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春墙偷窥
玉至轩冰凉的走廊上,跪着个十七八岁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只是那面容姣好却不似天生的奴仆,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绝色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
“呼延樱,现在呼延城可不再是你的父王说了算,别忘了呼延城已经换了主子,你可莫要再像当初那般口无遮拦了。”那绝色女子说道。
呼延樱跪在地上虽然卑躬屈膝,但是模样却似是不服,“尔蔓,当初我是怎么待你的,而如今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她仰着头看着呼延尔蔓,眼神坚定,让人看着便觉有压抑之感。
那被唤作呼延尔蔓的女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当初我对你惟命是从,不过只是因为你是呼延城的郡主罢了。而如今,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有何资格来教训我?”说着,竟抬起手来,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呼延樱脸上,那姣好的面容上多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她捂着自己的脸,缓缓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
呼延樱站起来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让她觉得浑身不适,“这就是你父王教你的规矩?你就是这样对待主子的?”说着,呼延尔蔓抬起自己的手还想再打呼延樱。
但是呼延樱却将她那呼啸而来的手腕一把攥住了,她眼神当中似有嘲弄,“呼延尔蔓,当初的你也不过如此,谁若是一句话惹得你不高兴,你除了用这种最愚蠢的办法来掩饰自己的懦弱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说完,竟一把重重将呼延尔蔓推开,冷冷地看着她摔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本宫养着你们是让你们站在旁边看好戏的吗?”呼延尔蔓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旁边的手下赶紧跑过去将呼延樱给围在了中间。
“给本宫打,给本宫狠狠地打!”呼延尔蔓歇斯底里地咆哮。
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看起来左右为难,“郡主,对不起,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呼延樱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人走茶凉各为其主罢了,当初你们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此话一出,围着呼延樱的那些奴仆每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本宫让你们打!”呼延尔蔓咆哮着,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走廊上僵持着的双方都没有发现,阴影里的墙头上,正隐没着两个浅淡的人影。
“王爷,咱们要不要管管这事儿啊?”
赫连城宣看了一眼墙下的情势,被那么多精壮的男子围着,呼延樱看起来却丝毫没有畏惧。
早就听说了这呼延城民风彪悍,郡主呼延樱刁蛮任性。
赫连城宣听说自己的皇兄要硬塞给自己一个呼延城的郡主做老婆,心中着实不喜,连夜带着随侍来看看这“未婚妻”到底是怎么个货色。
看到那些奴仆还是不敢动手,呼延尔蔓心中大恨,“呼延樱,你不要忘了,你已经不再是呼延城的郡主,嫁给连国王爷做王妃的不会是你。从你那没用的爹死了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不过是个亡国丧父的不祥人!”
赫连城宣皱眉,他从皇兄处接到的旨意,是让他娶了呼延城的郡主呼延樱,什么时候老婆换人了他这个正主反而不知道?
就在他一晃神的时间,那些男子已经全部围了上去。
呼延樱看起来却是一点都不畏惧,一名男子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冲了过去,想要将呼延樱扑到。
但见她一闪身,那男子径直扑向了另外一边,绊着站在另外一边的男子两人一齐落进荷花池子里去了。
赫连城宣揣着手,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必出手,今日许是有好戏可看了。
“王爷,咱们不去吗?”随侍小虎问道。
赫连城宣摇了摇头,站在一边隔岸观火。
果然,呼延樱一点儿都没让人失望,三招两式之间,五六名精壮大汉已经被她折磨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不过赫连城宣也看得明白,这个女子根本就没怎么出手,而是用简单地躲闪与走位来让那些人之间误打误撞互相冲击受伤。
赫连城宣看了眼墙下,这个女子倒是有些意思。
解决了那些围着自己的壮汉之后,呼延樱掸了掸手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呼延尔蔓跟前,而呼延尔蔓则是一直后退,直到背贴着柱子退无可退。
“妹妹,我早就说过,不要与我作对,从小到大,我都不曾亏待过你,而你是从何时起,心中竟对我如此怨怼?”呼延樱的眼中看起来似有怒色,但是又似有疑惑。
呼延尔蔓冷笑,“从小你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呼延城最尊贵的女子,更是呼延城战场上所向披靡连男子都自叹不如的战神。而我呢,跟在你身后,从来都只会被以为是个卑微的婢女罢了。
我想要的一切,你从来都是唾手可得,而我费尽心力则最终还是一无所有。现在,终于等到我父亲做了呼延城的主子,我就是要将你带在我的身边,一点点慢慢折磨你,不死不休!”呼延尔蔓的眼神当中也充满着对呼延樱的仇恨。
呼延樱冷笑,一把掐住了呼延尔蔓的脖子,“那妹妹的意思,若是今日我不杀了你,来日你定然还会继续找我报仇?”
呼延尔蔓的脖子被拧住,眼中突然多出了恐惧。
“姐姐……”她轻呼了一声。
呼延樱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慢慢的,她将自己的手从呼延尔蔓那白皙的脖子上松开,呼延尔蔓一阵剧烈地咳嗽,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赶忙走过去将她扶住。
“罢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即便我不再是呼延城的郡主,我也还是你的姐姐,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说完,她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呼延尔蔓被婢女扶着,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因为恐惧与惊吓变得惨白。
赫连城宣看着延樱离开的背影,觉得很是熟悉,却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只是觉得自己记忆的深处似乎对这样的一个影子一直难以忘怀。
“王爷,您怎么了?”小虎站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一些事情,看来我们需要去找这位呼延郡主问个明白了。”赫连城宣的嘴角一弯,勾出一抹迷人的弧度,但是小虎却是发了一身的冷汗,因为呆在赫连城宣身边久了,他知道当王爷露出这样的笑容时是什么意思。
月高悬,夜凄寒。
呼延樱在自己的屋子里端着茶杯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呼延樱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然后将桌上的茶壶端起来,翻起一个白瓷茶杯,在里面倒上新沏的茶水。
赫连城宣推开门,一袭墨蓝色长袍子倾泄在地,他文质彬彬,像是来访一个友人。
轻车熟路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怕我下毒?”呼延樱玩味地看着赫连城宣。
赫连城宣将茶杯慢慢放下,看着呼延樱的眼睛说道,“这碧螺春味道不错,只是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子。”
呼延樱没有说话。
但是赫连城宣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是呼延樱?”赫连城宣突然发问。
她点了点头。
“你是呼延城的郡主?”赫连城宣又问。
她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呼延城出了什么事,为何方才那叫呼延尔蔓的女子会说她会代替你嫁给连国王爷?”赫连城宣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抛向对面女子。
“你的问题太多了。”呼延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微微一笑,“来日方长,若是今日有何不便,那我们改日再谈,告辞。”说完,他起身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门口。
呼延樱不再理会,推开的窗户外面月色明媚,只是赏月人的心境却再也不似从前。
正文 第二章 郡主之死
“不好了!不好了!郡主出事了!”呼延樱还在睡梦之中,外面的人已经吵将开来。
她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穿好衣裳从床上爬起来,刚一开门,外头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待她适应了光线,只见一群身披铠甲的侍卫已经将她的居所团团围住。
“李将军,何事?”呼延樱看着那些兵刃铠甲,她对这些从不惧怕,但是当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兵刃对着自己,却没来由地有些慌神。
“郡主死了,城主让我们来请樱姑娘去一趟,还请樱姑娘配合。”李将军说明了自己来意。
呼延樱冷冷一笑,她死了么?
“呵呵……你们的郡主死了,与我何干?”呼延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听说昨夜里樱姑娘与郡主发生冲突,故而城主想请您去问问。”
呼延樱冷笑,她死了,与自己何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呼延雷恐怕是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呼延尔蔓既然已经死了,就要让无辜的自己去陪葬吧。
“好啊,我跟你们去。”自从父亲和哥哥死后,她对生死早已看开,她之所以还苟延残喘着,不过是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亲自手刃了这个仇人,呼延尔蔓纵然百般刁难,但是好在她还能护得自己一条性命,而如今呼延尔蔓死了,呼延雷恐怕也正巴不得斩草除根吧。
此时的摄政王府,两名黑衣人正跪在赫连城宣面前。
“王爷,您昨日叫属下去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明。”其中一名黑衣人说道。
“哦?风莫,说来听听。”赫连城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爷,属下已经查明,半月前,呼延城发生暴乱,呼延城主呼延霸以及其子呼延即墨战死,只余其女呼延樱尚在人世,却已然不知去向。”风莫说道。
“现在呼延城主是谁?”赫连城宣问道。
“是呼延霸的弟弟,呼延雷。”
赫连城宣嘴角一勾,“又是一出弟夺兄位的好戏。”
赫连城宣算了算日子,呼延城提出和亲请求是在三月之前,呼延城半月之前发生暴乱,原本的呼延城和亲郡主本来是呼延樱。
“呼延雷可是有一女名唤呼延尔蔓?”赫连城宣问道。
“回摄政王,是的,呼延尔蔓乃是呼延城主呼延雷唯一爱女。”
赫连城宣点点头,“本王明白了,下去吧。”他回过身去,坐在雕花红漆椅子上,将整个身子窝在里面。
政治风云变幻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呼延霸三月前所允诺的和亲,而他却在半月前离世,此事本该不了了之,呼延雷如今却将自己的女儿亲自送来,想必另有隐情。
赫连城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种事情他最不愿意去想。
“王爷,属下有一事禀明。”跪在地上的另一名黑衣男子道。
赫连城宣慢慢睁开眼,“秦广,还有何事?”
“王爷,今日一早,呼延城主送来和亲的郡主薨逝于城北客栈玉至轩。”
“什么!”赫连城宣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个消息实在是来的太快,太不可思议。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这风浪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你先去盯着。”赫连城宣吩咐秦广道。
他自己则是沉浸在了巨大的诧异之中。
“还有一事。”秦广没有离开。
“此事呼延城主呼延雷怀疑是其亲侄女呼延樱所为,今日一早便已将她带至城郊紫云阁。”
赫连城宣没有说话,良久的沉默,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
紫云阁。
“尔蔓的死,可是你所为?”呼延雷正坐堂中,目光逼视着跪在堂下的呼延樱。
“我若是想动手,她活不到今日。”呼延樱目光冷冽,看不出一丝畏惧。
“你!”呼延雷一时语塞,但是很快便恢复常态,“你可是在怪叔叔夺了你父亲城主之位又杀了你哥哥。”
“明知故问。”呼延樱依旧毫无情绪。
呼延雷长叹一声,但是却未做任何解释,“尔蔓是叔叔唯一的女儿,事到如今,她已经死了,和亲的事情也不能就此作罢,这毕竟是你父亲答应过的事情,你就替她嫁给连国摄政王吧。”
呼延樱一抬头,目光正好撞进呼延雷的眼里,她突然看不清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昨日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听说了,的确是尔蔓不对,但是你也惩罚她了不是吗?”
延樱心中一凛,昨日那一耳光,若非是她让着,凭呼延尔蔓有什么样的本事能伤她分毫?
“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叔叔不是不了解你的个性, 樱儿,你该明白,若不是叔叔有心相护,拥护我的那些人,又岂容得你活到现在?”
呼延樱心中嘲弄,这个杀了自己父兄的仇人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惺惺作态装着好人,恐怕也不过是怕自己不肯同意嫁给这个连国摄政王会威胁到他的城主之位吧。
但是她又怎么会让自己仇人如此称心如意。
“既然如今的城主是您,那这就是您自己该去思考的事情了,叔叔,请恕呼延樱不能从命!”
“你!”呼延雷被呼延樱激怒,但是此时却又不能对她大发脾气。
“来人,拟旨,将呼延樱恢复为呼延城郡主,半月后嫁与连国摄政王!”呼延雷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呼延樱。
呼延樱表情漠然,从地上慢慢起身,“叔叔,既然您说了解我,那就该知道,若是我不想做的事情,任是任何人也不能逼得我去做!”
呼延雷无奈地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士将呼延樱拿下。
“先将郡主软禁紫云阁。”
香炉生烟,青烟袅袅,一切仿佛恢复了常态,身边伺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铜镜中她又恢复了倾国倾城的样子,只是脸上却再不复往日欢笑。
“郡主,您就吃点东西吧,从见了城主回来您就什么都没进过了。”身边的婢女小灵很是担心地看着呼延樱。
她还是没有说话。
吃穿用度,都与以前一样,仿佛一切回到了昨日,但是呼延樱明白,此刻她的父兄已经不再守护在她身边。
夜寂寥,她又凭窗而立。
一阵风过。
“阁下又来探望我了。”呼延樱背对着来人说道。
“是你做的?”背后男声温柔响起。
“我说不是你信吗?”呼延樱反问。
他只呵呵一笑。
她转身,撞进他疑惑的眸子里,一阵尴尬之后悄然转头坐在梨木凳子上。
“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赫连城宣问道。
“连国摄政王赫连城宣。”呼延樱依旧冷静。
“是即将成为你丈夫的人。”赫连城宣补充道。
呼延樱冷笑,“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她眼也没抬,赫连城宣心中有些愤怒,他是整个连国最优秀的男子,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成为他的王妃,但是这个女人却在他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说这样的话可是欲擒故纵?”赫连城宣问道。
呼延樱突然爽朗大笑,这是自呼延城发生叛乱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摄政王看来也真是自信,纵然你是千好万好,也不见得这世间所有女子都该钟情于你吧?”
赫连城宣被呼延樱的话说得有些尴尬。
不过赫连城宣可不甘心这样输给一个小女子。
“若不是你想取代呼延尔蔓成为本王的王妃,你怎么会动手杀她?”赫连城宣得意地看着呼延樱。
呼延樱瞥了他一眼,“你若觉得是那就是吧。”
赫连城宣有些无奈,看了她一眼,竟觉得无话可说。
“若是没事,我想休息了,摄政王请便。”呼延樱对赫连城宣下了逐客令。
但是他却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你这样的女人,就像是沙场上最难攻陷的城池,但是你越是这样,本王越是会想方设法得到你。”赫连城宣并不服气。
“那是摄政王您的事情,与我何干?”说完,呼延樱无视赫连城宣的存在,自己径直走到了床榻上合衣而眠。
“你就不怕本王趁虚而入吗?”他看着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呼延樱。
“王爷若是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大可以趁虚而入。”呼延樱闭着眼睛对赫连城宣说道。
听到这样的话,赫连城宣都觉得自己脸红,呼延樱作为一个女子,竟然对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她都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吗?
感觉到一阵风从耳畔刮过,她再一回头,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躺在床上,呼延樱无心安眠。
这半个月以来,她整日都睡不好觉,只想着怎样为自己的父兄报仇,但是今日看来,她恐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呼延樱起身,走到床前将窗户轻轻关上。
“父亲,哥哥,对不起,原谅樱儿不能替你们报仇了,你们放心,等到合适的时机,樱儿定然会来陪伴你们的,樱儿不会让杀害你们的人称心如意,呼延雷不是想让我代替他的女儿去和亲吗?那樱儿定然不会遂了这个狗贼心愿的。”呼延樱的眼眶当中含着眼泪。
三个月之前,她答应父亲嫁给连国摄政王,那是因为她知道,以父亲现在这样的身体要支撑呼延城已经很不容易,父亲戎马一生,也有英雄迟暮之时,若是不向连国这样的大国靠拢以求庇佑,那么将来呼延城百姓的日子只能是水深火热。
她不了解这个叫做赫连城宣的人,只记得自己与他在战场上见过,那一战,是她上战场以来唯一的一次败绩,从马上摔落,断了左手,药石无灵,从此左手再无知觉。
她眉目低垂,看着自己左手,她恨自己为何会受伤,在父亲面对叔叔的时候没有像哥哥一样助他一臂之力。
她更恨这个叫做赫连城宣的男人,如果不是当初他穷追不舍,她也断然不会因此左手无知无感,再也无法立于沙场与敌相抗。
正文 第三章 哥哥还活着
从呼延樱被软禁那日算起,到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
每一天,呼延樱都在心怀失落当中醒来,又在满含恨意中睡去,她只想找一个机会尽快了结了自己这条性命,不要让自己的仇人称心。
但是,呼延雷不是不了解呼延樱心中在想些什么,所有会伤害她的东西,房间里一无所剩,就连每日服侍在她身边的婢女都会由专人搜身。
呼延樱想要凭借外力达到自杀的目的根本不可能。
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要做到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凭借什么,她只是在静静地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时机。
入夜,赫连城宣又一阵风一般出现在了窗口,呼延樱没有回头去看,他这样来去,她早已习惯。
“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呼延樱嘴角冷冷一撇,这个男人该不会又是来她面前找存在感的吧。
“你哥哥的事情你知道吗?”赫连城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焦急。
呼延樱听到他说自己哥哥的时候,身子轻微一抖,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你以为你哥哥死了对吗?”赫连城宣突然问道。
呼延樱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摄政王,您什么意思?有什么话请您直说,不必如此吊人胃口。”
赫连城宣见她不再似以前那样冷冷冰冰,反倒是更起了要逗一逗她的心思。
“看来此事,郡主并不知晓啊。”说罢,竟像是主人一般坐到了呼延樱方才的位置上,还为自己斟满了茶水。
呼延樱被赫连城宣这样的举动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回头,突然手肘将赫连城宣的脖子给紧紧箍住了, “我被困在这里,外面的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什么,请你快点告诉我!”
“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吗?”赫连城宣满脸涨的通红,但是他却似乎一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无。
呼延樱十分激动,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什么,但是他就是故意要这样戏耍她。
呼延樱不知道这个男人大半夜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告诉自己哥哥的事情究竟是何用意。
不过,她虽然不明白敌人的用意,但是她却了解自己的。
“你应该知道,本该嫁给你的是我的妹妹,但是现在她死了,我的仇人让我嫁给你,作为他政治的牺牲品,既然他是我的仇人,我就不会遂了他的心愿……”
赫连城宣突然冷笑,“呵呵……”
呼延樱愣住了,她将自己的手放开,“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你终归也不过是个小女子,能想到的办法也不过是如此简单愚昧!”
呼延樱突然垂下头去,她的确是很愚昧,想想自己之前种种,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当初她怎么能错信了自己那个所谓的妹妹呼延尔蔓,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她的手里。
“喂,你在想什么?”看着呼延樱突然沉默,赫连城宣将沉思中的她拉了回来。
呼延樱还是没有说话。
“你哥哥还活着。”赫连城宣突然说道。
呼延樱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猛地一下抬头,眼睛径直撞进了赫连城宣清澈的眸子里。
赫连城宣看到的是她眼中的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现在定然会怀疑本王说的话,但是本王没有骗你,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告诉我,他们发现了呼延城太子的踪迹,你该知道,站在本王的立场,本王没有必要骗你。”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嫁给你吗?”
赫连城宣冷笑,“我从来不勉强任何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那你为何会来告诉我这件事?”
赫连城宣嘴角一勾,“如果本王说是因为本王看上你了你信吗?”
呼延樱瞥了他一眼,果断说道,“我不信。”
赫连城宣一笑,“本王也不信,来告诉你这件事情,不过是因为你身上还有本王想知道的东西,让你心存希望,只希望你别死得太快。”说完这话,窗户再一次无风自开,当呼延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赫连城宣已经消失在了窗边。
呼延樱低着头,脑子里正在思索着,赫连城宣这次来找自己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事情真的就像是他说的那样,那么他想从自己身上得知什么呢?
这件事情她整理了很久也很难找到头绪,但是如果真的像赫连城宣说的那样,哥哥还活着的话,那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人在哪里?又为何不肯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如果说是因为他怕危险,这根本就说不通啊,哥哥从来都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
呼延樱越想越累,最后倒在床上再醒来时已经是天明。
“郡主,城主已经叫人来为您裁制嫁衣了,您看?”小灵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这些日子以来呼延樱虽然看似冷静,但是总有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
呼延樱在屋子里坐着,手中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如果是往日的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能逼得她去做,但是今日毕竟再不一样了。
“让她们进来吧?”呼延樱闭着眼睛,耳朵里都是昨晚赫连城宣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想,纵然赫连城宣的消息是假的,但是至少她现在心中存留着一丝的希望,一丝哥哥还活着的希望。
如果她就这么一直活下去的话,是不是还有跟哥哥再见的机会呢?
摄政王府。
“风莫,呼延城太子一事你查得如何了?”赫连城宣最近对呼延城的事情似乎特别上心,底下的人皆不敢怠慢。
“启禀王爷,上次那条线索断了。”
赫连城宣原本悠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沮丧。
“王爷,那毕竟是呼延城的事情,您何苦如此上心,若是为了未来王妃,您大可不必如此啊。”风莫难得多说一句劝人的话。
赫连城宣没有说话,他心中只是在想,若是呼延樱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必定又要破灭了吧,她又要想办法用自杀这样的蠢办法来报复自己的叔叔了吧。
“王爷,从您知道了您与这位樱郡主在战场上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对她特别上心。但是她亡国丧父毕竟也不是您派人去做的,您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又何苦勉强自己为了这件事情继续弥足深陷。”秦广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赫连城宣没有说话,此时想必也无人了解他的心情。
他只是低着头,想着呼延樱每一次看自己的眼神,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背影,再叫人去查的时候才知道她就是当年为呼延城跟自己殊死搏斗一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退让的那位少年将军,只不过事过经年,他方才知道,原来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那次从马上摔下来,听说断了一条胳膊,那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痛苦。
赫连城宣只想着若是自己能为她多做点什么就算是补偿她也好。
而就在那次赫连城宣去找过呼延樱之后,她的心中真的再无寻短的思量,现在她只想好好活着,她想,或许此生真的还有与哥哥重逢的机会。
呼延樱不愿意相信,上苍会对自己如此不公,她失去了父母,哥哥定然会再回来的。
而且呼延樱也知道,赫连城宣没有理由和动机来骗自己,这于他而言无任何好处。
七日后,她身披火红嫁衣,头戴金顶凤冠。
赫连城宣一袭淬火般的红色长袍加身,远远地站在城门口相迎。
他一伸手,她感觉到周围窃窃私语。
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将自己的右手伸出,但是赫连城宣却没有去牵,反而是自己伸手去牵了那只早已无只觉的左手。
那一刹那,呼延樱心中一动,那只手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温热。
盖着红盖头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呼延樱告诉自己,这定然是种错觉。
果然,那一阵温热之后左手又再无感觉。
赫连城宣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王妃。”
“你该知道这并非我心甘情愿。”
“那又如何,现在牵着你的人是本王,你在连国唯一的依靠也仅本王一人而已。”
呼延樱突然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自己真的要将一生托付给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这一刻,她也曾在梦中见过,自己身披嫁衣,嫁给自己心中所爱。
而如今牵着她手的却是一个她曾经一度最憎恨的男人。
不过,那又如何呢?她与他不过各取所需,她要的是哥哥的消息,他要的是她身上的答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呼延城城郡主呼延氏,性情柔嘉,端慧嘉丽,亲善怀仁,晋连国摄政王侧妃,钦此。”她跪在摄政王府门前,传旨太监将皇帝圣旨大声宣读。
从今往后,她就再也难逃命运所安排的宿命,这个偌大的摄政王府,就是她从今往后的“家”。
正文 第四章 独守新房
她虽是侧妃,但是却是呼延城和亲的使者,连国所操办的婚礼甚至不输给皇后南郭惊鸿嫁给皇帝赫连凌风时的排场。
进了府门,堂上端坐着的是赫连城宣的发妻陈襄兰。
丫鬟秋月将要敬的茶水端上来。
但是在快要送到呼延樱面前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秋月踩到自己的裙子,整个人向呼延樱摔了过去,呼延樱虽然盖着盖头,但是却还是能清晰听到一阵响动。
就在堂上每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呼延樱一伸手,茶杯稳稳落在了她的手中,一滴都没有向外洒出,在座诸人唏嘘不已。
“你该小心些。”隔着盖头,她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却言辞严厉地苛责了这个“不小心”的丫鬟。
秋月连忙跪在地上。
“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王妃坐在堂上发了话。
坐在一旁的赫连城宣没有开口。
“拉下去杖毙。”陈襄兰淡淡地道。
“罢了,今日喜事,莫要见血。”赫连城宣冷冷道。
“下去吧。”王妃的语气也听不出半丝情绪。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那丫鬟赶忙谢了赫连城宣不杀之恩,端着手中盘子赶紧离开。
若非今日她反应及时,恐怕她就要当着摄政王府这么多人的面变成一个狼狈不堪的新娘了吧?
呼延樱隔着盖头,嘴角一弯,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明白,从今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恐怕是不会有一天太平的了。
她跪在地上,对着王妃陈襄兰,将茶杯高举过头顶,将茶奉上,“王妃请用茶。”
陈襄兰将茶水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满面堆笑地看着这个女子,“从今往后我们都是自家姐妹了。”陈襄兰亲自俯身将呼延樱搀扶起来,“以后断断不可如此客气。”
赫连城宣对着陈襄兰一笑,“以后就有劳王妃好好照顾呼延郡主了。”
“是,王爷。”陈襄兰赶忙跪在地上,方才端坐在厅中的众人也都跟着一起下跪。
“罢了,今日就到此吧,本王也乏了,送侧妃去岸芷轩居住。”赫连城宣吩咐完之后从座上起身,在座诸人起身相送。
岸芷轩,此地假山池水山环水绕,与王府各个妃嫔所居住之所相去甚远,是个清静所在。
小灵扶着她一直走到了自己居所。
“郡主,从今往后,这摄政王府就是您的家了。”小灵的语气当中颇有些兴奋,想必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吧。
呼延樱没有回答,隔着盖头,小灵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没有说话,小灵也乖乖闭了嘴。
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王爷怎么还没来啊。”小灵有些抱怨。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王妃,王爷今夜就不过来了,叫奴婢来告知您一声,早些歇息。”
那丫鬟的声音有些趾高气昂。
“这新婚之夜,王爷不来这里又去了哪里?”小灵似乎很是生气。
呼延樱却并未开口,她将自己头上红盖头一掀,白皙的皮肤,红艳的嘴唇,精致的小脸,一身火红嫁衣映衬得她愈发绝美。
一抬头,那丫鬟竟也刹那失神,“王妃,您真美……”丫鬟克制不住自己由衷赞美道。
“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呼延樱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今日整整一天,她被这连国的册封仪式弄得连杯水都没喝上。
她并不在乎赫连城宣去了哪里,他不来对她来说反而清净。这样就不用曲意逢迎挂着一张笑脸去看着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了。
丫鬟离开之后,小灵走到呼延樱面前说道,“王妃,奴婢今日分明就看到那王妃在吩咐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秋月什么事情,想来今日那杯茶水根本就是她按照王妃的意思蓄意那么做的,最后还要在王爷面前装好人演苦肉计,新婚之夜还竟也不劝王爷来您这里,这不是给您脸色看吗?”小灵为呼延樱打抱不平。
呼延樱冷笑,这样深宫内院女眷争风吃醋的事情常有发生,当初在呼延城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便是母后已经为父王孕育了一儿一女,但是父王也还是有许多宠冠六宫的绝色美妇与母后作对,母后步步算计铲除异己,方才有了呼延城后宫之主的地位,只是……
她再不愿想。
今日在王府前院发生的事情想必只是个开始,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等着自己去走,即便是自己不爱这个男人,即便是自己根本无心与她们争宠,但是麻烦总是会找上门的,不管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思,总是还会在有意无意当中惹得有些人心中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呼延樱还在睡梦之中时,便听到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小灵赶忙过去开门,呼延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之后小灵便赶紧进来通报,“郡主,王爷来了。”
呼延樱猛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这个丫头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己这么衣衫不整的样子,也不知道提前进来通报一声,这下子,自己难道就这样见赫连城宣吗?
“王妃,安歇得可好?”呼延樱正在慌张地穿着衣裳,但是赫连城宣已经径直闯进来了。
“哟,难得看到王妃脸红的样子啊。”赫连城宣的样子让呼延樱看着真想上去揍他一拳。
既然来不及穿,她就干脆不穿了,就那样敞着衣襟坐在床上,“王爷,何事?”
赫连城宣嘴角一弯,心中居然砰砰直跳,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即便是比她更美的女子一丝不挂坐在他面前,他也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赫连城宣背过身去,小灵赶忙过去帮呼延樱穿起衣裳。
“本王带你去个地方。”赫连城宣道。
“何地?”呼延樱问他。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没等呼延樱答应呢,他一转身,将刚刚穿好衣裳的呼延樱拉着就朝门外去了。
只听的小灵在他们身后喊着,“郡主,您还没梳头呢!”
呼延樱的样子有些狼狈,但是赫连城宣看起来却兴致很高。
两人坐在马车上,小虎赶着车。
呼延樱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好没睡醒一般。
“王妃是不是想问本王昨夜去了哪里?”赫连城宣又一脸挑衅地将自己的脸伸了过来。
呼延樱捂着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脚在王爷您自己身上,您要去哪里臣妾怎么管得着呢?”
赫连城宣本来就没打算能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什么让自己舒服的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表情。
“王爷,到了。”小虎停下马车之后说道。
赫连城宣先从马车上跳下来。
“小虎,到了别院,称王妃作樱姑娘便好。”
“小虎明白的,王爷。”
呼延樱刚打开车帘,就听到这主仆二人的奇怪对话。
为何到了别院就要称自己作樱姑娘?呼延樱心中隐隐有些好奇,但是却没有好奇到要开口去问的地步。
赫连城宣伸手,但是呼延樱却自己从马车上一步跳了下来。
老管家福伯迎了出来。
“王爷,多日不见了。”
“福伯,身体可还好?”
福伯点了点头,看了看跟在赫连城宣身后的女子。
“这位是?”
“福伯称她做樱姑娘便好。”赫连城宣笑着。
“樱姑娘安好。”福伯算是打了招呼,呼延樱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赫连城宣带着小虎福伯去了前院,呼延樱被老嬷嬷引着去了后院。
闲来无事,在别院呆了几日,赫连城宣自从带自己来这里之后也没有出现过,她也不会有意去找他。呼延璎自己四处转悠便转到了别院书房。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背后一阵冷风骤然停住。
“郡主!”一名男子跪在了呼延樱脚下。
呼延樱回过身去,定睛一看,“贺将军,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呼延樱很是诧异,这位贺峰将军曾是父亲的旧部,呼延城内乱之后便失去了消息,只是今日却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郡主,自从您被送入摄政王府和亲之后属下就一直跟着您,但是那摄政王府守卫森严,末将不敢造次,只亏得前几日摄政王带您来这个地方,末将在周围观察了几日,这里守卫相对疏忽,所以末将才得了机会混了进来找到了您。”
呼延樱见到贺峰心中难掩激动,再加上他说的这些话让呼延樱心中更加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难掩情绪眼中泛起泪来。
只是二人不知道,此时在柱子后面,却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地方。
“王爷,我们要不要过去啊?这个人来路不明,王妃会有危险的。”小虎对赫连城宣说道。
赫连城宣伸手示意小虎不要出声,他则是静静听着二人之间的谈话。赫连城宣的眼中有些得意的神色,他带呼延璎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么多天以来他把她一个人晾在别院,将别院守卫撤走一半,就是为了看今日这样的情景,呼延樱的身上有太多他所好奇的东西了。
“贺将军,难为你了。”呼延樱俯身亲自将贺峰扶了起来。
“呼延城一战后,城主和太子都殁了,您是呼延城余部最后的希望,我们都希望您能够回去带领我们,带着我们一起回去讨伐呼延雷那个狗贼!”贺峰虽然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他还是难掩激动,看着呼延樱的眼神仿佛是垂死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贺将军,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呼延樱欲言又止。
“郡主,大仇不报非君子,您应该知道的,我们这些出身行伍的人不懂什么时机不时机,我们只知道,当初城主和太子以及您都待我们极好,如今呼延城出了这样的事情,帮助您匡复呼延城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还请您现在就跟属下回去!”说罢,贺峰又一次跪在了呼延樱面前。
呼延樱的表情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躲在暗处的赫连城宣双拳紧握藏于袖中,他的心顿生患得患失之感。
难道,他就要这么失去她了吗?
正文 第五章 她的拒绝
“贺将军,你的忠心本宫都明白,但是正因为你们这些人是父王和呼延城最后的希望,所以本宫断然不可以让你们再去冒险,请你相信,我呼延樱心中没有一刻忘记过国仇家恨,等到时机成熟,就算是将军您不来找本宫,本宫也会亲自去与那个狗贼做个了断!”呼延樱的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看来郡主已有自己的打算了?”
“是的。”呼延樱果断地回答道。
“那末将就放心了。”他附耳又对呼延樱说了些什么,说完后呼延樱抱拳,突然单膝下跪,“多谢将军为呼延氏王族所做一切!”
贺峰赶忙将呼延樱扶了起来,十分担心地抚了抚她的左手,“郡主,刚恢复了些,莫要使太大劲儿。”
说完,贺峰凌空一跃,消失在了王府别院之中,这个地方只剩下了呼延樱一人,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又进了书房,独自一人坐着。
“呼延樱。”赫连城宣从门口踏了进去。
呼延樱听到有人叫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到的是站在门口的赫连城宣。
赫连城宣看着呼延樱,整个人愣了愣神,她很美,就像自己在玉至轩中初见她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更加近更加细致地打量着她,她白皙的脸蛋像是初春绽放的梨花,眉眼之间除了柔媚之外,还有几分刚毅,身上散发着边关少数民族特有的自由与坚毅的气质,那嘴角仿佛还噙着微笑。
第一次见她,只觉得她很熟悉,现在再看她,心中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感觉。
呼延樱依旧面无表情,将自己手中的书放了下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迎面而来的这个男子。
赫连城宣微笑着,如果不是因为呼延樱心境不同,现在看着赫连城宣那笑应当仿佛是可以融化整个冬日积雪的第一抹春日暖阳,让人忍不住觉得温暖吧。
他无意撞入了她的眸子,曾经他也在战场上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眸子,那个时候的她,眼睛里装着的是干净,是澄澈,让人感觉到这人仿佛是天上的谪仙一般,即使是在战场上,还能有如此干净的灵魂,所以那时的他记住了她。
而如今的他,得知了她本是个女子,是个亡了国的郡主,寄人篱下,而且还是自己仇人的篱下,她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污浊的尘埃,让人不再看的透彻。他想了解她,也只能通过一些心机手段了,譬如今日这般……
赫连城宣仿佛是个故友一般,走到了她方才坐的地方,将她方才顺手放在书案上的那本书拿了起来。
“勾践灭吴?”他看着桌上那本厚厚的《史记》,书背面朝上翻开趴着。
“卧薪尝胆,终于报了国仇家恨。”赫连城宣仿佛是个局外人在看着呼延樱这个迷失在局内的无知女子。
看到了他的脸上仿佛是有嘲笑,呼延樱有些生气地夺过了她手中的书。
“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想到方才在院内看到听到的一切,赫连城宣的心中那种患得患失之感再次涌现,他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呼延樱,又不禁用微笑和言语去掩饰那样的情绪,“难怪啊,本王就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放着仇不去报的,看你那么忍气吞声留在那里,原来是想学越王勾践灭了吴王夫差啊。”
呼延樱听他的语气,他仿佛是在嘲笑,又仿佛充满了对自己的不屑。
呼延樱想,赫连城宣想必只觉得自己猜来猜去,猜不透她的心思,起初还以为她是个什么能够忍气吞声既往不咎心灵纯洁的澄澈少女,却没想到,她也是这般不能免俗,他恐怕也在想他自己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你很聪明,知道凡事讲究的是等待时机。”赫连城宣坐在了她方才坐的椅子上,深深靠在椅背上面,任由她在自己面前站着。
“臣妾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她冷着脸说道。
赫连城宣冷笑了一声,“再怎么说现在连国也要与呼延城缔结新的联盟了,本王奉劝你一句,趁早打消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现在的呼延城可不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颠覆乾坤的地方。”
呼延樱已经猜到了赫连城宣听到了自己和贺峰的对话,他现在说的话是他自己以为对她好的,但是呼延樱仿佛并不想领他这个情,“王爷,您方才说的话,臣妾都不明白。至于连国与呼延城缔结盟约的事儿,是现在连国和呼延城两国城邦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王爷不必再与小女子多说一遍。王爷您的忠告,小女子更是不明白了,臣妾现在已经是您的王妃,呼延城与臣妾再无瓜葛,所以臣妾的事情还请王爷您不必担心!”
赫连城宣袖中藏着的拳头攥紧了,这个丫头,还真的是叫人不省心,说什么话都要对着干,自己也是看在她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才开恩对她说这些话的,但是她却一点都不领情,还弄的像是自己小人之心度了她的君子之腹似的。
赫连城宣来这里的目的为了劝诫呼延樱的,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用他多说了,一篇勾践灭吴,就足以见她现在心中所想了。
见赫连城宣不说话,呼延樱开口说道,“王爷若是没什么吩咐,臣妾便自己一人出去走走了。”
等赫连城宣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走到了大门口了,看来她轻功也不错嘛,赫连城宣心中暗自嘀咕着。
这丫头确实有点意思,他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王爷,您怎么就让樱姑娘她一个人这么走了。”管家福伯从门房那里回来,有些责怪赫连城宣。
“福伯,你这是怎么了,她爱怎样怎样,随她去吧。”他转过头去,又吩咐小虎去给自己泡茶,自己则是安逸地窝在了书房的椅子上。
福伯叹了一声,明明看着王爷那么关心樱姑娘的,但是他自己却仿佛一点都不知道似的,还不让旁人管。
而赫连城宣自认为理解这别院的老人家们,他觉得是自己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也从来不带个女子回来的,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这么快又走了,福伯定然是担心的。
“福伯您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心去想这些事情了。”赫连城宣安慰了一句。
“王爷,您该多关心一下樱姑娘才是,她毕竟是个外族人,在连国无依无靠的,您是他的丈夫,凡事该多迁就着她些。”福伯忍不住又啰嗦了几句。
但是赫连城宣却在心中耻笑着,他以为,福伯他们不过是被她那美丽的外表给欺骗了,这个女人她是一头沉睡的狮子,她想要的,只是复仇,而一个要复仇的人,从来都不需要谁去迁就,谁去关心。
福伯是个老人,赫连城宣脸上的疑虑他看在看里,自然也知道赫连城宣在想些什么了。
就在此时,天上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刷刷的雨声让人焦躁不安。
福伯看着外面的天色,那些被雨水冲刷着的绿叶,他有些惆怅地看着围墙,“唉,樱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避雨,离开的时候没带纸伞,身边也每个人跟着。”说完无奈地仰头看了看天摇了摇头。
但是赫连城宣却仿佛一点感触也没有。
他将手中茶盏的盖子一合,眉头突然一皱,却没有说话。
“王爷,您也别怪老奴多嘴,这樱姑娘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她刚来,您也吩咐我们只叫她樱姑娘,但是老奴从她身上能看出来,她身份非比寻常,然而她对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昨日还跟顾嬷嬷一起做针线活,有说有笑的,这两日还帮着我们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老家伙做了不少粗重的活儿,老奴还从未见过哪个大家闺秀是这样的,手上都布满了老茧。”说罢,福伯的脸上还闪过一丝心疼。
“罢了。”赫连城宣一笑,慢慢站起身来,看来他是该好好去“关心”一下自己这个王妃了。
“小虎,去准备纸伞和马车,跟本王出去找人。”赫连城宣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
这笑容,有些得意,有些开心,也有一些仿佛是欣慰,只是这笑的所蕴含的意思,现在的赫连城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
正文 第六章 有一点点心动
雨下得越来越大,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为了不错过这条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赫连城宣不顾小虎的劝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王爷,雨这么大,您还是在马车上呆着吧,奴才在外面仔细看着就是了,定然不会错过每一处樱姑娘可能会出现的角落。”小虎对赫连城宣保证着。
但是他没有说话,依旧坚定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撑着一把伞便冲到雨里去了。
“王爷,您去哪里啊,等等小的。”小虎跟在赫连城宣身后一路狂奔。
赫连城宣觉得自己有点奇怪,那个女人的生死关自己什么事,自己为何要去管她,甚至他都能够想象到自己若是站在那个女人面前了,她绝对是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心中痛骂了自己无数遍,不过脚还是不听话地飞奔。
“王爷,这么大的雨,您慢着点,别摔着。”小虎在后面追,但是由于雨势太大主仆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四下寻找着。
“王爷,快回到马车上去吧,这雨实在是太大了,等会儿您淋坏了身子,会去王妃不知道又该怎么罚我了。”小虎在雨里大声喊着。
但是赫连城宣却转过头来,对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虎一探头,便看到有三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在雨中围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小虎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们在找的樱姑娘吗?
“王爷,那是樱姑娘,你看她身边那几个流氓,会对她不利的。”说完,小虎撸起袖管就想往前冲。
但是却被赫连城宣一把给抓住了,“你想干嘛?”赫连城宣的眼神让人有些看不懂。
“王爷,那些人是流氓啊,樱姑娘一个弱女子,我们不去救她她会出事的。”小虎的言辞之中全是担忧。
但是本来方才还那么担心她,一路跑的那么快,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现在人就在面前了,她还面对着危险,赫连城宣却突然立在那里岿然不动了。
“王爷。”小虎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赫连城宣转过头瞪了一眼,
“少啰嗦。”
终于,小虎乖乖闭了嘴。
这时候,只见那围着呼延樱的几个壮汉将她给拖到了一户人家的屋檐底下,那里能够更加好地避开这倾盆大雨。
雨声太大,隔了一条街的赫连城宣和小虎不知道他们在对呼延樱说什么,也看不清楚呼延樱和那三个男子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到他们的动作。
那三个人靠近了呼延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不用说,赫连城宣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现在这么大的雨,街上又没人,他们做了什么也没有人看见。
若是寻常在街上遇见这样的事情,赫连城宣都是会出手相救的,但是今日他却按兵不动。
小虎觉得王爷今天很古怪,明明出来就是找樱姑娘的,但是看到樱姑娘了,他却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自己却躲在这里看着。
“我们靠近一点。”赫连城宣对小虎说道。
说着,两人撑着伞借着雨幕的掩护顺利迂回到了那几个男子和呼延樱所在的那个房屋屋檐底下,赫连城宣和小虎躲在了巷子拐角对方看不到的隐蔽之处。
“小娘子,今日你若是将哥们儿几个伺候舒服了,我们定然不会伤害你,还将你送回家中去,你看怎么样?”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些猥琐的笑意。
“哥,废话那么多干嘛啊?兄弟我都憋不住了,我们兄弟几个大老爷们儿按着她难不成害怕她跑了不成?”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有些不太客气。
“你懂什么啊,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怪不得没姑娘愿意跟你。”又一个声音加入到了这两人的讨论之中。
但是赫连城宣却发现,自始至终呼延樱都没有说话,仿佛这几个人说的话根本就跟自己没有关系。
“王爷,樱姑娘这是被吓傻了吗?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小虎有些担心。
“本王相信她可以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不知道为何,赫连城宣就是这样没来由地相信她。他心中在对呼延樱说:呼延樱,本王就是要看你有什么本事面对这样的事情,如果这样的小事你都解决不好,还奢谈什么匡复你的呼延城。
只是,心中虽然狠戾果断地知道自己不该上前,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他之前也见识过她的身手,知道她一定会没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只是当他想要出手去帮助他,理智却告诉他该停在这里,赫连城宣的心左右摇摆,双脚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停驻在原地。
那些男人一步步逼近,呼延樱却依旧没有动作,赫连城宣心想,呼延樱刚来玉至城,碰上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她上过战场,怎么样用兵如神,但是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单枪匹马地面对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而且他们还满嘴的污言秽语,这呼延樱还是站在原地,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赫连城宣感觉到自己的心一沉,这臭丫头,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要是出事了,那他想知道的事情该去问谁啊?而且她是从自己别院里出来在路上遇上这样的事情,那是要他赫连城宣一辈子对她心存愧疚吗?
正当赫连城宣准备出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慵懒的女声在这几个七嘴八舌的男声之中加入了进来。
“你们这么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男人?”
赫连城宣听出来了,这是呼延樱的声音,但是,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连赫连城宣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女人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啊!难怪都说这呼延城民风彪悍!小虎愣头愣脑的,更是不知道她的意思。
“哟,小美人还等不及了。”那个猥琐的男声再一次响起,不用看,赫连城宣都能想像到那个人此刻对着呼延樱流口水的样子。
“快一点,速战速决,本姑娘还有事呢。”呼延樱催促着。
这句话反倒是让那几个淫贼愣住了,接着,便爆发除了一阵淫靡的哄笑。
赫连城宣听到这样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千辛万苦,还顶着这么大的雨跑出来找她,却听到这样能让他憋出内伤的话。
“走。”赫连城宣知道呼延樱自己能解决那几个小流氓,他站在那里听着她对别的男人说那样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他的心没来由地沉重。带着小虎气鼓鼓地往前走,只是脚下地步子却异常缓慢,他还是怕,怕她有一点点闪失。
那几个男人慢慢靠近了呼延樱。
而这个时候,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甚至是盖过了这响彻在天地之间的暴雨声。
赫连城宣和小虎同时回过头,见到的是方才那三个男人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在地上打滚。
而呼延樱若无其事地站在他们中间,柔弱的仿佛是个受了委屈的大家闺秀,小虎惊得目瞪口呆。
连赫连城宣都有些难以置信了,三个壮汉,只在自己一个转身的时间,就都被这个女人放倒在地了,她的身手究竟到了怎么样的一种境界?自己方才真该好好看看!
“还不过来撑伞,想让我淋着回去吗?”她突然背对着他们说了这话,赫连城宣和小虎两人都愣住了。
“樱姑娘什么时候看到我们的?”小虎悄声问赫连城宣。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小虎手中将伞夺到自己手中,回头快步朝着呼延樱去了。
小虎快步追了过去,站在了呼延樱面前,“樱姑娘,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的啊?”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方才可是他们见死不救的啊。
但是呼延樱还没来得及回答,身体一软,便要倒下,赫连城宣反应及时,一把将她给拉到了自己怀里。
而就在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刻,赫连城宣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猛然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好陌生。
“王爷,樱姑娘晕过去了!”小虎十分担心,又很是激动。
“本王长了眼睛。”他的语气依旧淡漠。
“方才我们怎么不留下来救救樱姑娘啊,若是我们能够留下来帮她,她不会伤成这样的啊。”小虎很善良,看着方才在别院还好好的呼延樱,刚一出门就成了这个样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方才那种情况,不走你等着看活春宫么?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见过哪家正经女子那样跟男子说话的啊?”赫连城宣说道。
但是小虎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赫连城宣,仿佛是看着一个自己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一般。
“干嘛?”感受到了小虎投在自己身上异样的眼光,他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王爷,您平日里在花楼里不最喜欢这样跟姑娘说话吗?”小虎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被这震天的雨声将他的声音给吞没了。
而赫连城宣也没心思继续追究他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解了一件下来将她身体裹住,然后抱在怀里,让小虎跟在后面撑着伞,三人一起到马车上去了。
小虎赶着马车,赫连城宣和呼延樱两人在马车内。
赫连城宣看着呼延樱的脸,回想到了方才她靠在自己怀中那一刹那心的悸动。
他拂了拂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中在想,看来最近是太操劳了,自己的身体都出问题了。
正文 第七章 福伯的问题
大夫来别院为呼延樱诊断过了,只是淋了雨受了点风寒,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而赫连城宣再三向大夫确认,呼延樱有没有受什么内伤。
但是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大夫说,呼延樱只是风寒,只要开些驱寒的药喝了便能好了。
等大夫写好了药方,赫连城宣让人将大夫给送走了,这才回来看着呼延樱。
他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但是也有说不出的得意。
因为,这个女人的确如同他所猜想的一样,不同寻常。
一服药喝下去之后,呼延樱果然醒来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赫连城宣。
“连国摄政王?”她仿佛是在问他的身份。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赫连城宣翻了她一个白眼。
“是的,知道啊,只是想确认一下,连国摄政王在女子闺房里这么直勾勾看着别人衣衫不整的样子是不是连国的规矩。”她说道。
这话引得赫连城宣有点无地自容,按道理来说,阅尽千帆的他怎么可能感觉到不好意思呢。
但是现在的确如此,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是脸红,低下了他那摄政王高傲的头颅。
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捉弄成功了,她更加嚣张跋扈了,穿着亵衣便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赫连城宣十分不好意思,但是他也知道,呼延樱这是存心给自己难堪的,所以就那样憋着那股子的不好意思,愣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看着呼延樱。
其实呼延樱的心中并不是没有难为情的,她就是想要作弄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看起来也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却为何他还是要硬撑着呢。
这个时候,其实两个人的心里都是十分别扭的,只是却没有谁退步,两个人仿佛是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上,静静的,都等待着看对方的下一步会怎么样。
但是这个时候,门口的福伯端着药进来,看着这情况,先是一愣,呼延樱赶忙将自己的衣衫给裹紧了,脸上仿佛燃起了火一般,烧得自己无地自容。
福伯看见了,却不说话,只是将药放下便出去了,呼延樱明明看到他脸上那种胡思乱想的笑意。
想去解释什么,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索性什么都不要说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如此了,破罐子破摔了吧。
她走到赫连城宣面前,赫连城宣吓得往后一躲,本以为他想说什么,但是呼延樱却顺手拿起了摆在他旁边福伯送进来的药一口气喝下去了。
她抬手的动作太大,一不留神,胸口的衣襟又敞开了一些。
这样的场面没反应那就不是男人了。
“有事叫顾嬷嬷来。”赫连城宣说道,接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呼延樱的房间。
呼延樱回到床上自己躺着,若有所思地半眯着眼睛。
其实从刚才跨出这个门开始,她就已经后悔了,这天地之大,她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过去也有家,但是现在那个家已经不再是她的家……
踏出门那一刻,她有些奢望地回头去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扇紧闭的漆红宅门,仿佛是个没有声响的护卫,但是却能听到它心中对她的嘲笑,笑她太傻,竟然奢望这个男人会大发慈悲出来留下她。
她想过自己回头,但是她的自尊又不允许她这么做。
到最后,她只能顶着倾盆大雨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面,还遇到了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小混混。
不过,呼延樱是知道赫连城宣那个时候已经在自己旁边的了,而且他也知道有坏人在欺负自己,但是他却没有动手。
这让呼延樱觉得好奇怪,他可以冒着那么大的雨到处寻找自己,但是却不肯伸手帮自己一把,还真的是叫人不明白他的用意。
呼延樱太累了,这会还染上了风寒,吃了药之后身子觉得疲惫得紧,便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而另外一边,赫连城宣则是被福伯给请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王爷,樱姑娘好些了吗?”福伯很关心地问道。
“应当是没事了,只不过是风寒罢了,难为你们都没为本王这么操心过。”赫连城宣假意生气地说道。
福伯听着,叹了一口气。
“福伯,为何叹气?”赫连城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关切地看着福伯。
“方才小虎将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老奴了。”福伯说道。
赫连城宣明白了,小虎和福伯大概都觉得是他太不仗义了,见死不救。
“想必王爷也知道老奴想说什么,樱姑娘毕竟也是个姑娘,与男子不同,遇上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她身手好,心里也难免会觉得害怕。”
赫连城宣没有回应,只是说,“福伯你坐。”
福伯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赫连城宣。
“又没外人。”他说道。
福伯坐下了之后,赫连城宣看着他说道,“若是平日里本王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想必这一点,福伯您应该也是知道的。”
福伯点了点头表示对这句话的肯定,“是的,也正因为王爷您素日里行事都是会路见不平的,但是为何到了樱姑娘这里。”福伯的声音变的有些小了。
“福伯是想问,本王到了她这里,为何要选择袖手旁观,而且这个女子还是本王第一个带回别院来的,她还很善良,给你们这些老人带来了不少的乐趣,你们的很喜欢她,是这样可对?”赫连城宣一口气将福伯觉得越矩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福伯没有再多话,而是看着赫连城宣将手边的茶杯端起来轻轻品了一口茶。
赫连城宣放下茶盏的手仿佛凝滞了一般,他嘴角一撇,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若说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遇见这样的事情,本王在街上撞见了也不会不管,只是……”赫连城宣顿了顿,“本王知道,樱姑娘需要的不是一个在此时会突然出现的人,想必在她看来,若是本王那时候出手,反倒是碍了她的事儿吧。”赫连城宣有些自嘲般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仿佛就是要去拉住什么,但是最终却一无所获的尴尬。这的确是赫连城宣当时脑子里所想的,呼延樱自己有那个本事解决那些人,他的出现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猫哭耗子吧。
只是赫连城宣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对呼延樱的想法已经开始如此上心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一样,她所需要的,与寻常女子本就不同。而他若是真的想要给她什么,帮她什么,他能够做的就只有默默守护在她身边,哪怕是亲眼看到她受伤亲眼看到她悲伤,若是她不说,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福伯是个长者,看到赫连城宣这样,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没有再继续多问,”王爷,您也淋了不少雨,老奴让小虎将洗澡水送到您房里了,屋子里也放了不少宁神的草药,洗完澡喝碗姜汤早些安寝。“
说完之后,他推开门离开了。
但是福伯走了之后,赫连城宣的心却仿佛有些凌乱。
小虎帮他搓着澡,明显感觉到了他不对劲。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样子?"小虎问他。
小虎觉得王爷很奇怪,以往就算是再怎么重大的事情,都不会让王爷这么心不在焉的。
而此时在赫连城宣的心中自己其实也有一分自责。他责怪自己是否太自以为是,总是以为她需要的是什么,而从未去真正问过她要什么……
赫连城宣一抬手,那些原本沾在自己手臂上的水滴一滴一滴滴落进澡盆里,在水面上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荡开去,碰上木桶壁,又漾了回来。
他就这么无聊地循环做着这样的事情,仿佛是个孩子一般。
赫连城宣自己沉浸其中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是小虎却给生生吓着了。
自己家这雄材伟略的王爷,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了。
小虎心中不禁开始埋怨起自己来,他暗自忖度着:都怪自己跟老福伯那个臭老头说的东西太多,王爷就是跟那个老头子聊了天之后出来就变得这么奇怪的,哪天碰上了,一定要揪住那个老家伙的胡子好好修理他一顿。
小虎在心中暗地里发誓,以后自己再也不要跟那个老头子说话了。
正文 第八章 摄政王的相思病
由于淋了雨,赫连城宣也病倒了,只是他却将自己病的这事儿给瞒得紧紧的,尤其是不让小虎告诉呼延樱。
而且赫连城宣仿佛还想特意证明自己身体健硕似的,非要拉着小虎和呼延樱陪着自己一起去踏青。
马车上面一路地颠簸,赫连城宣感觉自己浑身不适,身上发着虚汗,脸上却强挤着笑容。
呼延樱在战场上呆过,什么样的伤都见过,什么样的病都瞧过,赫连城宣这样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对劲儿了,但是既然他这么爱忍着,呼延樱心下也觉得甚为好笑,却也隐着不说,只怀着看好戏的心看看他还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而她自己也是无聊,那不妨陪他继续这么假装下去好了,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如果他就这么一病不起,那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突然,赫连城宣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呼延樱看了他一眼,冷冷地乜斜着,没有说话。
赫连城宣强撑着,他知道,呼延樱若是知道自己生了病,必定会大喜过望,他可不想自己生病的时候有个人在自己旁边看好戏,尤其是这个心怀不轨的女人。
“喂,你真没事儿?”呼延樱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冒了一头虚汗的赫连城宣,呼延樱看着他那病恹恹的样子,想到他好歹也是为了自己才变成这样的,鬼使神差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只是当呼延樱刚一碰到赫连城宣,赫连城宣便感觉到自己心中那种悸动更加明显了。
赫连城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脸上开始泛起从未有过的潮红,他不想被呼延樱看到自己这窘迫的样子。
“死不了!小虎,回去!”
小虎应了一声,调转马头便朝着别院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呼延樱没再多问他一句话,只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似睁似合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送呼延樱回到她的房间里,赫连城宣才转身回自己屋里,进门的时候小虎正在为他泡茶。
他坐在椅子上,将自己的身体深深靠在了椅背中,自己为什么又有那样的感觉?
上一次有那种感觉的时候,他后来去找大夫瞧了,大夫说他没事,仔细跟大夫描述了自己的症状之后,大夫却笑他,说他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那种感觉不是病,而是心动。
难道自己喜欢上呼延樱了?
他赶忙甩了甩脑袋,拼命否定自己的这个想法,这怎么可能呢?
呼延樱若是知道了自己就是当年害她受伤的那个人,可是一定会把自己当仇人的,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把自己当仇人的女人?肯定是那个大夫在信口雌黄,下次碰上他肯定杀了他!
赫连城宣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我要的只是她身上隐藏的呼延城的秘密,我不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可是个浪荡子!”
赫连城宣认为,自己是一定不会喜欢上那个丫头的,他见过的比她更漂亮的女子太多太多,没理由会看上这个没身材没脸蛋还整天扎在男人堆里的笨女人!
他在心里断定了,一定是那个大夫骗了自己,自己阅尽千帆,怎么可能不知道心动是个什么滋味。
“王爷,番邦进贡的樱花茶,皇上叫人带回来给你尝尝。”小虎泡好了茶,端了过来。
“胡说八道什么啊,本王什么时候喜欢过那个臭丫头了!”他突然咆哮了一声。
小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吓住了,愣在了原地,“王爷,奴才什么都没说啊。”
赫连城宣反应过来,看了看小虎端在手里的茶。
“你方才说什么?”赫连城宣问。
“这是皇上赏赐的樱花茶。”小虎又重复了一遍。
赫连城宣双眼一闭,转过身背对着小虎,眉头一拧,心中暗暗将自己骂了一遍,不过只是听到了一个樱字而已,自己就这么暴跳如雷,他突然觉得真的有些看不真切自己的内心了。
赫连城宣和呼延樱从王府出来在别院呆了已经好几日了。
此时从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呼延城主即将要离开连国了。
虽然呼延樱只是呼延雷名义上的女儿,但是好歹她也是呼延城的郡主,按照习俗,她需要亲自去送。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本王可以……”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呼延樱已经将自己的东西亲自收拾好了,叫人搬上了马车。
赫连城宣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不情愿,只要她说她不想去,他一定会为她做好这件事情的,但是为何她就是不说?她就是不愿意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哪怕如今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走吧。”坐在马车上,呼延樱闭着眼睛坐着,赫连城宣吩咐小虎驾着马车。
他心中担心呼延樱,但是既然她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事情,他就不打算干涉她。
他就那样看着她,陪着她一路沉默。
回到王府,她只来得及换身衣裳,午膳已经来不及用了。
到了城门口,皇帝赫连凌风和皇后南郭惊鸿已经送别了呼延雷。
呼延樱皱了皱眉头,什么话都没说,从旁边的侍卫手里牵过了一匹马,一跃而上,手中挥舞着马鞭朝着呼延雷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赫连城宣在她身后,看着她绝尘而去,长叹了一声:“呼延樱,若是本王真的爱上了你,你总是如此一意孤行,什么时候,本王才能追的上你……”
不过,赫连城宣还是牵了一匹马追了过去。
“城主!”呼延樱很远便开始喊着。
呼延雷闻声后从马上跃下。
“看来还来得及送城主。”呼延樱勒马一跃而下,她的表情让人有些看不透彻。
赫连城宣在远处便已停下,他知道,自己若是过去,很多话或许呼延樱就不会说了,而那些话,恐怕是她跟自己这位亲叔叔最后的话了。
“樱儿,好好做你的摄政王妃,看到你能有今日,将来叔叔到天上,也算对你的父王,我的哥哥有个交待了。”呼延雷看着呼延樱,仿佛就如同是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但是呼延樱却发出一阵讽刺般的笑,“叔叔您真是说笑了,以您的‘丰功伟绩’,上天恐怕是不能了。”
“樱儿,你还在责怪叔叔吗?”呼延雷突然握住了呼延樱的手。
但是呼延樱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一般猛地弹开。
“今日叔叔您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他日我定当一一收回!”呼延樱的眼中闪现出了嗜血的光芒。
呼延雷看着呼延樱闪动着的眸子,“樱儿,叔叔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的,但是樱儿,你要相信,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绝非叔叔所愿。”
呼延樱漠然看着呼延雷,“看到你这样的样子只让我觉得恶心,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亲手杀了你的女儿呼延尔蔓,让你也好好品尝一下什么叫做骨肉分离之痛!呼延雷,你记住,今日一别,你我叔侄情谊到此了断,我们再见之时,定然是在战场上的兵戎相见,彼时,你可莫要怪我这个亲侄女心狠手辣!”
“樱儿,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亲手杀了你的叔叔吗?”呼延雷的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
“叔叔您不也亲手杀了您的亲哥哥吗?”呼延樱的嘴角一勾,邪魅得仿佛来自阴曹的索命阴魂。
呼延雷双腿一软,险些栽倒,身旁的护卫赶忙将他搀扶住了。
但是呼延樱视若无睹,一回身跃上马背狠狠一鞭子抽上去信马而去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赫连城宣离得太远也看不真切此时呼延雷脸上的表情。
他上马追着呼延樱去了。
她没有回王府,而是到了一处绝壁边上。
“你在想什么?”赫连城宣出现在她身后。
呼延樱没有回答。
“无论怎样,他是你的亲叔叔,就算是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现在你们彼此已经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了,你又何苦如此伤害于他,你该知道的,你嫁到连国,此生不可能再有回去的机会,而他想要来见你,也是山重水复,以他现在这样的身子骨,你们恐怕此生再难见面了……”赫连城宣看着站在绝壁边上的呼延樱,有些心疼。
“不劳摄政王费心,小女子若是想见他,有的是机会。”呼延樱这话警告意味很浓。
她不喜欢赫连城宣管她的事情,在她的心里,如果说呼延雷是她最恨的人,那赫连城宣一定是第二个。
若非是她心中复仇的信念,若非是哥哥可能还活着的信念支撑着她,恐怕此刻的她早已下去陪伴父母了。
谷风习习,吹动着呼延樱细碎的长发,淡紫色的衣裙随风舞动,以天为幕,样子像极了下界的仙人。
“难道在本王的身边,还不够你忘记仇恨吗?”赫连城宣仿佛是被这样的美景和她的美丽所蛊惑,情不自禁说出这样的话。
呼延樱久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赫连城宣低着头,神色有些失望,而就在这个时候,呼延樱却突然回头,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正文 第九章 憎刻骨髓
呼延樱走到赫连城宣的面前便停了下来。
“看来连国王爷似乎是没什么军国大事需要去处理,整日跟在我这样一个闲人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多在意我这个亡了国的郡主呢。”呼延樱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赫连城宣的不齿。
赫连城宣听出了她的意思,但是却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笑着,“若是天下人愿意这样理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你!”呼延樱本是不想让赫连城宣老是这样在自己身后跟着,看自己见了什么人,听她说了什么话。
她不喜欢自己做什么事情总是有人在背后形同鬼魅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但是赫连城宣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还要故意曲解,呼延樱心中气恼,却还是习惯好脾气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赫连城宣走近了她,牵住了她的左手。
那一瞬间,那种感觉又来了,一股暖流从左手指慢慢注入身体。
呼延樱看了他一眼,赫连城宣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王妃,跟本王回去吧。”
呼延樱伸出自己的右手将他的手推开。
“王爷请自重。”
赫连城宣却没有放开她的手,“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仿佛是善意的提醒。
呼延樱却嘴角一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王爷,你我的联合不过是做给两国之主看的。”呼延樱也反过来提醒赫连城宣。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呼延樱,不管你信或者是不信,本王说了,本王不想让你继续卷入这样的纷争中去,呼延城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本王不希望你还为了过去的事情纠缠不休。”
而赫连城宣的好意却彻底激怒了呼延樱。
她伸出右手,决绝地推开了赫连城宣,“我的事情,不需要连国摄政王来干涉,收起你那悲天悯人的善心,我不需要!”
赫连城宣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气恼,“呼延樱,本王早就提醒过你,现在的呼延城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你的叔叔已经将你送来和亲,本王的兄长赫连凌风也答应七十年之内不会与呼延城为难。”
呼延樱冷冷一笑,“你现在这样做,是为了弥补当初你对我的亏欠?”
赫连城宣听到这话,忽而一愣。
“你什么意思?”赫连城宣看着呼延樱的眼神不再那么坚定了。
“王爷如此聪明,难道还需要臣妾提醒您吗?”呼延樱的神色有些鄙夷。
“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认出了当年战场上的少年将军就是她,但是没想到,呼延樱也早就认出了自己。
赫连城宣不再说话。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你难道以为除了你摄政王之外天下的每个人都是傻子吗?告诉你,赫连城宣,我恨你!我对你的恨一点都不比对那个杀我亲父除我兄长的男人更少!”
“呼延樱……”赫连城宣看着呼延樱的眼神变得复杂。
“那你为何还要嫁给我?”
“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你说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而我身上有你想知道的东西,摄政王喜爱流连花丛,是红粉从中高手,只是你对付那些女人的那套,在我呼延樱身上起不到半点作用!”呼延樱愤怒了。
这是赫连城宣第一次看到呼延樱如此愤怒。
“是吗?”赫连城宣更近一步,一把揽过了呼延樱的腰。
她拼命挣扎。
“你放开我!赫连城宣,你这个流氓!”呼延樱大声呼喊,只是这样的地方荒无人烟,她纵然身经百战,但是力气却始终是不如一个男子的。
“不要再挣扎了,我的手下败将。”赫连城宣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
当初她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难敌他赤手空拳,现在她孤身一人又岂是他的对手。
呼延樱不顾一切地挣扎,猛地向后一退,脚下一滑,向着悬崖跌了过去。
“当心!”赫连城宣赶忙伸手,一把将呼延樱拉住,呼延樱整个人已经挂在悬崖上了。
“你放开我!”
“我若是放开你你掉下去就没命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哥哥的事情了吗?”赫连城宣拉住了呼延樱的左手,她的手被悬崖峭壁上凸起的锋利石头所割伤,原本如玉藕般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赫连城宣心中有种难言的伤痛,眼神当中全是焦急。
呼延樱还在挣扎,试图挣脱赫连城宣的手。
“你就不能乖乖听本王的,不要随便乱动吗?”赫连城宣看着她左臂上的伤痕,有些心疼地说道。
呼延樱没有理会,而是回过头看着自己身下那万丈深渊。
她想,如果就这样掉下去也是好的, 她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找到了自己的父母,自然就会知道哥哥的消息了……
而赫连城宣似乎也明白她的用意。
“呼延樱,如果你哥哥尚在人世,你此生若是不能留着你这条命去见他,你难道就不会有所遗憾吗?”
呼延樱的心中起了变化,她慢慢抬头,看着赫连城宣的眼睛。
趁着她晃神,赫连城宣一使劲儿便将她给拉了上去。
“疼吗?”他看着她的胳膊。
呼延樱没有说话。
那大大小小的伤痕都在淌血。
他赶忙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想要帮她包扎。
“不必了。”呼延樱坐在地上突然说道。
那么多的伤口,呼延樱的脸色竟然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而且方才他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左手居然没有温度。
“你的左手?”赫连城宣看着她问道。
呼延樱冷哼了一声,“拜英伟的连国摄政王所赐,小女子已经废了一条胳膊,所以当初才没能上战场,因而眼睁睁看着那狗贼手刃了我父兄!”
赫连城宣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一阵闪电劈中。
“本王……”他竟然找不出任何话来安慰她。
赫连城宣沉默了,他知道她的手受伤了的,但是却没有想到,那次的坠马却让她从此左臂再无只觉。
难怪她那么憎恨自己……
因为这条废了的胳膊,她不能亲赴战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城邦破亡,眼睁睁看着悲剧在自己面前上演。
“樱儿,对不起!”赫连城宣忽的将呼延樱一把拉入自己怀中。
现在他已经不想管呼延樱是怎么憎恨自己的,他也不想管她究竟身上还有多少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定然要用尽自己的所有来保护她,不管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呼延樱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收起你的伪善,真是叫人恶心!”呼延樱使劲推他。
但是他有力的双臂却将将她牢牢箍紧在自己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本王的错,本王不知道,本王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战场上成王败寇,这是我呼延樱的宿命,与你无干!”呼延樱还想逞强,但是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
从呼延城破亡那日之后,她就再没有掉过眼泪。
但是如今,她却在自己仇人面前流泪……
“从今往后,就呆在本王身边吧!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本王有的,本王都会给你!”赫连城宣将头紧紧贴在呼延樱的头顶。
“你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算什么东西!”呼延樱身为呼延城战神的骄傲,怎么容许这样一个男人用悲悯的姿态如此对待她。
“求你,让我补偿你,留在连国,本王会为你找到你的哥哥!”赫连城宣此刻再也不想掩藏心中那种情绪,他喜欢呼延樱,而此刻,那种喜欢已经不再停留于一开始的悸动,让自己心跳变快的悸动,他要给这个女人她所想要的一切,哪怕是他的性命!
呼延樱伸出右手,在长靴里摸索了一番,突然摸出了一把短匕,她毫不犹豫地朝着赫连城宣的腹部捅了过去。
赫连城宣没有躲闪。
呼延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带出一地的鲜血。
“你就这么恨我吗?”他的眼神满含着受伤。
她冷笑,“如果世上真有阴曹,我恨不得你下十八层地狱,忍受那雷劈火烧,剥心噬骨之痛!”
赫连城宣吃痛,捂着自己的伤口放开了呼延樱。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我的结合不过是各取所需,从今往后,还请摄政王自重!”说完,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骑上马策马飞奔而去。
赫连城宣疼得满头大汗,看着呼延樱的背影渐渐远离。
他用尽力气对着她的背影扯出一个微笑,“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的父兄虽然并非我亲自杀死,但是却为我而让你造成了终身遗憾……呼延樱,对不起!但是,你就真的这么想让本王死吗?”赫连城宣感觉到血液正在一点点从自己身体里流失,眼皮慢慢变得沉重。
坐在地上感觉到眼前地转天旋,终于,他一头栽倒在悬崖边上。
正文 第十章 隔阂
赫连城宣醒来的时候,他的病榻前围满了锦帽貂裘的美妇。
一名身穿正红色牡丹花袄的美艳小妇人走了过来。
“王爷,您可醒了,吓死臣妾了!您要是有事,这么一大家子叫襄兰一个女子如何是好?”说完,从怀中掏出丝绢擦起脸上的眼泪。
“襄兰,本王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嘛。”他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微微一笑。
陈襄兰看着赫连城宣,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爱。
“王爷,宫里太医来看过了,说您这伤是让人用锋利兵器所伤,您去别院究竟出了什么事?”陈襄兰一脸担心地看着赫连城宣,脸上的神色并无一丝舒缓。
“没什么,呼延侧妃回来了吗?”虽然这个女人丢下自己不管不顾,但是他一回来,还是会担心她。
“王爷,臣妾们在这儿守了这么久,您也不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刚一回来就问那个女人的去向……”侧妃罗细薇跪在地上,脸上除了焦急之外还有些不开心。
赫连城宣没有说话,陈襄兰开口训斥了几句,转而对赫连城宣说道,“王爷与妹妹一同出去,但是妹妹至今未归,王爷又身负重伤回府,可是在路上遭到了行刺?”陈襄兰十分担忧。
赫连城宣没有回答, 他的魂儿自己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呼延樱居然还没有回来,她会去哪里呢?
这个连国她无亲无故的。
赫连城宣回想起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的担忧不免又多了几分。
他看了看周围,突然问道,“是谁送本王回来的?”
“王爷,是小虎派人在一处悬崖边上找到您的。当时就只有您一个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可吓坏臣妾了。”说完,陈襄兰又将手绢放在脸上擦了擦。
赫连城宣没再说话,心中被失落感充斥地满满的。
他心中愤怒,她竟然真的丢下自己离开了,她真的不管他的生死……
入夜,呼延樱手中捧着个东西便自己回来了。
“哟,妹妹闯了祸还知道回来啊?”罗细薇从墙角一个黑暗的角落款款走了出来。
呼延樱没有说话,冷冷看着罗细薇朝着自己走过来。
“这手里的花儿不错啊。”罗细薇看到了呼延樱手中捧着的东西,不住赞美道。
“谢谢,还有事吗?”呼延樱问她。
罗细薇被这话问得有些语塞,王爷跟着她出去却受了伤回来,这个女人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居然还在侍弄花草。自己在这里等了她这么半天就等着她回来刁难她一番,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淡定自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难道不知道王爷受伤了吗?”罗细薇问道。
“我知道。”呼延樱漠然答道。
“王爷是跟你一块儿出去才受了伤回来的,你倒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罗细薇对面前站着的女人嗤之以鼻。
不过呼延樱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可以任由她这么欺负着自己。
“那听姐姐你的意思,当时若是你在的话,王爷就不会受伤了对吧?”呼延樱觉得这个女人太好笑,赫连城宣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他要是能被怎么样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没用,难不成还能怪自己在他身边没有替他去死吗?
虽然这次赫连城宣的伤的确是自己造成的,但是这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却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活在这深宅之中女人的悲哀。
“你是王爷的侧妃,自然该有责任去保护王爷?”罗细薇说道。
呼延樱“扑哧”一笑,“听姐姐这意思,若是姐姐您当时在场的话,定然会打退十个八个行刺的人然后替王爷挡一刀了?”
“你!”罗细薇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王爷跟她出去,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回来,她一点儿反省的意思也么有,居然还这么趾高气昂地跟自己说话。
罗细薇突然上前,她手指上长长的指甲朝着呼延樱的脸上去了,呼延樱明白了她的意图,一闪身,罗细薇扑了个空狗啃屎一般栽倒在地。
青石板可不是软的,她一起身,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呼延樱看着她那一脸的伤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你个呼延樱啊!不知悔改居然还敢伤害于我!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王爷和王妃!”她指着呼延樱的鼻子开始撒泼。
“悉听尊便。”呼延樱捧着自己的花盆头也不回地朝着岸芷轩去了。
正厅当中,罗细薇正在嘤嘤啼哭。
赫连城宣坐在椅子上,陈襄兰正站在他的身后为他轻捶着胳膊。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赫连城宣看着哭得委屈的美人儿,想到呼延樱今日对自己的种种,赫连城宣还是真想找个由头好好收拾她一番。
“王爷,都是真的,您看臣妾脸上的伤,都是那呼延城郡主弄的。”说着还故意将自己脸上的伤朝着灯光明亮的地方凑过去。
“臣妾可从来都不撒谎的啊,王爷,求您为臣妾做主!臣妾明明是好心才去门口吩咐门房给妹妹留个门的,但是却没想到,臣妾不过就是想问问她王爷的伤势究竟是是怎么回事,她居然那么蛮不讲理地动手打了臣妾!”罗细薇跪在地上一直对赫连城宣磕头。
“王爷,樱妹妹虽然是城邦郡主,但是如今也是我们王府的王妃了,断然不可由着她这么欺负府里的姐妹啊。”陈襄兰言下之意,她在摄政王府后宅主事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如今这呼延樱一来就欺负人,王爷断然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让她胡作非为的。
“那我们就去看看侧妃在干什么吧。”赫连城宣说着,将陈襄兰的手按住轻拍了一下,他自己慢慢起身,罗细薇起身将他扶着,一行人便朝着岸芷轩方向去了。
平日里居于深宅的侍妾们闻风而动,都听说今晚呼延侧妃刚一回来就闯了祸,纷纷不远不近地尾随在赫连城宣一行人后面等着看热闹。
走到岸芷轩,呼延樱和小灵两人正在侍弄着呼延樱方才捧进来的那盆花草。
呼延樱听到门口的动静,眼也没抬一下,倒是小灵是个机灵的,赶紧上前请安。
“王爷,今日可是来看侧妃的?”小灵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赫连城宣没说话,小丫头看了看跟在赫连城宣身边的两位妃子,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忽然,陈襄兰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吓得往后一退。
“那不是呼延城的毒花——风青兰吗?”说完,忙将自己口鼻捂住。
呼延樱抬头看了陈襄兰一眼,走上前来准备行礼,而就在这个时候,罗细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起了风青兰的花盆就往地上一砸,继而对着那开得娇艳的花朵和青翠欲滴的花茎一阵猛踩。
呼延樱还没来得及跪下便已回头,她怒目逼视着罗细薇,仿佛是要将她吃下肚一般。
罗细薇看着呼延樱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吓得心惊胆寒,忙朝着赫连城宣身后躲。
“王爷,你看,呼延侧妃不仅害得您受伤,在门口还恐吓臣妾,如今又将这呼延城的毒花养在王府之中,她究竟是何居心?”罗细薇站在赫连城宣背后煽动着,恨不得让赫连城宣现在就处决了这个叫人看着就害怕的女人。
“你说什么?”还没等赫连城宣开口说话,呼延樱怒目圆睁,看着躲在赫连城宣身后的罗细薇。
“我说的都是实话,风青兰剧毒无比,沾上一点顷刻就会要人性命,呼延侧妃您可别告诉我们您不知道啊!”罗细薇仗着赫连城宣在这里,有些肆无忌惮。
呼延樱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赫连城宣看的出来,她在拼尽全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你……”赫连城宣刚一开口,呼延樱一个箭步飞奔过去,略过了赫连城宣,一阵风一般将罗细薇的脖子掐住,直到将她推到了柱子上。
“王爷……王爷……救救臣妾……”罗细薇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除了因为呼延樱扼住了她的喉咙,还因为她看着呼延樱的眼睛就觉得害怕。
陈襄兰仿佛在说什么,但是呼延樱全然不听,现在赫连城宣受伤,也不能动手制止,岸芷轩这个地方离正厅太远,护院的家丁这时候还赶不过来,岸芷轩的几个护院则是被呼延樱那气势给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养毒物,可是我可用那毒物伤过人?”呼延樱逼视着罗细薇问道。
“你现在不害人……难保……难保你有朝一日不想害人……咳咳……”罗细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心里很怕,但是在赫连城宣面前,她不想露怯。
呼延樱冷冷一笑,手中扼住她喉咙的手又紧了紧。
“我若是要害人,又岂会蠢到将毒物放在自己的院子里。你可知道那风青兰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居然这样弄死了它!今日,我非要了你的命不可!”呼延樱说罢手中更加用力了。
“呼延樱,你闹够了没有!”赫连城宣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当着本王的面都如此欺负府中姐妹,背着本王的时候,是不是整个王府都该给你作威作福了?”赫连城宣的语气冷冰冰的。
呼延樱看到,自己面前脸色惨白的罗细薇嘴角挂着嘲讽,站在赫连城宣身边的陈襄兰看不出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