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集:巧遇奇女子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一集) 民国十年秋。浙江省温州府。 一男青年徒步行至华盖山山脚,顺着石铺路往上登行。行至半山腰,隐约听得旁边树林中有哗哗的人群攒动之声。停步之时,但见由树林中走出八九位身着黑衣的女子。男青年停目视之。此八九位女子均异常面熟。琢磨思虑之时,见后面走出位衣着华丽的女子。行至前处,坐于山路上的石椅之上,高声喝道:“沈渠安,你好大的胆呀!竟然敢耍我!”语气之中颇多傲慢。 只见男青年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不知李姑娘所指何事?” “喔!你是在和我装糊涂么?”坐在石椅上的女子应道,“算你走运,碰到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如果你现在下跪哭着向我求饶的话,本姑娘今日或许还可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之前之事。放你条活路。” 只见男青年未有任何反应,脸上亦无丝毫惧怕之意。 李姑娘又道:“看你人也不坏。若你向我道个歉,道明事出缘由,本姑娘斟酌考虑之,或许今日起了怜悯之心,放你条生路,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只见男青年回答道:“我不会向你道歉,更加不会向你下跪!” “好呀!有骨气呀!本姑娘平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骨气之人呀!可敬!可敬!”口中说道,心中却默想:“真是个没见过世面孤陋寡闻的家伙!不知我是谁么?换作他人,早已是跪地求饶了。今天非得把他打得跪地求饶痛苦流涕不可。” 坐在石椅上的这位李姑娘,名秀婷,为当时墨池武馆女馆主李雪珍的内侄女。平素喜好舞刀弄剑,其刀剑之艺已然小有建树。民国八年春于松台山下举行的青年武艺大赛上,夺取刀剑组亚军之名。仅次于参加刀剑组比赛的其表姐赵次娟。 而这个李秀婷,生性顽劣,向来一副野小子作风。平素喜好游窜各方,于街坊巷尾舞刀弄剑,言谈极为随便,喜好吹嘘,自诩武艺为墨池第一高手。想必也未尽然。因为此时墨池坊众多高手均未与之交手,何以见得为“墨池第一高手”?但其生性喜好吹嘘,且从不考虑后果,也从不思量他人感受及看法。而墨池坊众多武艺高手,见这位李姑娘只是喜爱吹嘘,并无恶意篡夺名位之意。且见其年纪尚小,语气中又多是幼稚之言。不与她计较之。 惟其姑妈墨池武馆馆主李雪珍,耳边时常听得其侄女于外撒野吹牛之事。不免偶有将其唤至身边,嘱其言语谈话须切实际,勿胡吹乱侃于街市,以免遭致他人反感。每当此时,李秀婷只是低着头,“嗯嗯”地答应着。心中却想到:“本姑娘于外吹嘘之时,只是提及我‘李秀婷’的大名,从未亮出‘墨池武馆’的字号。若真惹得他人反感,我必定一人承担。” 此刻,李秀婷见男青年并无向己道歉之意。随即对身边的那群帮手们说道:“姐妹们,看着没?好傲慢的一个家伙!大家一起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见识的人!千万别客气!” 话音刚落,只见那七八个女子手持长棍,纵身跃起,向那男青年拸去。 而那男青年一跳,突出重围,躲过众人手中的长棍,跃至旁边的一颗百年大树上。他即刻折断了一枝树干,以树梢为兵器,反跃至众人群中,与诸位打将起来。 不多时,经过一场恶战,那七八位女子手中的长棍竟被那男青年打落在地,而她们也在那气喘吁吁,再无还手之力。 而那男青年呢?并未被伤及丝毫,且呼吸平稳,依旧精神抖擞,与未战之前并无大异。 此时众人只听得“啪啪啪”的拍掌声。 各位顺着掌声传出的方向看去。只见李秀婷坐在石椅上,背靠着石椅的后背,悠哉游哉。如同看完一场大戏后意犹未尽似的,脸上流露出轻蔑不屑的微笑。双手缓缓地拍着掌,嘴中略带戏谑的说道:“真看不出来呀!没想到我们墨池武馆中的沈文书,竟有这般武功。好呀!给我这帮学艺不精的姐妹们上了一课啊。” 此时,她缓缓地直起身板,手中不知从何时起已握得紧紧地,反手遮掩,不知手中握得何物。 “但不知晓你能否躲得过我手中的快刀。” 说时迟,双手中已各亮出了一把圆形短弯刀,顷刻间随着其手力一弹即已双双飞出。两把弯刀旋转飞至沈处,速度越来越快。而沈渠安即刻反身跃起,躲过飞刀。耳边却听得背后的弯刀越飞越远,忽而转速,声响却似越来越猛。不自觉再次纵身跃起,双脚刚好踩至反飞而来的弯刀上,脚力一怔,反身飞落地上。而那两把短型弯刀亦已钉至旁边的树木之上。沈渠安的第二次纵身跃起,完全凭借听得身后的响声越来越大而感觉之。若有丝毫缓慢,恐已成这两把短弯刀之下的血肉之身。 而此时李秀婷即已另持圆弯式长刀,借石椅座位上反推之力,飞至空中。而距沈渠安距离尚远,凭借其轻功之力不能一步及之。随即于空中一挣,腾空翻转两个筋斗,恰至沈的前面。手持长刀,刺向沈渠安。而沈此时只能持手中的树干与之抵挡。李秀婷出手即快,刀法神速,速尔即将沈手中的树干切割成碎粉般的木屑。一阵冷风吹过,如同尘土般飘飘洒洒地飞扬起来。 沈渠安见得对方刀法如此之快,技艺又颇娴熟,已知对方武艺之术远在己之上,己绝非其对手。何况对方手持长刀,锋利有余。阳光照射下,映射处刺眼的光芒。而己仅以树枝为物与之相斗,兵器上已然处于下锋。何况,树枝也已被对方砍成碎屑,现仅徒手与之以对,几乎无任何胜算之机。 转念即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随即纵身向上飞起,跳至树上,手握树干,脚踩树梢。心中欲再次飞起,以轻功之力逃离此地。 无料对方亦纵身飞起,紧随其后。且手中长刀旋甩飞出。沈渠安再次飞跃而起,躲过长刀,双掌打落树上树叶数百片。但见散落的树叶如同雪花碎片般浓密“哗哗”地倾袭而下。 李秀婷隐约见得树叶中有黑衣人影颤动。李踩得树梢稍作停顿,随即亦飞起,在空中用右手接住旋转反飞而回的长刀。即刻挥舞长刀朝树叶哗哗而下的的黑影中如同乱麻般乱割而至。 忽见黑影迅间即成黑色的碎屑,同绿色树叶碎片一同散落至下。一团碎屑,但见绿色及黑色混做一团,却未见丝毫红色血迹血丝。 此时,李秀婷纵跃空中,一个翻转,跃至树梢之上。定睛一看,方才飞刀挥舞割切之物仅为一黑衣而已。知沈渠安在飞跃空中之时,将外衣解下扔出。而其人则在打落树叶之时,乘落叶哗哗如密麻般飞落之际,四周模糊,飞至树林丛中,逃之夭夭。 李秀婷跳落,缓缓至于地面。抬头望之,见被其挥舞切割的树叶黑衣碎片,飘然落下之后,四周寂静无比。 李转动身躯,抬头四下张望,已无沈之任何踪迹。心中不免暗想:“能在我的快刀之下逃脱之人,寥若星辰。此人轻功了得,远在我之上咦。” 第一卷 第二集:谢灵运茶楼上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二集) 李秀婷与众女子回墨池武馆后,对本馆中的沈文书甚是诧异。心中思量:“不见不知晓,原来我馆内竟有轻功如此了得之人。其轻功技艺之高,恐怕即便是我馆馆主李雪珍与之比试,亦无完全胜算之把握。” 惊叹之余,略有些钦佩之感。回忆起沈渠安刚入武馆之时,即入馆内行做文书。略微记得其写得一手好字。仅此而已。现在看来,其武功之术恐怕也不在己下。只是这次其持两把短飞刀,外加一把长弯刀,而沈渠安却空手与之相斗。李秀婷完全是以兵器占优势而取胜。若双方均以空手相对决,李恐也非其对手。 惊讶之余,不免好奇。 思酌之时,已踱步至武馆的藏书楼。墨池武馆人员履历均存放于藏书楼内。李秀婷与掌管藏书楼的周玲媛向来交往甚好。李秀婷平素虽喜好游窜街头巷尾,然夜晚偶有独处之时,亦至于藏书楼内翻翻各类图书,以此消磨时光。 在李的要求下,周玲媛取出沈渠安的履历交予李手上。由于沈渠安入墨池武馆的时间仅五个月之久,其履历全然崭新。李翻阅着,见上面写着: “沈渠安,光绪二十七年六月生于温州府庆年坊,宣统元年入县学前私塾就读四年,民国二年入府学新式小学校习读两年。之后入大士门九山湖畔浙江省立第十中学就读新式初级中学,民国七年六月卒业。之后于朔门中药铺做中药学徒直至民国十年五月。六月初入墨池武馆做文书一职。寥寥数语,未见得其有任何习武经历。心中惊讶叹息:“未有任何专业习武经历,而武功已有这般精湛,可敬!可敬!” 李秀婷由藏书楼走出,此时已是夜晚七时许,武馆内树林处寂静无声。李独自思量:“改日再找他切磋切磋,共同探讨下习武之道。” 却说沈渠安当日中午由李秀婷的快刀之下逃脱之后,从华盖山南路下山,行至积谷山下。路上见得有人吆喝叫卖葡萄,自吹是玉门关外的吐鲁番之地千里昭昭运送而来。心中不觉好笑:“玉门关址为甘肃敦煌以西,吐鲁番却为新疆中部偏东北处,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奈何如此吹嘘?”见得叫卖者却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看见沈渠安,满口稚气的说道:“先生,买些葡萄吧!” 沈渠安一掏口袋,发觉今晨匆忙出门,未带银元。继续向前赶路。心中想道:“如此年少之人便已独自在外谋生,令人钦佩。改日带些银元,买个一桶回去品尝。只是刚见那些葡萄,全然淡青之色,恐是酸的。”此刻却回忆起年少之时看的《伊索寓言》中狐狸与葡萄的故事:狐狸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不免好笑,想道:“好个李秀婷,差点置我于死地!若不是今日手无寸铁,也未必输在其下。改日若是持刀单挑,必将其打个落地而逃,搓搓她的傲气。” 沈由积谷山山路向上行去,半山腰中,向周围张望见此时四下无人,瞬间跳跃起约至两米之高。踩得由山石缝中生长的大树上,脚一蹬,借着速蹬之力,又再次飞起约三四米之高。右手迅速将山上石峭缝内藏匿着的黑包取出,空中一个翻身,又落于一个树上,随即平稳跳跃至山石路上。只见几片树叶“哗哗”至下之后,四周又杳无声响。 沈渠安手提黑包,于山上的树林从中坐会休息。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思虑道:“今晚刺杀谭尚谱,若是不幸遇难,也无何牵挂。因为本已无亲无故,一走了之,倒也轻巧。” 当晚七时许,初秋的夜晚,天色已暗。谢池巷谢灵运茶楼内,热闹非凡。二楼雅座,更是灯火通明。沈渠安手持黑包,走过谢池巷内。心中想道:“谢灵运茶楼,恐是为了纪念东晋山水诗人谢灵运而名之。然赴茶楼饮茶品茗者,恐已少人能吟谢灵运之诗矣。仅借其名而网罗四方之客而已。” 忽一时,沈渠安已出现在茶楼楼顶,而全身外裹深蓝色玄衣,头顶蒙面,仅外留双眼而已。手持长刀,静默以待。只听得有人说道:“谭先生,今日五十寿辰,小弟以茶代酒,先敬先生一杯。”话音刚落,谭氏茶杯尚未举起,只听得“啪”的一声,忽然一阵浓浓的烟雾散发而出。而外裹玄衣蒙面着的沈渠安此时已出现在雅座内,手持长刀朝谭尚谱刺去。只见谭氏旁边的一位,“嗖”的一声,刀已出鞘。“啪”一声,与沈渠安手中的长刀碰个正着,发出微弱的火星。将其挡去。其出刀之快,犹在李秀婷之上。 沈渠安定睛一看,此人面貌好生熟悉。隐约记起此位三个月前曾来墨池武馆做客,为茶山五大高手之一的宋锦华。心中不免灰凉许多。但即想,既已来之,已无退路,只好拼命一搏。随即抽刀,跳跃起于空中旋转而至,欲借转身之力持刀刺向谭尚谱。 宋锦华不愧为茶山五大高手之一。其纵一跃身,右腿一提,用力踹去,即将刚刚于空中转身的沈渠安重重的踢落在地板上。随后宋锦华持长刀刺向摔落在地的沈渠安。只见宋手中的长刀离沈渠安只一丝距离。 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一个身影从茶楼楼顶飞至而下。一全身裹着白衣的蒙面人持刀将宋锦华手中的长刀打落在地。即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沈渠安,将其托起。纵身一跃,跳至楼下后,却又一飞身,跳至约五米之高的谢池新式中等医科学校教学楼楼顶,再次飞身,已不见踪影。 此时与谭尚谱同坐宴席的各位,纷纷向其进言:“谭先生,我们即刻报告巡捕房!”只见谭手中托着茶碗,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去理会他,由他去吧!”心中却想道:“报告巡捕房?巡捕来调查此案的时候,顺着蛛丝马迹,顺便也来查查我?揭我的老底,那我可亏大了!” 那白衣人双手托住沈渠安,将其平稳放至地上。沈渠安感觉右协肋下隐隐疼痛,想必是刚才被宋锦华一脚重踢所致。其定睛一看,此处是积谷山半山腰。见得白衣人,口中说道:“多谢相救,敢问汝之高姓?”只见那白衣人“倏”地一声,已飞身离他而去,不见任何踪影。 沈渠安心中想道:“感觉这位是同我一样,亦是去刺杀谭尚谱之人。只是我下手在先,而其紧随我之后跃至楼顶,步履轻盈,未使我有任何发觉。轻功之术固在我之上。其阴错阳差救得我,改日若知其人,必当好好报答才是。” 沈此时欲起身,只觉右肋下疼痛难忍,只好又躺回去。心中想着:“宋锦华虽于茶山五大高手中位居最末位,但仅与之一时交手,便知其武功深厚。尤其是这一脚力,着实凶狠。似约半个时辰后,仍疼痛难忍。”想着想着,已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渠安被耳边嗡嗡的蚊子飞舞声所吵醒。此时虽已是晚秋时期,但温州府地处浙江省南部,天气潮湿闷热,积谷山下水池池塘小溪流动,更加滋生蚊虫生长。沈渠安缓缓睁开双眼,看得四周,似初晨,天空已有微微的亮光。约莫刚过寅时,一阵秋风吹过,沈渠安打了个寒颤,略微感觉有些冷意。其欲起身离去,右协下原本的阵痛已有些缓解。起身之时,见地下留有一个黑色锦囊。心中想道:“想必是昨晚救我之人不慎遗落。” 将其打开,内部置一张薄薄的纸张,犹似荆川纸。摊开一看,原是张温州府地图。但并非印刷制品,而是手描绘画之物。沈渠安看时,似感为徒手手工描绘而成,画工精细,路名地址均以赵孟頫赵体字标注。地图最上部写明:温州府区图,民国三年。图纸右下角有正楷小字说明:此图照民国四年八月温州府登选坊中新书局印发之版刻温州府区图描绘而成。董琼雪,民国八年绘于泽雅基田塘口垄。 沈渠安看后“咦”了一声,“原来昨晚救我之人名叫‘董琼雪’。”冒似是个女子之名。隐约记起民国九年夏日于海坛山上,海坛武馆内,诸位武功高手齐聚一堂,以比武定胜负。夺魁者可得海坛武馆馆主邱举方临摹之王羲之书法《快雪时晴帖》。邱举方,年方二十,由其父辈永嘉清水埠第一高手邱礼顽手中接过海坛武馆馆主一职。其武功水平如何,外人不甚知晓。因其从未与外人交手。但其书法造诣却远近闻名。 众位书法爱好者听得可有机会夺得其亲笔手书临摹本王羲之书法《快雪时晴帖》,纷纷于民国九年七月十六日这一天,齐聚海坛山上,一睹其书法造诣。那日沈渠安亦顶着夏日酷暑烈日,奔赴海坛武馆。由于其自知武功低微。未曾妄想能夺取那临摹本的《快雪时晴帖》。心中只是想到:“爱好书法之人,虽不能夺取那临摹本的《快雪时晴帖》,但只是去看看,也是好的。邱馆主临摹之《快雪时晴帖》,到底是啥样子的泥?” 那次最终赢得此书法作品的夺魁者是被称作为泽雅基田第一高手的董集知。 沈渠安此时心想:“同是来自泽雅基田,同为董姓,救我性命的这位董琼雪与这基田第一高手董集知是亲戚么?” 沈渠安手中拿着这张地图,一阵秋风吹过,吹得纸张不免发出丝丝的抖动声。咋一看去,这张纸薄似蚕丝,纸张韧性、抗拉性均是上等。却又柔软无比,心中不免惊讶。 沈渠安平素于墨池武馆内手写文书,所使用的纸张,最好恐怕莫过于宣纸。但宣纸价格昂贵,非重要文书一般不使用之。而毛边纸虽然价格低廉,但质地较差,况且毛边纸颜色土黄略显淡黑,不易书写文书。故较常使用的纸张为温州故纸。温州故纸颜色白皙,洁白坚滑,而柔性韧性亦尚可。虽纸张知名度及书写舒适度远不及宣纸,但价格较宣纸已低廉许多,纸张材质松密度适中,且书写墨迹于上流畅,适于文书书写,故为墨池武馆文书书写常用纸张。 而温州故纸以纱帽河韵文纸坊生产者最为闻名,为文人墨客争相购买之地。韵文纸坊自称手工制作技术源于温州蠲纸,想必也不见得尽然。温州蠲纸于唐朝开始生产,宋至和年间列为朝廷贡品,与嵊县剡藤纸、余杭由拳纸同列浙江三大名纸。然温州蠲纸在明朝之后走向衰落,宣德、正统年间停止生产,其技法早已失传将近五百余年。韵文纸坊何处得来温州蠲纸的制作技术?只恐是托史上名纸而壮己之名声而已。 而此时沈渠安手中所持的纸张,较温州故纸又薄稀许多,貌似荆川纸,却又不像。比起荆川纸又似柔软细腻许多。诧异之余不禁翻转纸张看看。只见背面右下角写着:泽雅竹纸,基田塘口垄故雪纸坊产,民国六年十二月。不免惊讶。心中寻思:只知泽雅尚有流传千年之久的手工造纸术,当为文化遗产中的活化石。却从未亲眼所见。今日所见得泽雅竹纸,着实不凡。他朝有日若有机会定去泽雅看看这千年的手工造纸术,到底是咋回事呢? 沈渠安将地图重新折叠好,放回锦囊内。心中想:“这地图上有其名字。她与我同是刺杀谭尚谱之人,若我落网,根据这张地图即刻可以探查出另一白衣刺客。这张地图还是不放在身边为妙。” 沈渠安随即将黑色锦囊与解下的黑色外衣包好。见四处无人,下山徒步,却“倏”一飞身跃起,将其藏匿在山上石壁内,用石头遮挡掩饰好。纵一飞身,跳跃至上,双手握住生长于石缝中的大树树枝,轻轻放手,飞落至地面。 此时已是辰时,其心中想道:“还是先回墨池武馆吧。” 第一卷 第三集:温州府名小吃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三集) 沈渠安行至街巷内。初晨的街头巷尾,已有各类小摊小贩吆喝叫卖,而以卖小吃者为最。行至兴文里,见有人叫卖灯盏糕,油炸香气扑鼻。 沈渠安想道:灯盏糕可称得上是温州府特色小吃,亦可称得上是道地小吃。所谓道地小吃者,恐即本处特有而他处所不曾有者。沈渠安儿时第一次见到灯盏糕时,不知这是何物,只觉油香沁鼻。只能以“大饼”称呼之。后从卖者口中得知“灯盏糕”之名。咬开这半圆形的饼状物,见内萝卜丝肉丝蟠扎,如同旧时油灯内的芯盏一般,恐是出于此因而取名为灯盏糕。 沈渠安从未离开过温州府,即不知别地是否亦有此种小吃。 其于朔门增永堂中药铺做学徒之时,认得一位长者,名赖清页,较沈渠安年长十七。光绪十年生于温州府宴公殿巷,幼时家贫。十四五岁之时即于麻行码头充当货物搬运工。至光绪二十八年,远赴山东省济南府倒卖中草药,满盘亏空,流落街头行乞。无奈之下,宣统元年始,跟随大批山东贫民加入史上空前大举的闯关东澎湃洪流之中。千里迢迢远赴关外吉林省依兰道勃利县煤矿行矿工计十年。 做矿工十年,少有积蓄。民国八年旧历年底之时思念家乡之情深切,终下打道回府之心。由勃利县启程,一路颠簸。在外闯荡十七年之后,终于于当年夏天回到久别的故乡温州府。在济南府倒卖中草药六年,习得多数中药的性味归经、功能主治,亦略懂中药的取地销路。而行煤矿矿工十年积累少量积蓄。遂于民国九年初入行范仲盟开设的朔门增永堂中药铺,行药房掌柜一职。 沈渠安于增永堂中药铺做学徒之时,与赖掌柜交往甚好。由于沈渠安未曾离开过温州府,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赖清页时常和他谈起济南府、勃利县及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民俗风情之类,年少的沈渠安总是听得滋滋有味,心中时常想着:倘若他朝有日有些积蓄,定要去府外看看去。和此地有啥不同泥? 关于灯盏糕,沈渠安曾问过赖清页,外府是否也有这种小吃呢? 赖回答道,从未见过他处有这种小吃的,恐是没有。 既然他处所不曾有者,而本府特有,则可称之为本府道地小吃。若为本府所有,而他处亦有,即便是本府的此类小吃何等出名,名声何等远扬,均不能称之为道地小吃。 如同县前头的汤圆,远近闻名。但他处亦有,在济南府称之为元宵。虽叫法不同,做法、面料、馅料大同小异,相差无几。故县前头的汤圆不能称之为温州府道地小吃,称之为温州府名小吃倒是可以。 沈渠安朝那正在油炸灯盏糕的卖者看去,竟然就是昨天下午卖葡萄的那个十多岁小男孩。这次旁边又多了个约摸仅五六岁的小男孩。 只见那五六岁的小男孩满脸稚气的说道:“哥哥,我要吃灯盏糕。” 而他哥哥则回答道:“弟弟乖,这些是卖的,等卖了还有剩咱们才能吃呀。” 而那弟弟也十分懂事,“喔”了一声,也不再纠缠。而是坐在一旁用刨丝板切萝卜丝。 沈渠安看时,心中一阵酸冷。心想:如此年少,本该进新式学校读书,恐是家境贫寒,无力支付学费,方以街头叫卖小吃为生。不过看其兄弟二人甚为乖巧,相处又十分和睦,倍感羡慕。不由地使其想起了自己已失踪多年的姐姐。 沈渠安的姐姐沈灵雯,年长沈渠安十四,光绪十三年生,自幼聪慧好动,喜好武艺。年方十七,武功上的造诣已小有建树。至光绪三十一年,挑战当时已是名震一方的墨池武馆馆主章华理。挑战书送至墨池武馆,馆内众人一致惊讶:“这沈灵雯是何许人?竟有如此胆量挑战我馆馆主?” 章华理时年已近五旬,被公认为温州府北区贺氏四大武馆功夫第一。章馆主收到这名不见经传者的挑战书,不免一笑。但其向来处事大度,行事得体。心中想道:这来挑战之人,虽未有任何名声。看其挑战书上的字迹,估计年纪尚清。年轻气盛,不免一时狂妄错认挑战之人。但其胆量终究是令人值得钦佩之。出于礼貌写了封回书,内容大体是:敝人多年已不曾与他者交手,现年事已高,不想大开杀戒。暂托在下弟子廖器铭代为应战。 廖器铭实时为章华理最得意的弟子,其于武功上的实绩较其师父章华理已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章华理亦有意将馆主之位授受与之。只是廖器铭虽武功高强,为人却十分傲慢,行为言谈举止狂妄自大。自恃馆主对其器重有加,平素对待师弟师妹们极为蛮横无礼。众师弟师妹对其抱怨甚多。久而久之,章馆主不免也听到些闲言碎语。而章华理向来认为谣言惑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他从未理会这些,只当是谣言。 此次其有意安排手下武功最高且已在己之上的弟子出战,目的显然是为了教训一下到处散发挑战书而却未有丝毫名声的沈灵雯。 双方比斗安排在百里坊枕高武馆。其与墨池武馆、海坛武馆、康乐坊实雀武馆并称为温州府北区贺氏四大武馆。该四大武馆除海坛武馆建于清光绪初年外,其余三大武馆均成立于清同治年间。而以墨池武馆建于同治三年,时间上为最早。成立之初,四大武馆无一例外得到当时温州府名声远扬、富甲一方的巨商贺歇奇的鼎力相助。 贺歇奇于清道光九年起经营米业,数十年间在温州府米业独领一帜。至咸丰六年起,几乎占据了温州府米业三成之绩。同治年间及光绪初年,四大武馆成立之时,经费匮乏。贺歇奇出手阔绰,出得重资相助。此后数年间,四大武馆的经费来源主要依靠贺氏资助。又因该四大武馆均位于温州府北片,故被人称为温州府北区贺氏四大武馆。 然至光绪十一年,贺歇奇患脑中风病故。其后人虽亦努力经营米业,但终究已不及父辈在世时业绩之盛。此后,贺氏米行之盈利已是一年不如一年。贺氏对四大武馆的经费资助亦是一年少比一年。而在此期间,四大武馆均发展各自经济产业以维持其经费开支。以百里坊枕高武馆所做最为出色。 光绪十六年起,枕高武馆于百里坊同时开设两项产业以维持其平时经费开支。该两项产业的盈利已足可维持武馆的日常开支。一项是温州府特色小吃糕饼店,另一项则是纺纱厂。 百里坊的糕饼店,以制作松糕及双炊糕为名。该两项糕点均为温州府特色小吃,外府所不曾有者。松糕者,以糯米粉为材料,加水和面至糯米团。经重锤揉打数次,上加桂花、肥肉丝、红枣丝、花生等物。放至六边形木质器物内,高温蒸煮而成。吃时用刀片切成一片片。若是待松糕冷却之时入口,如同食用西式饼干,一嚼即仿佛碎花般。饥饿之时食之,如同干饼,充饥有余。酒足饭饱之时食之,犹如食蜜饯话梅般,作为饱足之后的休闲食品最为之恰。经高温蒸煮刚出笼的松糕,热气腾腾,糯米香、桂花香芳气沁鼻。此时食之,如同食用西式面包,但较西式面包多了些休闲之味。糯米特有的粘性,使得食之必嚼口数次方能入咽。而这不断地嚼口,方能食得热松糕的特有滋味。 而百里坊糕饼店的另一特色小吃双炊糕,更是温州府道地小吃之一绝。双炊糕原为温州府瑞安糕点名师李瑞庆创制于清光绪年间。数年之后,传入温州府内,以其细、软、韧、香、甜等独特风味,风靡大街小巷。双炊糕的制作材料,亦是糯米粉。只是食用之时,却未感觉出糯米材料。原是糯米粉加白糖或红糖,经多次拌匀之后过筛,此时更像纱状物,撒上桂花,成型之后切块。需经两番炊制方可算完成,故名为“双炊糕”。 枕高武馆经营的百里坊糕饼店至光绪十六年开业起,前来购买糕点者络绎不绝,生意一年盛比一年。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馆主袁宇畅向馆内人员筹措资金,于百里坊开设立筏纺纱厂,经营布业。 温州府经营布业者,名声最为响亮,莫过于五马街中段的金三益商号。金三益商号始建于清咸丰九年,由浙江省吴兴县人金氏三兄弟创办于温州府鼓楼城下,最初专营湖苏杭绸缎。几年后迁址五马街中段,扩大店面,又增加呢绒、棉布经营,成为闻名温州府的绸布号大户,被誉为“金字招牌立地”的商号。 而枕高武馆开设之立筏纺纱厂,其经营规模及收入效益自当远远不及金三益商号。但自开设之日起,经袁馆主及其下弟子多年费心经营,盈利已颇为可观。 百里坊枕高武馆自主开设经营产业而创经济效益维持武馆平时经费开支之做法于四大武馆中表现最为出色。其余三大武馆亦同步效法之。至光绪二十三年,四大武馆的经费来源仅一成出于贺氏米行之资助。且该一成资助均交付于海坛武馆。故时人常说“贺氏”四大武馆,实已是有名无实。且自光绪十一年贺歇奇病故后,四大武馆之间虽常有往来,亦仅仅是武学上的切磋,而竞争远多于合作。至此,四大武馆之间并未有太多合作,而“贺氏”与四大武馆间的联系也早已是名存实亡。而“贺氏”之名,却始终未曾除去。 第一卷 第四集:武馆离奇比武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四集) 光绪三十一年十月初九,沈灵雯与廖器铭的比斗如期在百里坊枕高武馆举行。廖器铭平时为人虽傲慢异常,对武功上的比斗却未有丝毫马虎。既然师父已安排己代为出战,自当尽力应对。虽廖自知对方未有任何名声,但依旧不能轻敌视之。每日于墨池武馆苦心练武,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那日意气风发之前往枕高武馆出战。 比斗于巳时开始。初时,仅有枕高武馆几位无事好奇者观战。武馆内大多数人均认为,廖器铭的武功实已在其师父之上,而其师父又是四大武馆中公认的武功最高者,而沈灵雯却从未有任何名声。故此次比斗无大看头,毫无悬念,廖不多时即可将沈灵雯击败。所以观战者甚少。 而之后的比斗却另各位围观者大为惊讶。沈灵雯出招之快,招数变化之多,技艺之精湛,犹在廖器铭之上。比斗一个时辰之后,仍未分胜负。而在此期间,围观者由最初仅七八位,逐渐增多至数十位。最后,连袁馆主听到弟子风声亦放下手上之事而行去观战。而观战者的传言很快传至百里坊巷口。百里坊街巷上的人群亦不免好奇前往枕高武馆一睹为快。一个时辰的功夫,观战者已不下百位。 双方的比武已由巳时打到午时。 众人看时,已多见端倪。只见廖器铭有些气喘,犹似心有余心而力不足之势。而沈灵雯则安定如常,貌似越战越勇,其步伐、手力,较刚比武之时犹似更加有力。 枕高武馆中有一名为苏涂显者,与廖器铭来往甚多,两者实为兄弟般关系。苏涂显见廖兄似有败事之象,心想:此时我上前打个圆场,就说双方战平,下回择日再战。好给廖兄一个台阶好下。廖兄如此名声,尽败于一名不见经传者,传之出去,不免成为笑柄。 忽见众人群中飞跃出一人,跳至廖器铭及沈灵雯之间。众人一看,即是苏涂显。只见他说道:“廖兄,沈姑娘,双方已比斗一个时辰有余,未见胜负。双方实已战平,不如握手言和。待他日有得机会,再行比斗。” 这话一说,在围观者中明白事理者,已然知晓其中之意。廖器铭此次比斗败局已定,有人出面为其打个圆场。使其有台阶可下。 围观者多数人认为,沈灵雯初出茅庐,比斗至此,虽无战胜之名,实已有战胜之实。其需知道得意浓时便可休的道理。况且刚为出道,不便结怨过多,以免他日烦身不断。若是沈灵雯明白事理,自当开口言平,握手言和,结束比斗。 众人目光一致朝沈灵雯看去。 殊不知,未待沈灵雯开口,廖器铭即大声说道:“非也!苏弟,比斗至此,仍未分出胜负,让我和她再战一百回合。” 众人一致惊讶。多数人心中即出现同一想法:这个廖器铭败局之势已现,现有人出面为其打圆场,他应赶快停止比斗,顺水推舟,在苏涂显的圆场下和对方握手言和,以免败北后更加令人难堪。 而此时最为诧异者即是出面圆场的苏涂显。其心中想道:廖兄平时聪慧,而且悟性极高。领悟事情之快,远在常人之上。此刻难道不知我的用意? 苏涂显转身看去,但见廖器铭满面斗争之情,一心想赢得比斗,未顾及其他。即已知晓为人之时于此刻千钧一发头脑异常兴奋之机,时常失去理性。此时旁人即便苦心劝阻,亦不能阻拦之。何况只是蜻蜓点水式的提醒之,更不能引起其内心之觉悟。 苏涂显随即说道:“廖兄,......” “苏弟不必多言。”苏涂显刚一开口,廖器铭即打断其话,说道,“我定要和她比出个胜负不可。” 随即猛然跳跃至沈灵雯面前,双方都出双掌以击对方。 刚好二者双掌相击,双双退至二三米外。而均有被击中而向下弯腰之像。而廖器铭此时似乎更显劣势。 忽然,沈灵雯纵身飞跃起约三米之高,且右脚在前,做出踢式形状,欲以远空跳跃之力踹向廖器铭。 而廖器铭同样起身跳跃起二三米之高,较沈灵雯貌似低了一截。同样做出踹脚之势。 双方似以空中踢踹来决最后之胜负。 此时众人群一致抬头,将目光举望空中。 双方于空中飞跃距离逼近之时,突然,沈灵雯在空中一个翻身,而右腿用力往下一踢,刚好踢至廖器铭的左肩上。在空中这用力十足的一踢,将廖器铭重重的踢落在地。 众人看时,只见廖器铭在半空中如同是被弓箭射中的小鸟一般,径直掉落在地上。“嘭”的一声,似乎摔的不轻。而沈灵雯则身如飞燕,轻缓落地。 人群中“喔啊”的惊叫声,在廖器铭摔落在地的那一刻间,几乎异口同声似发出。 此时苏涂显赶忙上前,欲搀扶起廖器铭。 但见廖器铭欲竭力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口中却说道:“苏弟,快......快......扶我起来,我要......我要......和她再战一百......”话说到此,却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失去所有之力,整个人昏了过去。不再动弹。 苏涂显及枕高武馆内的几位兄弟赶忙上前查看。见其呼吸依旧平稳,脉象也未见异常。知其只是一时昏厥过去,并未死去。将其抬至房屋内安顿。 众人群中开始热闹起来,如同人声鼎沸般。纷纷开始传言廖器铭比斗失败之事。更多的却是宣扬沈灵雯如何如何将四大武馆功夫最高者廖器铭打败之言。 沈灵雯在此场比斗之中得到了完全的胜利。 而廖器铭至那日起,再也没有回墨池武馆。 不多久,墨池武馆章馆主收到弟子廖器铭托人带来的一封信。信中写到:弟子学艺不精,竟败于一名无丝毫名声者手中。让师傅脸面尽失,惭愧至极。实无颜面再回去见师傅。平素对待众师弟师妹傲慢有余,而在武功之上,此次却未能以榜样示众师弟师妹。今后更无颜面面对各位师弟师妹。就此以纸笔道别。此重。 章华理看到此信,不免感慨万千。其下弟子数十名,以武功及悟性来论,廖器铭远在其他弟子之上。章平素最看重及器重者即是廖器铭。而今却已是人去楼空,不免心中怅然若失。 章华理提笔想写信挽留,却不知话如何说起,更不知信将寄往何处。几日前其已派手下弟子前赴百里坊枕高武馆打听廖器铭的下落。知其在枕高武馆养伤几日,伤痛痊愈之后已离去,现已不知其下落。 既然弟子执意离去,为师者也不便勉强挽留。人寄浮于世间,如沧海之一粟。世间万物,更无一为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本就不足为奇。世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者更比比皆是。何况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沈灵雯之前虽毫无名声,却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一年后,光绪三十二年六月,章华理患肺痨病故。临终前,将馆主之位传于李雪珍。李雪珍为廖器铭的师妹。在章华理的众弟子中,李雪珍论武功、论悟性仅次于廖器铭。而论品行,论为人处事,却远在廖器铭之上。李为人随和,勤勉于业,众师弟师妹对其印象甚好。而她的武功又在众师弟师妹之上,由其出任馆主最适合不过。 而沈灵雯至光绪三十一年十月初九比斗胜利那日起,名声大震。 第一卷 第五集:被人怂恿比武惨败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五集) 至沈灵雯打败廖器铭之后,在贺氏四大武馆之中,人们大多数均认为章华理为四大武馆中公认为武功最高者,而其弟子廖器铭武功已青出于蓝。故四大武馆中武功最高者实为廖器铭。既然四大武馆中武功最高者都已败在沈灵雯手下,在四大武馆之中已无人是沈灵雯之敌手。 此种看法固然已占多数。然世间之事,非以单一想法为构成。总有人认为,沈灵雯只是一时侥幸取胜,如同昙花一现般。其武功功底并未见得有何深厚。 康乐坊实雀武馆有好事者率先打破沉默。该名弟子名梅岙希,武功貌似平平,却好惹是生非。其自下挑战书与沈灵雯比斗。比斗之时,不多久即败北。之后,却到处宣扬沈灵雯武功平平。某日其上海坛武馆邱礼顽馆主处游说。信口雌黄,言己亲眼所见,沈灵雯武功凿实平平,仅比己高上一筹。其打败廖器铭恐是超水平发挥,实出偶然。若邱馆主与其交手,必将其打个落荒而逃。 梅岙希武功虽平平,而嘴上功夫却远非常人所能及。其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式的描述了一番。当然,其自当不忘将邱馆主吹捧了一番。说道最后,连邱礼顽也信以为真。 邱礼顽为永嘉人氏,年青之时,是出了名的清水埠第一武功高手。名为清水埠第一高手,实为瓯北、千石、黄田一代武功已无人能及。清水埠一地原名清水泉,光绪年间洋人在此开埠,故改名为清水埠。邱礼顽长居于此,而武功上的名声却远扬至瓯北、千石、黄田三地。 光绪二十三年之时,邱礼顽自认武功上的造诣已非浅。长居清水埠之地,如同井底之蛙,常此以往,武功上的水平已是停滞不前。遂于当年夏天迁居温州府,投奔海坛武馆名下。五年后,即光绪二十八之时,前任馆主郭量山病故之前,将馆主之位传于邱礼顽。 在四大武馆之中,邱礼顽的武功恐怕仅次于廖器铭、章华理、及康乐坊实雀武馆的万长明。而邱本人向来自负。经梅岙希这么一说,飘然自得。 最后他说道:“听梅老弟这么一提醒,犹如醍醐灌顶,眼前豁然明朗。既然如此,我与那沈灵雯比试一下也无妨。” 此回比斗亦安排在百里坊枕高武馆。而这次,从一开始,围观者就将枕高武馆围个水泄不通。 众人发觉,仅仅隔了三个月之后,此次沈灵雯的武功较上回相比更加精湛,已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界。 邱礼顽的武功本在廖器铭之下,又飘然轻敌自负,何况平时事务繁忙,已少有练习。而沈灵雯至上次比斗之后,更加勤于专研,武功已大为长进。一进一退,结果可想而知。 邱礼顽在此次比斗中可谓是一溃千里,输得一败涂地。双方仅在十招之内,已分胜负。 回到海坛山之后,众弟子见他气得够呛。并非由于比武失败而生气。邱礼顽也深知,武功之上的比试,胜败实为稀松平常之事。即便是惨败,说明对方武功远在己上。没必要自己一人以生闷气来度过接下来的时日。 其气就气在这个梅岙希,明显是来怂恿他与沈灵雯交手。邱礼顽平时聪慧精明,却一时也没看出来,上了这个鼠辈的当。其堂堂一名馆主,却也不便与这等闲着无聊、没事找事之类的游人计较。否则,传之出去,恐为众人贻笑大方。况且,邱礼顽与康乐坊实雀武馆池岚河馆主交情不错,也不便出手去教训其门下弟子。 但其心头之恨却始终难以平息。长久坐在胡座之上,辗转反复,坐立不安。坐在那抓耳挠腮,仰头背靠座位之上,口中却自言自语道:“哎呀......”。貌似甚为烦恼。 众弟子上前,询问师父是否是出于比武惨败而懊恼之时,皆不答。 他门下弟子中有一位名为田续犁者,最善观察琢磨人之外表内心情况者。田向来深知“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可知”的常理。 见师父此状,其上前进言,道:“师父,待徒儿带上几个兄弟,将那无聊之人梅岙希好好地教训一番。以解我们众位师兄弟们被其所蒙骗的心头之恨。” 田续犁口中虽说是“以解众位师兄弟们的心头之恨”,实则其内心也知晓,众师兄弟对梅岙希并未有太多之憎恨。此时到是师父对此人恨之入骨,欲将其痛打而后快。他故意这么说,一来可掩饰师父被梅氏怂恿蒙骗之如同阴沟里翻船之尴尬,二则造成假象,是众师兄弟们对梅氏恨之入骨,而非师父。避免揭了师父的短。 此言一出,顿时说到了邱礼顽的心坎之上。邱想道:“手下弟子众多,却惟独田续犁看出了我的心思。”其起身正坐,心中欢喜,却又不便在外表现过多。口中说道:“续犁,叫上两个兄弟,以请客吃饭为名,将那梅岙希叫出。半路之上,将其带至偏僻小巷,好好教训一番。” 末了,却又说道:“为师与实雀武馆池馆主向来交往甚好,出手也不便太狠,点到为止即可。” 田续犁回应道:“徒儿知道。”之后便出了房间。 此时已是中午,邱礼顽顿时感觉心头之恨已消去,一身轻松。回里屋倒头便呼呼大睡。 却说田续犁于当日下午即叫上了两个兄弟,前赴康乐坊实雀武馆,以请客吃饭为名,通知门口守卫人士将梅岙希唤出。谁知,其通知请客吃饭的仅为梅岙希一人,而从武馆门口走出者却为两人。 田续犁三人看时,见梅岙希右手搭在另一人的右肩上,二人勾肩搭背,关系貌似甚为密切,说说笑笑地走出武馆。 三人仔细一看,原来和梅岙希在一起者是实雀武馆中功夫排在第三位的罗刊趋。三人顿时心中已凉半截。即便是合三人武功之力,亦不是罗刊趋一人之敌手。 无奈之下,田续犁三人只得假戏真做,将他们二人带至瓦市巷慕尽饭馆。一路之上,田续犁心中寻思:这个梅岙希嘴上扯皮功夫在常人之上,看其头脑,似乎也不在我等之下。 在饭桌之上,田续犁点了几份酒菜之后,五人则开怀畅饮起来。 五人所饮之酒,均为温州府瑞安特产名酒老酒汗。瑞安老酒汗酿造历史悠久,宋代之时已有。清同治年间曾为贡品进献朝廷。由于老酒汗品质清冽醇芳,饮后香留齿颊,并具有通筋活血、清心祛暑的良效,深受温州府各地人士喜爱。 酒桌之上,梅岙希坐在那谈笑风生,滔滔不绝。说话之多远在吃菜、饮酒之上。而田续犁三人,见梅氏只是不切实际的在那夸夸其谈,对其甚为反感,更增加其三人对梅氏的厌恶憎恨。反倒是罗刊趋,言语不多,却句句贴切实际,反倒给人以亲近、实际之感。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发觉,罗刊趋已不胜酒力,倒头趴在饭桌之上,已昏睡过去。 见此,梅岙希说道:“看看,兄弟们,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渴时一滴如甘露,酒后添杯不如无。正中我言呀。” 此时酒席已近末了。田续犁结了帐,与另两个兄弟一道将罗刊趋搀扶起离去。 五人由国史巷回康乐坊。国史巷,毗邻瓦市巷,清朝之时官府于巷内设置国史馆,故名。 进入国史巷,田续犁只觉该巷狭窄清幽,此时除他们五人之外,不见其他人影。田顿觉此时下手,正是时机。 田续犁向其他两名兄弟行了个眼色。另两名兄弟亦明白其意,其中一个说道:“梅兄,我们把罗兄先放下,休息一会吧。” 此时,田续犁正要动手,而梅岙希先开口说道:“田兄,不知今日田兄和另两位兄弟用曼陀罗花粉制成蒙汗药放入酒中,独将我带去的罗兄弟灌倒,用意何在?” 田续犁一听,心中想道:哦?这个梅岙希的头脑果真不在我之下,我等交于一包蒙汗药给店员,让其独在罗刊趋酒中下药之事,竟瞒不过他。口中回应道:“梅兄,现此处仅我等五人,罗兄又昏迷不醒。小弟也不妨直说。梅兄这次实让邱馆主难堪,搞的大家都很不爽。” “哈哈......”。众人听得梅岙希一声笑声。 “堂堂一名馆主,竟与我等计较此事。” “他话就不多说了,兄弟们,上。”话音刚落,只见三人一起跳至梅岙希面前。三人一同出击右拳,向梅砸去。 而梅岙希忽然翻身一跃,双手却抓住那两名兄弟的右前臂,空中翻身之时,已将这两名师兄弟拔起。随后却往前一甩,只听得“砰”的一声,这两名兄弟均被摔落在地,一时昏了过去。 紧随其后,梅岙希双脚落击地面,十分轻盈。田续犁此时瞬间转身看时,甚感诧异。田曾观战过师父邱礼顽与沈灵雯之比武。颇感梅氏出手之快、空中飞跃飘忽、而落地之轻盈,并不在沈灵雯之下,恐是与沈灵雯不相伯仲。而其竟能在空中翻身之时将两位兄弟一同托起甩至地面,力气之大,实非沈灵雯女子之辈所能及。 田续犁正在诧异之时,但见梅岙希双脚轻盈着地,却又用力一蹬,于空中反身跳跃起,双掌做出向前击之势。田续犁即刻亦双掌向前,欲与梅的双掌相击。只见梅岙希于空中向己跳来越来越近,就在眼前之时,却又忽然纵一翻身。 田续犁忽感背后有人,瞬间转身之时,见梅岙希已至其后。但梅却又未着地,此瞬间,犹似悬在空中。突然田续犁突感腰部两侧被人双手按住。 随后,梅岙希将田续犁整个人托起,空中纵一旋转,猛一放手,将其重重的摔落在地。而梅却轻盈着落至地面。 这一下让田续犁着实摔的不轻。田续犁的武功,在海坛武馆之中算的中上。他本以为,叫上两个功夫普通者为伍,定可将那梅岙希打个跪地求饶。此刻看来,远非其所想象。 田自身武功虽只能算得中上,但其鉴赏琢磨他人武功,如同他看人察颜观色般,远在常人之上。 经过此次比试,田续犁猛然发现,梅岙希的武功,犹在沈灵雯之上。而其力气之猛之大,远在沈灵雯之上。梅岙希虽与沈灵雯交过手,想必其只是去见识见识沈灵雯的武功如何,并非真正想与之过招。遂几招之后,故作失败。 大千世界百杂谈,人之性格各式各类,花样百出。如沈灵雯者,武艺高强,个性亦十分张扬,故到处下挑战书与人比斗。而梅岙希之人,武功虽实已在章华理、廖器铭等人之上,亦犹在沈灵雯之上,却不显露,韬光养晦、深藏不漏。平时却貌似油腔滑调,干着与人吹吹牛、扯扯淡的闲事,怡然自得。亦有如罗刊趋之人,武功、人品均算上等,生活亦趋于实际。各类人等,孰优孰劣,无以区分。 田续犁被这一摔之后,躺在地上,用右手指着梅岙希,口中说道:“你......你......”。 “哈哈哈,”只听得梅岙希笑着说道,“不知田兄此次意下如何?” 田续犁用力将自己起身,方才知晓实则刚才梅岙希并未用尽最大之力气将其摔出,否则,早已是血肉之身。田回应道:“梅兄,田某早已听闻世间总有善刀而藏、不露锋芒者,只是从未见识。今日方才真正看到。”田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梅兄武艺高强,口才出众,在我四大武馆之中绝无第二人。而深藏不露,真人不露相,令田某钦佩钦佩。” “田兄言重。田兄花开知春,叶落知秋,识人察言观色之功夫,别说是在我四大武馆之中无人能及,恐怕就是在整个温州府都已然排的上号。” 接着,双方看看对方,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田兄,他们三人均已昏迷,不知我等比斗战况。不如我等回府之后,田兄回复邱馆主就说已然教训梅某,而对我梅某人之武功不再提起。”梅岙希看看了田续犁,“而我梅某人对今日之事也不再说起。不如双方就此交个朋友。田兄意下如何?” 田续犁见武功远在己上的梅岙希竟主动提出就此停手,不免深感意外,心想:这个梅岙希除了油嘴滑舌、武艺高强之外,还有另一面。赶忙回答道:“好。我们就此罢手,握手言和。在此交个朋友。” 说完,双方又看了看对方,不禁大笑起来。 而后,梅岙希搀扶起罗刊趋先回康乐坊实雀武馆。而田续犁待两位兄弟都苏醒之后,亦回海坛山去了。 第一卷 第六集:离奇失踪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六集) 却说沈灵雯比武战胜邱礼顽之后,在四大武馆之中,已无人再向沈灵雯挑战。而沈灵雯依旧到处散发挑战书于四大武馆之外。数年之间,其乐此不疲地与各路武功高手挑战,席卷整个温州府。而场场告胜,令人钦佩。至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其打败丽岙以南武功第一的吕数辉之后,众人皆认为,在温州府之内,已无人是其对手。逐渐地,人们便以“打遍温州府无敌手”称之。 宣统二年三月,安平坊第一大户颜家的二姑娘颜珍霜,出于好奇,想去看个究竟,这个“打遍温州府无敌手”是否名副其实。结果惨败而归。之后,对此却耿耿于怀。一个月后,颜珍霜再次挑战沈灵雯,而沈灵雯不予理会。 颜珍霜却纠集另五人,于次日清晨,隐藏在丁字桥巷一带。其知沈灵雯每日清晨出门,必经过此地。该五人为颜珍霜的妹妹颜萍诗,表妹秦晶黛,天妃宫巷孙家的孙赋琳、孙静晴姐妹,及嘉会里巷姜家的独生女姜燕娉。颜珍霜思酌,仅凭己一人之力,绝非沈灵雯的对手。而合六人之力,可将其教训一番。以雪洗惨败于下之心中仇恨。 结果,大出颜珍霜意料之外,即便是合六人之力,亦不是沈灵雯一人之敌手。六人的各自武功,也算得上中上等,然合伙一道围攻沈灵雯,依旧败下阵来,结果是落得仓皇而逃。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温州府之内,已无人再向沈灵雯挑战。而沈灵雯亦不曾再下挑战书给他人。而是专心经营其一人开设的阁远纱厂。 阁远纱厂位于蛟翔巷,为沈灵雯一人于光绪三十二年三月开设。 沈灵雯不仅武艺高强,才智过人,其胆量亦远在常人之上。其本为布衣,而至光绪三十年初,其父母先后病故。而此时沈灵雯年仅十七,又带着一个不过六个月大的弟弟沈渠安。沈灵雯拿出父母病故前仅留有的少量积蓄,请了个保姆照顾弟弟。而她于光绪三十年二月即入百里坊枕高武馆下设的立筏纺纱厂做工。 光绪三十一年十月,沈灵雯比武战胜廖器铭之后,名声已大震。而此间其依旧为立筏纺纱厂的女工。至光绪三十二年二月辞职。 之后,她一面到处下挑战书挑战各路武功高手,一面着手自行开设纺纱厂。 沈灵雯于立筏纺纱厂做工不过短短的两年时间,却将开松、梳理、除杂、混和、牵伸、并合、加捻以及卷绕等整套纺纱工艺技术尽学其中,而且每道工序操作得心应手,熟练程度令人惊讶。不仅如此,纱厂如何经营、管理、运作,其已是了如指掌。 光绪三十二年三月,沈灵雯年仅十九,以庆年坊故宅为抵押,向沧河巷冠和钱庄借款一万银元,期限六年。契约中写道:六年之后一次性还清。 当月即于蛟翔巷开设阁远纱厂。 沈灵雯开设的阁远纱厂与枕高武馆开设的立筏纱厂最大的不同在于,枕高武馆为馆内人员共同筹措资金设立而成,而非其馆主袁宇畅一人所出资。袁宇畅虽名为立筏纱厂厂主,仅代为行使管理职责,纱厂实为众人所共有。而阁远纱厂仅为沈灵雯一人出资,纱厂实为其一人之纱厂。 沈灵雯的阁远纱厂自光绪三十二年三月开设之日起,如同其武功上的名声一样,已然呈蒸蒸日上之势。 宣统二年三月,沈灵雯将那帮无理取闹的颜珍霜姐妹们打得落荒而逃之后,两年之内已无人与其交手。而沈灵雯亦专心经营其自开的阁远纱厂。此种情形一直持续至民国元年二月。 民国元年二月二十八,旧历正月十一,春节刚过完之后,沈灵雯却意外的收到了颜家大姑娘范姿婕的比武挑战书。 范姿婕为颜珍霜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颜家的子女中,除大女儿范姿婕随父姓范之外,其余子女均随母亲姓颜。 次日傍晚酉时,沈灵雯与范姿婕二人的比武在安澜亭码头举行。沈灵雯虽已两年未曾与人交手,但想必以其深厚的武功功底,重新出手,亦无太大之退步。而范姿婕的武功如何,外人不甚了解。他人只知范姿婕于纱帽河开设的韵文纸坊闻名遐迩,以其生产的温州故纸于本府之内销路甚好而声名远扬。而其武功如何,鲜有人知。 双方比武一开始,众人即已感知沈灵雯已两年不曾与人交手,虽看其出招之速、招数变化各方仍可显露其武功功底深厚,但较以往相比,貌似已有略微之退步。武学之上,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果然千古不变。 而范姿婕的武功水平,似乎与沈灵雯相当,不差上下。众人亦不为之惊讶。因为当年沈灵雯与廖器铭比武之时,廖器铭时已声名远扬,却败在毫无名声的沈灵雯之下。而今沈灵雯名声远扬,即便是败在武功水平不为外人所知晓的范姿婕手下,亦只是昨日之事的重演,人们已然感觉屡见不鲜。只不过昔日的主角,却成了今日的配角。 双方比武一个时辰之后,仍然未见分晓。而此时,沈灵雯即以其惯用之且最为擅长拿手之招数,即空中踢踹来结束比武。沈灵雯于温州府内与人比武数十场,场场告胜,无一例外,最终均是以此招取胜。她的这一招数已然是练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界。不怕千招会,只怕一招绝,此语在沈灵雯比武中已尽显无遗。 只见其纵身一跳跃,跳至空中,而后,用双脚向前,向范姿婕踹去。 众人目光瞬间移向范姿婕。只见她却站在那纹丝不动,镇定自若。 沈灵雯双脚踹至只隔一尺距离时,范姿婕突然右手往前,将沈灵雯双脚分开,而范则突然用双臂膀反扣之,将沈灵雯的双腿紧紧的扣住。让其动弹不得。 先贤诸葛孔明早已有之告诫之言“一计不可多用”,而今沈灵雯却是故伎频施,不免让人看出破绽,而有机可趁。 只见一时间范姿婕笔直站立着,而沈灵雯却与之垂直着,双脚却被紧紧扣住,无法脱身。 此时沈灵雯纵身用力向一侧转身。但见二人在空中飞转着,飞跃出三四米之高,而跳跃至已行离码头而至瓯江之上的一帆小舟之上。而此时范姿婕依旧仅仅扣住沈灵雯不松手。 沈灵雯又一侧身旋转,此次用力更加威猛。众人纷纷跑至江边看那帆小舟之上。 只见二人仅仅扣在一起,这次,却又在空中飞跃出约四五米之高。而掉落至已行驶在瓯江之上的一艘渡轮的甲板之上。甲板之上正有前往江北的乘客在观赏瓯江沿途两岸的风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空中掉下之物吓个正着。人们纷纷躲至甲板两旁,静观其变。 而此时,范姿婕依旧仅仅扣住沈灵雯不松手。此刻,沈灵雯又一猛力翻身旋转。渡轮甲板之上的人们但见此二人,“嗖”地飞出空中,向一侧旋转着,双双掉入瓯江之中。只听得“扑通”的一声,飞溅起众多水花。 众人纷纷围着渡轮甲板两边的栏杆往她们二人掉落之处看去。初看之时,但见“扑通”、“扑通”的击水声,随后,只见水花越来越小,最后全然不见任何声响。而两人貌似都已沉落至江中。 此时正值正月,冬日寒风冷冽,而于瓯江之上更加冷风刺骨。虽有人也想跳入江中去搜寻二人之下落,但碍于骤冷的江水及冬日冷冽之寒风,却无人下去解救。众人亦曾想,此二人均为武艺高强、身体健壮之人士,恐可自行游出江中而至两岸码头。而乘客中有好心人将渡轮之上的救生圈抛下至江中,以给予她们二人之用。渡轮却未曾停止,继续向前驶向江北码头。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江北码头之上,人们看见瓯江之中有人影游泳而至。越来越近,游至江北码头,上了岸。众人发现游泳而至之人为范姿婕。 虽于如此冷冽之江水之中游泳数百米,却未见其有冷惧之情。足可见其身体健壮远非常人所能及之。 众人向前有询问沈灵雯之下落者,范姿婕回答道:“掉落江中之时,敝人已松开紧扣着的沈灵雯,随后于如此冰冷的江水之中我二人亦不曾打斗。此时,已是戌时。冬日的天空,已然昏暗,况且又是远离两岸的江中,更加无法看清对方。此时我只好顺着水流游泳逃生去了。沈灵雯之后如何,全然已不知晓。” 冬日的温州府瓯江之上,西北风冷冽。但殊不知,日日刮西北风的江面之上,一定有一日刮的是东南风。如同东汉末年赤壁之战时的情景一样,日日刮西北风的赤壁江面之上,却惟独有一日刮的是东南风。而沈灵雯与范姿婕比武这日,却刚好是江面之上惟独刮东南风的这日。故范姿婕顺着这日水流方向游泳而至,游至的码头是江北码头,而非望江路安澜亭码头。 此时已近亥时,江面之上,放眼望去,漆漆然而不见一物,独冷风徐徐周身。人们只得等待次日而观之。 次日晨,却依旧不见沈灵雯踪影。第三日,依旧如此。此事已传入朔门巡捕房。朔门巡捕即刻派人张发告示,令两岸游客及往来船只搜寻沈灵雯的下落。第四日,第五日,依旧无任何消息。而至第十五日,仍然如此。 搜寻十余日,却无任何踪迹可寻。最终,朔门巡捕房张发告示,以“沈灵雯业已失踪”告知于民。 沈灵雯失踪的消息一经朔门巡捕房公布,一时之间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曾经的“打遍温州府无敌手”,就这么不知去向,杳无声息地失踪了? 有人说道,沈灵雯虽然武艺高强,但从未听闻此人会游泳的。恐是掉入瓯江之中,已溺水身亡。亦有人猜想,即便沈灵雯会游泳,可能已碰到瓯江之中的漩涡,恐是被卷入其中而亡。亦有人说道,沈灵雯或许与当年的廖器铭一样,未赢得比武,深感惭愧,故作失踪。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此起彼伏。 而对沈灵雯之失踪,最感不安的却是沧河巷冠和钱庄的掌柜姜京清。沈灵雯于光绪三十二年三月向冠和钱庄借款一万银元,期限六年。而今离沈灵雯还款期限却仅隔一个月之遥,她却离奇失踪了。令姜京清大为为之头疼。 当初姜京清借款给沈灵雯之时,冠和钱庄的借贷生意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姜京清处在其事业的最巅峰期,区区一万银元,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何况,当时,沈灵雯已是名震全府的“打遍温州府无敌手”。全府之内,钱庄甚多。如能接到“打遍温州府无敌手”者之借款,何尝不可壮己钱庄之名声。故当时心悦有余,而不去顾及其他。虽明知沈灵雯抵押的庆年坊故宅远远不及一万银元,却是欣然答应借款予之。 而今时却已是大大不同与往日。如今,清廷已覆灭,满清时期的大清律例却已不再适用。而这六年之间,历经光绪驾崩,宣统即位,未满三年清廷已被推翻。姜京清的冠和钱庄之生意亦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众人趁此改朝换代之机故作逃债之人大有人在,令姜京清烦心不已。 而沈灵雯之失踪,令姜京清原本已没落的冠和钱庄更加是雪上加霜。无奈,姜只得上报官府以寻求解决之道。 官府最终发文以告之,沈灵雯于庆年坊的故宅如今大约仅值两千百银元,而她的蛟翔巷阁远纱厂目前约值三千银元。姜京清可暂为全盘接管。他日之事,若是待寻之沈灵雯之踪迹,其尚活在人间或是已寻之尸首,再行定夺以后之事。 民国元年三月月末,姜家开始着手接管沈灵雯的故宅及其纱厂。 姜京清由于钱庄的事务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故接管之事他安排其女儿姜燕娉办理。 姜燕娉即是当年宣统二年三月围攻沈灵雯的六人之一。但她当年虽然是与众人围攻沈灵雯,而实则其与沈灵雯之间并未有任何瓜葛。只不过姜燕娉与颜珍霜向来交好,出于朋友交情,应颜珍霜之邀而难以推却,前往围攻而已。 当姜燕娉手持官府的接收公文进入沈灵雯于庆年坊的故宅之时,看得这座建于前清咸丰年间的叠梁式木结构瓦房,二进式的深宅大院,虽然已有古旧没落之势,但其古色古香之感依旧令人回味。 但见一位稚嫩可爱的小男孩独自在庭院内玩耍。却不见任何成年人照顾他。此时距沈灵雯失踪已一个月有余,想必保姆见已无人支付工资已离去。却留下个孤儿无人照料。 姜燕娉向来喜欢小孩,而其又是家中独生女,其父姜京清膝下无子。姜燕娉见沈渠安已是孤儿,甚是可怜,遂将其收养为弟弟。 此后,姜燕娉将沈渠安接到嘉会里巷自家居住。而将庆年坊沈灵雯故宅出租给外人居住,以收取些许租金维持家庭收入。 而姜燕娉接管阁远纱厂之后,亦开始专心经营纱厂事务。 第一卷 第七集:童年遭遇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七集) 沈渠安由民国元年四月开始住在姜家,直至民国四年十月。这四年半的时间,是沈渠安度过的一段较为愉快的人生时光。姜家夫妇对待沈渠安向来不错,而姜燕娉对待沈渠安更像是对待亲弟弟一般,故使得沈渠安颇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之感。 更为主要的,却是姜家很多新鲜新奇之事到是令尚处在童年之时的沈渠安颇感有趣。 姜燕娉来庆年坊故宅之时,与沈渠安交谈,说的是温州府方言。而当他们一同回嘉会里巷姜家之时,沈渠安却深感意外,其听得姜燕娉与父母交流,说的却是北京官话。 而后沈渠安才得知,原来姜京清是山西太谷县人,年轻时年仅二十岁来到温州府沧河巷开设冠和钱庄。此时是光绪十三年。之后在温州府娶妻,其妻子是安平坊第一大户颜家的女儿颜许荷,即是颜珍霜的姨妈。而姜燕娉虽出生于温州府,其母亲亦是温州府人,而她在家中与父母交谈之时说的却是北京官话。沈渠安听得姜燕娉说的北京官话,甚是流利,而且感觉全是道地的北京口音。与其母亲说的带有浓厚温州府方言特色的北京官话可是有天壤之别。 而其父亲说的北京官话却是更有特色,有次沈渠安听道姜京清对佣人说道:“把俄的酒壶壶拿来。”听得年幼的沈渠安不禁哈哈大笑。 而更令沈渠安惊讶的是,从姜京清口中得知,全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富有最富庶的地方,不是鸦片战争之前即已开设为通商口岸的广州,亦不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美称的苏州、杭州,却也不是道光二十三年即已开埠如今已是远东第一大都市的大上海,却是地处晋中盆地的山西太谷县。 而姜京清时常对沈渠安吹嘘:“俄年轻之时去上海,感觉上海也不过如此,明显不如俄之故乡山西太谷,俄们太谷......,......” 接下来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太谷县如何之富庶,如何之繁华。末了,说道,“俄家那,街市之中,商旅往来,肩扛元宝,手握银锭,如水之流,滔滔不断。” 每次听到如此,沈渠安心中总是想着:“哇!金元宝,白银两,都像水流一样呀!等我长大了,哪都不去了,光去太谷县舀水呀!” 而姜家的很多饮食,亦是令沈渠安大开眼见。山西的刀削面,山西陈醋,是沈渠安在庆年坊居住时从未见过的东西。 就这样,沈渠安在姜家度过了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直至民国四年十月。 自从姜燕娉接管蛟翔巷阁远纱厂之后,生意一直清淡。姜燕娉本是于经学大师孙诒让光绪二十三年开设的永嘉蚕学馆里学习蚕丝学,对纱厂经营管理方面却不在行。故接管四年来,纱厂几乎已濒临破产之地步。 而姜京清的冠和钱庄生意也是一路下滑。至民国四年七月,姜家已再无力经营纱厂和钱庄。 无奈之下,民国四年九月,经得官府同意,姜京清将沈灵雯的庆年坊故宅及蛟翔巷阁远纱厂以一万银元高价转手给安平坊第一大户颜许芳。 颜许芳为姜京清夫人颜许荷的姐姐,安平坊第一大户颜家的女主人。姜京清将沈灵雯的故宅及纱厂这一转手,实则即是颜家暂替业已失踪的沈灵雯偿还借款,而沈灵雯的故宅及纱厂暂时由颜家接管。此事已征得官府同意。至此,沈灵雯与姜氏冠和钱庄之间已无借款之说。 姜京清此时虽然有一万银元入账,而其偿还债务之后,却也已是所剩无几。姜京清经营的冠和钱庄至宣统元年起,却也靠在外借款、还款,做着循环绕圈却无款入账的赔本生意。 而此时,其女儿姜燕娉正值婚期已近,又要花上一大笔钱。姜京清却已停开冠和钱庄两个月有余,而改开山西陈醋馆。生意却也是一般。 此时沈渠安十二岁。而姜家再也无力抚养沈渠安。百般无奈之下,姜氏夫妇只得再次求助颜许芳,将沈渠安交由颜家抚养。 姜京清将沈渠安交至颜家抚养,实为出于无奈,而并非出于离弃。姜氏夫妇向来挺喜欢这个可爱聪明的小孩。但是如今,却也不得不交由他人抚养。 民国四年十月起,沈渠安开始居住在颜家。 沈渠安居住在颜家,感觉远没有在姜家居住来得舒坦。 颜家的大姑娘范姿婕,和沈灵雯姐姐比武,二者双双掉入瓯江,未分出胜负,可以说是打成平手。但却导致沈渠安的姐姐离奇失踪,造成沈渠安年幼的心里始终留下了个疙瘩。但沈渠安居住在颜家却发现,范姿婕并不住在颜家,而是已成婚,自立门户,居住在纱帽河。范姿婕虽偶有回颜家,大体上只是来看望其父亲范仲盟。与众姐妹虽亦是寒暄有余,但在颜家逗留之时间短暂,即已匆匆离去。范姿婕看见沈渠安,对他亦只是寒暄几句,却并无恶意攻击之言。久而久之,沈渠安感觉这个大姑娘亦算得挺好相处,并无大碍。 而三姑娘颜萍诗,及其居住在颜家的表妹秦晶黛,虽亦是当年围攻沈渠安姐姐的六人中的二人,但其对待沈渠安,亦是对待普通人般。虽无太多关切之情,却也无辱骂、藐视等恶意之情。令沈渠安感觉也还好。 而颜家的二姑娘颜珍霜,其对待沈渠安的态度几乎令沈渠安感觉发麻。动不动就谩骂、辱骂,时不时地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式的无事找茬,令人甚为反感。沈渠安原本认为,最令人讨厌之人是飞扬跋扈的前清官吏,此时看来,还在其次,第一令人厌恶的却是颜珍霜。她貌似把对沈灵雯的仇恨全发泄在沈渠安身上。而令沈渠安亦感到十分困惑不解的是,颜珍霜从哪来的那么多仇恨? 最让人受不了是,颜珍霜竟然拿沈渠安做练武的活靶子来使用。每次都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沈渠安实在受不了这种非人的待遇。民国六年春节,正月初一晚子时,趁颜氏全家在欢庆旧历的新年之时,卷起包袱,从颜家大院翻墙逃离。 沿着漆黑的安平坊卷索巷往前奔走,见前面有亮光,就快要进入小虹桥巷时,却见路口有一人背对着他而站立。 沈渠安越走越近,突然听得那人开口说道:“沈弟弟,深更半夜不在家中好好待着,跑出来做啥?” 沈渠安一听其声音,便知是颜珍霜,心中想道:“她果真是聪慧绝顶,竟然看出我要逃跑,在此拦截。”口中却说道:“里屋太热,出来走走乘凉,透透空气。” “天寒地冻,出来乘凉?干嘛不在庭院里乘凉?还有,带着包袱干嘛?” 此时,沈渠安悄悄地将包袱放至地上,而拔腿即往回跑。刚才出来之时,看见旁边有小巷,他想着,如果跑得快的话,从小巷逃出去。而颜珍霜听得跑步声,一转身,即已飞至沈渠安面前,一脚即将沈渠安踢倒在地。随后,她将沈渠安拖至颜家庭院内,连踢带踹,打了整整一个时辰。随后,将他丢弃在庭院里,而自己却回屋里去了。 沈渠安被打得浑身已经麻木,奄奄一息,昏了过去。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沈渠安慢慢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已躺在房间里,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甚是温暖。 沈渠安想起身,却发觉浑身异常疼痛,不免“哎哟”地叫了一下。 “你醒啦?”只见一个女子坐在前面,用针在做着刺绣。听见沈渠安的叫声,站了起来。 “你是......?”沈渠安想继续说话,却又昏了过去。 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沈渠安醒了过来,起身见房间内无人。此时他自感貌似昏睡了两天两夜。甚感饥饿。见四方桌上有糕饼,茶水,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吃得这么快,不怕噎着呀?”不知何时,那女子已站在沈渠安旁边。 “你是......?你是四姑娘?”沈渠安边吃边说道,“饿死我了,也不管噎着不噎着了。” “你怎么被打成这样呀?二姐她为什么要打你啊?” “我也不知啊,也许是她......”沈渠安刚想说道,也许是她脑瓜有病,但转念一想,却改口说道:“也许是她将对我姐姐的仇恨都发泄在我身上。” “不过现在没事了,昨天有个人去官府告密,告我二姐虐待儿童。我娘现在叫你住这,这是我们颜家最西的房间,以后你去学校出门都从西边大门走出。我二姐住在最东边,你不和她见面即是。”那女子说道。 “那她要是过来打我怎么办?” “看来是不会了,”颜四姑娘回答道,“官府已经派人来过了。我娘也已告诫我二姐了。而且我娘亦嘱托我看着。只要我在,二姐就不会来打你了。”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沈渠安心中暗喜,想道,“但却不知这告密者是谁,看来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如颜四姑娘颜雅琦所说,颜珍霜再也没有来打过沈渠安。而沈渠安亦平安的度过了在颜家居住的时日。 民国七年六月,沈渠安由大士门九山湖畔浙江省立第十中学新式初中科卒业。之后亦在颜雅琦的劝说下,进入了由其父范仲盟于朔门开设的增永堂中药铺做中药学徒。此时,沈渠安已不住在颜家,而是在永宁巷租房居住。 沈渠安在增永堂中药铺虽然学习了些中药常识及中药药理、药效学知识,亦学会了中医看病问诊之学,而且也有些工资收入。但其终究认为中药中医并非其自身兴趣爱好所在。亦非其擅长之处。而此时,颜雅琦又刚好听得好友赵次娟所言,墨池武馆刚好缺一文书职位。而沈渠安却又写得一手好字。同样,又是在颜家四姑娘颜雅琦的帮助下,沈渠安于民国十年五月由增永堂中药铺辞职,同年六月,入墨池武馆行文书一职。 第一卷 第八集:离奇结婚怪谈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八集)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路边树木上的枝叶沙沙作响。沈渠安一阵哆嗦,打了个寒战,从回忆中惊醒。昨日与李秀婷交手时,将外衣丢出做掩护,方才从她的刀下逃脱。而此时,却不免有些冷丝丝之感。 不知不觉,已行至县后巷,感觉有些饥饿,本想买个灯盏糕充饥,却无铜钱在身。只得急匆匆地先回墨池武馆。 一阵冷风刮来,地上的树叶被纷纷刮起。忽然间,县后巷内,沈渠安面前出现五六位身着灰色马褂的人士,却都用黑布将眼部以下蒙面,而眼部以上却可看见。沈渠安突然听得,背后似乎也有人从墙角上跳下。转身看时,见身后也出现有同样装扮者亦五六位。十余位人士全都手持长矛,却不说任何话语。 沈渠安心中想道:“这十余位人士看其身形,绝非是李秀婷的那帮姐妹。难道是昨晚刺杀谭尚谱,而谭仅用一晚时间即已查出是我所为,同样派人来刺杀我?” 心中想着,随口说道:“不知各路豪杰来自何方?有何贵干?” 这十余位人士却不答话。而瞬间,将长矛一同刺向沈渠安。 沈渠安跳跃飞起,十余枝长矛均刺空。而沈顺手将其中一位者手中的长矛用力拔取。而此时,沈渠安亦持着长矛出现在他们的丛围之外。 十余人转身看时,见沈渠安舞弄了一套变化无常的枪法。看得众位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其中一位越看越奇,心中想道:“啊?他所展示的这套枪法,与我爹在世时曾口中描述过的枪法残招完全一致。听得爹说过这是杨延昭枪法的一些残招。杨延昭枪法至北宋末年起已经失传。而面前这位,却是从何处学来?” 忽然,十余人看得沈渠安飞至众人丛围之中。而不至一炷香的功夫,十余人手中的长矛均已被打落在地。而该十余人亦都被打倒在地,痛苦呻吟之声此起彼伏。 沈渠安用长矛将其中一位者的蒙面挑落,看得其面,全然为陌生之人。即刻用长矛挑至该位喉咙前,口中说道:“这位兄台,在下与诸位毫不相识,何苦来此刺杀小弟?” 那人见如此锋利的矛头已至喉咙前,只需再向前一丝距离即可将其喉咙刺破。口中怯怯说道:“小的也是受人指使。小的家中贫困,接受他人银两,替他人做事,混口饭吃啊。” “受何人指使?”沈渠安好奇的问道。 “这个小的也不敢说啊。”那人答道。 “什么?”沈渠安一面说道,一面将长矛贴至那人的颌下。 只见那人哆哆嗦嗦的说道:“小的说,小的说,是龚跃莲。” “啊?”沈渠安不免惊讶地叫了一声,“是麻行僧街龚家的龚跃莲?” “正是啊。”那人答道。 麻行僧街的龚家,自前清咸丰年间即开始经营海产品生意,此时已是温州府数一数二的海产大户。温州府地处中国东南沿海,渔业资源、海产资源丰富。而龚家经营渔业、海产生意,数十年间可谓是暴发。 “啊??”沈渠安又不免惊讶地叫了一声,“我和龚氏从不相识,亦无任何瓜葛,缘何她要派得众位老兄前来刺杀小弟?”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那人说道,同时用手指了指颌下十分锋利的长矛矛头。 此时另一人半瘸半拐的起身,来到沈渠安面前,口中呻吟似的说道:“这个小的们确实不知啊!” 沈渠安见这两人说话态度诚恳,并不像是在说谎。便也不再纠缠。扔下长矛,径自走了。 只是心中依旧疑惑,想道:“或许是认错人了。” 沈渠安回到墨池武馆文书室,想取些铜钱再去墨池坊巷口买些油条、豆浆、酱菜丝,好好小吃一番。沈渠安向来喜欢街头的小吃,而对酒楼的山珍海味却无太大兴致。 刚要出门,却见藏书楼的周玲媛顺便走过,对他说道:“沈先生,前院会客房内赵次娟正等候多时了。” “喔。”沈渠安回应道,心中想着:“昨日与李秀婷及她的那帮姐妹打斗,难道她的表姐现在要来找我麻烦?” 行至前院会客房窗外,却听得有两人在内寒暄。 只听得赵次娟说道:“贵府颜四姑娘颜雅琦近来可好?” 而那人答道:“我四姐近况还好,只是这几日去杭州府游玩去了。” 沈渠安听得这人说话声音好生熟悉。而他称颜雅琦为四姐,即知是颜家的第五子颜绍钧。他是颜家唯一的男儿。 颜绍钧虽为颜许芳和范仲盟的独子,但其爹娘对他也无特别宠爱、溺爱。更无望子成龙、男儿需出人头地等特殊要求。颜家实际的掌管人是女主人颜许芳,其本就是女儿身。却掌管着整个颜氏家族事务,将其管理的井井有条。而颜家的范姿婕、颜珍霜、颜萍诗、颜雅琦各个能力出众,都是开馆设厂的好手,却全是女儿身。而颜许芳向来也认为,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论能力、论智力、论才学都不在男子之下。故对这唯一的男儿,也无太多的寄望了。 而颜绍钧平时学业、武艺也都算是一般般。论头脑、论才智,他也远远不及他的几个姐姐。但他却对干农活,在田野里种菜、挖泥兴趣甚浓。其在自家庭院种的黄瓜、白菜、胡萝卜,倒是小有收成。平时亦以此怡然自得,颇为得意。 颜绍钧的性格也是大大方方,随随便便的。这与他的几个姐姐也是全然不同。 沈渠安在颜家居住时,与颜绍钧的关系也是颇好。颜绍钧较沈渠安小三岁,而两者时常都称兄道弟的。但至民国七年六月之后,沈渠安于朔门中药铺做学徒,在永宁巷租房居住,就再也没去过颜家。至此就没有再见过他。 此时,又听得赵次娟说道:“晚秋的杭州,正是桂花散落时节,满街桂花飘香,别有一种风味。而深秋的西湖更是风景煞人,此时最是游玩好时节。若不是近来事多,定于雅琦共同前往。” 而此刻,沈渠安也进了会客房,见了赵次娟,说道:“赵姑娘,通知我来此,不知有何事?” “非赵姐找你有事,而是小弟找你啊。”未带赵次娟开口,颜绍钧先行说话,“沈兄,三年不见,近况可好?” 此时赵次娟说道:“二位可在此慢慢谈,我事多在身,先行去办公房办理。”说着,先出了房门。 “最近还好。”沈渠安回答道,“颜老弟,最近如何?” “别管小弟最近怎样啦,小弟今日专程赶来墨池坊,是请沈兄帮我家一个大忙啊!”颜绍钧急匆匆的说道。 “咦?”沈渠安十分惊讶,心中想道,“我沈某人如何能帮得了颜家的忙?”口中说道:“是啥忙?” “望沈兄今日即刻收拾行李,赴我安平坊颜家。后日上午十时,与我二姐颜珍霜结婚啊。” 只听得“扑啪”的一大声响,沈渠安正喝着茶水,却将刚入口中的满口茶水整个喷了出来,溅了一地。 “啊......?啊......?”沈渠安被这突如其来、天不着地的谈话给怔了一下,惊讶地“啊”了两声,足足有四弹子时间。“颜老弟,这是从何说起啊?” “沈兄,两个月前,我二姐在黄府巷稀檀赌坊与那龚家的龚跃莲碰到。二人向来有宿怨,而仇视已久。论武功、论智力,二人实为相当,不差上下。而二人虽为清光绪二十二年英人苏慧廉夫人苏路熙在瓦市殿巷开办之艺文书院就读时的同窗,却相互交恶。二人均为好强好胜之人,互不相服对方。那日,二人在稀檀赌坊设赌。我二姐那次随带的钱两不多,不多久即已尽输,败在龚跃莲之下。此时,双方却以丑话相激对方。末了,二人竟然打赌,赌二人能否在两个月之内即成婚。而龚跃莲与我二姐实为同岁,同为光绪十八年生。今年二者均已是二十有九,本该早已成婚。而二人却均以自家产业为重。同是事业心至上、雄心勃勃人士,一想起那婚后在家相夫教子等繁琐之事,非其所好,故至此二人均为未婚。二人打赌,若两个月之内仍未结婚者,则此人需在另一人家中做女佣两年。提出这一赌法者为龚跃莲,而我二姐亦十分好强,随即答应。而两者竟立下手书契约,不得反悔,双方签字为证。而当时在场之数十人全为作证者。” “那后来呢?”沈渠安好奇的问道。 “后来,”颜绍钧啜了口茶,继续说道,“那龚跃莲回去后,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结婚。婚礼上当然也邀请我二姐前去赴宴,其意看来并非出于同窗交情,而是向我二姐展示其家庭之富庶。婚礼奢华气派场面,令人叹为观止。” “论富庶,你颜家也不错啊。想必也不会输在龚跃莲之下。”沈渠安说道。 “论富庶,我颜家是不在龚家之下。但现在令人颇感棘手的是,没有和我二姐结婚的对象啦。” “啊?”沈渠安惊讶的又叫了一声,说道,“这到是奇了,我前段时间,还听得墨池武馆内有人传言,说颜二姑娘目前的男友那是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气宇轩昂、风度翩翩,远在潘安之上。众人都说他和颜二姑娘那是郎才女貌,才子配佳人,天生一对。怎地现在二姑娘却没对象了呢?” “那个人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颜绍钧说道。 “为啥?” “这人一听说我二姐是和龚跃莲在打赌,就吓个半死。”颜绍钧接着说道,“龚家的龚跃莲,向来以心狠手辣、做事不留情面著称。其在生意场上,若是遇到看不惯的竞争对手,轻则便是叫得打手前去殴打,重则则是唤来刺客前去暗杀。这在本府生意场上已是人人皆知、无人不晓之事。看来龚跃莲是深受其父龚勋弥的影响。龚勋弥在安澜亭一带经营渔场生意时,于光绪十二年起便是以打砸抢而出名。如今年迈,反倒是在家中温和度日。而其女儿龚跃莲较其父亲,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龚跃莲起初,还只是在外花钱雇佣打手刺客,而如今,却在其麻行僧街府中训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打手刺客,其人数众多,实为罕见。就连贺氏四大武馆之中人数最多的百里坊枕高武馆,都在其下。” 颜绍钧又啜了口茶,继续说道:“与我二姐相处的那个伪潇洒之人名叫伍昆节,他听得我二姐和龚跃莲的赌约,而我二姐亦提出要和他结婚。原本他和我二姐已相处一年有余,本就已到谈婚论嫁之时,何况五个月前二人已经订婚。此时结婚,正是刚刚好,水到渠成。但这人一听得龚跃莲的名声,便吓得开始推推却却的。起初,他对我二姐还只是避而不见,最后,索性‘失踪’了。我二姐多日已不曾见得他,去他位于飞鹏巷的家中询问,其家中的下人回答说,伍少爷已去江西南昌滕王阁游玩去了。你看看,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就逢此时去。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人是吓得逃到江西避难去了。沈兄,你说说看,这等鼠辈,以后还理他做啥?” “哈哈哈,”沈渠安听得不免发笑,说道,“世间真还有这等胆小如鼠之人!那龚跃莲还没对伍家下手,他已吓得不知去向了。若是真动起手来,他可还不扒跪在地上叫奶奶不成。” “是呀,沈兄明鉴。”颜绍钧继续说道,“那个伪潇洒之人,之前与我二姐谈的到是热火朝天,貌似牵肠挂肚的。日日跑来我家中,约我二姐出去游玩,而今,我二姐有难,他到是一溜烟地逃之夭夭,消失地无影无踪。之前的儿女情长、你情我爱,在此时此刻,却全都化作了泡影!如同烟雾般,灰飞烟灭。” “这等人也是没什么可理的。”沈渠安笑着说道,“但我以前住在老弟家中之时,常听得下人说道,追求颜二姑娘之人那是数不胜数,直从安平坊排队排至应道观巷。怎地这帮仁兄不趁此机会,趁那伍鼠辈‘消失’之时,一拥而上,冲至你二姐面前,争先恐后中个头彩?” “本应是如此,但是,”颜绍钧回答道,“这帮人群现在也是如鸟兽散,不见一个人影,无人前来取彩啊。” “哦?”沈渠安说道,“看来这帮仁兄全都被龚跃莲的淫威所吓个正着,俱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如此,那你颜家之中男仆人数众多,何不挑选其中一人,出得重金相送,来个伪结婚。待风声一过,解除婚约。那你二姐也不算赌输啊。” “沈兄果然聪明,与我二姐的聪明才智相当啊。我二姐也是这么想地。只是起初,尚有男仆同意此事的,可是现今,全都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怎地?” “起初,我二姐出两千大洋,准备来个伪结婚,一年之后解除婚约。”颜绍钧说道,“现今于大户人家做男仆者,佣金不过一月十个大洋。如此天文数字,有哪个不想得的。只是,那第一个想得此飞来横财者,却在外出之时被十余个手持长矛者打得体无完肤,现今住在城东积谷山麓协济善堂医院救治。而至此之后,我二姐现已出一万大洋了,却再也没谁敢来伪结婚的了。” “啊?”沈渠安一阵惊讶,猛然跳了起来,突然想起今早上在县后巷被十余个蒙面手持长矛者围攻之事。心中想道:“早上我还在纳闷,他们是否是认错人了。此刻看来不是,这十余人找的正是我啊。看来颜家下人之中必有龚跃莲的内线,不然龚跃莲如何知晓第一个伪结婚者?如今却也早已知晓颜珍霜所要寻之伪结婚者是我?” “沈兄为何如此惊讶?” “没啥。”沈渠安答道,“只是觉得那龚跃莲着实是心狠手辣,竟然对第一个想得此飞来横财者下此毒手。”心中却想到:“原本以为这颜珍霜已经是够狠的了,在我少时拿我做活靶子来练武,还将我打的奄奄一息的。现在看来,还远在龚跃莲之下。” “所以说啊,沈兄,现在找来找去,最适合做伪结婚者,莫过于沈兄了。”颜绍钧说道。 “啊??”沈渠安又惊讶的叫了声,“为何是我最适合?我记得你二姐是与燕娉姐同岁,同为光绪十八年生,较我都年长九岁。即便是伪结婚,亦要找个年龄相当的才好,这才不被外人所揭穿。更何况,那龚跃莲如此心狠手辣,我也怕怕呀!唯恐蹈那第一个想得此飞来横财者的后辄啊。” 颜绍钧听时,便知沈渠安是满脸的不愿意。但是却感觉奇怪,沈渠安口口声声说自己也害怕,但颜绍钧却丝毫感觉不出,反倒是感觉沈渠安在窃笑。 “沈兄,二姐托我前来之时,特地交代,只要沈兄肯同意和我二姐伪结婚,一年之后即刻解除婚约。而那时,将沈兄姐姐沈灵雯原有的庆年坊故宅、蛟翔巷阁远纱厂,双手奉还。原本沈灵雯欠下的一万银元借款,连本带利,一笔勾销。外加,今后一年之内,每月附送给沈兄三百银元的额外补助。利润丰优啊。”颜绍钧继续说道,“如今,最好的工作恐怕要数在洋人开办的新式银行上班,铁饭碗,不过每月五十银元。而我二姐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别人做梦都梦不到啊。沈兄,外加,小弟今日来之时,亦随身附带了十余位武功高手,正在馆内的庭院里歇息。今后这十余位高手日日贴身守卫在沈兄边上,那龚跃莲即便是来找沈兄的麻烦,现今也是无从下手啦。” 沈渠安听完,心想,那颜珍霜今日出手到是挺阔绰,如同当年她殴打我之时一样的“阔绰”。只是,她为何不将当年她如何拿我当做活靶子,如何将我殴打的奄奄一息地,尽告诉其第颜绍钧。 “颜老弟,你那二姐,她......”沈渠安本想说起颜珍霜当年对他如何的狠毒,但转念一想,颜绍钧毕竟为颜珍霜同父同母的弟弟,在她亲弟弟面前,也不便揭她当年的短。更何况,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也不想再提起了,以免触及自我的心头之恨。 改口说道,“颜弟,此事恕我难为,非不为之,实不能为。望能体谅,此重。”说着,拱手作揖。之后,便出了房门。 第一卷 第九集:奇女子的纠缠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九集) 却说颜绍钧回安平坊颜府之后,对其二姐说道:“那沈兄根本不为金钱、利益所动,小弟虽尽力劝说,却无法成事。看来只能另找他人了。” 颜珍霜听完之后,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想道:“此时,看来也已是无人能找了。发了好几封电报,怎么雅琦还没回来?现在只等雅琦快快从杭州府赶回。至此刻,想起当年雅琦对沈渠安有恩,恐怕只有她能劝说动沈渠安了。” 颜珍霜贵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姑娘,一想起今后要在龚家做得两年的女佣,就浑身发麻。不免想起自己平时是如何训斥家中佣人的。一想到此,自己今后也将成为他人训斥的对象,心中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次日清晨,沈渠安在墨池坊巷口,吃完早餐,走回武馆。路过墨池石碑处,见宋代书法家米芾精书之“墨池”二字题词,想起当年东晋书法家王羲之每日在此临池作书,搁笔时便洗砚于池,日长月久遂之使整口池水都染成墨色。故此池名为“墨池”。 心血来潮,随口吟出明代温州府状元周旋之《咏墨池诗》:“何以清池唤墨池,昔年临此有羲之。千张剩洒黄堂翰,一派翻飞水墨支。斜带日光虽闪烁,乱涵云影尚淋漓。学书老我犹成拙,为表遗踪一赋诗。” 只听得话音刚落,便有人在一旁拍掌。“好诗,好诗。不知沈先生今日何故心情大好,在此吟诗作乐?” 沈渠安转头看时,但见颜家四姑娘颜雅琦已站在身边,面带微笑,而口中说话却略带调侃之意。 “四姑娘,不知杭州府游玩得如何?”沈渠安说道,“四姑娘如此迅速,匆匆忙忙从杭州府赶回温州府,大驾光临敝人所在之处,恐怕只是为汝二姐伪婚姻之事而来?” “沈先生说话果然爽快,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绕圈了。望沈先生看在往日我对你不薄的情面之上,委身下之,赴我安平坊颜家与我二姐结婚。一年之后解除婚约,之前我五弟颜绍钧所提之所有条件一并尽付沈先生。外加......” “不用外加了,”未待颜雅琦说完,沈渠安便开口说道,“昨日绍钧所说之条件已足矣。只是需同意我之一些条件。” “何之条件?沈先生但说无妨。” “我与二姑娘伪结婚之后,仍住在颜家最西边的那个房间。以后也避免和二姑娘见面。想起当年她殴打我的情形,如今仍然历历在目,愤愤而终不能忘。四姑娘需保证我在颜家居住之时,二姑娘不得对我有殴打、辱骂、侮辱、嘲讽之类事之发生。亦不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虽在颜家居住,但每日出门外出,来去自由,不受约束。还有,需和四姑娘订下手书契约,保证我的以上条件。” “你......?你......?”只见颜雅琦心中想说些什么,话刚到口,却又收了回去。说道,“只要沈先生同意明日和我二姐伪结婚,一切条件,尽随沈先生心意。” 之后,二人去武馆内会客房内,手书订下了契约。 末了,颜雅琦却好奇地笑着问道:“渠安,你昨日为何没有直接答应我弟弟,莫非就是今日特地等待我而来?” 只见沈渠安回答道:“我今日提出的条件,对四姑娘讲出,并无大碍。因四姑娘原本已知晓当年二姑娘是如何对待我的。而绍钧却是全然不知。我现在也不想在他面前揭你二姐的短啊。嘿嘿。” “哦?渠安,你果然是明白事理之人。我再次保证,今后这一年你在我颜家居住之时,绝不会出现你少年之时那样的惨痛回忆。”说着,颜雅琦起身,又道,“渠安,你现在就可收拾行李,与李雪珍馆主及赵次娟道个别。我今晨刚到温州府,还未吃饭,先去巷口吃些小吃。待会回来,我们一起回安平坊。” 说着,先出了房门。到那墨池石碑处,将刚才隐藏在小树林里的众姐妹全都唤出。和她们一同吃了早餐,让她们先行回安平坊。 原来颜雅琦原本对劝说沈渠安之事也无十足的把握。却叫了数十人埋伏在那小树林里。她本想着,若是沈渠安不同意,现在也无太好的办法了。就计划着在和沈渠安并行站立时,故作大声呼叫,“非礼啊!”然后隐藏在小树林里的众姐妹全都一拥而上,将沈渠安拿下。之后再以此要挟沈渠安与之二姐结婚。否则送之官府查办。出此计谋,实为下下策,确为无奈之举。颜雅琦现在想来,不免觉得好笑。 “我颜雅琦向来行为处事正直,至此刻却也出此伎俩,若是真行之,恐怕连自己都不免发笑。” 沈渠安收拾完行李,与李馆主及赵次娟道了别,行至武馆大院内等候颜雅琦。此时却见庭院内有二辆坐轿,青缎装饰,精细别致。心中奇道,“咦,这坐轿是前清达官贵人所用之物,如今满清业已覆灭。何以搬来二个坐轿放在此地,不知何用?” 正想着,却见其中一辆坐轿前面的遮帘一侧已打开,而颜雅琦已坐于其中,口中说道:“沈先生,这二辆坐轿是我二姐特地为你而准备,以显今日我二姐对你之态度。请沈先生入座。” “如今已是民国,此等前清遗留之物,现今恐已不再适用。”沈渠安回答道。 “竟然已经租用,请先生不必客气。此处墨池坊至安平坊尚有一段路程,先生可在坐轿中悠哉悠哉之尽情享用。”颜雅琦说道,“我这等四人抬至的坐轿,自当不比明万历内阁首辅张居正所乘之三十二人所抬之大轿舒适,更不比那洪秀全所坐之六十四人抬的大轿,但较先生步行,实已是舒适有余。望先生上座。” 沈渠安听后,亦觉盛情难却,不好推辞。故也已上了另一辆坐轿。 两辆坐轿由墨池武馆出行,沿着墨池坊,往西前行。刚只行数十步,恰至杨柳巷口,却停了下来。 只听得颜雅琦说道:“诸位为何不再前行?” 在前抬轿的一人回答道:“四姑娘,前方不远处,却有一个女子在此拦路,不让我等前行。” “何人如此行为,竟在墨池武馆前拦路?”颜雅琦心中想着,“莫非是龚跃莲来此拦截?但那龚跃莲行事,向来安排手下数十人一起行动,其自身从不一人亲自出马。”心中惊奇,口中说道:“何人如此猖狂,在此拦截?” “这人小的们也不认识。”抬轿人回答道。 话音刚落,只听得那女子大声叫道:“沈渠安,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出来!” 众人听得这女子说话腔调,稚气有加,全然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口气。其口中虽然说出“混蛋”之词,但众人并未感觉到这女子有丝毫愤怒气愤之情,反倒是觉得好笑。 “渠安,这女子是谁?你认得?”颜雅琦问坐在另一辆坐轿之上的沈渠安。 “她是赵次娟的表妹,李馆主的侄女,名李秀婷。” “她在此拦截,是专程来找你麻烦的?” “恐怕是的。而且她不止一次的来找我的麻烦。前些日,她还来叫了十余人,在路中拦截我。” “哦?看来这位女子是对你所为之心头之恨,不以去之,难以入眠。但问她为何如此不断地来找你的麻烦?” “数月前,这位李姑娘曾找过在下。其成绩名册中原本新式学科化学成绩一十八,让我在做登记记录时改为七十八。仅是毛笔多勾一笔,即可免去其被人嘲笑之嫌。未待我开口,她已出门。平素此类登记均为周玲媛所为。恐其往日成绩均为周玲媛所改动,而此次我却未做改动。名册一出,全馆哗然。其以往成绩俱为伪做,人人尽知。不光被众人遗为笑柄,在李馆主处更是被痛批。那李馆主行事向来一视同仁,李秀婷虽是馆主内侄女,但馆主对她却无任何偏袒,将其下放乡间做得农活数十日以惩罚之。李秀婷向来人缘颇好,平素贵为众师姐师兄们的掌上明珠,千金之躯何以承受此等待遇。恐怕怀恨在心,久久不能消去。” “哈哈哈,”只听得颜雅琦直发笑,说道,“原是姑娘脾气在作祟。待我出去,和她好好理论番。” 但见颜雅琦从坐轿中走出,面对李秀婷,口中说道:“李姑娘,我今日和沈先生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望姑娘就此让道,让我等通过之。” “哎呀,”众人听得那女子说道,“沈渠安,你还真不赖呀!找了个年青美貌的女子做你的帮手呀!” 话音刚落,却见李秀婷将双手中所持的两个一大一小的自行车齿轮抛了出来。只听得“嗡嗡”的圆齿轮在空中飞转的声音。 颜雅琦见时,心中奇道:“这女子真是顽劣的可以,竟将自行车链条下转动的大小齿轮拆下做武器使用。”隐约想起今晨刚入墨池坊巷口时,见一群女子在路边手忙脚乱的,急着拆卸自行车。而那为首的女子却道:“众姐妹们,快快抓紧时间呀。这些零部件拆下来,我今日有急用。”此刻回想起来,那为首的女子正是面前这位李秀婷。早上还在纳闷,一个女子,拿这些自行车零部件做何用?此刻方才知晓。 正想着,那一大一小齿轮却已飞至。颜雅琦向上一跳跃,躲过二个齿轮。 众人见得那一大一小齿轮在空中飞转,却又反飞了回来。人们都在惊讶:此种在空中反飞的齿轮是如何抛出的?面前这位女子是从何处学来此等功夫? 众人皆在惊讶之时,却见那女子用双手将地上的一个棕色麻袋提了起来,之后却往空中一洒。一时间,但见数十个自行车齿轮在空中飞转着。而且都是反飞绕圈式的飞转。 一时之间,众人皆不知所措。纷纷逃往路边躲避。 沈渠安坐在轿中,听得外面的“嗡嗡”地飞舞声。误以为是李秀婷使用飞刀飞转的声音。 突然间,众人见得沈渠安顶破坐轿顶盖,已跳跃至坐轿顶部,脚踩坐轿四沿。而飞转而来的齿轮均“唰唰”地飞至沈渠安的坐轿内,却刺了空。只听到“嘭嘭”的声音,都钉在了坐轿四边的木柱上。 沈渠安跳跃至地上,双手快速拾起两根抬轿用的木棍,一跳跃起,将颜雅琦周边飞舞的齿轮全都打落在地。而一根木棍交予颜雅琦。之后,二人在三盏茶的功夫之间,已将空中飞转着的齿轮全部打落在地。 之后,欲合二人之力,一起进攻李秀婷。 李秀婷一见二人合伙上前,知若是单打独斗尚且还可以打闹一番。而其二人一起前来进攻,自己绝非此二人之对手。 李秀婷向后退步,口中却说道:“沈渠安!你这样二人合伙上来围攻我一个,算得英雄好汉之为么?” 只听得沈渠安笑着答道:“我二人若是一起进攻李姑娘,自当不是英雄好汉所为。但问李姑娘,前些时日,李姑娘与另八九位女子,共十余人,围攻我沈某一人,这又是从哪路英雄之处所学?” “沈渠安,你真是好一张利嘴呀!”李秀婷说道,“以前我到是真没看出来啊。短短几日不见,没想到你的嘴上功夫也变得如此了得!” 李秀婷看了看沈渠安身边的颜雅琦,又笑着说道:“沈渠安的这些嘴上功夫,莫非是这位姑娘所教?” “呵呵呵,”李秀婷见得颜雅琦并未答话,又笑着说,“你看,这位姑娘,你免费替他做帮手,你又叫他做‘先生’。你们二人这样一唱一和的,那你怎地不干脆嫁给他?” “你在那胡说什么呀!”只见颜雅琦脸颊泛起微红色,心中却又急道,说着,“你要是再这样胡说八道下去......” 未待颜雅琦口中之话说完,李秀婷已先行开口,说道,“二位仁兄仁姐,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边说边做了个揖。而后,众人见得李秀婷突然跳跃至路边三米之高的围墙之上,一溜烟地逃跑了。 “她跑得到是挺快,”颜雅琦抬头朝着李秀婷逃跑之处看去,说道,“这位女子真是顽皮的厉害。看我中华亿万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用在此位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众人上前,见坐轿上的遮布均已被齿轮飞破,而四边木柱之上亦钉上了数个齿轮。其中一辆坐轿的顶盖也已掉落,不成模样。遂颜雅琦和沈渠安只好同众人一道,步行回安平坊。 第一卷 第十集:路中离奇见闻 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第十集) 入得颜家,颜家上下对沈渠安均以礼相待。而颜珍霜一改往昔对其蛮横无理之态度。此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反倒是令沈渠安颇感不适。 次日晨,沈渠安与颜珍霜的结婚仪式如期在颜家举行。因为原本即为伪结婚,故颜家也未做太大排场。但婚礼的奢华场面仍令沈渠安深感意外。足可见颜家资产之富足,当下生意之兴旺。 沈渠安本想是伪结婚,则可草草了事,待那伪证婚仪式一过,即可早早退场。接下来之事,尽由颜家折腾。 婚礼之上,龚跃莲也应邀到场。颜珍霜此举,用意明显,特向其展示自己打赌未输。 而那龚跃莲却待沈渠安在庭院内时,见其身边人少。走至其面前,说道:“沈先生,汝与颜二姑娘的婚姻实为伪婚,这在稍有些眼光之人中都能看出。但问沈先生,那颜珍霜出得多少钱两说服你与她结婚?如果沈先生同意,此刻断然悔婚,我龚跃莲愿意支付颜珍霜赠你的全部钱两之外,再加上一万银元。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龚姑娘,”沈渠安笑着说道,“予年幼之时便喜好读书,最喜读之书莫过于明吴承恩所著之《西游记》。《西游记》中第一回,那石猴在未获须菩提所赐‘悟空’名之前,已然知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之道理。连那刚从石缝中蹦出的石猴都已明白知晓的道理,何况我沈某乎?我既然已经答应颜家和颜珍霜结婚,此刻自当不会反悔。” “哈哈哈,”龚跃莲一听,此人竟然拿自己与小说中的孙悟空做比较,不免觉得好笑,接着说道,“沈先生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说话风趣幽默,实在是令在下钦佩。先生此刻竟然不愿意悔婚,在下也不再勉强。我本与颜珍霜打赌,此时,看来双方战成平手,未见胜负。只是,目前先生手中所持之一物,在下愿意出得十万银元购买之。不知先生可否出让?” “啊?......啊?......”沈渠安心中异常惊讶,心跳速度顿时加快了数倍。内心中想道,“十万银元?我的天呀!我的妈呀!我在墨池武馆做文书,一个月的薪水也只有二十银元,穷尽我一生,恐怕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钱呀!我现所有之物,最值钱的,看来也只有我这颗项上人头了。难道她是要我的小命?即便是把我的小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的钱呀!”沈渠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的飞速,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但他表面上却显得镇定如常,貌似平静地说道;“不知龚姑娘肯出如此大手笔所购在下手中之物,为何物?” “是那本北宋末年即已失传的《杨延昭枪谱》。如果先生肯出让,我即刻同先生一道,前赴四营巷益康钱庄取款现金十万银元。尽归先生所有。” “啊?......啊?......”沈渠安的心跳顿时又加快了数倍,几乎要跳了出来。心中想道:“那《杨延昭枪谱》我倒是也听说过。为史上杨家将中的杨六郎杨延昭所创,兵家绝学。杨延昭凭借其超群武艺,威震契丹,打得辽兵望风而逃。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杨延昭临终前将其全身绝技尽书于《杨家枪法》一书中,书之别名《杨延昭枪谱》。那枪谱后被朝廷所有。至靖康元年随着北宋朝廷的南迁,枪谱也不知下落。现已失传近八百年。那本枪谱我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是手中持有了。为何面前这位龚姑娘说是在我手中?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沈渠安又想道:“反正也没有,那就随便拿糖,摆摆架子,装腔作势。糊弄糊弄她。”随后昂头挺胸,故作得意,口中说道:“那本《杨延昭枪谱》,旷世武功绝学,区区十万银元,小数目,在下即便看到百万银元,眼睛都不带一眨的。” 龚跃莲听后,心中想道:“这位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之人,十万银元都不能触动其心。足可见这本枪谱价值连城。好个沈渠安,你到还真是临危不乱。竟然十万大洋你都不卖。好,待明日我派出高手数十人将你劫持至我府中,严刑拷打,逼你说出枪谱所藏之处。到时一个银元也不给你。那时看你还跟不跟我这般傲慢!” 随后,沈渠安离了庭院,进入厅堂。虽只是伪结婚,但旧时婚礼的仪式依旧让沈渠安感觉繁琐。拜过天地、高堂,夫妻伪对拜之后,依旧折腾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可坐下休息了。 沈渠安在东厢房内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倒着茶水,一边吃着瓜果。心中想道:“既然是伪结婚,干嘛还弄得如此隆重?差点要累死我了。”大口大口地喝完茶之后,正想要回最西边自己居住的房间内好好睡个午觉。 此时恰逢颜家的丫环许莉思来此打扫房间。沈渠安见到她,回忆起自己年少之时曾被颜珍霜当做活靶子来练武,打得遍体鳞伤,躺在自己房间之内“哎呦”、“哎呦”地呻吟之时,却有好几次这位丫环悄悄地送来跌打镇痛膏。此刻想起,不免思绪万分。“那时,除了面前这位许姑娘,恐怕都没有他人能注意我沈渠安性命的。” “许姑娘,多年已不见,不知近况可好?”沈渠安说道,“在下始终都不曾忘记许姑娘当年的救助。现今回想起来,真是感激涕零。”说着,也不免回忆起当年被颜珍霜殴打之时的惨痛记忆,仍历历在目。而今日,却和她结婚。旧日之事如同浮云,任由卷舒。真可谓是世事堪玩味。 “沈先生今日已是颜家的贵客,千般所倾为一身。足可谓是屎壳郎变凤凰,一步登天。而在下目前却同往日一样,仍是颜雅琦手下众多不起眼的丫环之一。难得先生今日还记得多年前之事。” 沈渠安一听,不知此话是何意。总感觉不是滋味,正想问个究竟。却见颜雅琦跑了进来,急匆匆的说道:“沈先生,大婚之日,你不在厅堂里好好接待客人,怎跑这来独自玩耍?让我等找你找得好苦。” “找我做啥?”沈渠安问道。 “你现在要和我二姐一起去龙湾瑶溪。我颜家的祖上宗祠在那,我娘说了,你们要去颜家祖上祠堂去祭拜去的。” “啊?”沈渠安惊讶地说道,“既然是伪结婚,我看我就不用去了吧。你二姐自己去就可以了啊。” “这话差矣!我娘说了,你一定要去的。不去不行!” “不去了,不去了,累得慌!”沈渠安懒洋洋的说道。 “不去不行!”颜雅琦突然大声叫道。 沈渠安被这突然的大叫声给怔了一下,倍感诧异。颜雅琦平时给沈渠安的感觉总是慈祥面善。但此刻沈渠安却感觉到,面善的人凶起来也不面善。 “沈先生,我表弟秦铺仁已开轿车在外等候多时了。我二姐也已在车里了。请先生赶忙前去啊。” 沈渠安心中想道:“既然四姑娘如此执意要我等前去,也只好做做样子,委曲求全。既来之,则安之。因为毕竟还是在颜家生活。” 沈渠安走出了房门,却听得里面颜雅琦的声音,“许莉思,我房间里你刚打扫过,怎么一点都干净,一会再去重新打扫一下。” 沈渠安听得颜雅琦表面上貌似是在抱怨,而隐约感觉到颜雅琦却像是在故意找茬。以姑娘脾气使唤下人,这到本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颜雅琦平时为人随和,对待下人也无态度和蔼,从不故意训斥辱骂下人。这一点与她的二个姐姐颜珍霜、颜萍诗是有很大之不同。颜珍霜、颜萍诗训斥辱骂下人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刚才若是颜珍霜、颜萍诗在故意对下人找茬,沈渠安是丝毫不感到意外。而今日却是颜雅琦为之,颇令沈渠安感到意外。 沈渠安走出颜府门口,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龟形小轿车。知是西洋进口之物,巨为昂贵,非大户人家根本无力购买。而见颜珍霜已坐在后座,而开车者是秦晶黛的堂弟秦铺仁。沈渠安年少时住在颜家,与秦铺仁见过几面。但从未与之说过话。印象之中对方总是穿着西洋服饰,打着领结,貌似国外留学归来之人。 沈渠安也上了后车门,坐了下来。 “沈先生,这是我表弟秦铺仁,卒业于温州府鼓楼巷西式机械学校。我颜家目前只有他会开车。龙湾瑶溪我颜家宗祠离此路途遥远,由他开车带我们一起去那。” 沈渠安听得颜珍霜现在叫其“沈先生”,到是颇感新鲜。以往沈渠安住在颜家之时,颜珍霜均称呼之“小沈”,如今却成了“先生”。真是令人感慨此一时,彼一时。今日已同往日大不相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沈渠安和秦铺仁打了声招呼,就坐在车里休息了。由于早上的仪式较为繁琐,沈渠安此时也颇感疲倦。便倚着车后座似睡非睡地靠了会。 不知过了多久,沈渠安在车上半睡半醒似的,突然头部被磕了一下,撞到了车的铁皮上。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车子已进入一片树林之中,虽已是晚秋,但仍是到处枝繁叶茂之象。此时看来已快到瑶溪了。只是此次地段坑洼不平,车子不免一颠一颇的东倒西歪似的向前行驶。 突然,从前方树上跳下一人,拦截在了面前。秦铺仁被这空中跳下之人给怔了一下,急忙刹车。车里三人都不免同时向前倒去,轻撞了一下。 那人虽然用黑布将自己眼部以下的部位给遮住,但沈渠安一看其身影及动作便知,那人是李秀婷。心中想道:“这人真是乐此不疲地来找我的麻烦,竟然都追到瑶溪来了。我偏偏不去理会她,看她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秦铺仁正要出车门下车看个究竟,而颜珍霜却已先行开了车门,不说一句话,便和她打斗起来。沈渠安一见此状,心想:“这颜珍霜和她妹妹颜雅琦行事风格真是迥然不同。此时若是颜雅琦碰到此景,必定先下车,和这位蒙面人先闲聊个几句。待对方毫不理会之时,再行与之打斗。而颜珍霜看来是个急性子,她却先绝不问对方的来历名目的,先行打完再说。” 此时,这黑色龟形轿车由安平坊行驶至瑶溪约莫有一个半时辰。由于旅途疲惫,沈渠安此时甚感口渴。看此处地形,可能会有溪水流动。沈渠安对秦铺仁说道:“秦兄,小弟目前口渴,先下车找些水喝。”说着,开了车门下了车。心中想道,“溪中之水,并未十分洁净。若做饮用,恐不合适。但即便如此,用之漱漱口,洗个脸,拿冰凉的溪水在我脸上吧嗒吧嗒地拍搭两下,让我的头脑清醒清醒,消去我这周身的疲倦,也是好的。” 边想边走,行了约一百余步。想起刚才那蒙面人与颜珍霜打斗,两者武功看似水平相当,不分伯仲。但不知此时,二者打斗结果如何?好奇之余,不免回过头来看看。 沈渠安回头一看,看到的情形不免让其感到异常之惊讶,简直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沈渠安赶忙蹑手蹑脚地躲到了旁边的大树后面,想看看究竟。 那蒙面人的遮布已被打落。那人果然是李秀婷,这本也已在沈渠安料想之中,无任何悬念,此点并未让沈渠安感到惊讶。而两者武功也相当,正继续打斗中,也未分胜负,这也不令沈渠安感到惊讶。 而令沈渠安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秦铺仁此时却悄悄地躲在车后面,手中持着一把前清时期士兵常用的弓箭。那箭头十分锋利,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出些许亮光。令沈渠安在百步之外,都感受到箭头的锋利。而秦铺仁却也在拉满了弓,箭拔弩张。 但沈渠安看时,明显看得出,秦铺仁此刻瞄准箭头欲要刺射的目标,却不是刚刚来此拦截的莫名其妙者李秀婷,而是其表姐颜珍霜。 沈渠安心想:“这秦铺仁看来是以开车为名,专程来暗杀颜珍霜的。我虽然对这个颜珍霜也没什么好感,但此时看来,在她生命岌岌可危、命悬一线之时,若是撒手不救,心中也始终会留下个遗憾。若是没有看见此景,也就罢了。但既然已被我沈某人看见,我却不去救助,他日看来我的心只得很沉重很沉重的坠着,心灵始终不得安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 边想着,飞至茂密丛生的大树之上,消无声息的已飞至秦铺仁上方的大树之上。沈渠安的轻功已然练得是可以不发出丝毫声响。故此时,秦铺仁是丝毫也未察觉出其上方的大树之上已有人飞至。 沈渠安的轻功与他的其他武功一样,均为其在永宁巷租房居住期间,由一位老者所传授。 民国七年十二月某日傍晚,冬日寒风刺骨。沈渠安途经永宁巷正要回自己住处之时,却见得一位卖糖葫芦的老者,衣着单薄,仅穿了一件夏天穿的灰色大褂。已被冻得奄奄一息,背靠着围墙蜷缩着。甚是可怜,却无人救助。 沈渠安将他背至自己住处,靠着火炉旁,将棉大衣盖在其上。见其此时体质已异常虚弱。沈渠安用在增永堂中药铺学得的知识,使用具有益气养阴、回阳救逆、复脉固脱之功效的生脉散来救治他。生脉散的处方来源于《医学启源》,为中医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张元素所著。沈渠安从其住处附近的永宁巷一家小药铺买来三味药,人参、麦冬、五味子,做好剂量配比后,用砂锅熬制成汤药,让其服下。果然见效。那人虚弱的体质已开始恢复。之后,沈渠安大约又让其服用了二十付的生脉散。而这位老者的体质已恢复如同常人。 沈渠安从他口中得知,这位老者姓孙,名禄茂,前清道光二十七年生于温州府万岁里,如今已是七十又一。年幼之时家境贫寒,且十三岁时父母双亡之后,也已是举目无亲。而此时,他还有个比他小十岁的弟弟。孙禄茂实已无力抚养其弟,后将其弟交付古厢巷同为孙姓的一户人家收养。而其自身则远赴京城谋生。 起初其在京城的茶馆做跑堂。后来茶馆的伙计们见其人高马大,魁梧健壮,纷纷建议其参军。而孙禄茂则在十六岁时任事于清廷的军队中。此时被编入满清第一猛将僧格林沁将军的军中。同治四年五月,僧格林沁被捻军诱至山东曹州高楼寨,随后陷入重围。僧格林沁率少数随从冒死突围,当逃至曹州西北的吴家店时,被一捻军士兵杀死在麦田。而刚好是此时,孙禄茂在前次追随曾格林沁将军与捻军作战的鄂东霍山黑石流一战中,腿部被捻军刺伤。故同治四年五月曹州高楼寨一役之时,孙禄茂在后方大本营之内养伤,而未随曾格林沁出征。幸好免过一截。 而其青壮年时期从军,后从军中退役后,便在京城僧格林沁王府所在的炒豆胡同内做些卖豆腐脑、豆浆、油条的小本生意。由于其膝下无儿无女,也无其他亲人。人到老年之后,不免思念故乡,落叶归根之心油然而生。民国四年回到温州府,此时较其十三岁之时离别家乡已有五十五年之久。孙禄茂也曾赴古厢巷去寻找那户孙家,以打听其弟弟的下落。而那孙家却也早已不住在古厢巷。周围街坊也不知那户孙家目前的去向。却有一青年,谎称知道那孙家的下落,以帮助找人为借口,却将孙禄茂的钱两及衣物骗至殆尽。孙禄茂此时已是七十有一,举目无亲,又年迈体弱,只好于街头巷尾卖些糖葫芦以度余生。 孙禄茂见沈渠安心地善良,面目友善。又是其救命之人。遂将其以往在军中所学之武艺尽传授给他。孙禄茂最拿手的功夫为两样,轻功及一套枪法。而此两种武功的诀窍,孙禄茂已传授给沈渠安。故沈渠安的该两项武功,恐怕远在其他武功高手之上。 而孙禄茂则一直居住在沈渠安于永宁巷租来的住所中,直至民国九年三月在沈渠安的住所处去世。在其去世前,他也未能找到其年少之时送人抚养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