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千年风云动 连笛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之久,双手仍紧紧地攥着身下的锦缎。 这是她在这个新世界度过的第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中,她努力尝试着回忆起昨晚的事情,结果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碎片,比如,她放学回家走在漆黑的巷子里,又或者是那个熟悉的黑影。 可思来想去,她仍然想不通为何一夜醒来,就躺在了这个古里古怪,长得很像电视剧的古代房子里。 难道,是被人绑架了?但身上却穿着鸭卵青色的肚兜,上面还绣着莲叶戏水的纹样。 连笛悄悄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屋子并不大。雕花的红木大床,床下不远处相对摆着四张锦绸坐垫,素雅的白瓷瓶和几卷竹简摆在中间暗红色方案上。房间的左角是梳妆台,立着黄铜镜子和零零散散的一些小首饰。再往后便是一个丹青半销的紫檀屏风,画着儒家教义。轻纱幔帐,拢住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连笛转了转脖颈,有一种细微的痛感传遍全身,仿佛是整个身体被重新装卸更新了一番。 突然,连笛听见旁边传来木门的吱呀声,连忙躺回床上闭着眼睛装睡。 “公主,该起身去拜见皇后和各宫娘娘了。” 一道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进连笛的耳朵里。 “紫菀,姑姑不是知会过你,章随后宫规矩重,嫔妃份位又与闺阁中的公主不同。你是连笛公主的身边人,切不能在宫里大呼小叫,惹别人笑话。” 被唤作紫菀的小丫头吐吐舌头,低声说道:“扁青姑姑教训的是,婢子晓得了。多谢姑姑的提点。” 二人边说边走至连笛床前。连笛微睁双眼,看到两个身着藕色儒裙的女子,一人一边挑起竹青色的床帷。左侧的女子稍稍年长,大致二十七、八的年龄,发髻上挽着支素银金边梅花簪。右边的女孩与连笛年龄相仿,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简单地盘于头顶,饰镂空雕花木钗。 连笛如同五雷轰顶,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款款而来的两位‘古人’,藏在被子里的手,狠狠拧了下大腿,心里默念:这是梦,醒来。快醒来。结果,不仅一丝侥幸破灭,更是疼得眼泪上涌,强忍着才没流出来。 “公主。”紫菀俯下身轻轻唤连笛。连笛见挨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坐起身来。 终于,连笛壮起胆子清了清早上干燥撕疼的嗓子:“这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面前的二人俱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小丫头更是急的直接探上连笛的额头:“公主,您没事吧。我是紫菀啊!你怎么连婢子都不认得了?” 连笛往后缩了缩,躲开自称‘紫菀’的小丫头的手:“你们到底是谁。” 扁青拉起向前探身的紫菀,屈膝行礼:“公主,您昨夜可是做噩梦了?婢子是扁青,皇后娘娘派来服侍您的。” 紫菀偏头想想觉得扁青姑姑的说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昨夜不知谁犯了天劫,雷声滚滚,大雨瓢泼,不时更有闪电划过,照亮半边的夜空,连她昨夜都被吓醒过好几回。 连笛心中炸成了一朵朵烟花,‘皇后’、‘公主’、‘婢子’,一个个不忍直视的词语从她眼前闪过。 “今年的年份。”她哑着嗓子问道。 紫菀更确定她家公主是被吓到了,暗忖,公主打小没离开过昭仪娘娘,昨日定是被吓得失了魂。于是她乖巧地回答道:“公主,今日是弘宣二十三年三月初八,也是倾棢四年三月初八。咱们昨日傍晚才到章随后宫,皇后娘娘让咱们今日清晨去给各位娘娘请安。” 连笛这回是明白了,眼前自称‘紫菀’的小丫头说的年份是皇帝年号,可她搜遍脑子里一系列的史书、小说,乃至于电视剧,都无法提炼出弘宣帝和倾棢帝是哪两位大爷。 “公主,请让我们服侍您更衣。” 扁青根本不给连笛拒绝的机会,直接扶着连笛下了床、穿上鞋,再递上漱口杯和热手巾。 在二人的服侍下完成一系列的净身穿衣的动作后,连笛实在忍不住了,阻止住他们要继续上妆的动作,挥手把她们赶了出去。 除了穿越,还有一个想法在连笛的脑子里蹦了出来!真人秀。 于是,只见连笛像打了鸡血般登高踩凳地找摄像机。可惜,她一番上蹿下跳的折腾后,硬是连根电线都没找出来。只能无奈地意识到,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穿别人的衣服,住别人的房子,用着别人的爸妈,还有可能以后会嫁给别人的老公! 突然,她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正文 第二章 一梦身份改 连笛咽下口水,紧张地往梳妆台的方向一步步挪过去,心如擂鼓。 镜子是用黄铜打磨而成的,模模糊糊地只能映出个轮廓。连笛左看右看,恨不得把脸都塞进镜子里去。良久,她终于舒了口气,放下心来。镜子里还是相同的眉眼,唯一处不同则是眉心间多了一个梨花样子的花钿,看样子应该是刺上去的。 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连笛愁眉苦脸地盘腿坐回床榻之上,脑袋疼的炸裂。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嘟囔着:“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我还中了头彩?” 说着,她仰起头,双手合十:“各位神仙佛祖,哈利路亚,圣母玛利亚,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折腾人!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不会是让我来升级打怪的吧!” 正在连笛自言自语间,屋外传来紫菀的大嗓门:“公主,时辰要赶不及了。今天拜见皇后,可千万不能晚啊。” 连笛顿时觉得案几上的花瓶都震了一震。 此时此刻的连笛,已经认命地接受,她穿越了!这个悲催的事实。不然,哪个绑架犯,变态会这么大手笔,造出如此奇怪的地方来养闲人。但是,她一定要回去!决定不能在这个鬼地方浪费青春。 她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心愿。于是,连笛昂起斗志,决定接受上天派给她的挑战,就当是升级打怪了。她满心认为,只要完成这次特殊的‘旅途’,她就可以回家啦! 连笛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进来吧。” 话音刚落,紫菀便冲进屋来,风风火火地帮连笛敷粉,描眉。扁青端着装衣服的托盘立在一旁,眉目沉静。 待紫菀上好妆容后,连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只见鹅蛋脸上敷了厚厚的白粉,估计走两步就能掉下来一碗面,加点水直接煮面汤吃了。 连笛哆哆嗦嗦地拿起手帕擦掉脸上的妆,对紫菀说:“你,你还是去帮我取点香粉来吧。” 等连笛重新上妆后,扁青举起颜色娇俏的粉缎地兰花纹襦裙,准备服侍连笛更衣:“公主,这是皇后娘娘昨天赏的,您瞧这红线鲜艳欲滴,衬的您面色红润;而这个荷花香包是殷昭仪送的,说是特别从胡苗贡上来的香料,用起来有凝神静气,滋补美容之效。” 连笛一听香包,顿时脑中警报拉响,她记得小说和电视剧里面,这可都是致命的道具,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初来乍到,谁知道第一夫人皇后娘娘和那个殷昭仪是何关系,自己还是不要无心酿大错了,于是点点头,示意馨冉把它佩在腰间。 更何况,那都是编剧的脑洞,现实中怎么会如此直接残暴啊。连笛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就转了心思。 紫菀嘟嘟囔囔地走进来:“公主,我左找右找,都找不见您惯用的茉莉香粉了,我明明记得昨日用后我随手放在凝香阁的第二层柜子里了。” 连笛摆摆手:“罢了,兴许是你记性不好,又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连笛看这小丫头刚刚热切的态度,猜想,她与原主人关系匪浅,于是也就尝试着迎合他亲昵的态度。 至于扁青,看面相年长她和紫菀许多,身上自有股子沉稳气质,可惜就是面部表情太过严肃,让人亲昵不起来。 果然,紫菀并未觉得她的这位新主人有何不妥,只是嘟起嘴喃喃道:“那可是靖安殿下亲自在崖山后崖采下的茉莉花研磨而成。如今还被我笨手笨脚地弄丢了,请公主责罚。” 连笛强装着笑嗔道:“瞧你这丫头,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便委屈着请求责罚。日后,我还不能说你了不成?” 二人笑语间,见得扁青微微屈膝行礼:“公主容婢子提醒一句,进了后宫内院,便万万提不得外男的名字了。即便是原先与娘娘交好的各国公子,也尽量少提罢。免得旁人听去,惹来不必要的祸端。” 紫菀满脸懊恼地吐了吐舌头:“姑姑教训的是。婢子再也不敢多话了。只是这香粉,到底是礼轻情意重。” 还要再说些‘混账话’,连笛赶忙截断她的话头:“行了。咱们也不缺那一盒香粉,还不快快道谢。” “紫菀谢扁青姑姑提醒。”连笛终于分清二人的名讳,暗暗记下。 扁青为连笛插好最后一根发簪:“公主,时辰差不多了。” 连笛心中哀嚎,这么快就要见人了,不会穿帮吧。脸上还是尽力地保持镇静,微微颔首,一步一挪地走出自己的宫殿。 正文 第三章 初赏皇宫景 连笛提住一口气,端起架子向外走去,紫菀和扁青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推开沉重的大门,外面的阳光罩在身上,让连笛从心底滋生出一丝暖意,院落里还种着两树海棠,明媚动人,楚楚有致。院子里做活的宫人们纷纷向连笛行礼问安,连笛笑笑,颔首示意。 章随后宫占地约二百六十公顷,以皇后的凤翊宫为首,后面是各宫嫔妃、公子公主的居所,以院相隔,山水相依,富丽恢弘。连笛初来乍到,觉得看何事都新鲜,充满兴趣。 “嗯,这里的空气真好。纯天然、无污染。”连笛看着湛蓝辽阔的天空,苍翠挺拔的树木,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发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扁青瞧着连笛吸鼻子的可爱模样,掩唇轻笑:“笛公主,您说的天然污染都是些什么词,婢子不懂。”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连笛被扁青的话,吓得顿时收了声,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啊,我是说,美!好看。碧草春水,闲情花鸟,当真是美不胜收。” 她忘记了,她是上位者的身份。在这世间,身份才是决定话语权的唯一关键。哪怕她把喜鹊说成鸳鸯,把柳树指成玫瑰,听到的也只会是赞赏的声音。 果真,只有紫菀四处张望了一番:“公主,我瞧着这里和咱们荣国的后宫也差不多么。不过是楼宇多些,可比上咱们荣国的景致精巧。” 连笛捕捉到了关键字,‘荣国’?她默默搜寻着记忆,荣国是什么时候的国家,春秋战国,还是五代十国?她正思索之间,听到扁青说道:“荣国处淮季江以南,杏花春雨,诗情画意,楼台亭榭求的是精巧细腻。而章随地处北方,骏马秋风,辽远旷达,线条多古朴粗犷。自然会与荣国稍显不同。” 连笛点点头,心中却疑窦纵生。一个荣国,一个章随,都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国家。但更重要的是,听言语之间,她应该是荣国的公主,而现在位于章随后宫。她心底很是抓狂,一个荣国公主不在本国好好待着,来章随做什么!相亲!?! “姑姑这是什么地方?” 紫菀指着身旁的宫殿问道。只见那宫殿青色大门古朴庄重,望进去竟然是眼清澈蜿蜒的溪水,环抱着个汉白玉高台,高台之上玲珑台榭。时不时,一阵清风拂过,送出阵阵桂花的甜香。 扁青侧身瞧了瞧:“这是德昭仪的天辉阁。” “德昭仪?”连笛问道。 扁青略一思索:“德昭仪是四年前进宫的,原名曾婉,是平侯的嫡亲女儿。容貌秀美,性情温柔,深得陛下恩宠,初封美人,不到半年,就晋升了婕妤,而后又很快封了昭仪。您闻到这空气里的桂花香了吧,可是陛下御赐的潢川金桂。举国上下,唯有天辉阁里有这独一无二的一株。不过……” 这一停顿,勾起了连笛的八卦心理,也凑过来:“不过什么?” “不过,她与同年入宫、相继晋升的殷昭仪,你来我往甚是精彩。更有宫人流传,说,殷昭仪的小产与德昭仪脱不了干系。” 扁青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连笛没成想,突然爆出了一个如此劲爆的后宫秘闻,无意识地说道:“殷昭仪、又是何人?” “回笛公主,殷昭仪是大司马殷常的幼女,与当今陛下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后来与德昭仪一同进宫,封了昭仪。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在后宫可以说是风光无两。”扁青随即指向假山后的宫宇:“这便是殷昭仪的公雎宫。” 连笛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金碧辉煌,天家富贵。 殷昭仪原名殷素婧,是殷常的掌上明珠,同样也是先皇殷夫人的侄女,自小在宫中教养着,与当今陛下一来二去,情投意合。帝后大婚之际,还闹了一出投河,以示不满。 三人走过汜水桥,绕过假山。只听得一阵阵清脆的童声传来:“小叔叔,看我比你投的远!” “哼,不算不算。你耍赖!子缈不和你玩了!” “不行,重来重来!” 待连笛走到附近,只见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衣饰华丽,身边跟着数十位宫嫔,一看就是极受宠的皇家子女。小公主梳着双头髻,圆圆的苹果脸上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旁边的小公子扎着朝天辫,虎头虎脑,藕节般的胖手指握着根孔雀翎毛。 他们正在玩投壶。 “公主,那是嫡公主和公子挚。” 扁青在一旁悄悄解说。 连笛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的时候,就听到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你是谁?” 嫡公主蹒跚着跑到连笛面前,险些摔了个跟头。 正文 第四章 二品宫廷心 连笛蹲下身扶住小公主,把她虚揽在怀里:“那你又是谁呢?” 小公主嘟起嘴:“我是嫡公主子缈。那是我小叔,公子挚。” 一群人都围到二人身边。”参见连笛公主。” 小公主从连笛怀里挣脱出来:“你就是连笛公主?我的新母妃?” “母妃?” 小公主皱着眉头点点头:“是啊,母后说我们即将有一个新的母妃了。哼,不要理你。有了你父皇就更不喜欢来看母后了。” 连笛现在只觉得内心有一万只可爱的羊驼飞奔而过,母妃!上帝啊,你真是够了,穿越就穿越呗,你为什么让我直接嫁人!还弄出这么多个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自己仍然直接变成了孩子他妈! “公主,公主。”紫菀看着连笛木然的表情,担心她是被小公主的话刺激到了。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走吧。”连笛摆摆手,放开小公主按着扁青的指引继续往前走。紫菀赶忙草草行礼致歉,追上连笛的步伐。连笛觉得,她现在十分需要静静!别问她静静是谁。 此时的连笛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她抬眼望去,目所及处,只有湖泊、假山、树木,她在内心推演着各种死法的可能性。是投湖自杀,以头撞石还是自缢而亡,不过看在身边站了两个大活人份上,估计还没到终点就被拉回来了。又或者是直接冲回去,绑架了刚刚的两个孩子,转念想起两个孩子身旁戒备森严的侍卫们,这个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正当连笛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掌覆上手背。她偏头看过去,正好撞见紫菀安慰的眼神。她鼻头一酸,缓缓平复下心绪。 此时,扁青继续介绍:“公主,您瞧。那是淑婕妤的西歇台。” “西歇台?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连笛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暗想,难道还是一位痴情女子。 连笛忘记了,她所吟诵的是鱼玄机的拳拳真心,与这明争暗斗的权欲后宫又有何干。 扁青微笑:“淑婕妤是丞相长史余睿的妹妹,在德昭仪与殷昭仪入宫之前,是最得陛下恩宠的女子。曾经还为陛下诞下过一位小公子,可惜,早夭了。” 紫菀咂舌:“也是位可怜人。” 扁青摇摇头,叹了口气:“后宫之中,何处不可怜。” “只要靠着别人的恩宠活一天,自己的命运就会像是万丈波涛中的一艘小船,飘摇无依,时时刻刻心惊胆战。”连笛接着说。同时,她也为自己叹了口气,难道从今以后,自己也要像那些后宫红颜一样,过着朝不保夕,色衰恩意弛的日子么。 紫菀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之间沉闷、悲伤的气氛:“哇,你们瞧。那个湖上的房子,好气派!” 灵隐湖上,水雾升腾,依稀中可看到一处水上楼阁,檀木做梁,范金为柱,外面围绕着荷叶田田,莲花朵朵。扁青神秘一笑:“这里是尤婧娥的阅微堂。乃先皇御赐,特意从楚地请了数百位工匠,花费六个月时间建成的。” “先皇御赐?” “楚地?” 连笛的内心是崩溃的,她很想知道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地名,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扁青继续娓娓道来:“公主有所不知。尤婧娥原本是楚国的公主,楚国被先皇所灭后,尤氏被先皇纳进宫来,封为夫人。尤氏艳若春桃,身姿窈窕,迷的先皇神魂颠倒。不出两年,就为先皇诞下了公子挚。后来,先皇殡天,陛下看尤氏容颜秀美,于是把尤氏留在身边封为婧娥。” 连笛被这香艳的后宫秘闻,刺激得有些回不过神。她觉得,她十分以及及其地不适合这个鬼地方。不仅身份尴尬,还碰上了一个如此色令智昏的皇帝。不要和她说真爱,这死皇帝要是有真爱,她就去把灵隐湖的湖水喝干! 再往前走,是甄婧娥的清松殿。殿如其名,青松耸立,劲翠挺拔。听扁青讲,甄婧娥三年前为皇帝诞下长公子,可惜因为难产伤了身子,自此就不得皇帝宠爱了。 连笛默默地骂了一声,混蛋!色痞! 三人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方走到皇后住的凤翊宫前。连笛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暗暗吐槽,就冲以后要靠腿走路这一条,她也一定要想办法传回去。否则,她迟早要走死在路上。 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考验从她踏进凤翊宫的那一刻起才刚刚开始。 正文 第五章 无奈人言轻 凤祤宫,楠木为梁水晶灯,暖玉做底夫兰香。大殿的四角耸立着四根朱红色圆柱,上面雕刻着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四周皆以明珠点饰。左侧珠帘倾泻,颗颗珠圆玉润,折射出阳光的七彩光晕,后面依稀可见更加富丽堂皇的内室;右侧挂着云罗织锦为幔帐,皆以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檀木做的书案,端庄厚重。设文房四宝,皆是上等佳品。再看大殿正中,精雕细刻的凤椅,台基上点着千金难买的消夫蓝,空气中飘荡着冷淡的清香。与连笛今早的住处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连笛随着女官走入大殿,两侧跪坐着共五位女子,目光不善地盯着她,让她好不自在。连笛手足无措地立在大殿中央,她的内心是抓狂的,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行礼啊! 高台之上,端坐着身穿大红玄端的皇后娘娘,开口道:“笛公主不会行礼么?”声线清冷。 连笛悄悄抬起眼睛,打量上首气势逼人的皇后娘娘,心中一惊,她怎么长得这么像顾芷莜那个丫头。 皇后娘娘瞧着连笛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中来气,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面前的案几上:“笛公主若是有耳疾,就趁早传医工来治。” 此言一出,四下哄笑。 连笛狠狠心,直接屈膝伏地、跪下行礼:“拜见皇后娘娘。”语毕,耳边传来议论纷纷,先开腔的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丹凤眼,柳梢眉,着品红金丝留仙裙,微仰着下巴:“呦,这荣国公主的规矩还真是好呢。该是出门前特意来我章随哪个镇子找过大妗姐教习吧。” 她左手边的女子接话道:“殷昭仪,您这说的哪里话。荣国再积弱,也不会请不起一个教习女官吧,再说这连笛公主才貌双绝的名声可是传遍六国,还用特意来章随借人?” 连笛悄悄抬眼看向殷昭仪,心里琢磨,此女子顾盼生姿、神采飞扬。光彩当真是死死压住其余妃嫔。 殷昭仪掩唇轻笑,蔑视地瞥了一眼连笛:“尤婧娥可就孤陋寡闻了,这回荣国战败,约定赔章随两千两黄金,割十座城池,结果呢,呵,别说黄金,连两千两白银都拿不出来了,这不才叫我们大名鼎鼎的连笛公主来和亲的。而且,你可知荣国和亲带来的嫁妆是何物?” 连笛展开听课神功,充耳不闻她俩的讥诮,只是默默打量那位‘祸国殃民’,迷倒父子二人的尤婧娥。虽说二十七八的年龄,但看起来肤如凝脂、指若柔夷,眼波流转处、倾国倾城,根本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他妈。也不亏‘红颜祸水‘这个词了。 正胡思乱想间,连笛突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她竟然真的是和亲的公主!还是刚嫁过来的,老天爷是要我死无全尸么?!?一无权,二无人,自己是来当炮灰的么? 众人看皇后未表态度,也都壮着胆子看向殷昭仪。”说出来都没人信,堂堂一国公主出嫁就只带了十余箱珠宝,十抬金银,剩下的不过是些兽皮,云锦琉璃之类的玩意。想当年,本宫进宫的时候还带了比这位公主多一倍的家私呢。” 尤婧娥连忙奉承道:“昭仪父上承大司马官职,战功赫赫,当真是章随的顶梁支柱。” 尤婧娥对面的女子回嘴道:“若说顶梁柱,最当属的应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哥哥,顾丞相,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对章随更是尽心尽力,您说是吧,娘娘。” 皇后瞥了殷昭仪一眼:“连笛公主还在下面跪着呢,你们拌嘴的话留着日后去说,免得传出去让别人以为我们苛待战俘呢。”皇后特意把‘战俘’两字咬的极重。 连笛暗中揉了揉发麻的腿,仍旧保持着谦逊的笑容,俯身谢恩,并未申辩一言。她没注意到一旁德昭仪暗中看向她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而,皇后并未给连笛赐座,她只好垂手立在殿中,继续忍受着周围射来的或轻蔑,或愤恨,或酸楚难当,亦或漠不关心的目光。 那一刻,连笛突然感到深刻的悲哀。在座的明媚鲜妍的那些女子,如同夏日里热烈盛开的花朵,用尽一生的气力,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妖娆姿态、万千风仪。是漫漫红尘的执念,是金玉殿堂的虚妄。 “时候不早了,你们随本宫去给陛下问安,顺便给这位连笛公主谋个封号。”皇后施施然地从高台上走下来,刚伸出手,跪于右侧第二位的淑婕妤便起身扶住皇后娘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帝内宫千秋殿。 正文 第六章 苦尝剜心言 宫中等级森严,一步一行皆按品位排序,连笛自知无品无号,只能带着扁青他们走在队尾。她望着前面五位佳人暗自揣摩,心里疑惑难道这皇帝就这么几个老婆? 皇后娘娘气定神闲地走在最前方,脸若圆月清辉,双眸杏波荡漾,仍盖不住势不可挡的锐气,一瞥一望间从容霸气,虽有牡丹的雍容,但更多的是天山雪莲般的清冷傲骨。 居于右侧第一位的是刚刚出言讥讽,趾高气昂的殷昭仪,丹凤眼微微上挑,贝齿轻咬地盯着皇后娘娘,不知亮晶晶的眼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若以花喻美人,她才更像是鲜妍热烈、清圆玉润的盛世牡丹。 与她并列的女子是德昭仪,眉眼温柔娴静,瓜子脸,小山眉,睡凤眼,像极了山水朦胧的江南女子,却又有股子沉稳大气,令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意。连笛想起她殿中的桂花香,倒是觉得十分契合。 正在连笛胡思乱想之际,一行人已经走到千秋殿前。金黄色阳光下,巍峨耸立着一座气势庄严的大殿,殿堂四角高高翘起,如腾云驾雾的金色巨龙。连笛暗自咂舌,这究竟是什么鬼时代,如此穷工极丽,恐怕紫禁城都要逊色三分。 殿前躬身站着位常侍总管模样的男人,他远远看到皇后一行人后,赶忙跑过来行礼:“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参见殷昭仪,德昭仪,淑婕妤,尤婧娥,甄婧娥,愿各位娘娘长乐未央。拜见连笛公主,公主福乐安康。” 连笛挑挑眉,暗自吐槽,一口气能说这么长,要是放到现代绝对是相声界泰斗啊,早就没郭德纲什么事了。也暗自舒了口气,得亏了这位宦官大人,才把这几位美人祖宗给认清楚了。 皇后娘娘颔首:“起来吧。” 常侍总管名为乐安,先帝在时就在一旁侍候,更是看着当今圣上长大,在宫内分量颇重,且做事平衡有度,深得皇帝依靠,连皇后平日里都要敬上三分。 “娘娘,陛下刚刚传出话来。今日龙体抱恙,请各位娘娘改日再来请安。” 一时间,下面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德昭仪,前日陛下是宿在您宫里的。陛下的身体可是天下大事。”殷昭仪率先发难。殷素婧出自章随的簪缨世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四年前,与德昭仪一同入宫,虽说与圣上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惜温柔似水,才情斐然的曾婉也颇得圣上欢心,更是赐号‘德’,取“清闲贞静,四德皆得”之意,传为世间佳话。 “殷妹妹担心陛下的心自是不假,我们谁不是望陛下龙体安泰,福泽绵延。且陛下这一个月多是进出妹妹的宫里吧。恐怕妹妹找错人了,昨日吾听说皇上宠幸了一个关雎宫的女侍。妹妹的人,妹妹自己不清楚么?”德昭仪面色平和地说道。 “瞧姐姐这话说的,殷昭仪并未怪罪谁。只是随口一问,您就急着撇清。”站在淑婕妤身后的尤婧娥瞥了一眼并未发声的皇后,说道。 连笛站在后方,日头正盛,背后却冰凉了一片,冷汗直流。每句话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藏杀机,刀刀见血。她人微言轻插不上话,也不想插,只求这火千万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可,生活就像雷阵雨,你躲到哪里它偏在哪里下。 甄婧娥盈盈俯身行礼,用余光瞥了瞥一直垂着头的连笛:“各位姐姐都是常年陪王伴驾的,再说陛下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如今刚刚入夏,可能是肝火虚旺。陛下洪福齐天,自不会有大事。而依臣妾之见,如今最重要的该是连笛公主的封号才是。” “呸,什么公主。入了我章随国,就是章随国一辈子的奴婢。”殷昭仪狠狠地瞪了连笛一眼。 连笛的内心无比抓狂,大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权,什么叫平等。但她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咬牙说道:“昭仪教训的是。” 殷素婧还想说些什么,被皇后打断:“够了,都是自家姐妹,平日里拈酸吃醋,小女儿心性本宫就当没看见。如今都闹到陛下面前了,成何体统。难道是本宫统领无方!”皇后娘娘背着身,声线平稳却不怒自威,让人生生觉得矮了半截。看的连笛小心肝直跳,咂舌这才是一国之母的气质啊。 凤颜震怒。各宫妃嫔,奴仆吓得扑倒地上,三声惊呼:“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垂了下眼睑,秀眉微蹙,径自走向千秋阁,乐安在一旁亦步亦趋地拦着:“娘娘,您不能进啊。皇上传下话来了,擅闯者,杀无赦。” “本宫倒要瞧瞧,是那小狐媚子重要,还是两国安稳更重要。”皇后甩开乐安,一把推开千秋阁厚重的朱漆大门。身后众人噤若寒蝉地伏地跪拜,云天蔚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冷色无波。 随着皇后娘娘的踏入,朱漆大门缓缓关上,在连笛眼中唯余下一道暗红色光影。 殷素婧站起身揉了揉膝盖:“都说,这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不准下午就变了天呢。你说是吧,尤婧娥。” 只有连笛此时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宫里,一定要谨慎做人,千万不能出风头!她悄悄抬起头,打量着四下纷纷交头接耳的宫嫔们。 尤婧娥微微侧头,表面上嗫嚅了几句未言语,内心冷笑。 德昭仪不屑地笑笑,与身后的侍女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文 第七章 偶现身份迷 千秋阁。乐安吞了吞口水站在门栏处,看着皇后娘娘誓不罢休的样子,气脉一沉也跟了进去。 “参见皇后娘娘,长乐无极。”一位着葱绿色儒裙的女子跪在外室,见到皇后铁青的脸色,瑟瑟地行礼。 皇后不屑地哼了一声:“陛下呢。” 绿衫女子膝行到一旁,低着头嗫嚅道:“陛下在内室。” “你个小狐媚子,使了什么妖术。勾搭的皇上都无心处理正事。”皇后把食指伸到绿衫女子面前,一点一顿地呵斥。 “奴婢冤枉。”绿衫女子瑟瑟地缩成一团,只求不要当皇后怒火下的替罪羊。仔细说来,她也是冤枉,昨夜陛下还柔情缱绻,今日醒来后却怒火滔天,竟然让她直接滚出去。尤其是还胡言乱语的,把她吓了个半死。 “哼,若是国事出了什么差池,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抵的。” “外面何人吵嚷。孤不是说过,擅闯者,杀无赦么!难道孤的话是耳旁风!”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内室传出。天子庄重,不怒自威。 乐安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扑通跪到地上。皇后不忍地看了看乐安老迈为难的脸:“你们先下去吧。” 乐安抿抿嘴:“陛下正在气头上,皇后娘娘可别太硬着来了。”随后,带着绿衫女子悄悄从侧门退了出去。 暗棕色的雕花木格窗子大敞着,远处是巍峨耸立的金色房顶,蔚蓝的天空宁静致远,水墨画般散下来。窗前站着一个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身材硕长,墨色的头发被整齐地束在九龙金冠里,通身墨黑,唯有一条金丝蟠龙绣在袍子上,腾云驾雾。男子背对着皇后,负手而立,通身的气派非凡。阳光正盛,玄袍耀眼。 皇后暗中讶异,他何时如此有气势了。 男子的嗓音低沉,有一种男性特有的磁性:“孤的话,皇后听不见么?” 皇后贝齿轻咬,想了想俯身行礼:“陛下长乐无极。” “皇后都敢闯宫了,孤还怎么乐的起来。”男子把玩着腰间的双龙玉佩,手指修长骨骼分明,缓缓摩挲着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般郑重。 “陛下言重了。臣妾并非有意触怒天颜,不过,荣国的公主正在殿外等陛下册封。自古以来,有为君主无不以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依臣妾看,两国安稳,边境和平才是最重要的。”皇后一句话说的字字带刺,有意挖苦皇帝不以天下黎民为主。 “孤记得,章华的国主一直都姓陈。” 男子转过身来,剑眉星目,双眼凌厉有神,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鼻若悬胆,更衬的整个人器宇轩昂。宛如凌霄雪山上的苍鹰,凌厉孤傲。 皇后挑挑眉,心中慌乱,他的气场何时如此强大。边想着,边悄悄往墙根挪了两步,右手暗地里握住墙上的宝剑,忽视了男子脸上稍闪即逝的惊讶。 “陛下所言极是。”皇后一脸乖顺的表情。 突然,男子感觉面前一阵寒风袭来,顿时连退三步。赫然一柄银光宝剑横在颈间,皇后反握着剑柄,步步逼近:“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充当今圣上!” 男子不怒反笑,左手覆在皇后持剑的手上:“冒充皇后,罪无可恕,当诛九族。”男子微眯起漂亮的丹凤眼,一字一顿地在皇后耳边说道。 风忽然大了起来,刮得窗子直响。屋子里柳叶漫天纷飞 ,透过缝隙中仍可见二人杀气凛然的眼神在空中交战。 “本宫父上乃章随贵族,佩金带紫,都头异姓,何来冒充之说?倒是你,陛下自幼体虚气寒,前些日子御医更直言病入膏肓。如此生龙活虎的样子,还怕别人看不出你是假冒的。” 男子盯着皇后良久:“多谢皇后提醒。不过,我想只要现在我喊出一句,皇后娘娘就要死于御林军的刀剑之下了,到时传出去皇后逼宫,顾家也只能诚惶诚恐地谢罪。” 皇后听到这话,目光寒凛,心中顿时仿佛坠了万斤重的大石:“你想如何?” “你倒是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皇后收了剑,不屑的冷笑道:“你想说,像你前女友么?”风渐渐小了,吹起皇后散落的青丝,露出她光洁修长的脖颈。 男子听闻,目光一闪:“你说什么?” 皇后自知失言:“无事。本宫不管你是何人,既然走到这步,我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与其拼的你死我活,倒不如各取所需。我顾氏一族,颇得先祖爷器重,得了个一官半职,希望能帮得上公子的忙。” 正文 第八章 皇帝真假计 章随国乃六国霸主,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民心归顺,前国主更是骁勇善战,保各方边境安稳。可惜,五年前前国主与荣国交战之时身中毒箭,不治而亡,遂传位与太子陈哲。陈哲自幼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身体羸弱,荒淫无道。朝中政事皆由殷大人和顾丞相主持。 不过顾家男丁凋敝,嫡系唯有顾琨与顾芷兄妹二人,虽说皆是前朝后宫的领头人物,但抵不过殷家人脉繁洛,被死死压制。就连曾氏一族也掌着边境的军机大权,手握十万精兵。 如今,顾皇后想扭转局面,只能抓住这个假皇帝,反正在她眼里真皇帝有没有都是一样,不时还总会为殷家加上点砝码。于是她一咬牙,索性承认这位外来人。只是,心中颇有些不安和忌惮。 男子拿起手帕,偏着头一点点擦拭手指。屋中静的仿佛一潭死水,只能听到二人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男子看着皇后略有不安的眼神,气定神闲地伸出手:“陈千暮。合作愉快。”嘴角勾出一个细不可查的弧度。 顾皇后目光闪烁,定了定,未理会陈千暮伸出来的手,屈膝行礼:“谢陛下抬爱。荣国的连笛公主正在殿外等陛下册封,刚刚关雎宫婢子,您也该定个名分下来,好让司寝局的人有档可查。” 陈千暮笑笑收回手,转身端坐在龙椅之上:“刚刚那女子全凭皇后做主,你找个名分给她定下来就行。荣国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也不客气地坐在龙椅旁的垫子上:“一年前,荣国与北齐交战,六个月直逼北齐皇都。北齐向我国告急,陛下派平王率精军十万远征荣国,我军大胜。荣国割出城池十五座求和,并且以连笛公主和亲。” “既然是和亲的公主,位分不能低了。但也要敲打敲打荣国,胡作非为不是随意塞个公主就能解决的。依皇后看,那公主该是什么位分。”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旁的竹简。 “如今后宫中有位分的昭仪和婧娥两位,婕妤一位,还有陛下之前宠幸的良人,顺常,家人子等算不出数来。若封了昭仪,与殷氏、曾氏并列倒便宜了她,若封容华估计荣国会心生不满。依臣妾之见,莫不如封婕妤,再赐个号,既能体现出陛下对连笛公主的重视,也没那么便宜他们。” 章随后宫,以皇后为尊,下设两个昭仪之位,类比一品大夫,之后是两个婕妤之位,形同从一品,然后是二品阶的荣华四位,从二品的婧娥四位,以下是三品美人数位,最后是良人、家人子等封号。 皇帝微微颔首:“孤这体弱多病的毛病总是要慢慢好的,你一会便替孤传旨。还有那些什么良人,家人子,没有位分之流的就趁早放出宫去,让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朕没空见她们。” 顾皇后暗自勾唇浅笑。 “对了,那个连笛公主如何?” “六国中数一数二的美人,臣妾见了,果真是天生的yóu物,臻首娥眉,杏脸桃腮。传说,她一手阮咸弹得出神入化,闻之者无不为之倾倒。陛下莫急,再过上七日,便可洞房花烛夜了。” 连笛公主,乃荣国四公主,生母昭仪咸氏,还有一位同胞哥哥,公子乔,母家是朝中重臣咸侯。据坊间传言,连笛公主出生之际,天生异象,干旱少雨之地突降甘霖,久涝洪灾之处雨过天晴,宫中百花盛开,芬芳满室,所以十分得荣国皇帝宠爱。再加上,生的模样秀美,仙子仪态,使六国中不少王孙贵族趋之若鹜。更有好事者,排出了个六国美人榜,连笛名列前五。 再多说一句这美人榜的事,江湖之上,庙堂之远,武林中人闲歇好事,不敢编排各位王孙公子,于是根据各国美人的综合实力排名,家世、相貌、诗书礼仪骑射乐,无一不考。因着不会侮辱女子清誉,还可抬高些身价,皇室也就默许了,算是‘与民同乐‘。但榜单经过多方筛选,所以无论在民间,抑或王侯之间,都是具有极高的可信度的。 皇帝嗤笑一声:“后宫里美人还少么?就连皇后也是个仙姿佚貌的冰美人呢。朕只关心她是不是个老实人。别在后宫惹出个是非来。” “今早看来,倒是个不言不语,娇生惯养的公主。臣妾会派人暗中盯着点的。” “有顾皇后办事,朕放心。早就听说,顾皇后雷厉风行,巾帼不让须眉。” 满头珠翠下更衬的皇后的俏脸珠圆玉润,明艳动人:“陛下过奖了。臣妾先告退。” 陈千暮看着皇后清冷高贵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扬声道:“顾芷莜,合作愉快。” 皇后停顿了一下,背着身缓缓说道:“臣妾名唤顾芷,请陛下莫认错了人。提醒陛下一句,连笛公主,人如其名。” 身后传来短暂的寂静,顾皇后满意地沉了口气,嘴角含笑地向大殿外走去。 正文 第九章 夺命惊魂夜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殿外的妃嫔、宫人们仍旧大气不敢出地匍匐在地,唯有殷素婧站起来右手横在腰间,左手不耐地打着扇子扇风。 皇后冷笑一声:“这是哪里来的丹顶鹤啊,脖子伸的再长,也够不上云顶。” 殷素婧听到顾皇后冷淡平稳的声音,身形一顿。本想着看皇后被勃然大怒的皇帝逐出,就算不能废后,也能冷落上一阵子,让自己捡个笑话看。谁料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笑话了。 皇后看着殷素婧慌乱跪下的模样,鄙夷地冷笑一声:“传陛下圣旨,荣国连笛公主钟灵毓秀,蕙心纨质,兼得冰清之姿与璧润之望。温良夙裕,柔嘉惠质,以己之身力结两国之欢好,实乃黎民大幸。特进封连笛公主为婕妤,赐号毓,居臻华宫。” 连笛吃力地扶着酸痛的膝盖站起身来,走到汉白玉石阶下,俯身谢礼:“荣国连氏叩谢陛下圣恩。” 皇后淡淡地垂下眼睑:“从此刻起,毓婕妤与我们便是相互依靠的好姐妹,大家伺候陛下自是要尽心尽力的。若是有何污糟事,脏了本宫和陛下的耳朵,西苑的空房子还多着呢。” “臣妾记住了。”妃嫔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毓婕妤,你也别怪陛下不亲自给你册封。陛下自幼体虚气寒,这些天正调养着。陛下安康了,我们大家也才能放心。而且,想当年殷昭仪和德昭仪入宫时,也不过走的宣德门。章随国规矩,唯有正宫皇后方能与陛下凤冠霞帔,礼拜高堂。这点,你也应该清楚。” 连笛俯着身:“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今生能得见天颜,侍候左右,已是连笛天大的福分。此生,已别无所求。”心里默念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把这位娘娘哄高兴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的。 顾皇后走下台阶,神态漠然地扫视一圈四下伏低的众人,扬长而去。 等着顾皇后的身影消失在千秋阁前的高台上后,各宫嫔妃纷纷一脸愤懑地在侍女的搀扶下直起身来。 “德昭仪,殷昭仪。臣妾们先告退了。” 三三两两的妃子们各自散去。一时间,千秋阁前又只剩下湛蓝辽阔的天空,寂静而忙碌的宫人们。时光悠长,人们的背影快速地闪过转角,走廊,殿后的盘石假山,檐下的雕龙画壁。 德昭仪对着殷昭仪行了个平礼,转身准备离去。 路过连笛时缓缓说道:“毓婕妤,快点起来吧。跪久了,伤了膝盖就不好了。” “呦,德昭仪真是心善。” “妹妹过誉。陛下不是常说么,女子就该是温柔如水,贤良淑德。”德昭仪满脸幸福地看向千秋阁的方向。 “哼,秋后的蚂蚱。”殷昭仪斜着眼冷哼一声,转身带着侍女桂芯离去。德昭仪暗笑着摇摇头,也走向相反的方向。 紫菀看着自家主子皱成一团的小脸,心疼地说:“公主,我们也回去吧。” “行,来扶我一把,站不起来了。”连笛在紫菀和扁青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臻华宫。四方宫墙深深,拢住万千红颜的寂寞岁月,多少人就在这笼子里让青丝染了霜华,任容颜败了春秋。 夜色深了,残月如钩云天廖。连笛打着扇子坐在梧桐树下乘凉。 臻华宫是新造的宫室,左接德昭仪的天晖阁,右侧是万花竹园,从宫门北行十分钟就是皇帝内宫乾元殿。 “婕妤,天不早了,歇息吧。”扁青从宫里走出来。 连笛转头看向她,温和地勾起嘴角:“扁青姑姑,您坐。我还有些话想找您聊聊。” “婕妤这话就是折煞奴婢了。您有何事请尽管吩咐。” 连笛背过身,敛了刚刚的笑容:“姑姑,您入宫多年,这后宫的苟且事自看的不少。荣华富贵,万千宠爱在这里是最算不得数的,今天可能还春风得意,说不准第二天就树倒猢狲散。” “婕妤出身高贵,乃金枝玉叶,怎么净说这些丧气话。” “姑姑莫怕,也正是因为连笛从小在宫里长大,所以各位母妃之间的勾心斗角也看的不少。可是母后教会了连笛一个道理,以诚敬人者,人恒信之。今天,吾便和你说句实心话,后宫里从不求你有多聪明,多有本事。最重要的,还是忠心二字。” 扁青面色红滞,眼珠左右一转:“婕妤说的是。请婕妤放心,婢子定不敢欺骗娘娘。” 连笛拿起石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姑姑的话,连笛记下了。您先下去歇息吧。” “喏。婢子告退。” “诶,等一下。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个什么,狡兔死?” “走狗烹。”扁青暗中攥住袖子。 “飞鸟尽?” “良弓藏。”扁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垂着头不敢再走。 “行了,本宫想起来了。下去吧。” 月色下,扁青的脸色晦暗不明,紧紧地攥住掌心的物件。 正文 第十章 招招连环计 待扁青离开后,连笛拍拍xiōng部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xiōng部自言自语地说道,可吓死我了,若是她有二心就让她明白当下处境,若是她无二心,提前敲打一番也好。 解决了一桩心事后,连带着天上的残月也看起来顺眼多了。连笛坐在那慢慢盘算着当下处境。 她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此事急不来,如今短时间之内最重要的是摸清情况,了解自己是怎么穿过来的,然后再从长计议。 但自己替代的究竟是何人?目前唯一知道的,自己是那个劳什子荣国派出的和平大使,连笛公主。所幸,名字和原先倒是一样。也不知这是上帝的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剩下的,只能找自己那个看起来很像陪嫁的紫菀,多聊聊天咯。 再细想这后宫。从今天一天的表现看来,顾皇后争强好胜,极享受权利带给她的快感,典型的女强人;殷昭仪美艳动人,张扬跋扈,与皇后更是水火不容;再说娴静大度的德昭仪,落落大方风姿绰约,端的有贤妻良母的风范。其余几位妃嫔都是各有风采,但却不是针锋相对的主力骨。只是,总跟在皇后身边的那个小马屁精是谁呢?连笛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连笛叹了口气,低头摆弄着廊边的梧桐叶。皎洁的月色落在她俏丽圆润的鼻尖上,风中是晚香玉的甜腻清香。 "紫菀。紫菀。"连笛连叫了两声,也没有收到紫菀的回答。 "娘娘,紫菀姑娘去司裳局领配置的服饰了。特意吩咐让婢子在娘娘身边侍候着。"一个婢女从回廊走出来,连笛早上时见过她,应该是从荣国一起送过来的。 连笛问明白了紫菀和扁青的去向后,并未在意:"恩。去准备一下洗澡水吧。" "娘娘,您是要净身?" "啊,对。净身,去放水吧。"连笛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 连笛随着婢女琴儿进入汤池,辅一站定,就被婢女琴儿帮助着宽衣解带。连笛有些不习惯地拉下她的手,让她出去伺候,而忽略了婢女琴儿泫然若泣的委屈神情。 连笛享受地躺在汤池之中,放松了这一天跌宕起伏的心情。心里默默吐槽,万恶的封建社会主义!复一翻身,继续趴在池边享受着骨头缝中渗透出来的丝丝懒意。唯一让连笛不习惯的是,中途每隔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有婢女拎着盛满热水的木桶进来加水,以保证热水的温度。 连笛瞧着眼前水汽朦胧,珠帘半卷的旧时风情,长叹了口气。似愁绪、似飞烟、似沉浮云荷影、似摇曳绿波间。 雾气升腾,把整间屋子熏得热气腾腾的。连笛突然感到头晕、心悸,眼前的景物也慢慢模糊,心想着,大热天还泡热水澡,看来一定是中暑了。随即马上吩咐琴儿把自己扶到软塌之上,未着寸缕,只在身上盖了层薄薄的锦绸。可即便如此,连笛仍旧觉得头晕恶心,眼前看不清物件。 琴儿立侍一旁,看见连笛的眼睑一下子肿胀起来,身体上也泛出不自然的鲜红,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带着说话都带了哭腔:"娘娘,婢子去传太医吧。" 连笛想着,第一天进宫就传太医,叫别人听了还不知如何编排呢。随即,摆摆手,示意琴儿打开全部窗子通风。 时间缓缓流逝,连笛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一种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涌上来,手脚只能无意识地四处乱抓。依稀间,连笛听到一声惊呼,随即是一阵兵荒马乱。再后来,连笛就彻底地丧失了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