞击声,还有喧哗声,有人大喊“拉住她,别让她跑了!”又有人喊“别让她跳下去了”,还有人叫“没收她的东西,别让她吃安眠药——” 莎莎冷笑,树林那头好热闹。 苏释微微蹙起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树林那头。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是白痴——” 树林这头,姜天然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霍星拿着个小小的扩音器,对着麦克风,看着薛纯茶写给她的“台词”,拖长声音凄凄惨惨的吼着。姜天然用麻袋装土做了个沉重的沙包,一会儿往树上撞,一会儿往地上撞,发出挣扎扑跌的声音。薛纯茶一个人扮三四个路人,一会儿吼“别让她跑了”,一会儿大叫“别让她吃药”。 吼了七八句,霍星无奈的转过头来看着薛纯茶,关掉麦克风的开关,“你一定一定一定是故意要看我的笑话!听到这种声音哪有人真的会相信,哪有人真的会来救人的?” “别闹,乖,继续继续。”薛纯茶嘘了一声,“再喊两句,我说‘卡’你就往外跑,你这长头发真好,披头散发的很有失心疯的味道。” “我靠!还‘卡’呢?你真以为你在导戏?”霍星甩了甩长发,她的头发乌黑顺直,披落下来其实很好看,只是她额头高而光洁,长发披散很有点狂野叛逆的味儿,不见优雅高贵的女人味。“等我跑到山崖边,他要是还不来,我就可以不演了吧?”她实在是累了,心累,身上也累了。一个人失恋也就算了,还要卯足劲演失恋,不管多觉得这“失恋哭戏”有多荒谬,吼到那些“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真是太可怜了”,也真的有些眼泪夺眶而出,伤心原本很简单,突然变得复杂起来,说不清是因为对苏释的幻想破灭而伤心,还是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尊的磨折、还是对现实的嫌弃?看着薛纯茶写的“台词”,本来觉得很可笑,却莫名的希望自己吼的每一句话,苏释都能听见。 虽然很荒唐,但那每一句都是她心里真的想说的、真的想骂的、真的想问的。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是白痴。 让我死了算了吧。 “卡”薛纯茶凉凉的喊了一声,做足导演架子一挥手,霍星转身往外就跑。 撩开帐篷帘子的时候,一阵凉风穿过领子和衣袖,山里的夜很冷,风很冰凉,到处都没有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路在哪里,也不知道地上是高是低,是水坑还是岩石,就这么向前跑着。 我干嘛要这么听话? 我为啥要让姓薛的猪头这样指挥? 我为什么要真的跑出来? 我要跑到哪里去? 第一卷 9 真相03 她恣意的跑着,树影随着山风在晃动,仿佛四周有千千万万的妖魔鬼怪,但她却一点也不怕。 随便被谁吃了都行,无所谓的,反正这世界上根本没人在乎她到底存不存在。 她索性专门往偏僻阴暗的角落跑去,期待着有一只青面獠牙的鬼能在夜色中出现,吞噬她整个灵魂。 她从小就不和父母一起住,爸爸妈妈对弟弟非常好,对她却一直很客气,因为小时候爸妈工作忙,一直把她寄养在外婆家里,等到生活条件好了,她和爸妈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也出来读大学了。 等她大学毕业,外婆去世了。 她回不去那个对她相敬如宾的家,只能在一个又一个繁华的都市里寻觅留驻之所。 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车水马龙的地方给过她一个又一个的希望,希望似烟花那样一朵一朵的开,又似烟花一朵一朵的熄灭。人家往北京漂的叫做北漂,像她这种在全国各地到处乱漂的,难道是国漂么? 恣意的轻松的奔跑中,她笑了笑,却又流了眼泪。 姜天然是好人,他其实是收留了一个已经弹尽粮绝口袋里没剩下几块钱的女人,像她这样的人很多,她并不觉得自己或者谁可怜,她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了友善和有趣的人,找到了刺激又报酬丰厚的工作。 她是真的很幸运。 真的很幸运。 很幸运。 那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想着自己很幸运的时候还会流泪,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空气特别冷。她抓住松树探出头去看,哇,外面悬崖峭壁,长着一些很短的树头和杂枝,真的是山崖。 山崖下有一双眼睛在晃动,映着月色特别明亮,她觉得是某一种小动物的眼睛吧?蹲下来看着那双眼睛,山崖下的眼睛很快被她吓跑了,她很遗憾那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 “星星宝贝~~~” “小星?” 薛纯茶和姜天然寻找她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飘荡,引起了山间的回音,她跑偏了方向,而且跑了很远。霍星笑了笑,为什么被人寻找着、关心着的时候仍然没有感觉到温暖呢? 我是怎么了? 他们是很用心又卖力的在关心我,想逗我笑,想让我发泄心情。 我是该回去了。 她从山崖边站起来,为什么想到要回去心情一点也不好呢? 我一定是被薛纯茶那个白痴写的台词整得有些疯了,变得都不像我了。她用双手揉揉头,在崖边扭了扭腰,做了些简单的运动,准备跑回去。 “嗒”的一声,身后有动静。 她全身的寒毛乍然竖了起来,猛地回过身来,虽然刚才期待妖魔鬼怪,但妖魔鬼怪真的要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很害怕,脚下突然一滑一轻,还没看清身后的妖魔鬼怪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已经向身后的山崖跌落。 身子失去平衡向后仰的时候,她心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句话:人的一生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 “啪”的一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从山崖边扯了回来,她大吃一惊,拉回来的力气太大,她往前猛地一扑,把眼前的东西扑倒在身下。 “起来!”被她压倒在地上的东西冷冰冰地说。 她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救命恩人。 这人雪白的皮肤,好看的下巴,圆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是苏释是谁?她不假思索的摸了摸他的脸,他脸上的皮肤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好,光滑水润,就像煮熟的鸡蛋一样。 “起来!”地上那个煮熟的鸡蛋恼怒的用力一推,把她推到一边去,自己翻身站了起来。 她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这个她很喜欢的男孩。 她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眼神,喜欢他身上神秘的感觉。 就是这样而已。 他把她的手腕拉得淤青,力气非常大。 但手心非常热。 “你跟在我后面?”她问。 苏释别过头去,不回答。 她又问,“你干嘛要跟着我?” 苏释仍然不回答。 她自说自话,“我不会真的跳崖的,不可能的,刚才那些只是同事想要逗我开心,所以闹着玩而已。”她摇摇头,“你干嘛要跟着我?” 苏释转过头来,往树林里就走,“我不来,你就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霍星说,“你怕我死吗?” 苏释又不回答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其实……就算找到了六具尸体,就算其中没有理佳,我也没有觉得……你是个坏人。” 苏释微微一顿。 “就算你骗了我,我信得要命,也是我活该。”她说,“你回去吧,我不会跳崖的,走路也会小心的。” 他没有回头,突然说,“我没有骗你。” 第一卷 10 狩猎01 树影摇曳,山风一吹,黑影婆娑,仿佛只是一瞬,他的背影就消失在黑暗而诡秘的树丛深处,山风再度吹过,那身影如狐精鬼怪,树丛晃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他说了啥? 霍星呆呆的看着那堆树丛,过了半天才醒悟过来:他说他没有骗她。 什么意思? 理佳是存在的? 写信是真的? 为了理佳跳问仙湖也是真的? 怎么可能?骗了就骗了,她最多哭一哭,真的不会去跳崖的,何必骗上加骗,再多说一次谎话? 何必……这么多余。 她环顾四周,不认得自己是从哪里跑过来的,抬头看着硕大的月亮,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清晰地想起:他说他没有骗她。 如果理佳是真的,那苏释和另外一个人在这里等的人是理佳吗?他在找理佳,因为他不知道理佳的下落,他之所以跳问仙湖,难道是真的怀疑理佳已经死在了问仙湖里?如果理佳真的存在,那基于写信而产生的恋情是真的吗?如果他没有骗人,或许他寻找理佳的动机真的只是因为担心、只是想要保护她。 霍星捏了捏自己的脸,这一切想起来怎么这么匪夷所思呢?他很可能就是鱼塘里六具尸体的凶手,那六个人不是理佳的亲人就是理佳的朋友,“翡翠菩提”是假的,那六个人至少也是理佳的“同伙”吧?他杀了那六个人,却爱着理佳? 在这里等着要保护她? 与其这么想,还不如说他等在这里是为了杀人灭口来得合情合理!但苏释那坚定自信的眼神就如钉子一样,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一个人会有那样的眼神,真的不像在骗人。 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吹,她打了个喷嚏,突然呆了——我这个白痴!他是杀人嫌疑犯,我就这么让他走了?虽然他救了老娘一条命,不过——不过老娘也是领着政府工资的高级员工,怎么能就这么把人放跑了?真是遇上美人智商就越来越低了,不行!她一下跳了起来,老娘要亲手把你抓回来,问个清楚。 她向着刚才苏释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释已经离开至少十分钟了,以他的身手,如果没有在旁边事先又挖了一个藏身的大坑,那应该也已经上了半山腰。她穿过树丛,思考如何在黑黝黝的山沟里抓到人?突然山顶似乎有点什么光亮微微一闪。 嗯?她躲在大树后面,抬头望山顶。 的确是有东西,玻璃之类的东西反射了月光。 山顶上有个人! 苏释是要去和这个人会合吗? 她最好能先爬到苏释前面去把他拦下,否则他上了山顶既有同伙又占据地利,要抓他就太困难了,何况他们还有枪!用手腕上的彩色绳把长发扎起,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长长吸了一口气,以冲刺姜天然那八百米跑道的狠劲向着山顶冲了过去。 太有信心了,连那种电锯惊魂样的跑道老娘都跑过了三分十秒,这区区一座小山包算什么?她是没看清地上有些什么,说不定有蛇还是青蛙什么的,但她相信不管地上有什么都被她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跑步、越野什么的,她一向很有自信。 三分钟,她沿着山崖的石壁和树丛攀爬上半山腰,刚刚满身是土的从树干上翻下来,就听到山道上有走动的声音,往石头后一躲,正巧看到一个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的走了上来。 月光照在他身上,很清楚,正是苏释。 我靠!老娘就是第六感准,正愁找不到人,人就自己撞上来了,还省得老娘到处找你。霍星躲在石头后,正在盘算要怎么制服这个人,这个人身上有枪,而且拳脚功夫显然也很了得,虽然个子很矮,但力气不小。 “谁?”苏释居然停下了脚步,站定在路中间,冷冷的问。 他听到了她翻上道路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谁?”苏释退了一步,她听到嗒的一声轻响,应当是手枪打开了保险,他感觉到了危险,说不定真的会开枪。 但在这种时候,山下是被警车团团包围的,他还敢开枪吗?她握住拳头,要对自己有信心,他应该不会开枪。 嗒的一声微响,他后退了。她心里升起警觉:他难道要退缩,不走这条路了? 但就在那两声微响发出之后,她忽然发现看不到苏释的影子了。 他避入了树林中,和她一样找到了隐身之所,然后再也不发出声音。 她开始叫苦,完蛋了,他要和她比耐性,问题是她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什么耐性,在这里蹲久了脚也会麻掉,怎么办?她要是现在叫投降站起来,他会不会在还没听清楚之前一枪毙了她?应该不会吧? 正在月光明朗,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一点一点的移了过来。 那是……什么? 鬼? 她呆呆的看着地上一点一点移过来的小小影子,那不可能是人,太小了。 那影子跳了两跳,慢慢的到了她藏身的石头前面,她慢慢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灰色的野兔,一般野兔晚上不会出来吧?何况是这么冷的晚上。但这只兔子背后有伤,满身是土,好像刚刚从土堆里钻出来的样子。她突然充满歉疚,难道是她刚才胡窜乱跑的时候踩塌了兔子的窝,害它受伤的? 没记得有踩塌过什么东西,但这只兔子肯定是从土堆里钻出来的,一瘸一拐。 好可怜。 好无辜。 怎么办? 她看着那只兔子。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一双手伸了过来,抱住了那只兔子。她抬起头来,目光和来人相对,抱起兔子的人愕然看着她,她尴尬的对着来人露出牙齿笑了一笑,“嗨!那个……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释抱起受伤的兔子,冰冷的语气有一半是诧异,显然他不能想象十分钟前还在山下另一个山崖边的人怎么会瞬间移动到了这里?但看到是霍星,他身上并没有杀气。 “那个……”霍星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麻掉的膝盖和小腿,“你要把它带回去……那个……吃吗?” 苏释怔了一怔,“不关你的事。”顿了一顿,他指着月亮的方向,“你的朋友,他们应该在那边。” “谢谢。”她笑得像个白痴,“原来我迷路了。” 苏释转过身往山顶就走。 “等一下!”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叫一声,“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杀手吗?是你杀了村民吗?你明明知道我是查案子来的,为什么要救我?” 苏释并不停步,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喂!早上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苏释已经走得有些远了。 “啪”的一声,一块石头飞了过来,砸在他身边。他有些吃惊的回过头来,看着霍星捡起一块块山石,一块比一块有力的向他砸了过来,一块比一块大、一块比一块准、一块比一块狠。 “噼里啪啦”的石头雨中,他闪避了几下,终于冷冷的说,“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她停手了,用尽全身力气喊:“你只杀做坏事的人吗?” 苏释转过身,已经走远了。 “喂!” 霍星重重的扔出最后一块石头,“呸!给老娘装酷!有本事你装一辈子啊!你当你真的是好人吗?什么‘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你是神吗?你凭什么判断别人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莫名其妙!”她对着苏释消失的方向大吼,“你给老娘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山间声音回响,可谓气势如虹。 她一个人站在无人的小路上,一缕头发落了下来,她拦住了他,或者其实已经抓住了他,却又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