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上古时期,人类茹毛饮血,居住洞穴,同如野兽,天旱水灾之年,为了生存,同类相残。   先圣伏羲心生悲悯,于是仰观宇宙,俯察天地,穷究日月星辰运行规律,深思花开花落变化因由,最终大彻大悟,脚踏云烟,端立于浩浩苍天,大手一握,无数星辰汇聚手心凝聚成惊天巨笔,引茫茫银河水于笔尖。   在墨蓝的天宇间横画一笔,天地震颤,惊雷阵阵,闪电密集如雨,大地上的飞禽走兽惊慌失措,胡乱奔跑。此画乃象征天的乾卦,后世称为"一画开天地"。接着,他按万物规律创立先天八卦图。   自此人类进入文明时期,文上能经世治国,管理万物生灵,下能经商耕种。   夏朝末年,夏王桀残暴无道,人民怨声载道,而夏王桀也担心自己统治不稳,开始拿一些实力较强的部落下手,在以各种理由灭了几个部落后,他将目光投射到黄河下游,实力日渐强盛的商部落。   商部落首领商汤雄才大略,对夏桀早有不满,被夏桀召唤到夏都并被囚禁后,他更坚定推翻夏朝的决心。   商汤被囚禁期间,他的妻子有个奴隶名为伊尹。   伊尹此人虽是奴隶之身,但很有才华,为了吸引商汤注意,他在厨房干活时,故意将菜的味道时而放咸时而放淡,果然商汤以此时责问他,伊尹趁机说出自己对治理国政的见解,深入浅出,令商汤大惊失色,当即任命为右相,共谋反夏大业。   得名相相助,商汤逃出夏都后,将附属于夏朝的小国一一剪除,后又与夏朝战力最强的夷族联盟,一同灭了夏朝。   夏朝最终灭亡之战,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商朝建立后,历史的车轮也悄然发生偏离,夷族欲抢夺天下,出兵攻商,刚刚成立的商朝不论兵力财力都处于最低点,再也经不起一场大战。   然而上天似有好生之德,在夷族一路烧杀抢掠逼近商朝国都。   这时,饱读诗书的汤王吸取夏朝灭亡经验教训,写出《汤诰》,从书中获得才气加身,在商朝军队节节败退,眼看国都即将沦陷时,他轻车简从,一手持笔,一手持简,来到战线最前沿。   在战死将士尸身前潜然泪下的他,以笔为械泼墨为兵,书写《汤诰》。   顿时,天生异象,字字化兵,一书尽灭十万九夷兵。   夷族族长奉灵天生勇武异常,据传拜仙人为师,可活五百载,然后汤王得《汤诰》写出后,剥尽他寿元。   原本年富力强的他瞬间苍老,白发苍苍站立不稳,临死前怒吼不甘,并发下本命大誓:"凡我夷族后裔,必杀商汤,屠尽人族。"   他怨气如虹,照亮整个北方天空,夷族残余后裔获得一股古怪力量,模样更几乎脱离人形,上身肌肉暴鼓,力大无比,双腿变长许多,跳跃似猿,后称妖族。   商汤寿一百五十载,他死后体内一道白光冲天,随后天降甘霖,自此之后人族人人都可获得才气。   商朝延续六百余年,商纣王残虐,周部落起义,并请来异人姜子牙相助,在一次战争中,姜子牙才气得到突破,一书灭百万兵,周朝建立,姜子牙归隐,百年之后,他连番突破成为圣人。   姜圣之后,又有孔子成为圣人,出生之时,妖族猖獗,围攻人族,闹得天下大乱。孔子在颠沛流离中苦读诗书,而立之年,被周王请去助战。   他端坐于千军万马之前,手握如椽巨笔,在光滑如丝的绸布上轻轻一画,无数精兵悍将从笔尖奔杀而出。再添一笔重墨,顷刻间天地变色,风云涌动,雷电交加。简洁的"仁"字写完,妖族已经尽数灭绝,从此天下太平。   四笔击败妖族,震动寰宇,一时间无数人前来拜师学艺。当时,除他之外,还涌现出无数英杰,但其他人,诸如荀子、孟子、孙子等止步于亚圣,韩非子,吕不韦等则成为次于亚圣的半圣。   在这学术繁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候,异端邪说也风起云涌,其中一些人踏入魔道,修炼邪术,最终身体变异,四肢粗大,力量超人,被称为魔族。   其后,血戾凭借强大的战斗力统一魔族,后与妖帝的女儿魅惑妖姬结婚,生下一子,名叫狂天,他是刑天转世投胎,天纵奇才,又同时拥有魔族和妖族的力量。   血戾和魅惑妖姬死后,狂天统领魔族和妖族,率领千上万的士兵攻打人族,欲统一天下。当时孔子已殁,孟子、墨子等人带领其他文人奋起抵抗。   世间有一本奇书《圣道实录》,乃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能记录天地万物,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孟子等人凭借此书的力量,经过一场惊天动地而时间漫长的战斗,最终击败狂天,孟子等人的才气化为一道封印把狂天的魂魄关押起来。   在这场漫长的战斗过程中,狂天把邪气注入凶兽体内变成妖族,而魔族的身体出现一次巨大的变异,力量变得更为强大。   更为重要的是古代典籍和历代诗词在这场漫长的战斗过程皆以被毁,只有《圣道实录》里面还完整保存。   《圣道实录》是一本通晓天意的灵书,遵循天道,维护正义,为了鼓励世人消灭妖魔,它把记载的典籍和诗文注入到妖魔体内,世人杀妖魔可得诗文和典籍中的语句,从而获得才气。   从此以后,世人疯狂屠杀妖魔,获得诗句。   历经一百年,进入东汉末年,朱卓窃取政权,创立大西朝,并将年代定为圣文元年。 第一卷 第一章、双鱼图   圣文历九百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四。   季国文阳道的双峰县,寒风呼啸,雪花漫卷,茫茫厚雪像棉被一般铺盖在大地上。   在九曲街尽头的黑暗角落里白雪微微隆起,忽然,一阵抖动,寒冷刺骨的厚雪中艰难爬出一个极其瘦弱的少年。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爬了起来,全身不停地颤抖,脸无血色,嘴唇乌青,双眼茫然看着四周,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正在看那幅奇怪的双鱼图吗?为何突然到这里了……"脑子里无数问题蜂拥而出。   深深呼出一口白气,他仰起头,微闭着双眼,努力思索过去。   很小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自己从小到大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性格孤僻,除了和爷爷奶奶有一些交流外,几乎不跟别人说话。   他唯一的爱好是阅读古典书籍,经常孤单一人枯坐在自己那间阴暗的房间里默默看书,潜移默化中把那些书籍烂熟于心。每逢考古诗词和古代历史,他几乎都能获得满分,但是其他科目则差到极点。   本学期期末考试刚刚结束,他兴冲冲跑进一家破败不堪的小书店里打算租一本典籍,在逼仄狭窄的书架间翻阅一会,看到阴暗的小角落里有一本《圣道实录》,那书已经发黄,书页破损,明显有些年月。   他当时不以为意,认为那不过是一般的儒家史籍,并不想租借它,只是书店里面的书籍几乎看尽,再看已然无味,便随手拿了回去。   回到家里便走进自己那间小房间里开始翻阅那本书。只看几眼,他不禁大吃一惊,双目放光,里面的内容迥异于以往的古典书籍。其中记载孔子泼墨挥毫之时,体内的才气竟然化为耀目光柱直冲云霄,天空一片绯红,风云涌动。   周文王用生花妙笔删减《周易》更是惊天动地、震撼人心,他巍巍立于苍穹之上,目如红日,俯视锦绣山河,以山岳为笔,蘸江河之水为墨,在苍茫大地上挥洒才气。最终,繁复难懂的《易经》演变为六十四卦。大功告成之日,日月交辉,红霞万里,百鸟齐鸣,猛兽蹲伏于地,对天狂啸。   奇异无比的内容深深吸引了他,黄昏之前,借夕阳之辉阅读,日落之后,皎月明光铺洒于古卷之上。他废寝忘食地看到天将破晓时分,晨曦微露,天边出现鱼肚白,《圣道实录》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幅黑白分明的双鱼图。   双鱼图刚跃入眼中,他顿时感到双目清明,头脑清晰,耳朵特别敏锐,千米之内的微末声响都尽收耳内。感官的异常变化让他惊骇不已,便凝神注视图案,仔细琢磨其中奥妙。   忽然,古卷变成汹涌的洪波朝四周奔腾,在远处阴暗如深渊的地方崩塌而下,消失殆尽。洪波滚动的地方已化为一片碧绿汪洋,两只交互缠绕的鱼形图案幻化成金色的鲤鱼和青色的草鱼,硕大如山岳,正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嬉戏跳蹿,上升如游龙出海,下落如蛟龙探水,气势如虹。   就在这时,天际旭日东升,朝霞万里,碎金般的光芒充盈天地间。顷刻间,巨浪腾空,那两条鱼蓄势一跃,飞入九霄,化为两道急速旋转的光辉,一道金黄色,一道纯青色,相互交融,变为迷蒙的虚幻光圈,中心如烟如雾,射出刺目的银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这道银光竟然具有穿肉透骨的威力,让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宛如一道飘渺的游魂。他骇然失色,双目瞪着溜圆,双手疯狂舞动,拼命挣脱银光的照射,但徒劳无益,身体已然不受控制。   突然,在虚幻的光圈里面出现阴森恐怖的场景,在风雨如晦的山川大地上,密密麻麻站着成千上万的猛兽,它们面目狰狞,血红色的爪子握着寒光浮泛的兵器,高举在空中,胡乱挥舞,同时纵声狂吼,喊声震天。   苍穹一片墨黑,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呼啸的阴风凶猛如厉鬼在苍茫的天地间游荡。   在迷蒙的天际傲然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外貌怪异,一个头顶长着血红色的龙角,紫发飘飘,面目青紫,铜铃般的巨目射出如电光芒,粗大的獠牙冷光流转,朝天而长。另一个面目赤红如血,眼睛蓝幽幽的飘出阴森森的白气,眉毛如两道呼呼燃烧的烈焰。   他们两人口念咒语,手臂狂舞,身上飘出浓郁的阴黑之气,直冲九霄,幻化为一颗玄黑的妖星,射出柱状的如血光芒,划破苍穹,向第三个人杀去。   那人面白如玉,双目威严如雷,披着一袭胜雪白衣,随风漫卷,全身金光四射,脚踏涌动不止的青云。   他的右手握着如椽玉笔,上面电光闪闪,笔尖上流转着一滴翡翠色的墨水,发出辉映苍穹的刺目之光,不可直视,左手拿着一块五彩缤纷的光板,虚幻如虹。   忽然,白衣飘飘的男子,挥动如光神笔,在虚濛的光板上笔走龙蛇,气势雄浑。笔尖下纷纷迸射出震天撼地的雷电,发出充斥天际的白光,迎上那道气势凶猛的光柱。   两相碰撞,天地摇晃,苍穹似若崩塌,长河断流,山峦倾倒,大地开裂,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飘忽渺渺,宛如袅袅轻烟。   这时,他的小房间变得虚幻起来,猛烈地晃动,渐渐和那个天摇地晃的世界融为一体。"呼啦"一声,席天卷地的寒风破窗而入,猛然合上古卷,他也被卷入其中。   "这是为何?"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恐惧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消散。   他环顾四周,眼前的情景既陌生又熟悉,左边那座威严的孟子庙似乎从来没见过,可记忆里却出现自己从小到大逢年过节在此祭拜的场景,前面那棵大榆树小时候还从上面摔下来。   看到这些,另一个人的记忆纷纷涌入到脑海里,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附身到别人身上,这人也叫做季子文,和自己同名同姓,居住在双峰县东面的文曲街,身边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爱喝酒赌博的父亲季涂。   季子文十岁之后自己便开始做饭洗衣,常年在酒店客栈给别人做小厮,赚取聊以度日的微薄钱财,生活得极其贫苦。 第一卷 第二章、家徒四壁   不过在十岁之前,他家却是另一番光景,美轮美奂的房子,奴仆成群,出门乘轿。   那时本县富翁王扈为了巴结季家,在季子文生下之时,便打算把女儿王翠萱嫁给他。   一年中秋佳节,县里举办歌舞表演,王扈与季涂共坐一桌,开怀畅饮。酒意阑珊之际,王扈乘着酒意把结亲的想法说给季涂听,两家本是门当户对,因而一拍即合,当场书写婚书,按下指印。   两大豪门结为亲戚,轰动全县,一时间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季子文稍长,便经常来到王府与王翠萱玩耍,在重重廊道捉迷藏,坐在池畔的亭子里垂钓,攀爬假山,玩得不亦乐乎。年常日久,两人情感日益深厚。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十岁那年,季子文的爷爷溘然长逝,长子季涛继承家业,掌管整个家族。   那时为了大学士遗宝的事,父亲和兄长争吵不休,最终季涛暗耍阴招,诬陷父亲挪用大笔公款,以此为借口把父亲逐出家门。   从此季子文全家日渐衰落。后来其母因病而逝,父亲便一蹶不振,整日酗酒,渐渐又沾上赌博恶习。   随着季子文家旷日下,他与王翠萱的婚事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只因季涂还握有婚书,而王家又碍于脸面,所以并没有当面辞退婚事。不过两家的关系日渐僵硬,王扈不允许季子文踏入王府大门。   但是季子文和王翠萱青梅竹马,早已建立深厚的感情。王翠萱时常乘父母不在家之时出外与季子文私会。年小之时,只是相互嬉戏,进入少年之后,两人渐渐懂得情爱之事,彼此心生爱慕,立下山盟海誓。   半个月前,做绸布生意的朱觉派人到王扈家提亲,那人家底丰厚,店铺众多,居住在相邻的青崖县,他的儿子朱茂财早已听闻王翠萱貌美如花,便央求父亲派人提亲。   王扈完全不顾与季家还有婚约,满口答应此事。   翌日,王扈高兴地把婚事告诉翠萱,没想到她却以死相逼,声称此生只嫁季子文,气得王扈跺脚咬牙。   当晚,翠萱与季子文相会在老地方,那是县城外面的古柏树下,她柳眉紧锁,清澈的双目扑扑簌簌流下两行滚烫的泪水,湿透那张白皙滑腻的脸蛋。翠萱悲悲戚戚把那件婚事告诉季子文,这话宛如炸雷一般响彻在季子文的耳畔,令他既气愤又惶恐。   他决定到衙门控告此事,但就因为这事,巨大的灾厄降临到他的身上。   第二天早晨,便拿着婚书走进衙门擂鼓鸣冤。婚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季家和王家订结婚约之事,县令只能判季子文胜诉,王家和朱家暂且搁置婚事。   过了一夜,傍晚时分,他携带供品前往孟子庙祭拜,希望孟夫子能赐予文运,在考取童生中一举夺魁。   祭拜完毕,他兴致勃勃离开庙宇,没走几步,迎面遇到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双手抱臂,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用恶毒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季子文立即明白他们正是冲自己来的,从现在的实力看,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转身拔腿就跑。   这几个汉子箭步追来把他逮住,跑在最前面那个脸色黧黑,他一手拎住他的后衣领,讥笑道:"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着一纸婚书就想把翠萱小姐娶进门,简直是痴心妄想,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穷酸样。"   "我家朱公子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跟貌若天仙的翠萱小姐可是绝配。"另一人附和道。   从这些话,季子文知道他们是朱茂财派来的人,登时心冷如霜。他并未见过朱茂财,但此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恶名远扬,附近县镇村乡无人不晓。   那几个汉子脸色阴沉下来,一同猛揍,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密集地击打在季子文瘦弱的身体上。他努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身体变得虚弱,痛疼难忍,却从不吭一声,牙关紧咬,心里只想着挚爱的王翠萱,想起她笑魇如花,想起她缱绻柔情,想起她噘嘴生气的模样……   在临死的刹那间,他想到自己就这样白白死去,娇艳如玫瑰的翠萱却要插在朱茂财这坨牛粪上,怎么也不甘心,双泪横流,牙齿咬得嘎嘣响,可是却又无可奈何。一记沉重如山的拳头落在他的脑袋上,顿时一命呜呼。   想到这里,现在的季子文不禁唏嘘感慨,体内的不平之气如汹涌的狂潮重重地撞击在胸膛上。他目光坚毅,双手紧握成拳,心道:我一定会帮你报仇,完成你未了的心愿。   说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踉跄跄朝文曲街走去。路过雄伟高大的王府,他淡淡地瞥了一眼,红彤彤的大灯笼射出柔和的光芒,映照在铜色的大门上,熠熠生辉。   在大门前面站立着两个门卫,他们身体哆嗦,双手握在一起,相互婆娑,口里哈出团团白气,那双冻得快要流泪的眼睛看到孱弱的季子文,顿时像一道烈焰猛蹿起来。   那个尖嘴猴腮的门卫,挺直腰板,脸上挂着嘲笑,指着季子文盛气凌人地说道:"喂,小子你不是想娶翠萱小姐进门吗,路过这里怎么不进来坐坐?"   另一个胖门卫见季子文并不理睬,而是继续往前走,哈哈大笑道:"怎么?难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平时厚着脸皮搭讪我家小姐,也不想想自己落魄成什么样子。瞧着你副死不要脸的样子,就让人恶心。"   换作以前的季子文,听到这些刺耳的话,他会怒骂几声,可是现在的季子文却表情平静,他知道跟两个看门的奴才生气是毫无价值的,但是心底却油然升起一股怒气,暗暗骂道:狗仗人势的奴才,迟早要让你们看到我季子文风风光光把王翠萱娶进门。   他踩着冰冷的厚雪,七弯八拐来到文曲街,走到一栋破败不堪的木屋前,推开裂纹纵横的小门。里面漆黑一片,冷冷清清,宛如阴暗的冰窖。看到如此落魄的情景,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比自己那间小房间还要破旧百倍。   跨进屋子,反手关上木门,凭着死去的季子文的记忆,他摸出火折子,点燃残剩的蜡烛,微弱的火光照亮整个小屋。不过,寒风透过千疮百孔的墙壁以及门扇上手指大小的缝隙猛灌进来,把烛焰吹得摇摇晃晃,几近熄灭,他不得不用手掌挡住冰冷刺骨的寒风。 第一卷 第三章、奇书入体   他感到十分疲惫,大口喘着粗气,斜倚桌子,放松一下酸痛的身子。   突然,吱噶一声,门开了,风雪如猛兽一般蹿了进来,瞬间把孱弱的焰苗扑灭,四周陷入黑暗之中。门口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头发蓬乱,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   虽然看不清面部,但是从身影的轮廓看,季子文知道他是季涂,便站起身子,温和地说道:"您回来了。"初次见季涂,心里还是十分抗拒叫他作爹。   季涂点点头,关上门,坐到季子文身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听到这声出乎寻常的叹息声,季子文一愣,以往他回来之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从不会长吁短叹。   季子文点上蜡烛,看到父亲一脸颓丧,深邃的眼睛透过门扇的缝隙凝视着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黯淡的目光夹着一丝恍惚。他现在仅仅只有四十几岁,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的老人,脸庞成酱紫色,布满皱纹,两鬓如霜。枯瘦如柴的身体上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衣,上面打满补丁。   看到父亲如此伤感,季子文困惑不解,在去世的季子文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他痛心的情景,不禁眉头紧锁,心道:一向只会喝酒赌博的季涂遇到何事竟然伤心至此?   默默坐了半响,季涂忽然转过头,痛苦地看着季子文,发现儿子鼻青脸肿,嘴角还有一丝血迹,不禁一怔,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摸了一下他的伤痕,气愤地问道:"是谁打伤你的?"   季子文并不想让沧桑的季涂知道他的儿子已经被人活活打死,这件事肯定会让他彻底崩溃的,于是摇摇头,微笑道:"刚才和那群仗势欺人的奴才打了一架。"   刚才季涂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样子登时火冒十丈,酱紫的脸上抽蓄起来,让季子文心里顿时感到一股温暖,他深深地看着季涂皱纹满面的脸。   从小到大季子文只见到父亲回家几次,并不是来看他,而是探望年迈的爷爷奶奶,大家坐在一起,父亲也只是淡淡地问了自己几句,比如成绩怎么样,有没有听奶奶的话,除此之外从未问过自己跟爷爷奶奶过得好吗。而整日酗酒的季涂如此关心自己,那种浓浓的父爱顷刻间传遍他整个身心。   听完他的话,季涂一手重重地拍打在桌子上,气得脸色铁青,牙齿紧咬,久久才平复自己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低沉道:"子文,你已经十六岁了,大后天就要考童生,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颤抖,咽了一下口水,把涌到喉咙的话压了下去,过了半响,才勉强抑制心头汹涌起伏的悲绪,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我盼了那么多年,就等着你考上童生,这样就可以把曾祖父遗留下来的大学士遗宝送给你,可是……"   说到这里,他眼眶微红,深陷的眼睛里出现一丝水意,最终遥遥头,重重地叹息一声道:"算了,反正你不是读书的料,这次你就尽力而为吧,实在考不上你就拿着大学士遗宝换取钱财做聘礼吧。"   他的话越说越嘶哑,声音变得更低,最后那几个字似乎是从胸膛发出的,滚热的泪水在眼眶里面流转几圈,终于控制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湿透整个面颊。   从那个季子文的记忆里可以知道这个世界文人划分八大等级: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翰林、大学士、半圣和圣人。季涂的爷爷是大学士,才气雄浑接近半圣,他把毕生所学化为才气注入到一支金笔上,成为一件不可多得的奇宝,季家几代人誓死捍卫。   季仓去世之后,传给儿子季道,这时豪门大户想抢夺此物,遭到季家一同抵抗,最终没有得逞,但是季家却因此连死几人,季道也在此争斗过程中丧命。   现在季涂竟然把如此贵重的东西拿出来做聘礼,让季子文无比感动。他看着季涂老泪纵横的模样,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自己从小就被爸妈抛弃,没有享受过父母的温暖,在孤单落寞中度日,而眼前的季涂却为了保存大学士遗宝,过着艰辛痛苦的生活。   良久之后,季涂擦拭一下眼泪,站起身子,把那个涨鼓鼓的钱袋放在桌上,沉声道:"这是王翠萱小姐送给你用来给姜圣买供品钱,你可要好好珍惜她的一番心意,尽力考取童生,她说明天傍晚要见你一面。"   说完,他默默地朝卧室走去。季子文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以及颤颤巍巍行走的样子,一阵心酸,心里默默说道:爸,我会用实力考上童生,绝不会用几代人拼死保存的大学士遗宝作为聘礼。   想到明晚要见娇美的王翠萱,他心头一阵猛跳,脸上微热。自己性格孤僻,在学校几乎没和女同学搭话,突然要和美若天仙的王翠萱约会,那时不知道要出什么洋相,可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会去赴约的。   季子文在沉寂无声的堂屋坐了一会,才缓缓站起身子,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宽衣解带,钻入冰冷冷的被窝。他现在极其疲倦,一躺上去很快就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脑子里有书页在翻动,随即耀目的双鱼图再次出现,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温养着他的身子,让体内的筋骨血肉微微舒展,伤痕渐渐消退,气色变好。   他呼吸均匀,不再感觉寒冷,做着香甜的梦。   晨曦初露,温柔的光芒划破浓浓的雾气,洒落在裂纹纵横的窗户上。季子文醒了过来,刚睁开双眼就想起昨夜身体上出现的微妙的感觉,他急忙用手碰触一下脸上的伤痕,但是却感觉完好如初,没有一丝的疼痛感。   他惊诧不已,从床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子跑到厨房,舀了几瓢水倒入木盆里,照了照自己的脸,上面的确没有紫青色的痕迹。   站起身子,他满脸困惑,心里喃喃道:难道那本《圣道实录》融入到我的脑子里? 第一卷 第四章、王家有女   想了一会,季子文摇摇头,淡淡一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本充满异能的奇书会钻入脑子里。   他穿上衣服,烧火煮饭。吃过早饭,又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虽不华丽,但稍稍梳理,倒也清清爽爽。   日落时分,他走了出去,来到县城外面的大柏树下,见她还没有来,于是就蹲在青石上,看着柏树下悠悠流淌的河水。   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扭头一看,来得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绸衣,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寒梅图案,身材苗条高挑,脸蛋如花,眉毛如丝,水灵灵的眼睛宛如闪亮的星星,鼻子精致笔挺,小小的嘴巴宛如一颗鲜红的樱桃。   看到如此美丽的一个女人,他双眼一呆,随即回过神,凭着记忆知道她就是王翠萱,立马站起身子,温和地说道:"你来了。"   王翠萱撅着嘴,戏谑道:"说得那么平淡,是不是不喜欢我来?"   他立即露出窘状,脸颊红热,急忙说道:"没有,没有。"   "今天你可真奇怪,随便说一句玩笑,你却羞得像个小姑娘。"王翠萱用纤纤素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季子文尴尬笑道:"第一次跟你说话还不适应……"还没说完,猛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脸红得像晚霞,眉头紧皱,目光游离地看着地面上刺目的白雪,双手扭缠在一起,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心里暗骂道:季子文你以为翠萱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真是笨,这下出大丑了。   "什么?第一次跟我说话?你今天是不是在梦游?"王翠萱偏着头紧紧盯着他,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疑惑的神色,不过嘴角依然勾着一抹笑容。   季子文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看得越紧自己的心就跳得越快,过了半响,牙缝里钻出微弱的声音:"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翠萱刚才的欢乐一扫而空,脸色全变,苍白如霜,纤细如丝的眉毛紧拧在一起,清澈如水的眼睛出神地望着远处苍茫的雪山,重重地叹息一声道:"我那个贪财的爹还想跟朱家联姻,昨日他说今年是你最后一次考童生,一旦落榜,就会以你拿不出彩礼为由辞退婚姻。"   季子文记得圣道大陆的法定结婚年龄在十六岁,那时一旦男方拿不出彩礼,女方就可以辞退婚姻。听完这句话,他感觉有座黑沉沉的大山压在心头,但是表情保持镇定,鼓起勇气,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我会把你娶进家门的。"   王翠萱微微一笑,那笑容明显夹着一丝苦涩,温柔地说道:"嗯,我想信你这次能够考上的。"   从她异样的表情看,季子文知道她不过是勉励自己罢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自己从十二岁那年开始考童生,年年考试都名落孙山。   两人沿着城墙边的小道走动着,一边说了一会话。   暮色降临,翠萱用落寞的眼神看了季子文一眼,说道:"我要走了。"说完,她把一条紫色的丝绢放到他手心,转过身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季子文望着渐行渐远的她,心如刀绞。在白雪的映衬下,她红得像一道柔弱的焰苗,在凛冽的朔风中显得是那么孱弱。季子文知道她此时心寒如冰,愁肠百结。   翠萱消失在呼啸的寒风中,季子文默默收回微颤的目光,轻轻地打开紫色的丝绢,上面出现血红色的字,十分震惊,仔细一看,光滑如水的丝绢上写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季子文对这首感人至深的古诗熟稔于心。这句引自于汉乐府民歌《上邪》,是一首感情强烈、气势奔放的爱情诗。诗中女子为了表达她对情人忠贞不渝的感情。她指天发誓,指地为证,要永远和情人相亲相爱。   看完这首诗,一股热流从心底缓缓淌过,但是他脸色并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因为结合翠萱痛苦不堪的处境,他领会出此诗还表达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即使考不上童生娶不了她,她依然一往情深,忠贞不渝,绝不会屈从父亲的淫威而嫁给残酷暴戾的朱茂财,那时她只能以死殉情。   季子文深吸一口寒气,双牙紧咬,心中呐喊道:翠萱,我一定会考上童生,风风光光娶你进门,绝不辜负你的一片真心。   说着,他眼眸中透出明亮的光芒,抬腿向往回走,脚步坚定。   过了一夜,晨光熹微,银白的光芒洒落在大地上。他炒了一碗昨夜的剩饭,草草吃过,提着一个篮子跨出家门,来到大街上。   今天是冬至,所有考童生的学生必须祭拜姜圣,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街边摆放许多卖供品的摊子。季子文用翠萱给的钱购买一篮子供品,径直向姜圣庙宇走去。   走到兴隆街口,远远望见姜圣庙宇前面排了长长的队,围观的人摩肩接踵。他也走了过去,刚站到长队后面,人群中爆出讥讽声:"这不是年年考童生的季子文吗?今年还来,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哎约,今年的供品还挺多的,看来翠萱小姐给了不少钱,一个大男子要女人送钱买供品羞不羞?"一个胖脸女人看到他篮子里的供品满满的,便嘲笑道。   "这样的蠢猪,还一直缠着翠萱小姐,脸皮比城墙厚。"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说得不亦乐乎,哄笑声此起彼伏。   听到这些刺耳的话,季子文表情很平静,但左手紧紧握起拳头,发出咯嘣响声,心里燃起一片怒火,默默说道:我会让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到自己考上童生,锣鼓喧天地迎取翠萱。   心里正说着,不远处走来三个人,正是他要好的同窗。居中的那个身体矮胖,脸蛋椭圆,长着一双咪咪眼,他叫做李康,左边那个是吴山明,长着一张苹果脸,脸颊泛红,身材中等,右边那个浓眉大眼,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他叫何峰。 第一卷 第五章、入考场   他们三人笑着走过来,何峰一手拍打在季子文瘦小的肩膀上,声音洪亮地说道:"季兄,希望你这次考中童生。"   李康眯着眼睛说道:"这样早娶翠萱小姐,我们也就可以喝喜酒了。"   "那时,咱们几人好好干几杯。"吴山明红红的脸上挂着笑容。   季子文也笑道:"多谢了,如若考上一定要痛痛快快喝一场,这次大家都要努力,一起考上。"   "好。"何峰又重重拍了一下季子文的肩膀,哈哈笑道。   姜圣庙建造得十分宏伟,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庙堂中心放置着高大威严的姜圣石像,他右手握着巨大的毛笔,左手端着银铸的光板,神情严峻。   主持祭拜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他叫姜松,名望颇高,对前来祭拜的学生十分慈祥,因为这些学生中间必定有人考中童生,继而还可能步步高升,他自然不能得罪。   轮到季子文的时候,他那张老脸顿时沉了下来,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淡淡说道:"别磨磨蹭蹭,耽搁时间,到姜圣前面磕几个响头就可以了。"   何峰脸上顿时露出怒容,目光冷冰冰地看着姜松,季子文见状,便拉了一下他,用目光示意他不要闹事,自己心里很清楚现在跟姜松闹矛盾,最终只会取消考试资格,得不偿失,必须忍下这口气。   祭拜完毕,他也没有过多逗留,早早便回家了。   到了考试那天,季子文起床后看到饭桌上饭菜备好,知道这是父亲给他做的,不禁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五六年来,这是父亲第一次做饭给他吃,而且破天荒地煮了一只鸡,以往即使逢年过节家几乎不会有荤菜。   他朝父亲的房间叫了一声:"爹!",但是无人回应,他走进房间一看,里面空荡荡的。   轻叹了一口气,他坐在破损不堪的饭桌旁边默默地吃饭。吃了半只鸡,他便放下饭碗,拿着毛笔、镇纸、墨锭、笔架等等走出家门,往考场走去。   刚走出文曲街,看到一个穿着火红色衣服的女人正站在街边,她是王翠萱,脸色冻得苍白,双手哆嗦,看到季子文,脸上便露出娇美的笑容,轻移莲步走了过来。   季子文微笑着,走了上去,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吧?"   "嗯,我陪你一起去考场。"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深深地凝视他。   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季子文心里一阵悸动,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夹着深深的期望。他重重地点点头,并肩往前走,心里说道:如果考上童生,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假如再次名落孙山,我陪你一同离开人世。   考试地点在县城中心的孔文院,圣道大陆的任何州县都有孔文院,作为考试的统一地点。童生考试分为两部分,上午考圣迹和圣言,把考卷上要求写出的某位圣人或半圣的人生经历,以及自己对他的评价。下午要求考生按要求自写诗词。   他们远远看到孔文院前面的广场站满了人,叽叽喳喳,很是热闹。旁边有一栋高大的房子,粗壮的柱子漆成红色,门扇刻着青竹图案,结构简单,却十分气派,这是孔子学院。   两人刚刚走进广场,许多人便把目光扫了过来,落在光鲜亮丽、风姿绝佳的王翠萱身上,顿时响起一阵啧啧赞叹声,有些人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盯着她,久久不肯移开。   王翠萱目光直视,并没有理睬他们。虽然没人瞥看季子文,但是众人齐齐向这边看来依然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自己从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在学校他默默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老师同学从不关注过他,在家里他像一只小猫静静地伏在书桌旁边。   这时,李康、吴山明和何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微笑着向季子文和王翠萱打招呼,来到他们的身边。   何峰看着翠萱,笑着说道:"嫂子,这次季兄考上童生,我们几个就可以喝你们的喜酒了。"   翠萱脸上涌现红晕,但没有责怪他提前叫自己做嫂子,樱桃小嘴微抿着,双眼看着身边的季子文,却发现他正在瞅着自己,不禁心里慌乱地跳动起来。换做往日,翠萱早已看惯他的目光,自然不会出现有慌乱的感觉,但是刚才听到何峰叫自己作嫂子,她忽然把自己想象成季子文的媳妇,之后又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似乎看透自己的心思,故而有些慌乱。   来到新世界后,季子文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性格孤僻,不然根本无法生存下去,便尽可能地放开自己的胆子。他笑着说道:"若能考上童生,咱们不醉不归。"   "好,这次季兄一定要全力赴考,兄弟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喝场喜酒了。"何峰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絮絮叨叨说起笑话。过没多久,孔子学院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神色严峻的中年男子,后面跟着几个吏卒。中年男子声音洪亮地说道:"童生考试即将开始,请各位考生入场。"   说完,考生鱼贯走入,季子文看着王翠萱,温和地说道:"我去考试了。"   王翠萱那张被寒风吹得苍白的脸蛋露出柔美的笑容,眨巴一下清澈如水的眼睛,缱绻地说道:"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季子文本想叫她回去,不要呆在冰冷的寒风中,劝她的话已经涌到喉咙,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考童生的机会,也是两人能够执手走到一起仅有的希望,她怎么愿意离开呢?他目光很自然地洒落到她眼眸中,深情地点点头。   经过这短短的两次交往,季子文深深地感受到她的柔情与关怀,她对自己那份冰清玉洁的爱情像一团炽热的火,燃烧了自己整个身心。在转身走向考场的一刹那,他感到一块沉甸甸的称坨压在自己的心头上,满脑子都是翠萱那张苍白如雪的脸。 第一卷 第六章、军歌应唱大刀环   走进孔文院的大厅,里面十分宽敞,铺砌光滑的青石板。北面有一个台子,院长胡坤神情威严地站在上面,穿着圆领官服,戴着乌纱帽,神情威严,锐利的目光扫视大家一眼,高声说道:"现在我宣读考试纪律,请大家认真听讲。"话音刚落,整个大厅立即沉寂下来。   "第一,不得携带书籍进入考场。"   "第二,考试期间必须保持安静。"   ……   把考试纪律宣读完毕,胡坤便派人翻看考生带来的东西,没有发现携带违纪物品,就分发考牌。季子文看了一眼考牌上面写着八十六号考房,便径直走了过去。   考房不大不小,考桌后面还留下一小块空地,可以自由走动。季子文坐下后,把考试用具一一取出来,放在考桌上。   胡坤用木槌敲击一口铜钟,发出铿锵的声音,考试正式开始。一个脑袋尖尖、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走到季子文的考房前面,分发试卷。他叫刘杆,为人阴狠奸诈,脸上正露出恶毒的坏笑,目光猥琐。   看到他的表情,季子文心头一紧,心猜这试卷很可能有些名堂。那人一走,他连忙打开考卷,大吃一惊,上面考题竟然是刚刚成为半圣的蔡邕的个人历史,以及自己对他的评价。   为了防止作弊,每个童生的试卷是不一样的。而季子文所考的内容难度极大,因为蔡邕在成为半圣之前一直过着隐居生活,籍籍无名。刚刚成为半圣的时候,妖族兴风作浪,残杀百姓,他不忍人族被杀,便出山杀夷。他秀口一吐,风云变色,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灭杀无数妖族。在英勇奋战中,他与一位夷皇同归于尽。   殒命到今仅过一月,所以考生对他知之甚少。季子文自然知道那个尖脑袋男子分发如此高难试卷给自己,是故意刁难,其中的原因应该是朱茂财发现上次没有揍死自己,便在考试上面动些手脚。   他略一思索,刚才的担忧之色烟消云散,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神情。   在刚才的思索中,《圣道实录》里面的文字赫然出现在眼前,详尽地讲出蔡邕的人生经历。他心中一阵讶异,完全没想到那本陈旧不堪的《圣道实录》竟然如此神奇。他把水倒进砚台里,手持墨锭开始磨墨,因为成竹在胸,自然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刘杆站在不远处,协助院长监督考场,目光死死盯着季子文,看到他表情淡定,便嘴角翘起,露出阴冷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在说你装什么装,给你那么难的试卷,这次不排到最后一名就算你小子运气好。   季子文把青石磨制而成的镇纸压在试卷上,右手执笔,轻蘸墨水,在白净的纸张上写郦炎的人生简历: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人也。献帝时拜左中郎将,人称"蔡中郎"。六世祖勋,好黄、老,平帝时为郿令。王莽初,授以戎连率。勋对印绶仰天叹曰:"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之赐,况可事二姓哉?"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   没多久就已经写完。刚刚写毕,胡坤感到一股雄浑的才气迎面扑来,心头一惊,扭头向才气涌来的方向看去,不禁摇摇头,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因为那方向正坐着季子文。   季子文连考八年,次次落榜,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此之外,胡坤阅看季子文八年的考卷,发现他确实毫无文才,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所以他怎么也不相信季子文能够在上午枯燥的圣迹和圣言考试中出现如此强的才气,心里猜想刚才那股才气应该是季子文旁边哪位考生释放的,于是目光扫向他周围的考生。   季子文理顺思路,又蘸了一下浓浓的墨水,开始写诗文评价蔡邕。   《燕歌行》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妖族出玉关。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此诗气势磅礴,豪情壮志。刚刚写完,一股更为强大的才气喷涌而出,宛如一道疾风撞击在胡坤的胸膛上,他顿时一怔,监考几十年,自己从未在童生考试中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才气。   他的脸上微微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道:看来今年将出奇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他仔细感受才气传来的方向,发现依然是从季子文考房发出的,不禁眉头紧拧,目光中夹着一丝怀疑,仍旧摇摇头,不相信这是年年名落孙山的季子文释放的。   季子文快速写完,便匆匆离开考场,因为娇弱的翠萱姑娘还在寒风中等着他。   刚一离开,刘杆便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拿起季子文的试卷,轻蔑地看了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真装出模样来了,竟然还写满试卷了。   他收起试卷,名字处贴上封条,放到一个木盒子里。   何峰见他第一个交卷离开考场,不禁捏了一把汗,心中担忧道:看来季兄时运不济,上午肯定考砸了,他和翠萱的婚事想必也没戏了。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在孔文院外面的翠萱全身哆嗦,抱着双臂,来回踱步,忽然看到季子文走出孔文院,惊诧不已,眉头微蹙,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多时辰。   翠萱的心沉入万丈深渊,猜想上午的考试他一定考砸了,所以才提前离开考场。   她深吸一口寒气,心里默念道: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翠萱已对未来不抱任何期望,只想开开心心度过残留不多得时光。她那冻得发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娇声说道:"考完了,咱们一起去饭馆吃饭。"   虽然她笑得那么美,但季子文依然看到眸光中夹着一丝苍凉。他知道翠萱心里的想法,此时却不想说出上午的考试很顺利,因为他希望这次能带给她一次莫大的惊喜。   季子文微笑道:"好呀。"   等候在考场外面还有其他人,见他这么早就出来,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一些人不禁嘲笑起来,指指点点,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   "季子文,这么轻松就写完试卷,看来今年的案首非你莫属了。"其中有一人高声说道。   "哪只是案首?他要成为今年的双甲童生。"另一人讥笑道。 第一卷 第七章、身如浮萍 白眼加身   他们两人的话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但是季子文脸色平静,和翠萱一同走入寒风中。   来到鑫隆饭馆,他们并肩走进去。店老板莫邵笑盈盈走了过来,温和地说道:"翠萱小姐里面请。"   翠萱花容顿变,目光冷冷盯着他,怒道:"难道这里只有我一人吗?"   莫邵赔笑道:"没,季公子请进。"   季子文没有在意莫邵的话,而是脑子里久久回荡着翠萱的声音,在细微处对自己的关怀让他无比的感动,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他深深地看着翠萱一眼,目光充满柔情。   他们在楼上一间包厢坐下,点好饭菜,不久小厮把喷香的饭菜和温热的高粱酒端了上来。   翠萱喝了一点热汤,便提起酒壶,满满倒了一盅酒,二话不说便咕噜噜喝了下去。季子文见状想阻止,却被她一手推开。   翠萱平素不喝酒,所以热酒下肚后,脸上顿时露出娇艳的桃红,醉眼迷离,柔弱的上身斜躺在季子文的胸膛上,尽兴地说着往事。   她的表情看似欢快,却何尝不是痛入骨髓又无可奈何后做最后的挣扎,季子文心头不禁一阵疼痛,右手轻轻抚摸她滚烫的脸颊,左手也倒了一杯苦酒,仰头饮尽,之后便相拥在一起,畅所欲言。   正当两人无比欢乐的时候,包厢的门猛然破开,门口出现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他身体肥胖,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样子,臃肿的脸颊猛得抽蓄一下,双目如刀狠狠盯着季子文。   这人正是翠萱的父亲王扈,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仆人,目光恶毒。   季子文扶起醉醺醺的翠萱,上前施礼道:"王叔,这是晚辈的错。"   王扈气冲斗牛,暴怒道:"从今往后,你要是再和翠萱有联系,我把你撕成碎片。"   说完,他那冰冷的目光落到翠萱身上,气呼呼说道:"带走。"。   那两个仆人上前揪住翠萱的衣袖,用力往外拉。翠萱无可奈何地踉跄走去,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清澈的眼睛里出现决绝的神色,深深地瞥了一眼季子文。   "你等着我的好消息,我一定会考上童生的。"季子文看着渐渐远去的翠萱,大声说道,翠萱回过头,微微点点头,眼睛里扑簌簌流出串串泪珠。   她消失后,季子文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凝视着她离开的地方,脑子里浮现出她悲凉无奈的表情,心里隐隐作痛,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已经走远了,你也该滚了。"莫邵一边讥笑道,一边用鸡毛毯子拍打一下他的手臂,驱赶他离开。   季子文摸出上次翠萱送给自己的钱,重重拍打在饭桌上,目光紧紧盯着他,怒吼道:"老子给了钱,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走。"   莫邵被他突如其来的威势吓了一跳,狠狠瞪了他一眼,拿着钱一声不吭走了。   他离开之后,季子文这才缓过神来,想到刚才自己暴怒的样子,不禁苦笑一声。   他重坐到饭桌边,看着饭菜全然无胃口,默默地看着翠萱刚才坐的位置,口里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翠萱,这次我一定要扬眉吐气,用八台大轿娶你进门。"   他独自一人静静坐了好久,这才起身离开,走到饭店门口,莫邵淡淡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季子文并不理睬,而是双眼望着阴暗的天空,上面飘着乌黑的云朵,他口里吐出霜白的气团,迈步走入呼啸的冷风中。   来到孔文院,待考的学生轻蔑地看着他,交头接耳对他品头论足,讥笑声不断。   何峰和李康、吴山明一起走了过来,他一手搭在季子文的肩膀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别灰心,下午考得好同样还有机会。"   吴山明也劝勉道:"季兄,最后关头千万不要放弃。"   "十年磨一剑,可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学。"李康眯着眼睛说道。   季子文微笑地回道:"多谢大家的关系,我会好好应付下午的考试。"   何峰三人点点头,不过从脸上的表情看,对他并不放心。   孔文院的门打开了,考生缓缓走进去,在大厅被检查一番,各自回到考房。   季子文坐到桌子旁边,见胡坤正看着自己,他的表情不像往日那么严厉,发现自己也看着他,便把目光移向别处。   季子文心里困惑不解,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铜声一响,刘杆拿着卷子走了过来,狡黠地看着季子文,低声说道:"上午的考试很刺激吧,下午还有更刺激的。"   说完,他轻轻地嘿嘿一笑,把一套试卷发给季子文,便大摇大摆走了。   季子文平静如常地打开试卷,翻开之后,看到试卷上面只有两道题。   第一道要求以竹为写作对象,写出一首咏物言志诗。看似容易实则无比艰难,以竹为托物寄怀、表达心志的诗多如牛毛,此内容早已写透写烂,要想在此基础上写出新意难比登天。   第二道题目要求写一首激励战士奋勇杀敌的战争诗,这自然不是写一些豪言壮语,而是要写出战争的激烈的场景,以及战士誓死保护国家的决心,这对于从未见识战争场面的童生而言,写作难度也是极其高的。   季子文闭目思索,无数诗篇纷纷从脑海里飘过,忽然,眼睛睁开,射出雪亮的光芒。他提笔运腕,挥毫泼墨,写道:   《石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最后一笔刚刚写完,激荡的才气喷薄而出,宛如滔滔水浪奔涌到胡坤身前。   他顿时一怔,目光迅速落到季子文的考房,看到他正凝神写诗,微微点头。   这次释放的才气远远超过上午,胡坤几乎确定这是从季子文身上发出的,想到他年年名落孙山,这回终于写出好诗,心里暗暗赞扬起来。   季子文专心致志地写诗,全然没有注意到胡坤的反应,继续写下一道题。   这次他引用唐朝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不过改动诗名,想到此诗写的是城前对阵,于是便取名叫做破阵歌。   《破阵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第一卷 第八章、才气逼人   他写这首诗一气呵成,此次释放的才气更加雄浑,这让胡坤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握成拳头,眼睛 射出明亮的光芒,炯炯有神地看着季子文,严俊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季子文把试卷写完,便带着文具离开考房。   刘杆看到他又一次提前交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心里恶狠狠说道: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跟朱公子抢女人,纯粹是自寻死路。说完,他哼了一声,一手拿起试卷就收了上去。   看到他这么早离开考场,何峰重重地叹息一声,摇头晃脑。而李康和吴山明也为他感到遗憾,多年的阅读最终如此收场。   胡坤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点头说道:"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写出如此才气充沛的诗绝非常人呐。"   季子文刚走出孔文院,被一个人撞个正着,踉跄几下,一手抓住门框,稳住身子没有倒下。   身后传来嘶哑的 呻吟声,他连忙转头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六十多岁的老人,脸上露出痛苦难受的表情,双臂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他快步上前,准备扶起老人,却被一只厚实的手紧紧抓住肩膀,往左边一扔,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瞎了眼,竟然把我大爷撞倒了。"一个五短三粗的汉子双目瞪着季子文,戟指怒喝道。   季子文爬了起来,扭头一看,那个汉子面色黧黑,一脸凶相,正是上次揍死以前那个季子文的人。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脑袋光溜溜的,铮光瓦亮,眼睛死死盯着季子文,那眼神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他也是凶手之一。   看到这几人,他面色凝重起来,知道他们是朱茂财派来的,故意来找麻烦的,看他们脸上的表情,这次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那个光头帮腔道:"撞了人就得赔钱。"   季子文没有理睬光头的话,而是对面色黧黑的汉子彬彬有礼地问道:"你大爷这是要进考场?"   "他进考场做啥。"面色黧黑的汉子气呼呼说道。   季子文微微一笑道:"不进考场,那他傻乎乎地往考场里面钻,这不是故意撞我。"   那个汉子一时语塞,但双目凶光更盛,紧紧 逼视着季子文。而光头暴怒道:"花言巧语,大家都看到是你撞了这位大爷。"   说着,他轻松拎起身边一个胖子,喝道:"大爷是不是被季子文撞倒了?"   胖子连忙说道:"是,是。"   那汉子又抓住另外一个人,还没问,那人指着季子文说道:"是他撞了大爷。"   光头扯住季子文的手臂,趾高气扬地说道:"不用狡辩,赶快赔钱,要不然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说着,他举起硕大结实的铁拳在季子文眼前晃来晃去。   季子文知道现在不是跟他们 硬碰 硬的时候,自己还不是童生,即使被对方活生生打死,他们也可以用钱抵罪。他镇定地说道:"现钱没有,不过我可以当场写一首诗卖给大家,换取赔偿费。"   话音刚落,考场外面所有人都不禁哄笑起来,那个光头笑得最大声,露出紫黑色的牙齿,而脸面黧黑的汉子嘲笑道:"谁会买你的烂诗。"   "连年落榜,买你的诗就是晦气,拿回家可要倒八辈子霉。"光头略微收敛合不拢的嘴巴,讥讽地说道,说完,又大笑起来。   季子文表情平静如水,淡淡瞥了那两个汉子一眼,说道:"买不买,写完再说。"   他取出文具,在地上摊开一张皱巴巴的旧纸,用青石镇纸压在上面,把清水倒入砚池里,在上面磨墨。   旁边的人见季子文有模有样,都用看猴戏的目光看着他,想看看他最终闹出什么笑话。   那两个汉子也来精神了,背着双手,脸上挂着浓浓笑意,斜着眼睛盯着他,光头幸灾乐祸地微微颔首,心里笑道:今天遇到一个活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吐出他那一肚子嫂水,且先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一会再好好收拾他。   躺在地上的老人强忍一肚子的笑意,脸色憋得酱紫,眼睛不失时机地投向季子文,从他那灼热的目光明显可以看出是在期待季子文出洋相。   季子文视若无人,静静地蹲在地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发黄的旧纸,毛笔蘸了一下墨水,写道: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 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诗文写就,才气熏天,不过周围的人由于自身几无才气,无法感知。那两个汉子见季子文收笔,知道他已经写完。光头一把抓住那张黄纸,在空中晃动,笑道:"谁要买这首诗?"   众人都摇摇头,嘲笑起来。面色黧黑的汉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双贼亮的眼睛被眼眶边肥肉挤压变形,但依然不失时机地瞥看着季子文,见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心道:臭小子,继续在爷爷面前装。   "季子文,你臭诗一文不值,没人愿意出钱买啊。既然拿不出钱,那可就别怪我们手辣。"光头冷笑一声,手握铁拳,虎虎有声地向季子文砸去。   这时,孔文院里传来暴喝声:"住手。"   听到那声音,汉子连忙收住铁拳,朝孔文院看去,只见气势威严的胡坤出现在门口,负手而立,双目如剑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在季子文写完诗词的时候,考试刚刚结束,胡坤正在整理试卷,忽然感到雄厚的才气迎面扑来,无比震惊,放下手中的试卷,疾步走出孔文院。   光头赔笑道:"刘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惊扰您了。"   胡坤轻轻瞥了他一眼,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   众人噤若寒蝉,面色黧黑的汉子指着季子文,微笑道:"那小子莽莽撞撞的,把我大爷撞倒了。他说要写诗文卖钱来赔偿我们,只是写完之后却无人购买,所以我们只想教训他一下,让他走路长点眼。" 第一卷 第九章、县令青眼   胡坤说道:"把他的诗拿来,我来看看。"   光头连忙把那张黄纸呈递过去,脸上露出坏笑。   胡坤的眼睛在黄纸上一扫,登时眸光大绽,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这让光头和面色黧黑的汉子大惑不解。   "多少钱?"胡坤看着季子文,问道。   季子文平静地说道:"只要能够赔偿这位大爷便可。"   胡坤转头问那两个汉子道:"要多少钱?"   光头苦笑一声道:"小人哪敢要大人掏钱。"说着,他箭步上前,这才去扶依旧躺在地上的老人,那老人顺势站起来。在刘大人的威势下,他明显有些害怕,动作僵硬做作,一看便知是在演戏。   三人悻悻离去,胡坤看着季子文,微笑道:"这首诗需要多少银两才能购买?"   季子文说道:"大人既然喜爱,就拿去吧。"   胡坤双目露出赞许地神色,心道:困窘之时,却不贪图财利,乃真文人也。   他笑着说道:"那就多谢了。"说完,他朝县衙走去,身后跟着一名吏卒,手里拿着放置试卷的木盒。   这时,何峰等人走了出来,刚才考试完毕,三人一同去厕所净手,所以现在走出孔文院。   他们并不知刚才发生何事,见到季子文便连忙上前,劝慰他不管这次能不能考上童生都不要灰心丧气。   说了一串劝慰的话,何峰问道:"要不要一起去喝杯热酒?"   季子文淡淡摇摇头,说道:"不了,你们去吧。"   何峰见他似乎没有心情喝酒,也不勉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和李康、吴山明离开了。   考试完毕,众人皆散,孔文院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他独自一人在走廊下来回踱步,眉头微皱,脸色深沉,似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脑子里不断浮现着翠萱那张苍白如雪的脸。   虽然他对此次考试还是抱满信心,但是世事无常,难免有些担忧,万一再次落榜,不仅自己前途渺茫如烟,而且翠萱小姐也将因此而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他取出翠萱小姐赠给自己的丝绢,血红色的文字宛如尖针深深地扎着眼睛,他心头一阵疼痛,反复默默念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阴沉沉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在寒冷的大地上。呼啸的厉风吹入走廊,拂动着季子文的衣角,发出飒飒的风声。   孔文院前面的广场苍苍莽莽,一片迷蒙,雪地里响起沙沙的声响,五六个汉子出现在风雪中,脸色阴沉,目露凶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流转的大刀,迈着大步朝季子文走去。   而此时衙门里间的宽敞干净的房间里正跪着两个人,左边那个是胡坤,旁边那个个子颇高,身体健硕,下巴蓄着山羊胡,穿着整洁的官服,他正是双峰县的县令杨泰。在他们前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威严文王画像。   两人跪拜完毕,坐于桌前,打开放在上面的木盒子,取出试卷,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接着,他们开始念诵用来审阅试卷的诗文,一个个金字从口出蹿出,钻入到试卷之中,顿时试卷飞舞起来,绽放光芒,亮度由试卷所含的文气决定。   压在最下面的两张试卷发出耀目之光,照亮整个房间,杨泰大吃一惊,脸色全变,他批阅试卷十多年,遇到光芒亮丽的何其多,却从未见过能够把整个房间都照亮的试卷。   胡坤虽然在考场上感知到今年有奇才出现,却没有料到才气竟然如此高,无比震惊。   两人停止念诵诗文,取出那两张试卷,一看写名字的地方,上面写着季子文三个字。杨泰一愣,狐疑地说道:"怎么会是他的试卷?"   胡坤说道:"我们仔细审阅一下,看他的试卷到底有何奇妙之处。"   杨泰略微点头,目光落在第一张试卷上。没看几眼,他不禁高声说道:"好,文笔流畅,言简意赅,几百文字竟无一字多余,又没遗落蔡亚圣的重要生平事迹。"   旁边的胡坤也连连颔首,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目光紧紧锁在试卷上面。   杨泰接着往下看,看到评价蔡亚圣的诗人,眼睛顿时一亮,抚须赞叹道:"真是妙笔生花,点评得当,'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妖族出玉关。'中的'环'字,用得传神,此字通'还',点出蔡亚圣对人族反抗妖族的看法,相信战争必定会取得胜利,战士将凯旋而回。"   胡坤说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气势雄浑,呼应上文,更为重要的是把蔡亚圣一腔报国、战士疆场的热忱写得淋漓尽致。"   杨泰微笑道:"整首诗感情豪放激扬,语气慷慨悲壮,才气逼人,此乃佳作。"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张试卷放到桌上,翻开第二张试卷。   刚看到第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脱口说道:"用字生动,开头用"咬定"二字,把岩竹拟人化,已传达出它的神韵。"   胡坤看完接下来的诗文,抚掌惊叹道:"竹扎根于贫瘠的岩缝中,却不惧狂风吹打,坚韧不拔,反而在艰难困苦中逆势生长。此诗以物喻人写出诗人的一身傲骨。"   杨泰意味深长地说道:"诗文最忌矫揉造作,而应试之作往往缺乏真情实感。季子文处境艰难,穷困潦倒,与石竹立身于岩缝之中相似,因而以石竹喻己,情真意切,乃发至内心。他能在无比艰辛的环境中百折不挠,立场坚定,真是难得。"   胡坤忍不住一手拉住试卷右角,不由自主地念最后一首诗:"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念完之后,他兴奋地说道:"季子文这首诗把整个战争场景描绘得生动传神,让人读之宛如身临其境,用黑云滚滚写出战前的紧张气氛,借号角声充塞长空刻画出战争场景的恢弘阔大,以半卷红旗和鼓声写出战争的惨烈和悲凉。"   杨泰摇头赞叹道:"胡兄只见其表,未见其里。"   胡坤连忙扭头,看着正在微笑的杨泰,急切地问道:"杨兄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