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天下太平,一见发财(1) 我叫刘白,原本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一次意外却让我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还记得,那是在我路过一家老店铺的时候……
“老板,手抄书也卖吗?”
我抱着一叠书,问坐在店舖角落的老头。
这里是我无意间在学校后面发现的一家二手书摊。
我因为读中文系的关系需要接触大量典籍,但全部买齐最少也要花上百块,所以我干脆来这里捡便宜。
这家店跟我以前去过的都不一样,就是特别老旧。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沼气,四面墙壁的油漆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的红砖;天花板上孤零零地吊着一盏黄色的灯泡,随处可见大片的蜘蛛网。
这里的书都是线装,目测最起码也放了二、三十年,有的甚至都翻到起毛边了。更特别的是,其中还混杂了不少手抄本。老头说那是以前人买不起新书,于是就向别人借来边抄边背,还流行了好一阵子。
这是哪个年代的流行啊?
我一边跟老头寒暄,一边从架上抽走自己需要的书。
店里就我一个客人,老头像是很久没跟人聊天一样说个不停,我就听,偶尔嗯嗯几声。我很努力地把视线从老头身上移开,但眼睛又不自主地往那儿飘。老头的基本造型没啥问题,毫无反应就是个老头。真正诡异的,是他全身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要知道,人身上不可能会积灰尘,除非这老头已经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我把挑好的书放上柜台,扬起了一阵灰尘,从这个份量来看,这家店的生意应该是很冷清的。老头伸出干瘪的手,把书拿起来一一清点。他的指甲很长,好像几十年没有剪过。
当老头拿起其中一本书时,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小哥,你怎么会想买这本书的?”
他的牙齿差不多没了,只剩下两颗门牙在上头摇摇欲坠,说话含含糊糊,好一阵子我才会意过来他在说什么。
“它的故事很吸引我。”
我也回以微笑,含糊地带过。
“很好...很好。”老头笑着瞇起了眼睛,停顿了一下说:“九块五毛五分。”
“什么?”分?这个货币单位现在还有在用吗?我总觉得从一踏进这家店,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时代脱节了。
但看着老头一本正经,又不像在开玩笑,我揣摩着他大概是老糊涂了。
“我没有五分,给十块行不行?”
将错就错,我边说着边拿出十元钞票递给他。
“谢谢...谢谢,小哥,你人好,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老头伸出双手,满怀感激地接过铜板,嘴里念着一些只在乞丐口中听过的客套话。他打开抽屉把钱丢进去,说:“俺要打烊了,你退后。”
我抱起书,很自然地后退两步。老头按下身边的按钮,沈重的铁卷门便碰地关上了,留下门外错愕的我。
喂!老头!你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吧!我是不计较那点钱啦,不过找钱这个动作不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吗?
我想着以后不再到这光顾了,那老头真的诡异的可以。然而我没有想到,我买回来的书,居然大大左右了我往后的人生。
那本所谓“很吸引我”的书其实没有书名,连作者也不见,封面到封底清一色是空白的。但它的内容很有趣,大致上是在讲一些民间神话和习俗,里面详细描述了各神祇的故事。其实我并不太迷信,只是单纯对这方面有兴趣,反正便宜,干脆就买回来了。
要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兴趣,全要拜我的室友胡子越所赐。
胡子越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体质特别的敏感,说白了就是有阴阳眼。一开始我就把他当普通的神经病,但跟他相处久了之后,我开始有点相信鬼的存在了。
虽然我没看过鬼,但光看着胡子越每天半夜不睡觉念咒画符,三不五时就要把他的桃木剑拿出来保养,有事没事总要对着应该是没有东西的某处发呆……如果有神经病还病得这么专业的,我服。
至于那些符咒和他可爱的法器,到底什么时候用、用在哪里,至今仍未揭晓,我只求不要用在我身上。
那天晚上我翻着买回来的书,里面讲到七爷八爷的故事,我家里住得比较乡下,附近有座城隍庙,偶尔会看见八家将出阵。那时年幼的我挤在人群中,依稀看见伴随着隆隆炮声和宣天锣鼓,一高一矮的七爷八爷从烟雾中走出来,他们起舞的模样成为了我的心理阴影。我始终不懂,明明是神,为什么要把祂们的形象刻划得如此恐怖?
翻着翻着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嗯?”
我睁开眼睛,因为没戴眼镜的关系,只能看见我床前有一黑一白两个模糊的人影。
“……”
床前?我猛地坐起身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礼拜一,我睡在学校的宿舍里,上舖睡着胡子越。所以不管这两人是谁,他们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很想大声尖叫以表达宿舍被人入侵的惊恐,但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时黑衣人说话了:“别怕,我们不是可疑人物。”
什么叫做不是可疑人物!大半夜跑进人家宿舍这不叫可疑叫什么?
“恕我直言,你说这句话就很可疑了。”
白衣人语带无奈地说。我很感激你替我吐槽啦,但是你没资格说他。
“嗯哼!总而言之”
黑衣人轻咳了一声:“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因为没办法说话,我只好摇头。
“什么!”人影似乎怒了,他很大声地嘀咕着:
“都什么年头了,还有这么没常识的人?俗话说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走路,没见过本人好歹看过相片吧!”
歹谢,我根本看不见你的脸,还有你是有多自恋,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你吗?
“大哥,他视力不好。”
白衣人说完,把一个东西被丢进我的怀里,是我的眼镜。
你还挺明理的嘛,白哥。
我戴上眼镜,终于看清了眼前两人的庐山真面目。
两人都穿着看似古装的长袍,黑衣人一手拿着沈重的铁链,一手举着红色的令牌,头上戴着高帽子,上头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白衣人手执一差不多有一公尺大的扇子,头上的高帽子写着“一见生财”。
嗯,我知道了,你们是热爱Cosplay的不法入侵者。
“喂,他不相信呢。”
“那是大哥你太没威严了。”
“我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
看见我的白眼,两个人开始说起悄悄话。
天啊,胡子越,快救救我!我在心里呐喊。奇怪,他平时很少熟睡,就是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醒来,为什么这两人在这闹老半天,他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想我们该换个出场方式,就像电影演的那样,放些干冰什么的会比较有气氛……”
“大哥,请不要浪费公款,干冰不是给你那样用的。”
“……”
聊够了没啊!
我搥了一下身旁的桌子表达我的不满,擅自闯进宿舍,然后又擅自无视我,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噢,你还在啊。”
黑衣人转过头。
我当然还在!最不该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了好吗!
“言归正传。”
白衣人走到我面前,在我的脖子上用力压了一下:“解!”
“咳、你们到底是谁!”我可以说话了。
“我等乃阴间鬼差,也就是你们俗称的黑白无常。”
“……”
面对白衣人过于义正辞严的回答,我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白衣人用眼神向黑衣人求救。
“我说你啊,看见我们的打扮还不够明显吗?你买的那本书上有写吧?”
黑衣人走过来,很顺手从桌上拿起我买回来的无名书,语带讽刺地说:
“看样子你真不是念书的料,都给你传授先备知识了,反应还这么迟钝。”
“这跟那什么关系!世上哪有什么黑白无常!”
“世上没有什么是没有的,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你不觉得这句话文法怪怪的吗?”
基于职业病,我忍不住纠正他。
“这不是重点!”
黑衣人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铁链一甩,宿舍里居然凭空冒出了熊熊的火焰。
“哇啊啊啊!我的书!”
我跳下床,想用棉被把火扑灭,但火焰居然穿过了棉被继续燃烧,直逼我而来,我怕被烫着,赶紧将手缩回去。
“哼哼哈嘿嘿,吓到了吧,这是地狱的业火,要摸摸看吗?”
黑衣人发出电影里坏人的笑声,得意地看着我。
“大哥,请住手,在阳间放火是违法的行为。”
白衣人大扇一挥,火焰随即熄灭。
“有什么关系?业火又烧不到阳间的东西。”
我被眼前的场景弄懵了,放火我还能解释成说不定是铁链里藏有机关,但是火灭了之后,被烧过的地方居然完好如初,一点痕迹也没有。
“如何?”
“我信你三分。”
“为什么!剩下的七分呢!”
“你们的长相不对。”
我印象中的黑白无常,就是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吐着长长的舌头那样人见人怕的形象。虽然有很多种版本,不过不管哪一种,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两个风流倜傥的翩翩美男子。
“原来长相占的比例这么高?我第一次知道长太帅也有缺点。”
黑衣人耸肩。
“第一印象很重要。说实话,交接之后没一个人相信我们真的是黑白无常,范谢将军的形象塑造太成功了,他不信也是情有可原。”
白衣人叹了口气,看来他们为此吃过不少苦头。
“你当真以为范老头和谢将军还在工作呢,他们退休几百年了,咱们是接班人!”
黑衣人笑着说。
“大哥,你为什么叫自己的前辈老头,却叫我的前辈将军?”
“嗯,一时嘴快。” 正文 第二章 天下太平,一见发财(2) 原来阴间也有退休制度吗?不,在那之前有更要紧的事,我赶紧制止他们继续奇妙的双口相声:“等等!如果你们真的是黑白无常,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黑白无常是城隍爷身旁的勾魂使者,专司人的生死。当他们出现在凡人面前,就代表那人阳寿已尽。
“不,这次是例外。”
黑衣人──应该说是黑无常摇头:
“今天我们来这,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直觉告诉我不是好事就对了。
“你也知道,最近几百年来人间越来越纷乱,做恶的人越来越多,范谢将军年纪又大了,再负荷不了这么繁重的工作。所以他们把使命托付给我们,成为新一代黑白无常。这可让我们烦恼了,要知道黑白无常相当于鬼差的头头,地方上大小事都得咱们管,你想想,光两个人哪里应付的来呢?”
黑无常说完,从袖口拿出一份卷轴:
“所以,我想请你当我们的助手,这是合约。”
我就说不是好事!
“为什么找我!你要找助手的话,我上面就有一个最佳人选啊!”
跟我比起来,有阴阳眼的胡子越再适合不过。
“不许拒绝,这是阎罗王的命令!”
“大哥,我不记得阎罗王有下过这种命……唔!”
黑无常捂住了白无常的嘴,又重复了一次:“这是命令!”
“喂,我是何德何能被你们选中啊!你们阴间的事情,干嘛扯上我!”
“其实是因为你买了那本书。”
白无常挣脱黑无常的手,跟我解释真正的理由:我去的那家二手书店,其实是他们的手下开的。而无名书就是成为助手的“门票”,那家店已经在那好几十年了,就等着有个衰人推开大门,把门票带回家去。这机率不用
想就知道非常低,然而在他们要放弃的时候,衰人终于出现了。
“那就是你。”
我好难过。有这般运气为什么不能发挥在买乐透的时候?
“拜托你们去找别人吧,再说我根本看不见鬼啊。”
“啊!说到重点了。”
黑无常打了个响指,我心说他们终于要放弃了,结果他居然说出一句让我吐血的话:
“所以我们要让你看得见。”
“啥?鬼这种东西是说看见就看得见的吗?”
“当然不是,得先动个手脚。”
我吞了口口水,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那就是……啧!太阳出来了!”
黑无常说到一半,忽然看着窗外,又看看我,然后一脸不甘愿地说:
“咱们撤!”
白无常听令,挥动手中大扇,卷起一阵风尘,两人顺势消失在空间中。
接着我感到两眼一黑,浑身便没了力气。
隔天早上我一睁开眼,便看见胡子越双手抱胸站在我床前。
“你昨晚咋啦?吃错药是不是?”
“我怎么了吗?”
“你他妈说了一晚上梦话,吵得我头都疼了!”
我缓缓坐起来,一手撑着额头,好容易才回想起昨天晚上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是喔?”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不下来一棒子敲昏我,省得我还在梦里跟两个神经病抬杠。
“喔你个毛线,下次再这样我就一棒子敲昏你!”
好吧,心有灵犀。
随便地梳洗之后我们到附近的面店去吃早餐,因为离学校最近的关系,每次去的时候都座无虚席,这次我们很幸运地抢到了两个靠窗的位子。
其实这家店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好吃,甚至可以说很难吃。面条没有煮透,毫无弹性;汤头死咸,喝一口就干得脱水。唯一可取的是鲁肉饭,所以我每次都点这个。如果不是因为懒得去别处觅食,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进这家店。
“怎么,你不吃?”
胡子越拔开黏在一起的免洗筷,他面前放着两碗粄条,其中一碗上面挤满了辣椒酱,他正朝着那碗进攻。
“我没什么胃口。”
我答,闹腾了整个晚上,我现在只想睡回笼觉。
胡子越扒着粄条,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他是个味觉白痴,吃什么都一样,五星级特餐他说普通,干硬如厚纸的粄条他却说不错。
“不吃给我。”
胡子越说着伸手要来抢我的鲁肉饭,我赶紧护住:“你两碗粄条还吃不饱吗!”
“我最近碰上了些麻烦事,已经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那是你家的事,这我的早餐唉。”
我白了他一眼,其实他这段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胡子越这几天的确都很晚回来,而且进门的时候总是灰头土脸的,好像刚在地上滚过。问他去哪里总是故作神秘,死也不肯说。前几天我下课时特意绕到他教室楼下,想暗中跟着他。谁知道一出校门就被人群冲散,一回神早没影了。我不死心地连续几天都这么做,最后都以失败收场。
想想他所谓的“麻烦事”肯定跟这有关,我在心里暗暗叫了声。为了不被他察觉我已经发现了,我喝了口竹笋汤,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哦?什么事?”
“麻烦事就是麻烦事,问那么多干嘛?还有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跟踪我。”
“咳、咳!”
我被竹笋汤给呛到了,连忙抓起纸巾擦了擦:“什么跟踪?你在说什么?”
胡子越瞪着我,我心虚地别开眼,他也没追问。
奇怪,他是怎么发现的?还有为什么不跟我说,他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互相脱对方的裤子,哪还有什么能隐瞒的?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
本来打算今天放学再去跟踪他的,谁知道胡子越居然先一步等在我的教室前。
“你怎么在这里?”
“不行吗?”
好吧,我输了。
我之后也没再提他的诡异行径,倒是问了他看过那么多鬼,有没有见过黑白无常?
“你问这做什么?”
“就心血来潮啊,我想知道祂们是不是跟书上写的一样可怕。”
“我没见过,不过听鬼说黑白无常早换人了,跟我们认识的不一样,不只不可怕还帅的很。”
“……”
原来这家伙的消息这么灵通,连黑白无常退休的事他都知道。我突然觉得有阴阳眼好像挺方便的。
“人家说见鬼容易见神难,我阅鬼无数,至今还没有见过神。”胡子越叹了口气。
我这才想起来黑白无常好像也是神,只是祂们的头衔有个鬼字。但昨晚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两位,怎么看就没有神的威严,要不是长得够帅,我还以为他们是哪来的搞笑双人组。
那天晚上,黑白无常再次出现在我梦中的时候,我后悔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想得到阴阳眼。
“嗨!小白同学!”
黑无常笑着跟我挥手。
“不要叫我小白!”
是的,我的名字叫做刘白,不知道当初老爹究竟是怀着什么念头替我取这个带谐音又像是小狗的名字,几乎所有跟我比较熟的人,都会叫我小白。
但是其一,我讨厌这个绰号,其二,我跟你们不熟。
“有什么关系,不觉得叫小白比较顺口吗?”
“不觉得!你们今天又来干嘛!”
“履行昨天晚上的承诺。”
黑无常从袖口拿出一个木制小盒子,在我面前打开:
“这是我们送你的小礼物。”
我凑近一看,那小盒子里装的,居然是一颗还牵着血管的眼球。
“啊啊啊!”
“别害怕,只是眼球而已,大呼小叫什么!”
“大哥,对凡人来说看到血淋淋的器官,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这样吗?”黑无常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早习惯了,像是在阿鼻地狱里肚破肠流的……”
“停,不要讲!”
我在他说出更血腥的字眼前打断他,都忘了这两人是辗转阴间十八层地狱的鬼差。
“但是你们送我眼睛干嘛?这是你们地狱的习俗吗?”
“我昨天不是说过吗?我们要让你看得见鬼,所以就把‘阴阳眼’送给你。”
这就是是阴阳眼?这种东西可以这样送吗?
“要得到阴阳眼很简单,只要把它吞下去就可以了。”
我忽然想起来胡子越曾经跟我说过,吞乌鸦的眼球就能暂时得到阴阳眼,可是在我面前的这颗,怎么看就怎么是人类的眼球。
“这跟乌鸦眼球不一样,效果是永久的。”
白无常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补充道。
“打死我也不吃。”
“我立马打死你。”
黑无常举起手中的铁链,露出阴险的笑容。
这家伙是认真的。
我思考着有没有既能让我摆脱黑白无常的纠缠,又不会让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办法。我不确定现在是几点,但就昨天的经验,他们一到天亮就会走人。既然这样,我只能不停地跟他们东拉西扯,拖到白天,然后把那本书丢了。
得了,就这么办。
“等等!二位大哥有话好说!”
“你答应啦?”
“我、我是想问你们,阴间长什么样子?”
“喔──原来你对我们住的地方有兴趣?”
黑无常摸着下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指着盒子里的眼球:
“你吃了我就能带你去看。”
“喂喂!”
天啊,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好骗,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好奇到想亲自去看啦,只是想问你们平常都吃什么?”
“就类似这个的东西呗。”
黑无常把盒子往我面前推,为什么就是没办法让他转移话题?
“别白费口舌了,我大哥就这点方面精明。”
我的想法又被白无常看穿了。
“你放心吧,有阴阳眼也不是坏事,这很好吃的,没骗你。”
“会好吃才有鬼啦!别用哄小孩子吃药的口气说话!”
“世上本来就有鬼,所以这很好吃。”
这什么逻辑!神啊,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业!
正文 第三章 天下太平,一见发财(3) “拜托不要啊!我求你们放过我,我不想看到鬼啊!”
我把男人的自尊抛到九霄云外,噗通跪倒在地上。
“谁叫你要买书。”
“我。。。”我无言以对。
买书的确是我自找的,可是要不是你们搞出这种征人活动,我也不会中招啊!居然把错怪到我头上,你这个冷血动物!
“大人饶命,小的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的没有办法将时间奉献给两位啊!”
于是我露出处处可怜的表情,把脸转向另一边的白无常,他感觉比较冷静,应该能把我的话听进去。
谁知道白无常摇摇头,一双锐利如冰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好吧,一个冷血一个无情。
“你听我的准没错,咱不会亏待你,你要知道当我们的助手等于是公务员一样的铁饭碗,不只薪水优厚,还有劳保喔!”
“谁管你什么劳保!你们阴间的薪水我能用才奇怪!”
“别这样啦,现在我们有提供冥纸换人民币,汇率是……”
“我不想听!”
如果真那么方便,以后清明就不用烧纸钱了,直接转帐就好啦!我觉得他一定在骗人。
“你这人真顽固。”
黑无常咋舌。
“你才顽固!你全家都顽固!呜呜,什么时候天亮,我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把这吃下去,你就能解脱了。”
黑无常把眼睛从盒子里拿出来,一步步朝我逼近,我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颗眼睛吃下去!
“听话。”
白无常结了个复杂的手印,我的嘴居然就不自主地张开,说什么也闭不上,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力量把我的嘴用力掰开,我感觉下巴快脱臼了。
“来,吞下去,没事的。”
黑无常轻轻地把那颗眼睛放进我的嘴里,白无常喊了声“解!”,我的嘴应声闭上,眼球就这么咕噜一声,无可挽回地掉进胃里了。
“包括明天的一个礼拜是你的适应期,先让你习惯有阴阳眼的生活,我们才会派工作给你。对了,合约明天晚上我再送过来,现在快要天亮了。”
这是我沉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隔天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厕所照镜子。昨天晚上黑白无常强迫我吞下阴阳眼,我有点担心自己额头上会长出第三颗眼睛。但看着镜子里的我,除了脸色不好之外没别的异常,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太好了,看来果然是恶梦。”
我长吁一口气,自己的想像力真是太丰富了。
出了厕所我发现胡子越不在宿舍,看来是去上课了。我正抱怨着他为什么不叫我,突然发现我桌上摆着一个东西。
是木制的小盒子。
我倒抽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把它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但依稀残留着一些液体,看来是装过东西的痕迹。
“难道……”
这时,我眼角余光忽然瞄到窗户外面好像有人,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色吊嘎的大叔。
大叔看见我,很亲切地朝我招招手:
“少年呐,早安!”
我也向他点头致意:“阿伯早。”
嗯?哪儿不对?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大叔已经从窗外慢悠悠地晃过去了,但这里是三楼,窗外不可能站人啊!
然后,据说那天整栋楼都听见了我的惨叫。
我用力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一点用也没有。
如果那不是我的幻觉,难不成刚刚那大叔根本不是人?我摸着自己的眼皮,“阴阳眼”已经渗透到我的体内了吗?我真的看得到鬼了?
到了中午我立刻冲去找胡子越,也不顾旁人眼光第一句话就是“我见鬼了”,他安抚我好一阵子,我才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两天的事说给他听。
“我去,你也看得见了?”
这是他的第一感想。
“你那什么表情?不要笑!揍你喔我跟你讲!”
是太久没有遇见同类太高兴了吗?古来圣贤皆寂寞,同理古来神棍皆寂寞,站在胡子越的立场,他应该很感动自己身旁终于有了一个难兄难弟,所以他不但不同情我,反而还露出很讨厌的笑容,只差没说“恭喜”了。
“啊,对了,你说的那个大叔每天都会跟我打招呼。”
我晕。原来大叔是常住居民。
“不过你也太衰了,这等事都给你碰上!”
“不要连你也这样讲!好歹帮我想想办法啊,就不能把阴阳眼拿出来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黑白无常是什么人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神明的意思我一凡人能左右吗?”
胡子越瞟我一眼,仰头将可乐一饮而尽,见我没说话,又补了句:
“看到鬼又不会死,习惯就好啦!”
习惯你个头啊……不过向胡子越讨安慰本来就是个错误的举动,毕竟他是天生就有阴阳眼,对他来说路上有一两只鬼闲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也因为他这般体质,晚上常睡不好,眼眶周围有两轮无法抹灭的黑眼圈。
我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阴阳怪气?我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我往后的人生该怎么办啊……”
其实我会这么担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我分不出哪个是鬼哪个是人。你也许会说那有没有阴阳眼,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光是今天早上,我就在校门口被鬼搭讪,还跟祂聊了起来,直到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才会意过来这家伙不是人。要是我一直没办法分辨鬼与人的差别,我恐怕会为了避免被当成神经病而完全不敢跟别人说话,最后孤独终老一生之类的。
这种光想像就觉得可悲的未来,我绝对不认!
“你分不出来?”
“别损我了,我真的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不宜样啊。”
“我想你可能是没有那个体质吧,一般看得见鬼都是因为体质特殊,但是你的阴阳眼是人家给的,你本身完全没这方面天份,教了也是白教。”
我觉得自己好可怜。
“不过要分辨的话,有个最简单的办法。”胡子越这么说,我感觉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问:“是什么办法?”
胡子越四处看了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女孩子:
“你看,那姑娘没有影子对吧,所以那就是鬼。”
“对喔!看影子最准了!不过要是晚上怎么办?”
“自己看着办。”
“为什么!”
“谁叫你没有体质。”
可恶!
其实我一直以为,鬼就是脸色苍白、眼窝凹陷,没有双腿外加身体半透明地飘来飘去,而且只在晚上出来。真正看到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祂们跟人类除了没有影子之外,的确没啥明显的区别,甚至大白天就能看见鬼在逛大街。就胡子越说,除非那鬼生前死状凄惨、魂飞魄散,不然大部分的鬼都跟人一样有完整的身体跟健康的长相。对毫无灵异体质的我来说,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唉,时间久了自然会掌握窍门,甭急。”
胡子越送上一句迟来的安慰,但我仍深陷在绝望的情绪之中。
我抬头望着天空,为什么黑白无常这样闹我,城隍爷什么也没表示?难道真的是天高皇帝远,祂根本听不见我的祈祷吗……
晚上,我又梦见了黑白无常。
“呦!感觉怎么样啊!小白!”
黑无常手中晃着那份据说是“合约”的卷轴,顶着灿烂的笑容看着我。
“遭透了。”
我把头闷在棉被里,我决定了,今天我要闹别扭闹到底。
“别这样嘛,来,这是合约。”
你稍微反省一下会死啊!就那么急着要我签合约吗!
“喂,他这是咋了?”
见我没反应,黑白无常又开始了他们过于大声的悄悄话。
“大哥,这是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怎么就绝望了,我们给他工作,他不是该高兴吗?”
“不,我想这是因为他并非出于自愿。”
“是他自己要买书的,这方法很完美不是?”
“那是因为他事先并不知情。”
“啧,那也没办法,要是咱们阴间大剌剌地贴出征人公告,哪个谁会信?就算信了谁有那个胆来应征啊?”
“可是……”
“而且像小白同学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又有点迟钝的性格,任何鬼看了都不会怀疑他,正好可以降低鬼的心防,让我们的工作更顺利,这不是挺好的吗?”
“唔……”
“所以啦,这工作非小白莫属,他就是最佳人选啦!”
“……说的也是。”
喂!白哥!你就这么轻易被他说服了吗!亏我还在期待你替我说话!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两个都一样! 正文 第四章 契约 大家好,我叫做刘白,本来我的计划是,过个平凡的大学生活混个4年谈谈恋爱,找到一份平凡的工作,跟平凡的女生结婚,平平凡凡过一生。然而,我却因为太衰而得到阴阳眼,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黑白无常的助手。
我现在正一个人坐在宿舍的床上,手中握着一份蓝色的卷轴。
时间要退回昨天晚上,黑白无常把合约塞给我,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解读出“不答应的话下场会很惨”的讯息。
“一旦签了合约,便不能反悔。”
“我可以不签吗?”
但当我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的手就已经不听话地拿起沾饱了墨汁的毛笔,在卷轴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刘白”二字了。
这犯规啦!我要抗议这是无效合约!哪有人这样乱用神力的,小心遭天谴喔你们!
“如果我违约会怎么样?”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干脆换一个问题。
“你要付违约金。”
“多少?不管多少我都愿意付!”
“用你五十年的寿命来偿还。”
“当我没说。”
卷轴上写明了我该做与不该做的事,简单来说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只要发现走失或没有意识的游魂,就用特制的木匣子装起来,先放在家里,累积到一定数量后黑白无常会过来验收。
再来次要的工作就是,如果黑白无常有发现比较难搞的鬼,或是一些抵死不从、怨念特深的鬼,我就会被传唤过去,帮助那些鬼了结心愿以顺利投胎。
“要怎么传唤啊?”
“看过七龙珠没,就是……瞬间移动啰?”
黑无常琢磨了一下子,才想出这个符合现代语言的用词。
“那要是我那时候在上课怎么办?”
“你就会从教室里消失。”
我开始替自己的学分担忧了。
因为我的工作还没开始,就合同上来看,这活应该是挺轻松的。我把卷轴拿给胡子越看,他只随便扫过两秒,就丢在一旁说其中必有诈,哪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我。
是这样吗?我把玩着有点发黑的木匣子,说实话我还是百般不愿意接下这份差事,但黑白无常的态度强硬到我觉得我不同意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
昨晚黑白无常跟我说明完事情之后就走了,我不确定他们今天还会不会出现,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自己获得了(多余的)超能力,这已然成为事实,我不能被命运打败。
我本来是不信鬼的,但会这样也是因为生性胆小,我小时候特别害怕黑暗的地方,总觉得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一片漆黑里窜出来。所以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我便用非常多科学的角度来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有理由的,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发生灵异事件。
直到现在我才了解,我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明智的假设都是错的。没有了科学作为护盾,我就只是个胆小鬼而已。相比之下,不管看到什么都面不改色的胡子越,才是真正的强者。
现在是晚上八点,胡子越还没回来。我想着是时候该练练胆子了,正好学校附近有座墓园,不如就去那儿转转。
事实上,我已经坐在这里半个钟头,还是提不起勇气“去转转”。
……还是等胡子越回来之后再叫他陪我去吧。最后我仍败给了自己的软弱。
但胡子越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最近他总是晚归,这我早就习以为常,每天回来都狼狈不堪,我也还能装做没看见。但这回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浑身湿淋淋地,还在滴着水。
再怎么说这回我可不能视而不见,我盘算着绝对要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我特别看了一下窗外,确定今天没有下雨,那么他这德性不是被人泼水就是掉进水里,就机率来说,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学校附近有条河。
胡子越仿佛没有察觉我的惊讶,默默地把已经湿透的鞋袜脱掉。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追丢了。”
“什么?”
他摇头,迳自走进屋里,我意识到自己不该追问,但那句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追丢什么了?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忍耐是必要条件,或许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线索,但我并没有那么理智。
我趁胡子越去洗澡的时候,偷偷翻了他的背包。
撇开常驻于背包侧边的桃木剑和一定会有的书本不谈,我从里面搜出了封箱胶带、瑞士刀、香烟、手机等等用品。瑞士刀我还可以理解,但封箱胶带是怎么回事?天下有哪个大学生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浮现的,居然是胡子越用胶带封住某人的口鼻,让其窒息的画面。我甩甩头,一定是我推理小说看太多了。
接着我又从背包的最里层挖出了一包用夹链袋装着的白米。
是的,是还没有煮熟的米,我不知道这些米是哪里来的,又是为什么要带在身上,我第一个念头是他该不会在什么地方养了一只鸡,所以要带米去喂牠。但换个角度想,不会又是白米可以避邪之类的民俗小常识吧?毕竟是胡子越,这个理由也不无可能。
接着一些奇妙的东西一一出炉,像是符纸、朱砂、毛笔跟砚台,还有其他林林总总就不列举,除了用途不明的封箱胶带和白米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跟他连日晚归扯得上关系的物品。
我此时真恨为什么我拿到的是阴阳眼不是千里眼,要不然我就能掌握他的行踪了。
嗯,千里眼?如果有黑白无常,那表示千里眼跟顺风耳也是存在的囉?不,不能心存邪念。我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
隔天再次被穿吊嘎的大叔吓到,进而打过招呼之后,又开始了我的日常生活。
这一天我亲眼印证了我们学校的都市传说的真实性,像是其中最有名的,西边大楼的电梯。学生们说得绘声绘影,什么曾经有个女学生在那里被夹死,从此之后电梯门就一直关不起来,就是因为“她”还卡在原来的位置云云。
结果今天我走过去的时候,果真看见了一个趴在那里的女鬼,脖子正好就被夹在电梯门中间,要不是当时身边有同学,我铁定会吓得落跑。
“你怎么了?气喘发作?”
同学甲不解地问。
“没......没事!”
仔细想想我跟胡子越走过这里好几次了,他却从来不做反应,看来这种级别的鬼,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这表示还有很多“大意思”在等着我吗?光想就好恐怖啊!我看着电梯里的女鬼,想着是不是该叫黑白无常来收了祂?不对,要是能收,早就被收走了,该不会是对阳间还有所留恋吧?
改天没人的时候去问问祂好了……不对!我在想什么!才两天而已我就被黑白无常荼毒了吗?不行,我绝不承认!鬼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看得到而已,就是这样。
即使心中百般不愿意承认,在潜意识里,我还是渐渐地习惯了阴阳眼。
然后,一个礼拜过去,我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唉,你有看到吗?学校外面来了两个帅哥!”
“真的假的?是谁啊?”
“不知道,看起来好像明星,可是穿着西装又像是上班族!”
“帅哥上班族?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
“好像是在等人的样子喔。”
“天啊,等女朋友吗?”
放学时间,一大批女学生往校门的方向冲,简直就像是某种生物大迁徙一般的场景。身为一个在女生之间经常被忽视的人,我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谁可以帅成那副德性,看那些女孩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等我走到校门口,那里已经挤满了一堆女生,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有的交头接耳。
当我看见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帅哥”时,我大叫了出来。
正文 第五章 同学请问去几楼 “黑白无常!”
这一喊,所有人都回头看着我。
没错,女生们口中像是明星的帅哥二人组,就是每晚打扰我好梦的黑白无常。只是他们这回一个穿黑色西装,一个穿白色西装,看着倒是人模人样。
而黑白无常闻声望向我这边,黑无常首先穿越人群,直奔我而来:
“小白同学──!”
白无常则快步跟在后面,一脸担忧的表情。
“你可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你们在这里干嘛?!”
“有重要的事。”
黑无常拍拍我的肩膀,我僵硬地看着校门口不知所措的女子军。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生是谁?”
“好土噢!”
“难道……是男朋友?!”
就在刚刚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误会产生了,我感觉自己整个耳根子都是热的,连替自己澄清的勇气都没有。
“啊,诸位姑娘,请别误会,我们并非妳们想像的那种关系……”
“大哥,别解释了,我们快走吧,那些女孩子正以一种非常期待的目光盯着二位啊!”
白无常难得大声说话,后者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往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拖。
“呀!牵手了!”
女生们又是一阵骚动。
我这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的纯情大男生,居然就在女同学的妄想中被硬生生地掰弯了。
“好想哭……”
三个人一路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这里是?”
我道,这门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黑无常没回答我,只冲着我笑笑,把门推开:“老王!”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红砖墙壁、忽明忽灭的黄色灯泡,浓重的沼气混着陈年的书香,正是让我得到阴阳眼的罪魁祸首──那家二手书店。
被唤作老王的书店老板从角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抖落身上的灰尘:
“原来是严大爷啊,有何贵干?”
“没事,进来坐坐而已。”
老王似乎没发现我的存在,只跟黑白无常打了招呼。
“严大爷?”
我注意的却是这句话。
“我们也是有名有姓的,我叫严望,白无常叫严朔。”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第一代黑白无常的名字似乎叫做范无救和谢必安。
“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大爷请坐,小的这就去泡茶。”
老王说着就闪进柜台后方的小门里,说是随便坐,其实这地方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而且上面同样都积满了灰尘。
黑无常用手在椅子上随便拍了拍,像在自己家似的翘起二郎腿坐着;白无常则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细心地将椅子擦干净之后才坐下。
“……我呢?”
“抱歉,小哥,这儿就两张椅子,你就委屈一下坐地上呗!”
老头的声音从小门里传了出来。
“我站着就好了。”谢谢你的好意。
“小白,别这么拘谨,坐地上没关系的,咱不介意。”
“我介意!”
我总觉得每次见到黑无常,他的白目指数又上升了一级。
“话说你们不是黑白无常吗?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得见,还被当成明星围观?”
“我们可是神啊,拥有能够自由穿梭阴阳两界的身体,跟普通的魂魄是不一样的。当我们以肉身示人的时候,自然谁都能看见。”
黑无常的口气带着骄傲,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干嘛那么大费周章,直接托梦给我就好啦。”
我想说的是你们今天让我好丢脸。
“托梦很麻烦,而且我们也不希望因为工作而打扰你的睡眠。”
好吧,算你贴心。
这时候老王用托盘端着三杯冒着热气的茶出来了,黑白无常各拿了一杯,正当我要伸手去拿的时候,仅剩的那杯茶却被老王拿走,啜了一口之后才放下。
“唉?我呢?”
抱歉,小哥,我就三个杯子,一个是我的,其它两个给大人。”
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小白同学你就别斤斤计较,我要说正事了。”
黑无常用手指敲敲桌面:
“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在你们学校的西栋大楼,有个脖子被电梯门夹住的鬼姑娘。”
“呃,是啊。”
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助她了结对人间的牵挂,然后用我给你的木匣子把她的魂装进去。”
“为什么第一个任务就让我做这个!”
“因为你看起来很闲。”
这理由也太过分了!黑无常无视我的不满,自顾开始说明起来:
“我跟你讲一下木匣子的用法,当魂魄开始变得有点半透明的时候把它打开,魂就会被吸进去了。记得要贴上符咒免得刚捉到的鬼又跑出来。一张符咒封一只鬼,如果要捉别的鬼的话,只要再贴上一张符咒就行了。”
我接过一叠符咒,看来今后要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了。
“那用完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朋友会画吗?让他帮忙一下不就得了。”黑无常啜了一口茶。
“哈!要拜托胡子越喔,你们不是我老板吗!为什么不是你们提供啊!”
“你当咱每天没事干都在画符啊?爷可是鬼差,黑无常,我们只负责捉鬼,可不当你的符咒供应商。”
可恶,感觉好像美术课的时候不提供材料的老师。
“对了,小哥,阴阳眼还习惯吧?”
老王不知什么时候晃到我身后,轻声在我耳边低语。
“还好……”
“你可要小心,最近这周围有个凶悍出了名的厉鬼,别碰上她了。”
老王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笑容,看得我头皮发麻,他还故作神祕地又补充了一句:
“是个大姑娘。”
“老王,你别闹他了,小白同学不可能会看上她。”
“嘿嘿嘿,我只是说笑。”
老王说着又晃回了他的柜台,安静地坐下,与背景融为一体。
“他说的厉鬼是谁?”
“嗯,其实不算厉鬼……但她不是你能对付的。”
“真的那么可怕吗?”
“事实上,连我们都不敢对她出手,如果刘先生不幸遇上,还请您自求多福。”
白无常说。看来那厉鬼真不是普通的厉害,连大名鼎鼎的鬼差也对她束手无策。
厉鬼的话题结束后,我便离开了书店,手里还握着那张写着奇妙文字的纸,准备带回去让胡子越看看。
“你说黑白无常让我画符?”
胡子越停下手边的游戏,一脸阴沉地问。
这里是宿舍,我正在跟胡子越解释黑白无常提出的无礼要求。
“对啊,他们说你一定会。”
“这我是会画没错,但这不是普通的符,很费力的,我可不想累死。”
“好吧,那我帮你跟他们说。”
胡子越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拒绝的话就是百分之百拒绝,就算对方是黑白无常,我看也劝不动。
“喂,胡同学,别那么无情嘛。”
“大哥,请不要在用肉身的时候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会被报警捉走的。”
熟悉的对话声从窗户传来,黑白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宿舍的窗台上。
“唉?”胡子越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两位不速之客,我则很冷静地走到窗前,作势把窗户关起来:
“出去,不然就夹断你们的手。”
“你好胆敢在我黑无常头上动土?”
“刘先生请别动怒,让我们稍微避个风头,外面的女性粉丝就要追过来了……”
最后看在白无常彬彬有礼的份上,我还是放他们进来了。
“胡子越,他们就是黑白无常。”
我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怀疑的话。
“你确定他们不是打扮前卫的黑道人士吗。”
正文 第六章 电梯女鬼 胡子越看着坐在我们床上,穿着黑西装与白西装的黑白无常,提出了我一直都不敢说出来的疑问──不对,应该说是肯定句。
“噗哧!”听见这比喻我不争气地笑了,这就是当国王的新衣被揭穿时那种爽快的感觉吧。
“笑什么?”
黑无常不解地问,而白无常用手撑著额头。
“你们为什么又跑来?”
“我们是来找胡同学的。”
黑无常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一脸正经地问:
“你为什么不肯接下画符的工作?”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胡子越也回以正经的态度,不过听语气他应该还是对黑白无常的身分半信半疑。
“谁说吃力不讨好的?你有‘这个’喔。”
黑无常一边说,一边搓著食指跟拇指。
“……”胡子越沉默了。
“哎?胡子越?”
“多少?”
什么啊!你的决心呢?为什么一听到有“这个”就开始动摇了啊!看来我应该更正,胡子越只要有利可图的话,任谁都能够轻易打动他。
“大概就这么多呗。”
黑无常拿出计算器按了几下,把数目亮在胡子越面前,他看了下,说:
“这样不公平。”
“怎么?你有意见?”
“刘白的工资,是捉一只鬼算一份钱的吗?”
“是呀!”黑无常不明所以。
“那我要求受到平等待遇,这个工作就像接案一样,每个月我画符的数量不等,如果用固定的月薪来衡量,对我而言十分不划算。真要这样的话,应该一张符咒算一张的钱,而且随着遇到鬼的等级不同,画符所需的精力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
黑白无常同时楞住了。
“所以应该这么算,小鬼用的符两千、恶鬼的符四千,厉鬼的话就是八千。不只是画符所用的精力和时间,还要包含特制的墨水等材料费,怎么样,这个价钱很合理吧?”
胡子越露出奸笑。我怎么觉得这好像设计师在画稿子之类的价位?乍听之下好像很合理,但是如果一个月只画五张小鬼用的符咒就有一万块了,仔细想想这超好赚的啊!
之后双方又讨价还价了整整半个多钟头,我听到最后开始打起瞌睡。等我醒来黑白无常已经走了,而胡子越戴着一边耳机,坐在书桌前敲他的笔记型电脑,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你们谈完了?”
“嗯。”
胡子越头也没回,但我注意到他正心情不错地随着音乐打节拍,看来成交的是个好价钱。
当天晚上我跟胡子越前往执行任务──去找被卡在电梯里的那个女鬼。
现在是初夏,天气还有点冷,我穿着薄外套,拿手机照明,听着脚下的落叶声走到了电梯门口。
电梯依然呈现半开的状态,黄色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如果一般人看到的话,只会想着电梯坏掉了之类的想法,但看在我眼里,电梯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正是趴在地上,脖子卡在门上的女鬼造成。
“小姐,你还好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场,我嘟囔了半天只说了这句话。
“你是谁?”
女鬼说话了,我才想起来她看不到我,因为她的头朝内侧。
“我是……”
“我们是鬼差。”
一旁的胡子越插嘴,我听完差点昏倒,这样的话他也讲得出来?
“是噢?如果是鬼差的话就快让我出去,我好想投胎噢。”
女鬼露在电梯外面的手脚不安份地挥舞著,我道:“你不是鬼吗?阳间的物体根本不能阻碍你,为什么还不能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不是电梯门的问题,这里有什么东西把我卡住了,让我动不了。”
女鬼不满地说,像是在指责我这个鬼差怎么那么不专业。
“方便让我们进电梯里吗?”
胡子越边说边按下按钮让电梯门打开,跨过了女鬼的头进到电梯里,我也跟着走进去。
“呜喔!你们那么年轻就当鬼差啦?真可怜。”
我这时才第一次看见了女鬼的容貌,她长得很普通,一头往内弯的短发、圆圆的眼睛,看着虽然不是顶漂亮,却也颇有气质。女鬼用手撑著抬起头打量我们,不过这样的姿势没办法持续太久,她很快又躺回地上。
“可怜?那是误会……”当鬼差必须先死掉才行,我只是助手。
“我们是鬼差事务所阳间特派人员,所以本质上还活着。”
胡子越又扯了个谎,鬼差事务所是啥!有这种东西吗?!
“哇,好厉害喔!”
女鬼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们,这样你也信,会不会太好骗了?
“这电梯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我前后看了看没瞧出什么不妥,就是个普通的电梯,能载重五百公斤,四面墙壁都是镜子。
“不对,这地方气的流通不太对劲……”
胡子越敲了敲镜子覆蓋着的墙,喃喃自语了起来。他没有特别跟我解释“气”是什么东西,但就我平常看风水节目得到的知识,这个“气”绝对不是指空气的气,而是代表空间里某种无形的能量。
比方说天地有阴气阳气,人身体里有生气,这电梯里有什么气我是不晓得,不过看胡子越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用说的很麻烦,还有以你这种体质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开窍。”
我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接着我们走出电梯,又到处敲了敲,我问他难道电梯里面有什么东西吗?他答电梯的墙壁似乎有夹层,但凭他的感应能力还不足以得知里面是什么。
“夹层!好像推理小说噢!”
女鬼的声音从电梯里传了出来。
“啊,真的耶。”
推理小说中经常会出现夹层诡计,如果夹层出现在餐具,那里面就是毒药;出现在大型的柜子,里面可能有尸体或是凶器;要是出现在墙壁的话,十之八九就是有暗房。
“难道电梯里面有暗……”
“怎么可能。”
胡子越打断我的话,让我幻想一下不行吗?当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没有,但是可不可以等我把话讲完再吐槽,这是基本的尊重吧!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罗盘。”
你刚刚说了什么?罗盘?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他还有玩罗盘吗?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电梯里只剩下我跟女鬼独处。
“刚刚那个男的懂风水啊?不愧是鬼差,好酷喔!”
女鬼看着胡子越离开之后,以敬佩的语气说到。
那我呢!我只是没有把想的话说出来而已,刚刚我也在心理想过一遍自我解读“气”是什么东西了啊,好歹基本的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我也是知道的好不好!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胡子越。”
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呢?看来我不只没有女人缘,连女鬼缘都没有。
“那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跟鬼搭讪没有半点意义,但为了挽回身为男人的某种尊严,我还是请教了女鬼的芳名。
“喔,我姓陆。”
被漠视了!我居然被鬼漠视了。连名字都不肯跟我说,我有这么顾人怨吗!真是奇耻大辱。
“请多指教,陆同学。”
我仍很绅士地笑着回应,没想到──
“多告诉我一点胡子越的事情嘛!”
我再次地被漠视,我脑海里响起了爆炸的音效,出现系统提示:玩家刘白受到了九百九十九点伤害。
如果她问的是“再多告诉我一点你的事情嘛”,我就能装出一副很冷酷的样子,回答她:爱上我,可是会受伤的……
“爱上他可是会受伤的。”
可惜主角不是我。
但我说的是实话,第一,小姐你已经死了,知道再多也没有用;第二,胡子越绝对不是谈恋爱的好对象,如果跟他熟了就会发现,那家伙不只心眼特小特爱记仇,而且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说白了就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跟这种人谈恋爱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疯掉的吧。
不过为了让这位即将超生的鬼小姐在人间最后留有美好的回忆,我什么也没跟她说。事后想了想,反正不管她的回忆怎么样,最后喝了孟婆汤还不是会忘光光,我干嘛那么贴心,还不如趁胡子越不在的时候把他的坏话说个痛快。
接着双方都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因此我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你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啊?”
我问,这句话本质上是有语病的,因为死人不会说话。这个姿势真的很奇葩,我想了半天还是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脖子被电梯夹到而断气。
“你这样问很没礼貌哦。”
女鬼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我才想起来曾经听说过不能问鬼的死因这种不成文的规定。
“喔,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你不想知道了吗?”
没想到女鬼居然反问我,到底是想怎样啊,女生真难搞!
见我没回答,女鬼就自己说了下去,她已经被困在电梯十五年,当时因为赶时间,便想着要搭电梯上楼,不料却在电梯门前绊倒。
“结果,电梯里面的人就按下关门钮了。”
“喂,那个人是故意的吧!”
很惨的死法,但不得不注意的是当年按下关门钮的人,其实就是杀害女鬼的凶手。
“我不知道。”
“你没有追究吗?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因为我很快就断气了,所以没有注意那个人是谁。不过后来那个人自首,说他是一时手滑。”
这理由好像有点“那个”。
“所以我现在完全不想复仇了,只要能从这里解脱我就能超生了吧!”
要是天底下所有的鬼都像你一样天真又善良就好了,这样的话黑白无常就不会觉得人手不足,我也不会那么倒楣被开阴阳眼了啊!
这时候胡子越回来了,只见他手中果真捧着一片已经很老旧的罗盘。这么大一个东西,先前他究竟是藏在哪里了?
“啊,是胡子越吗?”
女鬼很兴奋地想把身体撑起来,但因为脖子被夹住了,没办法回头。
“是啊……咦?”
胡子越并没有理睬我们,而直接走进了西大楼里。电梯位在西大楼的入口处旁边,从正门直接走进去的话就会看见穿堂。穿堂有一面非常大的布告栏,原本是张贴学校各种公告,但现在西大楼因为设备老旧已经很少在使用,布告栏上布满了学生的涂鸦。
我向女鬼失陪之后便追了上去。
“胡子越,你在干嘛?”
偌大的穿堂里回荡着我的问句。
“测方位啊。”
胡子越盯着罗盘好一会儿,然后说:
“我大概知道那个电梯是怎么回事了。” 正文 第七章 电梯女鬼(2) “真的假的!你看一眼就知道了吗?”
“也不能说都清楚了,但是就方位来说没错。”
胡子越把用一只手指顶着罗盘,像在甩披萨饼皮那样转着。我不禁为他的行为捏了一把冷汗,罗盘好歹也是开光过的法器,而且他手上的那个肯定是数十年以上传家之宝的等级了。
“你知道‘鬼门线’是什么吗?”
胡子越不顾我的担心,忽然抛给我一个问题,我想了一会,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所谓鬼门线,就是从东北到西南横跨房子的一条假想线。在这条线上,不论摆放厨房、厕所、镜子,还有开门等都是凶相。因为东北与西南所对应的坤挂和艮挂,就是一个宅子阴气最重的区域。”
“所以……”
“那座电梯正好就压在‘鬼门线’上。”
“等一下,你是说那电梯门就是‘鬼门’?”
“差不多。”
胡子越耸了下肩:
“所以我在猜,电梯里面很有可能藏了什么避邪用的东西。”
俗话说天无完人,当然也可以说地无完房,假如在盖房子的时候一砖一瓦都得顾及风水,那还要不要人活?所以大多数不完美的地方,都得人工补足。
“都已经避邪了,既然这样应该就没问题啦,为什么陆同学还出不来?”
“谁是陆同学?”
“啊,鬼跟我说她姓陆。”
我为什么能够叫陆同学叫得那么顺口呢。
“我在想……很有可能是因为电梯里的东西才害她出不来的。”
“咦?”
据胡子越的说明,鬼门线上有门比起放其他的东西都来得更不吉利,因为本来是虚拟的鬼门变成了实质的。所以当初学校肯定在电梯里下了功夫,把鬼门“关起来”了。
“啊,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陆同学是被鬼门夹住了吗?”
“没准是这样。”
原来如此,夹住她的不是实体的电梯门,而是眼睛看不见的鬼门啊。
“可是为什么电梯的门也关不起来了?”
“应该是机械受到磁场的干扰,常有的事。”
胡子越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赶紧跑回电梯里,告诉女鬼这个发现。
“鬼门?!可是鬼门每年农历七月都会打开一次啊?”
女鬼又一次天真的发言,胡子越道此门非彼门,如果鬼门这么好盖的话,农历七月就不会发生返乡大塞车了。
天啊,我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返乡大塞车?跟中国的春运有得比吗?如果每年农历七月都会有一堆鬼在路上狂奔,那我那整个月都不要出门了。
“好吧,所以我要怎么出来嘛?”
女鬼有点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
“把电梯里面避邪的东西拿出来就好了啊!”
我用开朗的语气鼓励她,而她也十分捧场。
“对喔!好简单!可是,要怎么拿啊?”
“……”
我沉默了,对喔,怎么拿?
“我们总不能擅自把电梯挖开吧?”我问胡子越
“怎么就不行了?当然可以。”
“你说啥!”
“明天你就知道了。”胡子越奸笑。
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见房间里摆了一片半身大的镜子。因为面积太大了,所以一睁眼我就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什么!”
“镜子。”
“我当然知道这是镜子!我是说这哪来的!”
“朋友给我的。”
你朋友开五金行吗?胡子越人脉非常广,每次都能够从“朋友”那里拿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像是他高中时期的爱车,就是用朋友的零件改装的,还有他家里很占空间的棕熊标本,据说也是友人馈赠。
虽然我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不得不敬佩他的超高效率。
“这是用来替换的镜子对吧?”
“嗯。”
“……免费的吗?”
“废话。”
床上的胡子越发出嘻嘻的笑声。
于是在当天晚上,我们搬着镜子前往西大楼电梯。
“要敲哪一边啊?”
我把镜子靠在电梯外面,顺手从胡子越那里接过他放在外套口袋里的锤子。我生平除了在线上游戏里,还没有像这样破坏东西的经验。
“右边。”
胡子越再次敲了敲电梯右边的墙壁,确定里面是中空的。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将镜子敲碎。
“唉,你小心一点好不好!”
趴在地上的女鬼反射性地缩起脖子,不满地抗议,事实上那些掉落的碎片并不会砸到她。
镜子很容易就被我敲碎,底下出现了一片由四个螺丝钉拴着的金属板,从上面布满绿色锈化物来看,应该是铜制的。
“这就是夹层吗?”
“绝对没错。”
“哇啊!真的有夹层,胡子越你好强喔!”
底下是女鬼兴奋的呼唤,我都忘了她也在这里。
“要怎么把板子拿下来?你有螺丝起子吗?”
因为没有料想到夹层会以这种形式出现,胡子越应该没有准备才对。
“有啊。”
没想到他居然若无其事地从口袋掏出三把螺丝起子,比对大小之后,他使用了最大的大一把。
“你、你怎么知道会用到螺丝起子?”
“我只是随身携带。”
看来以后要离他远一点。
胡子越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铜板上的三个螺丝钉转下来,露出了一个大约可以塞进一颗人头的小空间,一包用红色束口袋装着的东西就摆在里面。
“那是什么?”
我把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两只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动物的木制雕像。
“一对麒麟。”胡子越看了一眼便道。
“麒麟就是那个,长颈鹿嘛!”
女鬼插嘴,不对,不可能是长颈鹿的麒麟,应该是中国古代的神兽才对。我仔细端详了一下红色的绒布袋,发现下面用金色的线工整地绣着一个“段”字。
嗯?为什么要绣这个?
“总之把这个暂时拿到电梯外面去,‘鬼门’就会开了,难怪妳一直脱不了身,麒麟的威力真是非同小可。”
我才想让胡子越看袋子上的字,他就从我手中抢过袋子束上,捧着麒麟走到门外,我只好跟着走出去。
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女鬼突然站起来了。
“陆同学?!”
女鬼缓缓转过身,朝我们嫣然一笑:
“我终于能动了!谢谢你们!”
看来刚刚的声响,就是鬼门开启的声音。女鬼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我赶忙从口袋拿出黑白无常给我的木匣子。
“这样我就能投胎了吧?好期待喔!”
女鬼说完这句话,就化作一道白光闪进木匣子里,我感觉手中多了一份重量。接着我把符咒贴在盒子底部,再盖上盖子,就算大功告成。
“呼──结束了!”
我把木匣子放回口袋,我的第一件工作圆满完成。从今以后就不会再有电梯门关不起来的传说了,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流言终结者。
“还没,给我去拿扫把,我们还要把镜子装回去。”
在我脑海里响起“玩家刘白等级提升”的讯息时,胡子越立刻泼了我冷水。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一旁的厕所拿扫把,把镜子的碎片扫起来装进垃圾袋,然后带去垃圾场毁尸灭迹。
接着便是重新将麒麟放回电梯里,拴上螺丝,把镜子覆蓋上去。
照理来说,这样应该就结束了,但偏偏天不从人愿。
轰隆!
放好麒麟以后又是一声巨响,看来鬼门已经再次关上。
啪兹!
“嗯?”
我抬头一看,发现天花板上的灯管正在闪烁着。
“灯好像坏了欸?”
“别管了,快点把镜子放回去了事。”
叽叽──!
接着又是莫名其妙的声音,忽然整个空间开始迅速下坠。
“不会吧啊啊啊啊──!”
电梯掉下去了!这种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居然在我的生活中上演,而且电梯里面的人还是我啊!神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第二声“碰”加两人一起粉身碎骨,电梯突然没有动静了。
“到底了吗?”
我小声地问,胡子越试着跨出一步──
“呜喔。”
从电梯上方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电梯又开始微微摇晃。
“看来不是到底了,是我们被悬在半空中。”
有什么比电梯突然掉下去更糟糕的?就是这种情况。
“干。”
我忍不住暴粗口,没办法,除了这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形容词来诠释我现在的心情。
“所以我们出不去了?学校有几层地下室?”
“三层。”
显示楼层的灯号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我们卡在哪里无从得知,稍微一动电梯就会开始摇晃,那片刚装好的镜子也因为刚才的震动又掉了下来,幸好我的身体紧紧顶着墙壁,所以镜子毫法无伤。
我拿出手机,没有讯号,时间是凌晨一点。 正文 第八章 碟仙(1) 密闭式的电梯掉进了密闭式的地下室,而且还是这种连值班教师都不在的时刻,手机又打不通的情况下,这表示我们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听见。
“怎么办?”
我问,电梯的灯管开始闪烁了。
“先试试看能不能把门掰开。”
胡子越缓慢地挪动脚步,两手搭上电梯门,用力往外扳,但门在刚刚掉下来的时候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有点变形了。胡子越又施了点力,但动作一大电梯就开始摇晃。
“停!停!这样很危险!”
我连忙制止,要是一个不小心整个车厢都掉下去的话,我们俩就要一命呜呼了。
“可恶,早知道就把家伙带来。”
胡子越放弃徒手开门,我只想知道他口中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电梯会掉下去?”
“有可能是太久没用,缆绳坏了。”
胡子越说著干脆坐了下来。
“你别坐啦!帮忙想点办法!”
“想办法是用头脑想,不是用身体想。”
事实上真正没在想办法的人是我,我完全不能冷静,手心、背脊开始出汗,心跳越来越快。
“刘白,你先不要紧张,能让我踩一下吗?”
啥?这是怎样?你不爽也不能踩我发泄啊!
“你想干嘛?”
胡子越拿手机照了照天花板,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一看,上面除了熄灭的灯管什么都没有。
“你蹲下来,电梯应该有逃生门。”
对喔!还有逃生门!看来老天爷还是疼爱我的!哇哈哈!
于是我心甘情愿地蹲下,让胡子越踩在我的肩膀上。
“好重!你到底几公斤啊!”
“我算很轻了好不好?”
胡子越跟同龄的男性比起来,看似体型纤细,但实际上他把所有的身体组成都浓缩成了结实的肌肉,体重反而比平常人重很多。这点我在高中时跟他玩相扑时就亲身体验过,别问我们怎么会玩相扑。
没过多久灯管就被拆了下来,胡子越说他看见逃生门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打开?”
但他推了半天,迟迟没有动静。
“我想起来了,电梯的逃生门好像只能从外面开。”
等一下,电影里面不都是这样演的吗!被困在电梯里的主角打开逃生门脱出什么的,为什么跟现实不一样啊!这什么烂设计啊,逃生门不就是用来逃的吗!里面的人不能开还要逃个鬼!我仿佛看见了广大的戈壁沙漠,数万头草泥马驰骋在上头。
“没办法了,用蛮力也要把门打开。”
没有沮丧的时间,胡子越再次挑战掰开电梯门,我也走过去帮忙,无法保持平衡的电梯因为我的移动,开始向另一边倾斜。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回不出两分钟,我们便打开了电梯门,但我丝毫没有重见外面世界的喜悦。
因为外面是布满管线和机械构造的水泥墙。
“不要啊!为什么我老是遇上这种事!”
果然没有那么好康,看来电梯刚好掉在出口处这种事情的机率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低。
在一连串的自暴自弃外加对天呐喊之后,我跟胡子越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数到三就一起跳。”
“一、二、三──跳!”
感觉好像跨年夜的离开地球表面,但实际的用意却是想借由跳起来的冲力让电梯车厢再往下掉。电梯开始剧烈地震荡,可是依然没有往下掉。
“再一次,跳!”
事实上这个方法的风险很高,但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们绝不会做出这种简直是自杀的行为。
在我们跳到第四次的时候,电梯开始下坠了。
“哇啊啊啊!”
谢天谢地的是,这回幸运之神总算眷顾我了。
电梯还算理智,没有一口气摔到底,掉在了两层楼之间的夹缝。虽然外面很黑,但总算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喜悦占据了整个思考,我迫不及待地往外面爬。
如果我见到的是一片黑暗,我还不会那么害怕;如果地下室有鬼飘来飘去,杀伤力说不定还没那么高。
我爬到外面看见的第一个东西,是远处两团绿色的光芒。
“胡、胡子越?”
我用快哭出来的语气向身后的人求救,他看见那两团东西,拍拍我的肩膀:
“是猫。”
“猫?学校的地下室怎么会有猫?”
而这时绿色光芒仿佛听得我我们的对话,适时地“喵”了一声。我抹掉额头上的汗,虽然猫出现在这里让我很疑惑。
那只猫丝毫不怕生,开始向我们靠近,到了电梯门口时我才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只黑身白脚的猫。
白脚猫,自古以来就是不祥的象征。尽管我不信邪,但这种事情已经听老人家说过好几遍了。我看着胡子越,光线太暗分不清表情,我想他那么迷信的人,会不会因此胡思乱想?
“我们快走。”
结果他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地朝应该是楼梯的方向狂奔,我只好一头雾水地追上去。
“干嘛跑那么快啊!”
“别问了,先回去再说!”
就算白脚猫不吉利,也不用怕到这个地步啊?
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梯、跑回宿舍我已经是满身大汗。
“刚刚那只猫脖子上有铃铛,是有人养的。”
胡子越解释,我想着不对呀,既然脖子上有铃铛,刚刚牠走过来的时候怎么没响呢?
“有人养又怎样?搞不好是走丢的啊?”
“不,猫的主人就在那儿。”
“啊?”
“猫的主人就在地下室里。”
胡子越重复了一次,我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别人?”
“我听到脚步声了。”
为什么他听得到我就听不到?难道胡子越不只是视觉,连听觉的感应能力都破表了吗?
“可是等一下,那个人不就看到我们了吗?所以我们把电梯弄坏的事情曝光了?”
“没办法保证他是学校的人,而且他也不见得有看到我们的脸。不过以后要小心了,那种猫命不够硬是养不起的。”
那么晚的时间,会是谁带着猫在地下室晃?我不敢多想,只能祈祷他不会去告密,就让学校以为电梯是自己掉下去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祷告的诚心诚意感动了苍天,接下来的几天,完全没有人找上我们,电梯也默默地修理好了,现在正常运作中。
至于那只猫,之后没有再出现,我当然也去地下室看过好几次,但完全看不出有猫待过的痕迹。难道那天,一人一猫只是区区“过客”吗?
就这样又安然地度过了一个礼拜,黑白无常没有再派任务给我,但这回任务却自己找上了门。
“唉,我们去303玩碟仙好不好?”
一切都从这句话开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和系上同学小张无所事事地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请容许我用了一个这么老套的开场,因为最近的生活真的平凡到连叙述都嫌多余。
我甚至闲到开始跟那个总是在我们窗户外徘徊的鬼大叔聊天。
“阿伯,我经常看到你在这里飘你在这边多久了?”
“毋知影捏!(音:无知人咧)偶在这里应该二十年有了!”
“真的噢,啊你怎么不去投胎?”
“哇阳寿没尽就跳楼了,当然没法投胎!”
就像这样。
好吧,那不是重点,镜头拉回学校走廊,小张一边梳他厚到可以跟都敏俊媲美的浏海,一边跟我闲聊。
“唉,我们去303玩碟仙好不好?”
他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突然这么邀请我。
“啊?”
说到碟仙,又为什么是303,这要扯到我们学校的另一个传说。 正文 第九章 碟仙(2) 说到碟仙,又为什么是303,这要扯到我们学校的另一个传说。
303是我们宿舍的编号,据说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个住303的学长非常喜欢动物又特有博爱精神,经常瞒着学校将小猫小狗捡回宿舍养。他很幸运地遇上一个和气的室友,不仅没反对他养,还帮着他一起照顾。
但是有一次,那学长回来的时候居然带了一个小孩。他的室友吓呆了,再怎么说路边诱拐儿童都是违法的事情,这回得好好劝劝他。
没想到不劝没事一劝不得了,学长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小孩,室友才恍然大悟,那个“小孩”根本不是人!
之后俩人千方百计想把那小孩赶出去,甚至请了道士来作法,但都徒劳无功。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开宿舍,自己去外头租房子了。
从此,我们学校的303号房,就再也没住过人。
事情还没完,不知道是谁开始的,说什么如果在月圆的晚上去303号房玩碟仙,那小孩就会附在碟子上,就能跟借此与他对话。而这时候可以跟小孩谈条件,跟他说给你糖果的话,就让我某某科目及格。据试过的人说非常灵验,自此每个月圆的晚上,总会有人去那儿玩碟仙。
于是在众人穿凿附会之下,那个在303号房住下来的小孩,就成了学生口中的守护神,有不及格的科目去找他保证PASS,这也成了我们学校最温馨的校园传说。
不过这些传闻听在胡子越耳里全是唬烂,他说笔仙请的是小鬼,钱仙是恶鬼,碟仙是厉鬼。总之物件越大请来的东西就越是邪门,哪有可能送个糖果就放过你,没那种事。
“你有想及格的科目吗?”
我问小张,他摇摇头说只是想玩玩。他这人的个性就是这样,做什么都随随便便,有新奇的事物他必定参一脚。
“要玩你你自己去,我不奉陪。”
先说明一下,我不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碟仙,而是303根本没有鬼。303在没人住之后,门把就被拆掉了,所以谁都能进去。在得到阴阳眼之后我去那里看过一次,原本我还有点期待真的会有个小孩在那里,没想到啥也没有,还让我失望了好一阵子,原来那传说都是骗人的。
既然没有鬼,何必去浪费时间。
“呿,没想到你那么胆小。”
小张甩着他的厚刘海,用梳子指着我道。
“你说谁胆小啊!去就去啊!”
没想到在两秒钟后我就自投罗网了。
好吧,反正没有鬼,就陪他们玩一次吧。
本来我想找胡子越也一起去的,但他却回了我一句他晚上有事要忙。此时我想起了前阵子在他书包里翻出白米这件事,他的事情还没忙完啊?
他还不忘叮咛我玩碟仙会折寿,我道反正没有鬼,谢谢你这么贴心。
当天晚上,总共有五个人在303号房前面集合。除了我跟小张之外,其他人都是女生,小张说玩碟仙要聚阴气,所以女多男少比较容易请到碟仙。
女生们都是没什么互动的同学,让我有些尴尬,她们倒是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我还以为女生都会害怕这种东西的说。
303号房跟别的宿舍没啥不同,最多就是旧了点,没挂窗帘也没有床单,所有的家具冷冷清清地空在那里。乍看之下的确很适合鬼魅出没,但很可惜,看在本人眼里,这地方干净到没话说。
小张带了玩碟仙必备的白蜡烛、线香,上面用朱砂画著红色箭头的旧碟子还有一张上面写满中文字的四开海报。关上门,打开窗,小张用打火机点上香跟蜡烛,五个人全都坐定之后,把碟子放在“本位”上,碟仙游戏就开始了。
“每个人把食指放上去,一放上去直到游戏结束都不能离开喔。”
小张说完,大家都把手放在了碟子上。
“蛤?那万一中途想上厕所怎么办?”
一个染褐色头发的女生说道。
“妳可以问碟仙‘我可不可以去上厕所’呀!”
“对噢,还有这招!”
“碟仙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我们来问那个‘你可以跑多快’好不好?”
女生们又开始了她们漫无边际又营养不良的谈话。
“好了好了,大家现在跟我唸,碟仙碟仙请出坛。要一直唸到碟子开始绕圈为止噢!”
请碟仙的仪式俗称“开坛”,玩家必须恭恭敬敬地请“仙”上桌。事实上美其名为仙,请到的大多数都是孤魂野鬼,真正的神明哪有空陪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玩呢……嗯,黑白无常除外。
“碟仙碟仙请出坛,碟仙碟仙请出坛……”
明知道没有鬼,我还是很配合地一起唸。
“碟仙碟仙请出坛,碟仙碟仙请出坛……”
唸了几分钟,碟子迟迟没有动静,女生开始不耐烦地抱怨,什么嘛,一点也不好玩……
的确很无聊没错,所以拜托你们这帮人快放弃吧。
“碟仙碟仙请出坛,碟仙碟仙请出坛……”
没有想到在众人心灰意冷之际,碟子开始转动了。
“呀!真的动了!”
“好恐怖!”
“会不会是有人在推啊?”
“碟仙上桌啦!”
“唉?应该不会动才对呀?”
碟子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拖着我们的手指原地绕圈子。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最后一句话是我说的,其他人的语气大多是惊讶混著害怕,而我这句话的成份却是疑惑略占一筹。
这里没有鬼,我比谁都清楚。所以碟子动起来表示,肯定是某个人暗中推动了碟子。
我盯着碟子看,却发现放在碟子上的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
我本来以为这场游戏会在找不到鬼出坛的情况下草草结束,但突然冒出来的手把我的美好算盘给打乱了。
不要吧,别玩我吧。我看着碟子上那只多出来的、特别苍白的手,我不敢把视线往上移,生怕会看到什么要命的东西,我把眼睛闭上,盼著两秒钟之后再睁开,那只手就会消失。
但他没有。
耳边传来小张的声音:
“你是神是鬼?”
这是玩碟仙时不成文的规定,第一句一定得问来的是神是鬼,事实上请到神的机率微乎其微。
只见碟子缓缓移动,红色的箭头指著“鬼”字,停住了。
“好啦,可以问问题了,有人要问吗?”
小张来回看着我们,众人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个女生说话了:
“不是应该先测试他灵不灵吗?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碟仙?”
“好吧,那我先问。碟仙碟仙,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小张低头问那碟子,语毕,碟子立刻开始在纸上游移,最后在“张”字前停了下来。
“哇靠!他知道耶!”
“你少在那里自导自演!那我呢?你知道我的姓吗?”
褐发女说著反驳的话却又不信邪地二度测试,碟子同样立刻动身,停在了“陈”字的前面。这时有人说问这种大家都知道的问题,实在难以分清是不是我们之中的某人在搞鬼,要问就问些比较私人的,可信度也稍微高些。
于是接着他们开始给每个人做身家调查,父母啥名啥、国中读哪个学校、体重多少公斤等等,无一例外,每个问题都答对了。
“好厉害喔!那我要问碟仙,你知不知道我几岁会结婚?”
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很兴奋地问,碟子这时停住了,好像在犹豫,然后依序指向“三”、“十”、“八”三个数字。
“哇哈哈哈!好老!”
“天啊!那妳还生得出来噢?”
“靠这碟仙够狠!”
眼镜女的脸刷第一下红了,她恼羞成怒地叫大家不要笑。我此时完全置身事外,刚刚我一直重复著低头、抬头的动作,因为低头我能看见那只手仍搭在碟子上,但抬头之后房间里的依然只有我们五个。为什么我看得见鬼的手,却看不见他的全体,莫非这也跟我的体质有关?
还是,这鬼原本就只有一只手?
“小白,你要不要问问题?”
这时突然被小张点名,我有点不知所措,但仍立刻回嘴:“不要叫我小白!还有我也不想问问题!”
“那我帮你问好了,碟仙碟仙,小白几岁的时候会找到工作?”
小张就这么擅自决定,我才要大叫这种天机我不想提早知道,谁知那碟子停了半晌,居然缓缓移动到“二”、“十”两字上。
“咦?”
“二十岁?不就是现在吗?”
“……”
我忘了,我虽然还没有出社会,却已经有了一份超牛的工作啊……
“难道你有在打工吗?”
小张问,听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怎么能告诉你啊!先不说“鬼差助手”这种工作有没有列入三百六十行里,我说了你们会相信才有鬼──啊不,才奇怪啦!
“哈哈,算是吧?”
“真的假的?你在哪里打工啊,月薪多少?”
“是接案的工作啦……”
就某方面来说的确是接案没有错,只见几个女生摆出很羡慕的表情。
我狠狠瞪了一眼碟子上多出来的手,他似乎被吓到了,微微发抖。
“呀,碟子好像在震动唉。”
“碟子怎么会动?又不是手机。”
真是世界奇观,有没有这么玻璃心啊你。
没过多久,小张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那碟仙“如果我给你糖果,你会保佑我这次全科及格吗?”
果然他还是为了这个!不过传说里那不是小孩子的鬼吗?这只手怎么看就是个成年人啊,还是说过了那么多年,他长大了?
不,都已经死了就不可能会长大,我立刻终止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这鬼应该不是传闻中会保佑所有科目PASS的那位。
果不其然碟子指向了“否”字,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为什么?”
“是不是不喜欢糖果啊?”
接着众人纷纷猜测,我忍不住开口:
“我说,会不会我们请到的不是那个小孩啊?”
“这样噢?那再请一次吧?”
小张的语气就像再买一根冰棒来吃一样的稀松平常。有没有搞错,请仙的代价可是寿命啊!
接着我们又整整唸了三分钟的“碟仙碟仙请归坛”,碟子才终于回到本位待着,碟子上的手也悄悄地离开了。
我本来还很担心会不会请不回去,但看来这鬼还挺明理的。很久以前忘记听谁说过,有的碟仙会跟玩家谈交换条件来达成愿望,而付出代价的人绝大多数不死也是半残,再不然就是干脆疯了。
所以,我非常感谢自己总算有点运气。
众人玩性大发,立马开始了第二轮游戏。
我又环视了整个房间,还是没有看到半个鬼影子。但这次也一样,有只鬼手偷偷摸摸地混在里面,推动了碟子。
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小张也许是目的已经明朗,懒得跟碟子忽悠,一出口就开门见山地问,能不能让他的全科及格。
那碟子不负众望地指向了“是”,众人欢呼。但我看了看碟子上的手,怎么就看不出这哪里是小孩,我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鬼,借着小孩的名义想跟小张讨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我是不是该提醒他们?
“那个,你们听我说……”
“怎么了?”
“我在想这个碟仙好像不是……呜!”
我没办法说下去了,因为有只冰冷的手迅速地捂住了我的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见的手。
“你要说什么?”
我只能僵硬地摇头,那只手仍死死按在我的脸上,而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推动碟子。
“我给你糖果好吗?”
无视我的异样,不知情的小张依照传说的内容问了,碟子却指向了“否”。
“那代价是什么?”
女生追问。
碟子在纸上绕了几圈,红色的箭头指向了“命”字。
“命?”
所有人看见这个字,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但是没有人敢把手放开,生怕触犯了大忌。
要是这时候胡子越在就好了──我忍不住这么想。
“你是说,要我拿寿命来换吗?”
小张并没有停止游戏的意思,继续问下一个问题。碟子指向“是”。
“你想干嘛?”
“不要想不开啊!”
“不觉得小张怪怪的吗?”
小张没有理会女生们,露出怪异的笑容:“好啊。” 正文 第十章 碟仙请出坛(1) 小张说完,从碟子里窜出一道白色像雾气一样的东西,直直跃进他半开的嘴里。
当然,只有我能看到。
“咕啊啊啊──”
小张发出了非人的嘶吼声,全身痛苦地扭动着,女生早已不顾什么禁忌,惊叫一声,吓得把手放开碟子,缩到房间的角落。
这时候我嘴上的鬼手才慢慢退了回去,小张回头,用翻白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冲出了303号房。
女生们似乎已经害怕到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也楞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安慰她们还是先去追小张。
“刘、刘白……怎么办?”
好半天女生们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我犹豫了一下,做出我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我去追他,你们赶快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好可怕……”
“鬼已经不在了,快点回去,东西我等会再收拾就行了。”
我说完这句话,就出了303号房。
其实当下我有点暗爽,我居然也有露出神祕微笑说这种话的一天。
小张已经跑远了,我从大楼走廊看到他已经离开宿舍,持续往外面的空地跑去。我立刻下楼跟着他跑,同时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胡子越。
不管你的事情忙完了没有,拜托快接啊,我只能靠你了!
嘟噜噜……嘟噜噜……
“干嘛?”
胡子越的口气很不好,或许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的事情,但我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马上过去。”
胡子越也没有多言,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但是在通话切断前,我好像听到了他轻轻地喊了声“好痛”。
难到他受伤了?我把手机收进口袋,继续追着小张。
小张跑步的姿势像是刚学步的婴儿,摇头晃脑的,但是他的速度却非人的快。
这时我注意到了,小张正往墓园的方向跑去。
不要啊!我不想去那里、我不想看到一堆鬼走来走去啦!为什么偏偏要往那里跑,墓园对你们鬼来说是有什么吸引力吗!不会是想挖洞把自己埋了吧!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跟胡子越学几招驱魔的技巧,现在搞成这样该怎么办啊!
刚刚碟子里的鬼上了小张的身,所以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如果不把鬼从小张的身体里赶出来的话,没准他今晚就会死了。
我与小张的距离越来越近,在他一脚刚跨进墓园的时候,我奋力一跳来了个泰山压顶,小张被我压趴在地上。不知道胡子越从那里过来要多久,总之只能拖了!
我整个人跨坐在小张身上,将他的双手反抓,他死命地挣扎,嘴里口吐白沫,发出不成调的低吼。
“有种就出来跟我面对面!占用人家的身体算啥汉子!”
小张猛地回头,一双没有理智的眼睛瞪着我,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未驯化的猛兽。我心头一震,抓住他的手稍稍松了,小张趁着这个空档翻过身子,反过来将我推倒在地。
我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认输,别看我这样子,我好歹也是会打架的!我用力往小张腹部揍了一拳,他发出哀号,松开了压着我的手,我赶紧起身,手脚并用固定他的四肢。
小张啊,我也是为你好才揍你的,拜托别来找我算帐啊!
“刘白!”
就在我快没力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胡子越的声音,我惊喜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他以百米速度往这里跑来,一时高兴得差点松了手。
胡子越到我跟小张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红线绑着的玉,我才奇怪他拿玉干什么,他就一口气把玉塞进了小张的嘴里。
不,还没有塞进去。小张牙关紧咬,充满攻击性的低吼从牙缝之间流出来,但他越是挣扎,胡子越就越用力地塞。
万一把他的牙齿给敲断了怎么办啊!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塞的,玉终于顺利被小张含进嘴里了。小张开始不停地干呕,胡子越却紧紧地扣住他的嘴巴,不让他把玉呕出来。然后他的身体渐渐松懈,方才还在跟我缠斗的四肢顿时没了力道,瘫软地垂下。
我见状也把手松开,连着喘了好几口大气,才感到舒服点。
胡子越把玉从小张嘴里抽出来,说:
“上他身的鬼已经离开了。”
“离开?我怎么没看见啊?”
“你当然看不见了,”胡子越举起手中的玉:
“鬼就在这里面。”
我凑近一看,发现玉石的中央模模糊胡地有个看似杂质的黑影。
“这块玉能封住魂魄,过段时间鬼就会在玉里面被摧毁殆尽了。”
“那么好用?那这样黑白无常还抓什么鬼,全部丢到玉里面让祂自生自灭就好啦?”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玉是消耗品,依这品质最多用个三次。”
胡子越说完,把玉放回口袋。
“唔嗯……”躺在地上的小张发出呻吟,他睁开了眼睛,失神地望着我们。
“没事了,你还活着,知道吗?”
胡子越蹲下,一把背起小张,不停地安抚他,已经没事了。小张只是小幅度地点了个头,双手死死地抓着胡子越的衣服,全身瑟瑟发抖。
“对了,你刚刚在哪里,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回宿舍的途中我想起了这件事,今天非要问清楚不可。
“附近。”
然后我被句点了。
“你到底去哪了啊?你有受伤吗?”
我不放弃地死缠烂打。
“……”
这次干脆直接已读不回。
看样子要揭露他的祕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去敲小张宿舍的门,所以就让他直接睡我们这。
我们替小张擦汗,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合力将他抬上床,盖上被子。
欸?好像忘了什么?
“那我今天睡哪里?”
我看着自己床上的小张。
“嗯……”胡子越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你就睡地板吧!”
如果是这种答案那就别给我思考!害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解决方法!
于是当晚,我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空虚寂寞觉得冷。
“肖年呐(音:少年呐),你是做错什么事被老婆罚睡地板?”吊嘎大叔路过。
“惦惦。”我表示痛苦。
隔天早上,眼看已经要出门了,小张却还没有醒来,胡子越说让他继续睡,被上身过后的人需要花很多时间恢复体力的。
就这样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到了第三天,小张依然昏睡的时候,我们终于惊觉,“代志大条了”。
这件事在系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虽然对大学生而言,失踪几个礼拜甚至几星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小张不同。他虽然总是没个正经,但上课很认真,从未缺席,更重要的,是连他的室友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那几个参与碟仙游戏的女生,胡子越跟我,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我特别警告她们别说出去,容易节外生枝,她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张并没有到处宣扬碟仙的事情,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我们。
“听说小张被绑架了噢!”
“我听到的是他一个人出家去了。”
“要不要报警啊?”
千奇百怪的传言雨后春笋似地冒出来,殊不知小张本人就躺在我床上整整三天了,而我也睡了三天地板……
可恶啊小张!你快给老子起来啊啊啊!我想念我的床垫啊!
这几天胡子越周围都散发出“别碰我”、“别跟我说话”的黑色低气压,他好像为了某件事情非常烦恼,昨天晚上我不小心目睹胡子越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包白米,倒入一点点装进夹链袋就出门去了。难道他真的在偷偷养着什么东西吗?就算我问起,他也总是故左右而言他,我便先将这个疑惑搁置一旁,眼下还有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