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楔子 是夜,慕王府内一派宁静。 北侧书房内,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黑暗中,扶着书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唇间不时溢出几声轻微的咳嗽。 “我的生死就交给你了。”无力又沙哑的嗓音在这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随着他话音落下,书架中突然升起一道明黄色的光束,一张黄色的符纸缓缓升向半空。封闭的房间内,符纸无风自动,围绕在他身边飘浮。 他伸手将手中深红到发黑的液体抹到符纸之上,“去吧。” 只见符纸沾上那液体后,自身散发出的明黄光芒像染了血一般霎时变成暗红的颜色,被包裹住的符纸在暗芒中急速的颤动着,只一瞬,原本的黄色符纸突然变成了一只闪着暗红光芒的蝴蝶翩跹而出,随着翅膀的挥动在空中留下一串串暗红的光晕。 光蝶在空中盘旋了一会,便向窗边飞去,眨眼就消失在了空中。 “哎……” 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握紧袖中的玉魂石,无力地靠在身侧的墙壁上,可墙壁非但没有起到支撑的作用,反而像是水做的一般,竟随着他的动作产生一阵涟漪,连带着旁边的书架都变得扭曲起来,他就这样直接跌进了墙壁的另一面。 墙面上的波纹渐渐平息,书架也恢复了原样,房内寂静无声,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外,依旧月朗星稀,夜色格外美好。 翌日,京城内传出消息,三王爷慕清寒连夜出京,南下去陪太皇太后吃斋去了。 此消息一经传出,不知让多少街头巷尾心属三王爷的姑娘们哭湿了手帕,她们这恐怕是要许久都见不到三王爷了啊! 有人欢喜有人愁,姑娘们愁碎了一颗芳心,可也有人暗喜,比如,二王爷,慕清流。 慕清流攥着手里的密保,一双微挑的凤眸正一目十行地看着上面的内容,那是探子发回来的消息,证明慕清寒确实南下了。慕清流在心中庆幸,慕清寒果然没死,还好他没和他那个蠢哥哥练手害他,不然等他回来还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祸端,只是他这一次走的确实有些突然,让他不禁多了个心眼,吩咐手下继续盯着三王府的一举一动。 而他心中的蠢哥哥,也就是当今圣上慕清风,也正在偌大的宫殿内发着生死的号令。 宽大的龙椅上,一人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玉冠,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跪着的三个丫头,两个小厮,他们都是从前在三王府上做事的人。 他的身边有个太监模样的人,正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很快,听完太监的回报,慕清风冷冷开口:“朕只是让你们去下个毒,这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留你们何用?” 说着,他随手给了身侧的太监一个指令,立刻有人将他眼前跪着的五个人给拖出殿外,行刑时的惨叫声不时地传入殿内,直教人毛骨悚然。 慕清风充耳不闻,自顾自把玩着手上的龙纹玉佩,咬牙切齿地念出三个字:“慕清寒!” 第一卷 第002章 真的见鬼了 “无忧,无忧!无忧丫头!你在哪里?” 山林深处,一栋略显破旧的小木屋外,一位妇人正在喊着。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是面色有些发黄,像是营养不良一般,双颊微微凹陷了进去,正四处张望的眸子里也黯淡无光,粗布的衣裳挂在她消瘦的身体上显得十分宽大。 不一会,郁郁葱葱的低矮树丛中传来一声回应,“娘亲,我在这!” 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顿时给这整个空间都注满了活力。 妇人面上也露出微笑的神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一面拨开身边的枝枝叶叶,看向那蹲在树下小小的淡紫色身影,一面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无忧回过头来,随手抹了一把脸,手上的泥土毫不客气的附上了她那张白净的小脸,“我在找蘑菇呢,娘亲前两天不是说想喝蘑菇汤嘛,娘亲看,无忧已经找到这么多了!”说着献宝似的将手边半满的竹篮递给她最爱的娘亲。 妇人眼中满是慈爱的笑意,看着那双唯一不像自己的暗紫色眼睛,弯下腰点了一下无忧的鼻头,“娘的好无忧为了给娘亲采蘑菇都变成一只小花猫啦。” 无忧疑惑的眨巴眼睛。 妇人笑着牵起无忧的手,“走吧,跟娘亲回去洗把脸,姑娘家家,脸上脏兮兮的可不会有人喜欢哦。” 无忧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边走一边跟娘亲撒娇,“娘亲取笑无忧!无忧才不要人喜欢,无忧有娘亲就好啦!” 走在前面的妇人笑着摇头。 回到木屋,无忧打了一盆清水,哼着自己编的小曲一路往房间走去。 屋内,慕清寒正四处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屋子。 房内除了床就只余一张小方桌和一个还不及他一半高的木头柜子。慕清寒很确定,这间称得上是破败的小屋子不是任何一个他所知道或听说过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慕清寒疑惑思考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混合着姑娘特殊柔软的嗓音,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有人来了。 慕清寒下意识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开床头三步,有股力量像绳子一般正牵扯着他,使他不能走远。 门外的无忧可不知道屋内是什么状况,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 刚一跨进门,她就愣住了,对着床头的方向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晃了晃脑袋。 避无可避的慕清寒在无忧推开门的那一刻就站定了,眼见一个脸上被泥巴糊的乱糟糟的小姑娘跨进来,又眼见她模样滑稽的对着自己的方向摇头晃脑。 慕清寒心想大概是自己突然出现在姑娘房里把姑娘给吓着了,正想开口解释,却不成想人家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镇定自若地端着盆子走进来,放下,回身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姑娘,我……” 无忧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走到柜子前拿了毛巾,浸入水里,又捞起来抹了把脸,嘴里嘀嘀咕咕地默念,“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慕清寒听不清无忧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见她这副好像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不禁也抬起手看了看,却见那本应是手掌的位置,慕清寒竟一眼就看见了脚下的地板。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发现仅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见手,也看不见脚。 慕清寒心中顿时明了,玉魂石助他成功将魂魄与身体分离开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幽魂,并没有实体,难怪姑娘看不见他。 但从他此刻的透明程度来看,又不像是一只完整的魂魄。看来那毒药噬魂的传说并不是假的,居然真的将他的魂魄侵蚀成了这副模样。 无忧拧了毛巾将小脸洗了又洗,心里想的全是床头那一缕缥缈的像是青烟一般的魂魄。刚一进门的时候,她都差点没有看见他,透过他都能看见他身后的墙壁和敞开的窗户了,人死后变成的鬼都是这样的吗?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刚刚应该是在跟她讲话。低沉中带着一些沙哑的嗓音可真是好听,无忧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好听的男子声音了,真的要不理他吗?他可是自己看到的第一只人类的鬼魂。 深吸一口气,无忧鼓起勇气回头,走到床边站定,自认为十分有礼貌的开口:“请问,你是鬼吗?”语气认真诚恳的就像是在问“你娶亲了吗”。 慕清寒被无忧问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讶异地对上她的双眸,吃惊地发现她的瞳孔竟然是暗紫的颜色,难道这个姑娘是个外乡人?他的魂魄竟然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无忧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没有听见,伸出手在他肩膀的位置一拍,却拍了个空,素白的小手垂直的从空中滑落而下。 两人皆是一愣。 无忧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收回自己的手,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慕清寒盯着面前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无忧,刚刚她脸上一道道的泥巴印已经被洗掉了,素净的小脸上,小巧的红唇,秀气直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唿扇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都布满了歉意,面对这样一张带着善意的柔软面容,慕清寒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问:“你,看得见我?” 无忧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凉风,混合着山林里树木泥土的味道。 无忧瞪大了眼睛,眼前本就没有重量的魂魄被山风吹的开始飘忽不定,无忧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了一手空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看的更仔细些,他就这样被风吹散在了空气里。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无忧心中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从小无忧就能看见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大多数是山林里动物修成的精怪,偶尔也能听见有灵性的植物互相交谈调侃的声音,它们普遍对无忧都没有什么敌意,也乐意陪着小无忧一起玩耍,是以就算和娘亲搬来这人迹罕至的山野里,无忧的童年也没有孤单过。 但长这么大,无忧还是头一次见到人类的灵魂。 山下的石头哥哥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鬼,鬼都是很可怕很恐怖的东西,长久以来在她心里,鬼怪都是一些呲牙咧嘴,缺胳膊少腿,又或是血流成河的模样。可今天看见的这个,无忧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反倒跟之前路过她们家的一个白胡子道长有些相似的感觉,只是她没太看清那鬼的模样,但她直觉他一定长的很好看,光听他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了。 无忧在房里四处张望,“鬼哥哥,鬼哥哥,你还在吗?” 可惜房里除了她自己,半点也找不到刚刚那只魂魄的踪影。 无忧叹了口气,石头哥哥说的一点儿也不准,鬼哪像他说的那样的可怕,真想仔细看看鬼的样子。 屋外,传来妇人一声亲切的呼唤。 无忧只好收起失落的情绪朝屋外走去。 第一卷 第003章 你真是只好鬼 接下来一连几天,无忧都没能再见到那只鬼魂的踪影。 “哎……”无忧伏在小桌上,唉声叹气。 “无忧,吃饭了。” 屋外传来娘亲的呼唤,无忧扬声答应,站起身来刚要离开,却又不甘心的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枕头边上,一块通体碧绿,盈光流转的蛇纹玉佩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这块玉佩是无忧从没见过的爹爹留下的,之前无忧一直都是贴身放着的,前些时日跟树林里的兔子精约好去爬山,无忧怕把这块玉给磕了碰了,是以已经取下来好些天都没戴在身上了。 无忧上前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玉佩跟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无忧!” 外面娘亲又在叫了,无忧便没再细看,随手将玉佩别在了腰间。 吃饭时,无忧仍旧有些无精打采,吃饭也吃的心不在焉,也并没有发现她的娘亲今天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桌上一道炒野菜,一道凉拌豆腐丝,再加上一碗蘑菇汤,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全是素菜,半点不见荤腥。 妇人见无忧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不停地夹菜到她碗里,“好了,我的好孩子,还再想那天看见的鬼魂?” 无忧从小就能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她却不行。原本她还担心这些鬼灵精怪会伤害她的宝贝女儿,但后来发现那些东西不仅不会伤害无忧,还会陪着她玩,家里时不时还会凭空多出些河鱼或者柴火,无忧说都是她的那些“好朋友”给送来家里的,也时常会跟她讲一些跟它们一起玩耍时发生的趣事,久而久之,她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也能跟无忧聊上两句。自然前些天无忧看见那只魂魄又凭空消失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她从没看过无忧这般惦念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我的无忧莫不是瞧上了人家鬼公子?” 无忧经不住娘亲的戏言,脸上顿时飘上了几朵红云,“娘,你说什么呢!” “呵呵,不知是哪家姑娘跟为娘说过,她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呢。” “娘!”无忧抱紧手中的碗,低着头娇嗔道:“哪有嘛!” 妇人蜡黄的脸上因为笑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的颜色,“好了,娘不取笑无忧了。乖乖吃饭,不要多想了。” 无忧乖巧的点头,这才把心思放在餐桌上。 “娘,这是那天无忧采的蘑菇吗?好香呀!” “是啊,无忧采回来的的蘑菇又大又好,娘多做了些,你快试试看好喝不好喝?” 说着,妇人便盛了一碗汤端到无忧面前。 无忧双手接过,对着汤碗深深吸了一口气,“真香呀!” 说罢,稍微吹凉了些,无忧就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 妇人在一旁急得直呼:“你慢些,小心烫着!” 无忧放下碗,满足的直砸吧嘴,笑眯眯地说:“娘亲做的蘑菇汤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汤啦!” 天下母亲最乐意看到的景象也不过就是如此,自己做的饭菜被孩子狼吞虎咽的吃完,再得到一句夸赞,这大概就是她们心里最高兴的事情吧! 妇人瞧着无忧笑盈盈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她笑,“傻孩子,你,咳咳……” 无忧见本来好端端的娘亲突然捂住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一下就跳了过去,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娘亲,娘亲你怎么了?你别吓无忧啊!” “我没事,没事,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她整个肺腑都跟着疼痛,就像有谁正大力的拉扯着她的肺部,不住的咳嗽引发了她剧烈的疼痛,越是努力想忍住咳嗽就越是咳得厉害。 无忧眼见娘亲越咳越厉害,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痛苦,急得眼泪啪嗒直掉,“娘亲,娘亲!”手足无措的无忧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妇人强撑起最后一口气,勉强牵出一丝笑意,“没事的,无忧不怕,娘亲没事……”说完,她喉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且越来越多的堆积在喉管,她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接着整个身体就像被抽空了力量,眼前一黑迅速陷入了昏厥。 无忧抱着娘亲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的身体,看着她呕出的那一大滩血,她从没看过那么多的血,那些红色的血液染湿了娘亲的衣襟,也染脏了她的衣袖,无忧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哭都忘记了。 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办?娘亲不咳嗽了,可是她吐血了,吐出来了好多好多血,除了哭她不知道她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娘亲,娘亲你别睡,你醒醒啊,你别吓无忧!呜呜,娘亲!” 就在无忧毫无头绪胡乱哭喊的时候,她腰间的玉佩忽然一阵光华流转,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冷静些,先将你娘亲放在塌上。” 无忧被这声音惊的浑身一抖,脱框的眼泪悬在她的睫毛上要掉未掉,满面泪痕的对上终于看得清模样的慕清寒,有些不敢置信,“你、你,你是那只鬼?” 慕清寒眼眸一沉,对于鬼的这个称呼有些不悦,语气有些冷:“先按我说的做。” 无忧愣了愣,然后用干净的那只手抹了把泪,小心翼翼地将娘亲移到塌上,转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带着哭腔问:“然后呢?” * 不知道为什么无忧对于他说出来的话莫名的服从,他让她把娘亲移到塌上她就照做了,他让她去后院挖一株羊角七她照做了,他在厨房里指指这个点点那个,让她全部煮进砂锅里她也照做了。可是现在他让她把这碗黑乎乎的汤汁给娘亲服下,无忧就有些犹豫了。 慕清寒见她不动,也不解释,只说:“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于是,无忧又信了。 一滴不剩的将碗里的药汁给娘亲喂下之后,无忧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 因为他声音好听吗? 不对,事关她最爱的娘亲,她可不是这么草率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在她最不知所措的时候出现,他的命令一般的意见成了无忧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唯一可以执行的事情。 又或许,是因为无忧对他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信任。 无忧烧了热水,仔仔细细的给床上紧闭双眼的妇人擦掉身上的血迹,又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盖好被子,无忧蹲在床边,抓着她骨瘦如柴的双手,“娘亲,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慕清寒在一旁淡淡开口:“最迟明早,她就会醒了。” 无忧惊喜地问:“真的吗?我娘亲明天就会没事了吗?” 慕清寒看着她一脸希冀,如果告诉她,床上这妇人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而且也出现了咯血之症,这些都是她将不久于人世的征兆,不知道面前这丫头的脸蛋会皱成什么模样。 想了想,慕清寒还是开口道:“喝了药明天肯定会醒。” 无忧自然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知道她娘亲明天就会醒过来,醒过来就代表没事了,一想到这,她就不自觉笑出声来,“太好啦,你真是只好鬼!谢谢你!” 慕清寒听着她这样感谢自己,不知是该恼还是该喜,只冷冷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无忧老老实实回答:“这是冥玄山。” 慕清寒心中暗自思量,冥玄山离京城不算太远,就在东面,骑上快马五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到。山里植被茂密,山势陡峭,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坏境不太适合人类居住,人迹罕至,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对母女独自住在这深山之中,看来她们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慕清寒看向无忧的眼神沉了沉。 无忧好奇的打量他,他好像比前几天要更凝实了一些,渐渐的已经能看得见手脚的轮廓和脸上五官的大概形状了——若隐若现的眼睛,轮廓高挺的鼻梁,抿紧的嘴唇……就算是这样像隔着薄雾一样的看着他有些虚幻的五官,也让无忧觉得他精致的不像凡人。 无忧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哦不,是鬼。 “你是山下村子里的村民吗?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诶,你是怎么死的呢?好可惜呀!”无忧十分惋惜。 慕清寒长眉一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直盯到无忧尴尬的眼神四处乱瞟,他才慢慢开口,“我没死。” “啊?你没死?那你现在……” “你现在看到的确实是我的魂魄,但这只是我借助了法力使灵魂出窍了而已。” “啊?” * 无忧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玉佩,脑子里还在消化刚刚慕清寒告诉她的那些事情。 原来他没有真的死掉,只是被人下了很厉害的毒药,为了保护自己不会魂飞魄散才不得已将魂魄逼出身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魂魄淡成那个样子就是因为已经被毒药侵蚀了一部分,无忧听到这里只觉得他真可怜。 可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呢,他就指着她腰间的玉佩说:“我可能需要在你的玉佩里待一段时间,这个里面有十分浓郁的灵气,可以助我修复神魂,作为报答,我会教你如何为你娘亲续命。” 说完还不等她回答呢,就又像上次一样被一阵风吹散在了空中。 可是这次,无忧知道他在哪里。 第一卷 第004章 思慕的慕 盯着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无忧也没能看出来他到底在玉佩的哪个地方,灵气又在什么地方。 对着玉佩叫了两声,更是没有人回答。 无忧只好气馁的将玉佩妥帖的收好,回到塌前,守着她娘,喝过药之后,昏迷中的妇人呼吸逐渐平稳,在无忧一如往常般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由昏迷转为昏睡。 天色一晃就完全黑了下来,无忧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又转身将窗子关的严实些,以免夜晚的山风吹伤了她娘亲的身体。 合上窗户,冷不丁地一回头就看见一道虚晃的身影立在一旁,慕清寒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幽幽的烛火照在他身上忽明忽暗,有些瘆人,无忧被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出来了?” 慕清寒瞥了一眼塌上还在昏睡的妇人,也不回答她的问话,只皱眉看着无忧被血染污了一大半的衣袖。 无忧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她呢,心里一暖,解释道:“这不是我的血,是刚刚娘亲……”说到这里,无忧仿佛又看见娘亲呕血的场景,心里倏地一紧,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慕清寒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伤感,“这样难看,去换掉。” 无忧一愣,眼泪顿时收了回去。 难看?原来不是担心她,是觉得她这样不好看? 好吧,这样也确实不太好看,血粘在衣服上看上去确实有些骇人。 “可是,”无忧看向自己的娘亲,“我不想离开娘亲。” “你把玉佩放在桌上,我在这替你照看,速去速回。” 虽然无忧有些不情愿,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乖乖地解下玉佩,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 慕清寒打量着无忧留下的玉佩,习惯性的屈指,在桌上有规律的敲打,但很可惜,他的手指直接穿过了木板,泛着碧光的玉佩依旧安静的躺在桌上。 这几天慕清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时他借助玉魂石上的法力离魂,魂魄上附着了玉魂石上纯净的灵气,但那一点灵气不足以保全已经被侵蚀的有些孱弱的灵魂,只得带着他往灵气更足的地方去。而恰好这块玉佩里蕴藏着十分充裕的灵气,充裕到即使这些天他在玉佩中不眠不休的吸收着,里头澎湃的灵气却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半点没有减少的趋势。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一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怎么会生活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样一块玉佩? 想着,无忧已经换好衣服回来了。 无忧瞧着慕清寒的目光有些胆怯,不知道怎么,起先看见他心里是兴奋的,全然不知害怕两字怎么写,可现在再看,心里忽然有些发颤了。 只怯生生地小声说了句:“我换好衣服了。” 慕清寒见她就差把害怕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心里竟无端的觉得平衡了些,比起她毫无畏惧的鬼啊鬼的称呼他,他倒是比较愿意看到她害怕的样子。 无忧小心翼翼地绕过慕清寒所在的位置,绕到床榻旁边,看见娘亲安稳的沉睡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漫漫长夜,这才刚刚开始。 守了好一会,无忧已经觉得困倦不看了,怕自己会打瞌睡,见慕清寒仍在桌边,便鼓起勇气主动找他说话,“那个,谢谢你帮我照看娘亲,我叫无忧,你叫什么呀?” 无忧的眸色特殊,亮晶晶的双眸在这黑夜中犹如两颗流光溢彩的紫色宝石,纯净透明,干净的让人看不出一点杂质。 慕清寒对着这双眼睛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报上自己的真名,“我叫慕清寒。” 无忧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问:“慕?是木头的木吗?” 慕清寒摇头,“思慕的慕。” 无忧从小长在山野,没有正规的学过读写,娘亲偶尔会教她一些简单易写的字,至今为止,她写的最熟的还是她自己和山下石头哥哥的名字。 是以,听见他这样说,她只能无奈地说:“我好像不认识这个字……” 慕清寒见她思索了好一会的模样,还以为她在想些什么歪心思,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是以,他不甚在意地说:“无碍,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无忧惊喜地望着他,“真的吗?”然后又有些沮丧,垂头道:“可是,我很笨……可能,学不会……” 慕清寒此时还不知道她并不是在谦虚,说:“教一遍不会就教两遍,两遍不会就三遍,总有会的时候。” 听他这样说,无忧的眼睛又蹭的亮起,问:“我还有半年就满十六岁了,你呢?” 慕清寒对于她跳脱的思维有些无语,“我比你虚长几岁。” 无忧一拍手,高兴地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寒哥哥好啦!寒哥哥,你人真好!” 寒哥哥? 慕清寒略微有些抗拒这个显得亲昵的称呼,“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寒哥哥,你是哪里的人呀?” “京城,我说了,你可以直接……” “京城?”无忧一听京城两字就兴奋的忘乎所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寒哥哥,你是京城里的人?” 慕清寒深吸一口气,不去计较她打断自己的话,挑眉问:“你似乎很激动?” “是呀是呀是呀!”无忧连连点头,“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京城了!村子里的石头哥哥说京城里可多人了,遍地都是小摊小贩,走哪都能看到好玩儿的东西!” 慕清寒微微点头,“人多是事实,东西到不怎么稀奇。” “还有还有,山里的白玉姐姐说,京城里有特别多的好吃的,都是我们这里没有的!” “嗯,确实有这里没有的。” 无忧一脸向往的模样,“真想去京城里看看呀,那里的人一定都像寒哥哥这么好!” “好?”慕清寒忽然冷笑一声,“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啊?”无忧一脸的不解。 慕清寒神情冷然,“若有机会,带你上京一看,未必不可。” “真的吗?太好了!”无忧高兴地就要往慕清寒身上扑去,可动作了一半,又忽然停了下来,抱歉地对慕清寒笑笑,“对不起,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慕清寒目光平淡的看着她,“无碍,此事算我对你的承诺,待我恢复之后,便接你去京城一游,以作为暂住你玉佩的报答。” “报答?”无忧摆摆手,说:“娘亲说过施恩不图报,我不是要你报答啊,而且我也并没有帮助你什么的。我是很想去外面的地方看一看,但是我不是一定要去的,你要是不方便,不用特意记着这个事情的。” 慕清寒对于无忧的回绝毫不动摇,声音冰冷的可以将无忧给冻住,他说:“我从不欠人情。” 无忧原本燃起的一腔热情被他这样的声音瞬间浇灭了大半,怯怯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的这么冰冷。 尴尬地望着他笑了笑,坐到床边,屈起膝盖,看着娘亲,也不敢再找他聊天,只能独自幻想着等娘亲好了之后带她一起去京城的景象。 没有无忧叽叽喳喳的声音,夜色格外宁静,偶尔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响,慕清寒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慕清寒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声音不再那么冰冷,“你不问我,我为什么会中毒,是被谁害的吗?” 不等无忧回话,慕清寒自顾自地说:“是我的堂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他很照顾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变了。他开始猜忌我,防备我,算计我,现在甚至用毒害我,为了除掉我,我的堂兄可谓费尽心思。” 慕清寒语气淡然,随意地就像仍旧在闲聊一般,“我敬他,让他,忍他,他却一再逼我,如果不做点什么回敬他,好像都对不起他为我所费的这些功夫。” 无忧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抱着膝盖,一只手抓着她的娘亲。 慕清寒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放的很低,说:“京城里的人最是不好,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里没有好人,我也一样如此。” 无忧似乎睡沉了,脸贴着膝盖蹭了蹭,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娘亲……” 第二天一大早,无忧是被一阵咳嗽声给惊醒的,揉了揉还迷迷糊糊的眼睛,有些懊恼自己居然睡着了,明明说要守着娘亲的。 “咳咳,咳咳……” 无忧顿时清醒了,看见娘亲侧着身子捂着嘴咳的有些费力,惊喜地扑了上去,“娘亲!你醒了!”说着,无忧眼眶一热,想起昨天那让她心惊胆战的景象,后怕不已,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娘亲,你不要再吓无忧了,无忧好怕!” 妇人瞧着无忧委屈可怜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轻轻地抱住她的身体,“丫头乖,不哭,娘亲没事了,不哭了。” 无忧伏在娘亲的肩头啜泣了一会,随意用衣袖擦干了眼泪,十分懂事地对她说:“嗯,我不哭了。娘亲你再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东西来。” 第一卷 第005章 你跟他们不一样 无忧哭着对她娘说:“娘亲你再休息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她娘轻轻擦了擦无忧脸上的泪水,说:“不忙,娘想先喝点水。” “好。” 喝了水,她娘爱怜地拍拍无忧的小脸,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好孩子,娘再睡一会,你也去休息一下,昨天晚上为了照顾娘,你肯定没有睡好。” 无忧点点头,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那娘亲好好休息。” 虽然有些虚弱,但看上去娘亲确实好了不少,咳嗽起来也不见那样撕心裂肺了,无忧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一定是昨天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的作用,这次真是多亏了寒哥哥。 这样想着,无忧才发现她好像没有看见慕清寒。 玉佩安静的躺在桌上,半点不见异样,但无忧却知道了那里面现在住着一只声音好听,心肠又好的人的灵魂。 无忧将玉佩重新戴在身上,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朝屋后的空地走去。 昨天寒哥哥就是让她挖这里的羊角七来着,当时匆匆忙忙的没挖多少,娘亲这个病肯定不是吃一天药就能好的,既然今天有时间那就多挖一点,都存放起来。 无忧挖的满手是泥,几乎将这块地上所有的羊角七都给挖出来了,抱了满满一怀往厨房里走去。 可刚到厨房,无忧就犯难了,昨天那一锅里煮的除了有这羊角七,还有些什么来着? 懊恼地使劲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笨脑袋,怎么什么都记不住呢!” 无忧使劲地想,想不起来就使劲地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更晕乎乎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越拍越笨。” “吓!” 无忧扭头看见慕清寒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三步的位置,看到是他,无忧眼中的惊吓变成了惊喜,脸上也顿时堆满了笑意,“寒哥哥!” 慕清寒还是不习惯她这般亲昵地称呼自己,“你就……”直接喊我名字吧。 “寒哥哥,我娘刚刚醒过来了!你真的太厉害了!昨天娘亲只喝了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今天就真的醒了诶!而且咳的也不是那么厉害了!”无忧完全没有打断人家说话之后的不好意思,献宝似地将刚刚挖的羊角七送到慕清寒眼前,“寒哥哥你看,我挖了很多这个,可是,”无忧垂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不记得还放了些什么了。” 慕清寒对她的头脑不做评价,瞥了一眼灶上放着的竹篮,问:“你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呕血?” 无忧呆住,仔细想了想,道:“我就只昨天看见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 无忧愣了愣,头低的几乎埋进胸前,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慕清寒瞅了一眼无忧的头顶,心下了然。昨日见到那妇人,面色极差,乃是久病面容,咳嗽呕血,也是病入膏肓的症状,可这个丫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显然是没有见过她这幅模样的。今日见她傻乎乎的模样,再仔细一想,那妇人只需稍稍避开一些,就足以瞒下自己的病情了,难怪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娘还真是将她护的很好,真想让她同她的名字一般无忧无虑。 心中有了思量,慕清寒道:“这山野里草木众多,许有些是可以入药的,你收拾一下,我教你辨识些药草,以备不时之需。” 无忧很想点头答应,但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可是,娘亲一个人在家里……” 慕清寒目光平静无波,一语命中:“难道你娘从来没有独自在家中待过吗?” “啊?”无忧摇头,“有是有过,可是她现在情况……” “情况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那……那好吧!” 于是在慕清寒的催促下,无忧背着小竹篓,拿着一把大柴刀,向着山林深处出发。 路上,慕清寒见她拿着柴刀的吃力模样,又想起刚刚她一直在慢慢吞吞的,有些不悦地问:“你拿把刀干什么?” 无忧正专心地寻着慕清寒说的观音苋,听见他这样问,两只手将柴刀握紧了些,“娘亲说过,山里会有猛兽,我一个人进山她不放心,所以每次都让我带在身上,以防不备。” 慕清寒默然不语,看她拿柴刀的模样,不让柴刀把她自己伤到都得费不少劲吧。 不过这确是寻常人家的做法,只是他以为这母女两敢独身住在这荒山野岭,想来应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说不定也修炼过某些术法傍身,但看无忧这拿着柴刀都费力的傻乎乎的模样…… 他觉得还需再观察观察。 无忧没看见他此时探究的目光,自顾自地说:“其实我跟娘亲说过了,不用带这个的,山里有白玉姐姐,有飞瑶姐姐,还有黑羽哥哥,他们都会保护我的。不过他们也跟我说这个带在身边虽然有些碍事,但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的。” “山里的哥哥姐姐?” 慕清寒皱眉,昨天就听她说过白玉这个名字,但他很清楚,山里的环境绝不适合人类居住,什么样的人会住在山里? 想了想,慕清寒问:“他们都跟我一样吗?” “不是呀,他们跟你不一样的,像白玉姐姐啊,她是白兔精,飞瑶姐姐呢,是蝴蝶仙子,黑羽哥哥是黑鹰修炼来的。”无忧停下脚步,一边将柴刀抗在肩头,一边回头来看着他,掰着指头一一跟他解释,最后下了结语,“你是鬼来着,所以和他们不一样的。” 慕清寒看着她此时扛着柴刀掰着指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在京城,城北的街头有一酒馆,开店时间不过短短五年,就因自家老板酿出的美酒而名声大噪。 酒馆老板一家四口,生活幸福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老板的小儿子,那是个天生痴傻的可怜人。 慕清寒偶然间尝了一回他家的酒,确实味道极妙。后又乔装一番,亲自上门讨酒,就是这一回,他被老板请入后院,看见了他的小儿子。 那个可怜的孩子蹲在树荫下,不知在干什么。 他走近一看,发现他正在掰着指头不知在数些什么,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在嘴里喃喃地念:“一,二,三……一,二,三……” 那时他呆傻的眼神和吸着鼻涕的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 此时此刻,无忧露出的神情和他惊人的相似。 哦,大概脑子不够用的人都喜欢借助手吧。 不知怎的,慕清寒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笑意。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笑出来,脸上的五官丝毫不动,没有露出半点笑意。 “你别怕呀,他们都不害人的,都可好可好了。” 无忧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是害怕了,毕竟她第一次回去告诉自己的娘亲,她看见了一只兔子在她面前变成了一个大姐姐的时候,她娘亲也是被吓的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好久。 慕清寒挑眉问:“好?你觉得有不好的人吗?” 无忧认真地想了想,答:“我娘亲说,人之初,性本善,所有人从一开始都是好人的。” 慕清寒的那些笑意顿时消失不见,看向无忧的眼睛有些深沉,无忧看不懂,只见他又不说话了,便也不说话,转身重新开始寻找。 刚走两步,无忧又忽然停了下来,敲了敲脑袋,转头问:“寒哥哥,你说的那个观音苋长什么样来着?” 看她皱着一张小脸的模样,慕清寒愈发觉得她与那个小儿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时间总是流的飞快,眨眼间已过半月。 木屋前的空地上摆着一个木架,正对着太阳的方向。 “寒哥哥,你看这个……”无忧手里捧着一捧晒干的花朵,回头望着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慕清寒。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略微透明的身体仿佛和阳光融为了一体,他微闭着眼睛,脸上是闲适平静的神情。 这半月以来,慕清寒吸收的灵力越来越多,魂魄的模样也越来越凝实。无忧眼见着他从青烟一般的状态慢慢恢复成他原本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好看的不像真人,甚至时常被他惊艳得傻傻出神,就如现在。 无忧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发痴,对于他投来的目光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他的眸子里精光流转,纯黑的瞳孔里像是有着漩涡一般,吸引着无忧直往里坠去。 无忧见他微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略低沉的声音源源不断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刺激着她的耳道,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满她的四肢百骸。 慕清寒看无忧又是一脸痴痴呆呆的模样在犯傻,有些无奈,她那天说自己笨确实不是谦虚,这些天她时不时就会展现一下自己不高的智商,或者呆呆愣愣地出神发傻,也不知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他不由地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无忧。” 无忧这才回过神来,眼睛里还有些茫然,“嗯,什么?” “你刚刚叫我,什么事?” “啊?我叫你了吗?我……” 第一卷 第006章 下山 “啊?我叫你了吗?我……”无忧愣了愣,又不自觉地抬手想敲自己脑袋,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捧着东西呢,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枯黄的干花,终于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了,“噢!我想起来了,我是想问,这个花晒成什么样算好了呀?” 慕清寒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花,答:“这样就可以了。往后就按照这样晒干,入药可镇静止痛。” 无忧噢了一声,有些可惜地看了看手里的干花。 寒哥哥说这个叫曼陀罗,是他们在溪边采来的。原本长的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花瓣,花茎上还带着些许的紫色,圣洁美丽的像是从天上来的花。 可谁知,晒干之后变成这样又干又黄又瘪,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了。 慕清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只说:“往后你娘亲要是咳嗽厉害,肺腑疼痛,用它入药,可止痛。” 无忧一听对娘亲有好处,便连连点头,小心地拢起这些干花收进一边的木盒子里。 在慕清寒的指导调理下,无忧娘亲的状况竟慢慢好了起来,虽仍有断断续续的咳嗽,但相比之前已好了许多,咳起来再也不见撕心裂肺的模样,咯血的症状也再没有出现过。 只是慕清寒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她病的太狠,他如今用的这些药也只能缓解她的症状,并不能真正除掉她的病根。 可无忧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吃过药之后的娘亲真的咳的少了,对此,无忧那是一个劲儿的感谢慕清寒,直说他是仙人下凡,帮她来着,慕清寒每次听她这样说,都会皱眉看她,但偏偏无忧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这不,刚收好干花,无忧回头,甜甜的一笑,说:“寒哥哥,你真厉害!” 慕清寒早已熟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刚想开口打断她,忽闻一道粗粗的声音远远地喊:“无忧!小忧!” 无忧也听见了,脸上立刻笑开了,放下手里的木盒,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扬声回应:“我在这儿呢!” 慕清寒一挑眉,这倒是他在这半个月以来听见的唯一陌生的声音。一听就是男子的声音,再看无忧这高兴的模样,看来他们是熟识。 “小忧!” 伴随着高声的呼喊,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无忧一见到他,便高兴地蹦到他跟前,甜甜地喊:“石头哥哥!” 慕清寒稍一打量,来人浓眉大眼,皮肤黝黑,是长期在阳光下劳作形成的,那双看向无忧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污秽,看来是个老实的。 之前从无忧嘴里听到石头的名字,他还以为又是石头修炼成的精怪,但现在看他,不过是普通的男子,只是,无忧这丫头难不成见谁都叫哥哥? 石头看不见慕清寒,自然是不知道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直勾勾地看着许久没有看见无忧,只觉得无忧愈发的好看了,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不错,无忧当真是一天一变,越变越好看,就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一般,浑身都散发着透明纯净的气息。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无忧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他,“石头哥哥?” 石头这才回过神,黝黑的脸上微微有些胀红,并不十分明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我是看你过了时间还没来村里,就想上来看看你。” 无忧啊了一声,眨巴着眼睛问他:“今天初几来着?” “还初几啊?十五都过啦!” 石头宠溺地看着无忧,脸上满满的笑意。 无忧一拍脑门,道:“哎呀,你看我,笨的连日子都算不清楚了!” “没事儿!可别再拍自己脑袋了,拍坏了怎么办!”石头见她下手没个轻重,额头上都红了一块儿,忍不住心疼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 可还没碰到她呢,无忧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眼睛毫不躲避地望进石头的眼睛里,抗拒的意思也不掩饰地表露出来,“我没事的。” 石头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但很快就恢复,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以至于他都已经有了免疫力。 “我给你带了些野味,都处理好了,就放在厨房里,给你跟你娘改善改善伙食。” 无忧像是没有看见刚刚石头的尴尬一般,半点也没有不自在,脸上的笑意丝毫不见作假的成分,说:“谢谢石头哥哥!那些柴火我都堆在厨房后边了,太多了,你一个人肯定拿不完,等会你先拿一些下山去,剩下的我明天给你送下去可以吗?” 石头不想让无忧受累,本想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若是留下一些让无忧明天送来,那就又可以看见她了,大不了今天他多拿一些,只留一点点,这样既不会累着无忧,明天也能见着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着,石头便笑着答:“好!” 石头没有留多久,送走了他,无忧就开始准备晚上要吃的东西,对着案板琢磨着是要先烧鱼还是先烧石头送来的山鸡。 “石头爱慕你。” 无忧被慕清寒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吓!”她差点就忘了寒哥哥还在这里呢! 刚刚石头在,慕清寒虽在一旁不发一言,却将他眼里的喜爱、心疼、尴尬还有期盼,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很确定,石头是喜欢无忧的,但让他觉得有趣的是无忧的反应。 无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慕清寒在说什么,小脸顿时一红,讲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好好好像是的。” 除了她娘,就再没人跟她说过这个事情了,面对娘亲无忧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更别说是面对慕清寒。 按道理来说,慕清寒是不会过问这种事情的,但偏偏无忧此时微红的脸蛋,磕磕巴巴讲话的样子,都让他忍不住想要调侃一番,他到十分想看看,这个傻姑娘,脸还能红成什么样子。 他问:“你不喜欢他?” 无忧憋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欢……” 慕清寒的眉头不可察觉地一皱,“那是喜欢他?” “嗯,”无忧点点头,绯红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地说:“我喜欢石头哥哥,”顿了顿,接着说:“我也喜欢寒哥哥。” “喜欢我?”慕清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被羽毛挠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姑娘这么露骨的表白。 京城里爱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也有不少胆大的明里暗里跟他表示过,但像这般毫不畏惧说出喜欢的无忧倒还是第一个。 “是呀,我还喜欢娘亲。”无忧点点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继续说:“娘亲说,我对石头哥哥的喜欢是对娘亲,对亲人一样的喜欢。” 那对他也是这样? 莫名地,慕清寒心里竟有些意外的失落,倒是他会错意了。 “哦?所以就算知道他爱慕你,你也丝毫不动心不留情?” 无忧的眼睛里有着慕清寒从没看过的坚持,她说:“娘亲说过,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欢石头哥哥,想要嫁给他的话就要把自己的心意说明白,不能给石头哥哥希望,否则他会受伤的。无忧不想让石头哥哥受到伤害,所以不能心软害了他。” 慕清寒听了这番话,有些惊讶的看着无忧,原本只是恶趣味地想逗逗她,看她脸红窘迫的模样,却不想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来教给她这番道理的那体弱多病的妇人倒是难得的明白人。 “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无忧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嫁给能娶我的人,想……”嫁给寒哥哥这样的人。 无忧适时地刹住话头,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水灵灵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奈。 慕清寒疑惑,“石头不能娶你吗?” 无忧闻言,垂下头,轻轻地摇了摇,“不行的……” 见她有些难过的模样,慕清寒皱起眉头,没有再问下去。 第二天一早,无忧嘱咐好娘亲在家里等着自己,便提着昨日石头剩下的一小捆柴火下了山。 一路上无忧如往常一般叽叽喳喳的与慕清寒说这说那,看上去与平时无异,但慕清寒却敏锐的感觉到离山脚越近,无忧表现的越异常,到了最后一段小路,无忧甚至呱躁的一点也不像她。 望着眼前不过十步远的小村庄的入口,无忧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手心里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太舒服。 慕清寒在一旁看着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小小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终是不解地开口问:“你怎么了?” 无忧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对他撑起一丝笑容,“没事没事。” 说罢,便提着柴火朝村子里走去。 石头住在村子的最里面,要到他家,势必要穿过整个村庄。 好在村子不大,无忧低着头,走得飞快,一下就走了一半。 慕清寒跟在她身后,四处张望了一番,这里就像是普通的农村,全是茅草和木头搭起来的屋子,在外面的村民不多,大多数是些妇人和幼儿,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异于常人,他不明白为什么此时的无忧会紧张成这样。 第一卷 第007章 受伤 渐渐的,慕清寒发现越往里走,停留在无忧身上的目光越多,他们中大多数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慕清寒眉头开始皱起来。 无忧自然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村民们注视着,心中的压力几乎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她将头尽量的低下,走的也愈发快。 “无忧!”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石头满面春风地小跑到无忧面前,二话不说先接过她手里的柴火,“我就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来。” 无忧见到石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石头哥哥。” 石头热情地邀请她,“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去我那坐坐,我有好东西给你!” 无忧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周围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她不能留在我们村子里!让她滚出去!”。 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们便像炸开了锅一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围上来。 无忧尴尬不已,脸上早已胀红一片,拉了拉石头的袖子,对他说:“石头哥哥,我还是走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 可石头此时哪还听得见无忧蚊子一般的声音,他正手脚并用地跟周围的村民解释着无忧的来意只是为了给自己送柴火。 慕清寒观察着周围村民们貌似莫名其妙的言语,再看了一眼已经快将脑袋埋入地里的无忧,眸色幽深,没有说话。 无忧实在没脸继续待在这里,几次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眼见石头与他人争得面红耳赤,无忧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懊恼地一跺脚,转身就向村外跑去。 “无忧!” 石头瞧见她飞快跑走的身影,着急地呼喊。想追上去,却被身边的好几双手拉扯着动弹不得,耳边尽是自以为是地忠告:“你别去啊!她会害死你的!” “无忧不会害我!她是好人!”石头大声的辩白,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怎么就鬼迷心窍让无忧今天还给他送柴火下来,他明明知道只要她一来,村民肯定又会对她指指点点的! “哎哟,可别说这个话,她可不是人喏!你忘了,她是……” 无忧越跑越远,因为玉佩在她身上的缘故,慕清寒也随之远离了,那个村民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一路跑出村子,无忧才停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直喘粗气。 慕清寒正欲开口说话,忽闻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转眼看去,几个小小少年从路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有的提着篮子,有的扛着小一号的锄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看样子应该是村子里的孩子。 慕清寒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发现了停在这边的无忧,顿时就安静下来,眼神里原本的天真笑意变成了警惕的打量。 他们之中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偏瘦,但长的比较高,此时眼睛里正冒着晶亮的光。 等到无忧顺过气来,刚刚直起身子,就看见面前多出来的小孩子们。 一看到他们,无忧像是吓到了一般,惊的向后退了一步。 看清楚了无忧,那些孩子们都望向了为首的那个少年,旁边一个更小一些的扯了扯他的衣服,“柱子哥,是它……” 那个叫柱子的少年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小伙伴们做了一个手势,就有人将篮子递到了他手边,柱子对着无忧扯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在篮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有她拳头大小的石块,在手上颠了颠。 无忧见状,颤着声音说:“柱柱柱子,你、你……” 还不等她说完,几个小少年像是有组织一般的立刻散开将无忧围在小小的范围里。 柱子此时也开口说话了,原本应该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邪性,“我数三下,你今天要是能跑出去,我就放过你。” 无忧看了看周围的小孩子,咽了口口水,那副模样好像她真的十分害怕这些平均年龄不过十二岁的小鬼头。 她还欲说话,柱子却已经开始数数:“一!” 无忧一听,拔腿就想跑。 可围在她身边的少年们迅速的缩小了包围圈,嘻嘻哈哈地推搡着无忧。 无忧伸手想推开离她最近的那个少年,可她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角,他却忽然一声怪叫:“哎哟!疼死我了!” 无忧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唯恐自己伤了他,慌慌张张地问:“你没事吧?” 可那个少年却若无其事地对着无忧做了个鬼脸,骂道:“蠢货!” “二!” 那边柱子也笑哈哈地开始数第二个数,他看着无忧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可就是跑不开这个地方,就像是在看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四周的少年也纷纷发出嘲弄的笑声,无忧只要想伸手,他们就开始叫唤,无忧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慕清寒原本只在一旁看着,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些原本应该淳朴的乡野少年,此刻却都是一副邪恶的嘴脸,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诧。 “三!” 柱子话音一落,手里的石块便重重的往无忧身上砸去。 无忧正好弯腰,那石块便顺着她的头顶擦了过去。 “柱子……” 无忧瞪大了眼睛望着柱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刚刚那个石块,如果自己没有躲开,那势必会将她砸的头破血流。 而柱子却有些懊恼,一是懊恼石块居然没有砸中,二是懊恼无忧居然敢躲开! 当下他就怒道:“给我砸!” 他命令一出,周围的少年们纷纷弯腰开始捡路上的石块,二话不说,就往无忧身上砸去。 无忧抬手护住自己的头脸,裸露出的手臂和手背却不能幸免,大大小小的石块、泥块很快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脏兮兮的伤痕。 见无忧傻傻地站在原地给他们砸,也不知躲避,慕清寒终于看不下去了,瞅准他们弯腰捡石头的时机,大喝一声:“跑!” 无忧听见慕清寒的声音,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半点犹豫都没有,抱着脑袋就往山上跑去。 将身后那些不时飞来的石块杂物,以及那些少年们大声的嘲弄讥讽甩在了身后。 无忧片刻都不敢停下,直跑的自己气喘吁吁。 身边的林子已经密集到了一定程度,看样子已经跑到了山林深处。 “好了!别跑了!” 无忧闻言猛地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迷住眼睛的汗水,胸膛里的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 她弯着腰扶着自己的膝盖,这才发现她的双腿颤抖的厉害,却又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再使不出半分力气。 慕清寒见她此时的模样,知道她没精力再跟他说话,便也不着急问她,就在一边静静立着,心中也是思绪翻飞,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仍有些不敢置信。 昨日夜里似是下过一场雨,此时的山林里湿气很重,到处都是泥泞,无忧的鞋上裙摆上全都溅上了泥点,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黏糊糊地搭在她的脸颊上,整个人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无忧使劲捏着自己的腿,就近寻了个比较干燥的粗壮树根,坐下来了。 捶了捶快抽筋的小腿,无忧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无意识地摸了摸手上受伤的地方。 慕清寒立在一旁,看见她手上有些触目惊心的血痕皱眉问她:“你是傻的吗?” “啊?”无忧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不知道一开始就跑吗?为什么傻傻地站在那里?” 无忧眸子里的光黯了黯,声音仍然有些发抖,“我怕我会伤到他们。” 慕清寒轻嗤了一声,“现在受伤的是谁?” “你说这个啊?”无忧看了看手背和手臂上的伤口,笑了笑,一脸天真无畏,“这个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慕清寒不置可否,继续问:“这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他们每次都会这样对你吗?” 无忧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跟他们很少能碰到的,而且也不是每次都会拿石块丢我。” “不是每次?” “嗯,是呀,有时候是树枝、木棍、柴火,不是每次都会拿石块的。” 无忧说的一脸轻松,理所当然的模样就像在讨论晚餐要吃的餐食一般。 慕清寒有些不敢置信,又问:“那那些村民也?” “村民?他们不会丢我的,他们人很好!” “很好?”慕清寒挑眉反问。 无忧点点头,“是呀,石头哥哥对我很好,他们对石头哥哥也很好。” “……” 慕清寒默然,看着无忧干净漂亮的眼睛,那里面他看不见一点怨毒和憎恨,好似无忧是发自内心的认为他们是好人。 那样纯粹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但慕清寒不信,他不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他们这样伤害她,她心里会一点怨恨也没有。“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你就不恨他们吗?” “恨?”无忧惊讶地看着慕清寒,下意识地无视了前面一个问题,只觉得恨这个字说的太严重了,连连摆手,道:“我怎么会恨他们?村民们都是好人!” 第一卷 第008章 你拿我跟王八比 慕清寒声音冰冷无比,不带丝毫感情,“好人?他们围观你,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你;你跟你娘为什么独自住在山里,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吗?那些山野少年不止一次的伤害你,你还觉得他们是好人?” 无忧讶异地微微张着嘴,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许久,她慢慢低下头,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她说:“不怪他们的,是我不好……是我害的娘亲……” 慕清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没有错过她刚刚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那些一闪而过的东西,那是委屈,是悲伤,是自责…… 可现在明明受害者是她,她为什么要感到自责? 慕清寒发现,他好像看不懂无忧,看不懂这个看上去单纯到傻的小姑娘,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不再说话,山林里此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呀!” 不知过了多久,无忧突然发出一声叫,慕清寒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问:“怎么了?”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却发现无忧低着头使劲搓着自己的裙子,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果然听见了无忧说:“这是今天刚刚换上的新裙子!给娘亲看到又要说我了!” 慕清寒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丫头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现在是关心裙子的时候吗? 无忧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寒哥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 慕清寒跟着无忧一路深入山林腹地,才从一个长满藤蔓的山洞进入无忧所说的“好地方”。 不算宽敞的山洞一路向下,洞壁四周不知长了些什么植物,竟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发出了淡淡的荧光,不算特别亮,只能勉强看得清前方一路都是这样的荧光。 没有走太久,眼前就出现了更强的光线,预示着他们就快到目的地了。 又走了一会,眼前一亮,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 慕清寒看着眼前不大的空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里大概也是某棵古树的树根,树身在地面上,而根部却深入地下,粗细不一的树根爬满了这个溶洞周围所有的石壁,不留一点空隙,地面上也布满青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用树根打造的独立空间。 这地方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的周围长了一些不知名的淡色花朵,上方的石壁不知什么原因塌了一块,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出去,上面没有太多的枝叶遮挡,阳光正好从这块空洞照进来。 无忧笑的很甜,对慕清寒说:“这里是我有一天在山里躲雨的时候发现的,是不是很好,很安静?” 还不等慕清寒答话,无忧就解下玉佩,放在一块干燥的树根上,说:“寒哥哥,我去洗一洗裙子,你等我哦。” 慕清寒看着她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水潭,原本紧绷的面部表情也渐渐松懈下来。 无忧怕地上的青苔会让她滑到,不得不放慢步子,缩着脖子意图将重心尽量的放的低一些,从后面看上去就像一个驼着背的小老太太。 慕清寒也不出声打扰她,看她慢慢挪到了谭边,才说:“别光洗裙子。” “啊?”无忧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望他,见他指了指自己的手,她便笑弯了眼,答:“我知道啦!” 幽静的空间里,除了无忧不断拨动的水声,再无任何声响。 一时间,这里的时光像是凝住了一般,静谧美好。 慕清寒看着无忧,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尚还不能忘记那些少年狰狞的面孔,她却像是没有经历过刚刚的那些事情一般,自顾自地洗裙子洗的很欢快。 看了一会,慕清寒突然想开了,她自己都不甚在意那些事情,他又在多想些什么?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还有精力去管她的闲事吗? 这样想着,他便也就放松下来,只沉浸在这一刻难得的宁静中。 好像自从到这个小丫头身边后,他就越想越开,越来越多的觉得自己完全放松的时间多的不像话,有时候甚至想,就算一直这样也是不错的。 在京城里的那些时候,他的脑袋就没有一刻休息下来过,他不去害别人,却总要提防别人来害他;心里想的除了阴谋,就是诡计;随时随地都在算计,没有一刻是能够停住思考的,就连做梦都在与他的皇兄斗智斗勇。 他好累。 那时的他早就已经忘了放松的感觉,忘了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但在这里,在玉佩里,他能全然的放松下来,不必担心随时有人来算计他,不必为他这条命而整天担惊受怕。 还有这个傻丫头,虽然总是笨手笨脚让他非常无奈,但她却常常能让他发笑,为她那些傻乎乎的举动。 她身上干净的气息,她纯真的眼神,都能随时驱逐他心里那些阴暗不堪的东西。 这样想来,这个傻丫头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至少,傻的可爱…… * 无忧还在谭边洗着裙子,淡紫的布料沾了水之后变成深紫的颜色,随着她的搓洗,上面的泥点渐渐消失不见。 清洗的差不多了,无忧满意的看着湿哒哒的裙边,起身想往回走,晃眼看见自己的手背上还是脏兮兮的,想起慕清寒的话,便又老老实实地蹲下开始洗手。 白皙的皮肤上那些泥土的痕迹,被石块砸的青紫的痕迹,还有那些划破皮肤留下的血痕都随着清水的洗涤而消失,就好似她洗的不是伤口,而是不小心沾染上的颜料。 片刻后,那些伤痕和脏污就都消失不见,还原了无忧皮肤原本就白皙干净的模样。 那些伤痕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无忧对此没有半点惊讶,甚至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对慕清寒说:“寒哥哥,你看,我都洗好了。” 她站在谭边,阳光从顶上那一块缺口洒下来,正洒在无忧的身上,让她整个人好像散发着无尽光芒一般,漂亮的小脸蛋上笑意盈盈,伸出的手臂在阳光下白皙的几乎透明。 本应是赏心悦目的画面,慕清寒却紧紧锁着眉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无忧的手臂。 “你的伤?” 慕清寒看着那里,原本留在那里的伤口竟然全部不见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忧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仍旧笑意满满地看着他,眸光里含着一丝得意的神采,“都好了呀!我跟你说过呀,我一会就能好的!”无忧一脸“你看我没骗你吧”的表情。 慕清寒没有说话,沉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忧半点不觉得尴尬,继续说:“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呢,这个地方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连白玉姐姐她们都不知道呢!”说着,她弯腰摘了一朵那淡色的花,将花瓣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提着裙子又小心翼翼地走回慕清寒的旁边。 无忧神秘兮兮地对慕清寒道:“寒哥哥,你看……” 她努力抬手将小小的拳头放在慕清寒的眼前,然后握紧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些,露出一道可以看到掌心内的缝隙,那朵柔软的淡色小花正在她掌心内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与之前在山洞内看到的荧光一模一样。 无忧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慕清寒,“好看吗?” 慕清寒将视线移到无忧的脸上,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暗紫的眼眸一如以往一般澄澈透明,好像两颗暗紫的宝石,那里藏不住任何污秽。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无忧啊!” 慕清寒问的突兀,无忧却回的顺畅,懵懂无知的理所当然。 无忧的眼睛太过干净,慕清寒看不出任何作假的成分。 “寒哥哥……”无忧被他直白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想去扯他的袖子,手却又直直地穿过了慕清寒手臂的部位。 这一举动,总算是让慕清寒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但却让两人之间顿时生出些许尴尬。 无忧讪讪地收回手,低着头,不敢看慕清寒,“对,对不起!” 无忧想,寒哥哥说过的,他并不是真的死去了,可她总是做这样冒冒失失的举动肯定会让他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他肯定会难过的。 慕清寒望着她的发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说:“我这样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或许不久之后,我真的会死。” 他语气淡漠,无忧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无比悲怆,果然让他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寒哥哥,你别,别这样说,你不会死的,真的!就,就算你死了,你也会永远在我心里!” 无忧胡言乱语的又急又快,没头没脑的就说了这么一句,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更在看到慕清寒一听这话就垂下了眼眸,急得快哭出来了,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你不会死的!你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你会活的比后山的八爷爷还要久!” “八爷爷?你说那只绿毛龟?你拿我跟王八比?” 第一卷 第009章 风雨欲来 “八爷爷?你说那只绿毛龟?你拿我跟王八比?” 慕清寒如是问着。 “呃?”无忧一愣,好半天说不出话,一双红红的眼睛,噙着泪水将慕清寒望着。 慕清寒哭笑不得地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无忧,愈发觉得这丫头奇怪了。 刚刚被人围观,她没哭;被人丢砸她没哭;受了伤她也没哭,现在反倒急得快哭了,是怕他感到伤心难过,觉得是自己惹了他不开心,所以急得快哭了。 可现在被比作绿毛龟的是他好不好? 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丫头,就算不是普通人类,又如何?说好听点,她是单纯,但事实就是她确实傻的无可救药。 慕清寒摇摇头,他十分钦佩无忧是怀着如何的心情才能对着他说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样的话,本是憋着笑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词句来,结果她居然拿他与后山的那只大王八相提并论,饶是他有再宽广的胸怀,也不能接受了。 看着慕清寒唇角勾出的笑意,无忧终是反应过来,“寒哥哥,你在逗我!” 慕清寒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哦?我有吗?” “有……” 无忧说了一个字,便被慕清寒这突然的笑给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慕清寒常常都是面无表情,偶尔会皱眉,笑容更是十分罕见。可每一次看见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无忧都忍不住感叹: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笑的这么好看!就如现在,虽然他站在暗处,可他的笑容却像自带光芒一般,点亮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因为在玉佩中有灵力滋养的关系,他的五官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明显,精致如雕刻一般,好看的不似真人。 不知不觉,无忧又看的痴了。 无忧从小住在山野,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山脚下的小村庄,见识过的人也只限于村里的村民,还有那些修炼成人的精怪。 村民们大多朴实无华,长相粗狂随意的更是普遍,浓眉大眼的石头已算其中的佼佼者;再有飞鹰修炼成的男子人形的黑羽,虽也俊朗非常,但性子太野,而且那双眼睛太有侵略性。 但是慕清寒不一样,他不光俊美的不似凡人,就连周身的气场都与他们毫不相同。 无忧不知道慕清寒出现在她身边之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他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气质,那个词是怎么说来着? 高雅,嗯,是高雅。他举手投足间都在诠释着什么叫高贵,什么叫雅致。 这个时候,无忧突然很好奇,慕清寒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能养出他这样谪仙一般的人?她猜,他一定就是白玉姐姐口中的京城贵公子。 想着,她便不自觉地开口问:“寒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你肯定是京城里的贵公子对吗?” 慕清寒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痴迷,反问她:“何以见得?” 无忧十分认真地答:“白玉姐姐说了,京城里的贵公子皆是‘风*流倜傥,气度非凡’,什么是风*流倜傥我不太了解,但你肯定属于气度非凡的!” 慕清寒无奈地看着她脸上坚定的表情,抬手做揉眉心的动作,严肃地考虑着要不要感谢一下她对他的褒奖? 无忧见他不答话,认为他是默认了,语气变得略有些兴奋,“果然是的!我真聪明,一猜就猜对了!” “……” “白玉姐姐还说了,贵公子们一般都是很有学问的,会写字会读书,有的还会弹琴作画,都可厉害了!”说着,无忧摸了摸下巴,似是做了一番考量,下结论一般地说:“我觉得,寒哥哥一定是贵公子里面最贵,最公子的!” “……”慕清寒感觉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最贵?最公子?这丫头当真是不会夸人。 可他到底是懂了她是夸赞他的意思,便十分给面子地谦虚了一下,“人外有人。” 无忧像是没有听见,继续说:“你看,寒哥哥你虽然不会弹琴作画吧,但是你会认草药呀!你这些时日教我采的草药尽是我没有见过的,有这么多呢!”无忧双臂在空中划了个大圈,以示多的程度。 “……”慕清寒顿了顿,轻声地想为自己正名:“其实,我是会的。” 无忧又没有听见,自顾自往下说,“下次见到白玉姐姐,我就可以跟她说,我认识了一个全京城最贵公子的贵公子!他还教我识草药呢!” 慕清寒听出她貌似是在炫耀的话语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之感,问:“你是羡慕她?” 无忧闻言,对上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点头承认,“是的!” “为何?因为她去过京城?”慕清寒身处权力中心,身边尽是尔虞我诈,混乱不堪,他从不觉得京城是个如何好的地方,为何这个小丫头会这样向往? “是的!” “你为什么想去京城?” “那里人多呀!”无忧脱口而出,语气理所当然,“好吃的多呀!好玩的也多!总之就是好!” “你从何得知?” “白玉姐姐呀!” “……”又是白玉,慕清寒斟酌要如何委婉地告诉她以后要少听些她白玉姐姐讲的话。 “还有石头哥哥,他们都去过京城。”无忧满眼都是羡慕和失落,“上次村里来了一个大财主,让石头哥哥帮他送货到京城去,我求了他好久,想让他带我一块去,好不容易说动他,可娘亲不让我去。不过好在石头哥哥给我带了好多京城里的东西,有拨浪鼓、有彩色的面人、有簪子、有一串串的铃铛,还有……” 无忧掰着指头一一细数石头给她带的那些东西,因为都是从京城里带回来的,对无忧来说都是些不得了的宝贝,所以也记得十分清楚。而且不仅记得清楚,也都保留的好好的,就连那串已经坏掉的糖葫芦,她都给包的好好的放在厨房里。 慕清寒又见她低头自顾自地掰着指头数数,仿似又看见那家酒馆后院里蹲着数指头的痴儿…… 有些无奈地开口:“你无需羡慕,京城并非他们口中所说那般好。” “为什么?”无忧吃惊地望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京城中人虽多,坏人也多;好玩的也有,危险也与之并存;吃的更不用多说,若有人想害你,直接往你食物中投毒是最简便的方法了。” “啊?怎么会这样……”无忧很是懊恼。 “他们说的都没错,可还有另一部分事实是他们没有看到过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 听完慕清寒的话,无忧沉默了一会,原本亮晶晶的眸子有些黯淡,但片刻后又重新亮起,“没关系,娘说人之初,性本善,那些坏人肯定都是有苦衷的;要是去玩耍,我只要注意一点,就不会有事了;吃饭的话,”无忧想了想,说:“我从没去过京城,应该不会有人要害我的,所以都没有关系!” 慕清寒对于她的坚持和执着有些无奈,没有接话。 这时,隐隐约约的雷声从空洞外传来,示意着马上就要下雨了。 无忧瞥了一眼洞口外面的天色,连忙说:“寒哥哥,我们快走吧,快要下雨了。” 慕清寒点头赞同。 无忧在熟稔的在山里快速的穿行,慕清寒在一旁提示她注意周围的情况,两人配合着试图在大雨前赶回家里。 今年的雨季来的似乎要晚一些,盛夏已经过了一小半,雨季才姗姗来迟。在这深山里,夏季的气温到也不会太高,只是温差稍大,可一旦下起雨来,那就有些麻烦,林子里本就湿气重,一下雨就更不用说了,随处可见沼泽和泥坑。 无忧一边走,一边庆幸,好在昨晚下的雨不大,这会地上虽是湿泥,容易弄脏鞋子,又有些滑,总的来说只是走上去略有些费劲,但好在还是可以走的。如果昨晚下的是大雨,那这会,林子里肯定遍地是沼泽,那可就不能走了。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大雨之前赶回了木屋。 一见无忧回来了,在屋里等待许久的无忧娘亲立刻迎了出来,此时屋外已经开始飘雨,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无忧身上,确认没有被淋湿,才开口问道:“你这丫头,怎的去了那么久?” 无忧傻笑一声,答:“在外面玩的久了些,让娘亲担心了。” 她娘还是不放心,问:“没事吧?” 无忧使劲摇头。 “唉!”她娘一声叹息,无忧知道她问的是今日下山的情况,但她虽绝口不提,她也不好再问,可就算她不说,她也知道无忧每次下山都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心疼地拍了拍无忧的小手,她娘说:“你先去休息吧,饭一会就好。” “娘亲去休息才对,午饭我去弄。”无忧也很关心她娘的身体,虽然现在好了些,但总归还是个病人,病人当然需要多多休息。 “不用,娘现在还能动,不想成天的躺在床上。” 无忧想了想,觉得也对,寒哥哥说了,适当的活动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便点头道:“那好吧,我回房换一件衣服,马上就出来帮您。” “好,不急。” 第一卷 第010章 出事 屋外雨开始下的很大,慕清寒不喜这种大雨天,回了房里后,跟无忧交代了一声,便进了玉佩里。 天空中的乌云压得很低,云内不时划过几道白晃晃的闪电,暴雨夹杂着雷声重重地砸在房顶上。 看着外面这番景象,无忧心里莫名的有些压抑,明明她最喜欢的就是雨天了。 收回视线,无忧摇了摇头,匆匆换好衣衫就去了厨房。 * 午饭过后,无忧抢着收拾了碗筷,催促着娘亲早些到床上午休。 她娘拗不过她,只好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说:“辛苦我的无忧了。” 无忧手上还拿着碗,闻言摇了摇头道:“娘亲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这般乖巧懂事的无忧,让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很是舒坦,只觉得有个这么好的女儿,之前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忧在厨房里洗洗刷刷,挨个放好了碗筷,晃眼看见了昨日刚刚晒好的曼陀罗,想起昨天慕清寒说过的话。 “往后你娘亲要是咳嗽厉害,肺腑疼痛,用它入药,方可止痛。” 中午的时候看娘亲咳嗽时似乎又捂着胸口,好像很疼的样子,那喝了这个就不会再痛了吧? 想着,无忧便拿了一朵曼陀罗的花,放到了一会要熬的药草里。又看见花朵的旁边是晒的干枯的枝叶,嘴巴里喃喃自语:“寒哥哥说的是用花还是用叶子,还是都要呢?” “应该都可以吧……”说着,无忧又拿了两片干叶一起混到了药草里。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无忧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转身回房,一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 已经下了两个时辰的大雨开始渐渐转小,只是天空中的乌云还是黑压压的堆积在空中,仿佛随时会压下来一般。 睡饱了的无忧揉着眼睛出了房门,准备去给娘亲熬药,顺便煮晚饭。 进到厨房,无忧看见大大的灶台上,蒸笼里正往外冒着热气,小灶上也已经开始熬药了。 她娘正精气神十足地在一边的案板上切着蔬菜,抬眼见她进来了,便笑了笑,吩咐道:“去洗洗手,帮娘把你石头哥哥送来的那只山鸡给拿过来。” 无忧愣了愣,随即笑开了,答:“好!” 母女俩很快在小小的厨房内忙活开来。 无忧见她娘脸色看上去要好了许多,能瞧见一些血色,不知是因为厨房里太热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身体正在恢复。无忧当然愿意相信后者。 想着娘亲能恢复健康,无忧就笑了起来。 她娘瞥了她一眼,笑道:“又傻笑呢?” “才没有呢!”无忧歪头轻轻靠在她娘肩上撒着娇,“我只是想着娘亲能健健康康的,我就开心!” “傻丫头!”她娘闻言转过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实际上,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是清楚,这些时日无忧给她喝的草药皆是治标不治本,能缓解些症状,但她病的太久了,已经病到骨头里了,现在就是喝再多的药也不过是能让她多活几日罢了。她不告诉无忧,就是不想让她难过。 看着无忧的笑脸,她想,这样也好,能多活几天是几天,能多陪无忧一天是一天。 想着,她不禁又问:“无忧,你老实告诉为娘,这些药草都是从哪里来的?” 无忧眨巴眨巴眼睛,答:“我自己上山采的呀。”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药可以给我治病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娘这样问了,所以无忧也不是第一次回答,起先她还要犹豫一番,现在她倒是可以脱口而出:“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哥哥教给我的!” 她娘叹了一口长气,她自然是知道无忧口中厉害的哥哥肯定不是寻常人,她叹的就是这一点。无忧这孩子从小就跟别的人不一样,总能看见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还能与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玩在一起。 她们母女两个住在这山里,与世隔绝,无忧也没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人,她又心疼无忧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是以,无忧想和他们在一起玩,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她去了,但今后倘若她不在了,她的女儿当真要与这些山野精怪生活在一起吗? “无忧还想去京城吗?” 无忧一愣,不知道她娘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老老实实地点头,有些小心翼翼地答:“想的。可是,娘不是不想让我去吗?” 无忧看见她娘的眼中有不舍,有心疼,听见她说:“如果下次石头要上京去,你便让他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闻言,无忧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激动地抱住她娘亲的腰身,撒娇地说:“好啊!娘亲最好了!” 小小的厨房内一派温馨的景象。 用过了晚饭,天色慢慢暗下来,远处又传来轰隆的雷声,预示着又将有一场暴雨来临。 无忧收拾好厨房,将小灶上煎好的药倒在碗里,仍旧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但今天的药汁闻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加入了曼陀罗的缘故。 苦涩中带着一点幽幽的辛香。 无忧不禁又闻了一下,越闻越好闻,她觉得今天的药应该不会那么苦了吧? 想着,无忧笑了笑,端着药往她娘的房间里走。 刚刚走近,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自从开始规律喝药之后,无忧许久没有听见娘亲这样咳嗽的声音了,现下不禁担心起来。 加快脚步进入房内,放下手里的药,无忧扶着已经咳弯了腰的娘亲,拍着背帮她顺气。 “娘,怎么又咳的厉害了?” “咳咳……”她娘摆摆手,捂着胸口,面上因为疼痛而挂着几滴汗珠,她极力压抑住想咳嗽的感觉,安慰无忧说:“已经好多了,就只偶尔晚上会咳一阵,比之前要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她一连说了几次好多了,无忧心下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因为下雨,天气湿寒,才会让娘亲复发的。 但这咳嗽的声音仍是让她心里不好受,连忙端起药,递到她娘的唇边:“娘亲,您快喝药,喝了药好好躺下休息。” 她娘点点头,乖乖地听了她的话,就着她的手,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了下去。 无忧将只剩些许药渣的碗放在桌上,拿过被子帮她娘盖好,一直等到她咳着入睡,才将药碗拿出去洗好。 做好了这些事情,无忧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就想到娘亲刚刚咳嗽的画面。当下便决定今晚就守在娘亲床前,以免有什么意外。 在自己房里拿了被褥,无忧本想问一问慕清寒为什么娘亲会突然之间咳得这么厉害,可任她如何对着玉佩摆弄、叫喊皆没有回应。 无忧只好挫败地放下玉佩,忍着心悸快步到娘亲房中守着。 她坐在床边,眼睛时不时就往床上躺着的娘亲身上瞟去,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心里慌的厉害。 “要是寒哥哥在就好了……”她如是呢喃着。 这时,屋外开始刮风,山风吹着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吹在无忧身上一阵凉意。 无忧怕把娘亲吹着了,连忙起身去关窗户。 像是为了证明她今天的心慌不是没有原因一般,她刚刚关上一半窗户,忽闻床上传来一阵响动。 无忧扭头看去,只见原本好好躺着的娘亲,忽然蜷起身子,被褥下的身体一阵痉挛抽搐。 无忧乍一看这样的景象,吓的魂都丢了,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到看到娘亲第二次痉挛,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扑上前去。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无忧担心地大声呼唤,可任她如何晃动,娘亲仍旧双眼紧闭,半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伸手摸了摸娘亲的额头,没有发热,甚至还有些冰凉。 借着烛火微弱昏黄的光线,无忧发现娘亲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深紫的颜色,眼睑下也生出了一圈褐色的阴影。 她顿时就慌了,不知所措地喊:“娘亲,你快醒醒!你别吓我!娘亲!” 可回应她的,却是又一阵抽搐。 无忧握着娘亲的手,原本温热的手正在一点点的变得冰凉,那是生命流失的征兆。 无忧不知何时已经泪流了满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是寒哥哥在就好了…… 蓦地,她想起了慕清寒。 “寒哥哥!寒哥哥!你出来啊,你出来!”无忧手忙脚乱的掏出玉佩,对着玉佩一阵大喊,但仍旧没有人回应她。 床上躺着的是正在慢慢失去生气的娘亲,手里握着的是冰冷的玉佩,无忧心里的害怕和悲伤怎么也止不住。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想,如果娘亲就在这样死去…… “呜哇!”无忧情绪崩溃地扑在她娘亲身上狠狠地大哭出声,嘴里不停地念叨,“娘亲,你快醒醒啊!我不要你死!” “往后,遇事冷静些……” 哭着哭着,无忧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慕清寒清冷的声音。 她直起身子,停止了哭泣,反手抹了把泪,嘴里喃喃自语:“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想想办法,现在要救娘亲的命,不可以慌张,不可以乱,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