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章 易春噬心 靖北王朝。 死牢。 外面的喧嚣声尽了,凄厉的呼喊和兵器搏击发出的铮铮刺耳也渐渐淡了,似有欢呼将原本凝重沉闷取代, 慕若笙的猩红嫁衣上斑驳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几日未清洗,脏污破败。她出生尊贵,向来喜净,但此时根本无心顾及这些,倒是忽然对着脏乱的牢墙笑出来。 那笑明丽温淡,浸染着粘稠的苦涩。 “穆云聰胜了……他竟然胜了……” 杀忠臣,判拥军,借与她的新婚之夜灭了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慕家,这场夺位斗争,他竟然还是胜了。 “把门打开——”刚晋升为大太监的苏景盛声音细细尖尖朝狱史开嗓,那抹高大挺拔的明黄不疾不徐的走进味道刺鼻的牢房。 穆云骢还是像以前一样,高贵俊美并桀骜不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与周身的英气并不违和。轻弯下腰手指理了理女人脏污的头发,露出她那张仍能分辨清丽的脸来。 他以一副居高临下姿态赤裸裸看着她,逼得慕若笙不敢睁开眸子。 “靖北第一美人……慕若笙,天牢里可还睡得舒服?” 睡…… 好久,慕若笙那双本灵动眸子毫无生气的动了动,带着令人心起涟漪的水波。 这几日,她何曾有一刻阖过眼? 闭上眸子便是她端庄矜贵的母亲惨死在她怀里,她知书达礼的大姐被士兵玷辱撞墙自尽,她一向威严刚强的父亲被斩断手脚的画面。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她亲自挑选的男人,她闹着让父亲给她指婚的男人。 心好痛,她竟是这么不争气,直到现在看到他,心里除了恨,竟还会有痛。 “为什么……我父亲追随你,从瀚南护你到京都……一路出生入死……” 她兀自撑到现在,就是为了问他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该死。”穆云骢俊美的脸上染着阴鸷淡漠,冷笑,“出生入死?一面佯装受伤一面引穆云霜前来擒我,你父亲打的算盘是为穆云霜谋得皇位将你许给他做皇后,慕若笙,不要告诉我这些……你不知道。” “我没有——” “你不知?”他冷笑,狠厉阴鸷,“是你亲手把那半块银符交到穆云霜的手中,你会不知?若不是清婉告诉我这些……” 怎么会是……林清婉。 慕若笙闭了闭眼睛。 林清婉是他父亲那来自烟花之地宠妾嫁入慕府时带来的女儿,因自幼聪明过人自小便被她那身为爱妾的母亲求父亲想法子弄到宫中和皇子贵族一起读书。 自小知书达礼,德才兼备,容貌倾城,是不少贵族世子的倾慕对象,更有人说,这靖北第一美女,其实当属她这个冰清玉洁与世不争的二姐。 “你和林清婉……” 穆云骢在提到林清婉时颇有耐心,温润将他整张脸侵染的愈发俊美,“我自幼丧母,在皇宫受人欺凌,若不是小时候她陪过我一段时间……”他说到这,眸子闭了闭,“自从宫中学堂再见到她,我就告诉自己——我若登记,她是朕的皇后。” 我若登基,她是朕的皇后。 慕若笙脸色苍白的像一张污了的白纸。 他的回忆……怎么是这般……怎么是林清婉…… “不是这样的……”一颗心痛到无法喘息,她看着他,唇瓣哆嗦着却始终没有说出想说的话,好久,指尖钳到手心一片血肉模糊,“为什么……不也杀了我?” “你以为我留着你做什么?”穆云骢猛然掐上她的下巴,看着女人满身污垢都掩饰不住的倾城颜色,沉了沉眸子,“你这张脸,还有用。婉儿因乱脸上受了点伤,灵镜清已去寻易春术——” 易春术?那不是要将她的脸……替给林清婉? 慕若笙想起来了。 穆云骢先前为了向父亲表忠心,曾服下噬心蛊发誓,他若登基,必迎娶靖北第一美女。 吞下噬心蛊发的誓言,如有违背,必遭反噬,暴毙而亡。 正文 第02章 皇后凤印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他的誓言里说的是第一美女而不是……她的名字。 “犯错的是你父亲,你若肯听话,我放你出来……”穆云骢起身,背过手去,居高临下的施舍给她一道缓刑,慕若笙眸子狠狠闭了闭,忽然便冲到一侧站着的狱卒身上拔出配在腰间的剑—— 剑出鞘便狠狠朝自己的脸划下去,冰冷的寒芒几乎要刺破她娇嫩的皮肤,手腕忽如其来的剧烈痛意逼她松开剑柄。 “你做什么?”穆云骢脸上现出很深的震怒,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女人的手腕掐断,一脚将那短剑踢的老远,“谁准你死?” “我做什么?”有泪从脸上滑下来,慕若笙笑得凄楚,“我爱你那么久,我的爱让我家破人亡,难道我还要留着这张脸给你和林清婉做嫁衣?” 穆云骢震怒,许久,唇角扯出一抹寒彻的凉薄,“慕若笙你难道忘了……你最最疼爱的小弟……还活着的吧?” “……” 几日噩梦。 整片后宫被华丽的红饰笼罩,东南角的行宫却冷清异常。 几天前大殿上穆云骢的旨意不曾在耳边消散。 “慕若笙,你是罪臣慕氏之后,不配正妃之位,皇子正妃印交出来就留你一条性命,去冷栖宫住着吧。” 她犹记得大殿上一干大臣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那正妃印,本是用来换皇后凤印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罪臣之后这由头本就是虚的,欲加之罪。废了她的六皇子正妃之位,却当朝宣了立同是慕家后代的林清婉为皇后,择日行仪。 温婉贤淑,母仪天下。 每日下了早朝,他便去这后宫的另一头陪那个与世无争的温婉女子。 “陛下——”冷栖宫里唯一的宫女忽然在门口跪拜。 穆云骢…… 慕若笙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几日未进食,向前走了两步便身子不支瘫软在地上,她未来得及站起来便入扶那双立在她眼前的黑色龙纹靴子—— “穆——皇上,罪女请求皇上……准许罪女去拘府看望一下孽弟。” 慕以骁才十二岁,怎么能受住拘府里那些非人的折磨? 身子被一脚扯开,“慕若笙,你见到我,就只想到这个?” 穆云骢脸色是刀削般的冷酷,好像还染了醉意,“是要见你的四弟,还是想借此逃出宫去见穆云霜?” 慕若笙身子伏在地上,“回皇上,若笙不敢。” “不敢?冒死去给穆云霜送信的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你不敢做的事?”穆云骢死死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冷厉,“银符,书信,下一次是什么,是不是朕的传国玉玺你都要给他送去?” 从婉儿那看到被截获的书信,他便没有平静下来。 穆云骢心里生出暴戾,尤其是看慕若笙竟然平平静静的跪着的样子就想撕碎她脸上的面具,好看到她脸上有什么其他情绪。 “都出去,把宫门关上。” 他神色淡淡命令道,跪着的女人还未来的回声,他大掌扶过她的腰将她扔到身后那张挂着床帐得大床上,俯身便压了上去。 “穆云骢,你干什么,不要——” 正文 第03章 那时少年 她不要,他杀她父母,囚禁她胞弟,现在又要来侮辱她,她怎么能在他身下承欢? “你看清楚,我不是林清婉,我不是她……”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穆云骢已经将她的外衫撕得尽碎,白皙突兀浮现出来,他嘴角勾出危险至极的邪魅。 “这不是你一直费尽心机想要的,我成全你。你记住,我碰你只是不想伤了婉儿!” 身上的人带着浓烈的酒气,异常粗暴地撕着她的内裙,没有任何前戏直接进入她。 撕裂贯穿她的身体,慕若笙手腕几乎被男人扼断,她惨白的脸色一直覆着冰凉的冷汗,强忍着泪意,死死咬着唇一动不动的看着在自己身上宣泄兽欲的男人。 原来,她的第一夜是以这种方式失去。 身上的男人英俊狂野,却全然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过往像散去的烟火恍惚而过,可此时她被泪水浸湿的眉眼间,仍是她那时任性的情景。 十六岁,宫宴。 老皇帝六十大寿父亲带她入宫,她在父亲与朝官寒暄时独自走开,随着幼时的记忆在宫院小榭闲走。 湖心吊桥上,几个服饰尊贵的少年嬉闹着朝这边走来,手里不知在把玩传看什么物什,其中一个少年大概是力度用过了些,那娟青白在空中抛了个弧度,便要向桥下的湖水坠去。 反应过来,她已不再岸边。 脚尖轻掠点在吊桥摇摇晃晃的雕花栏上,腰肢像纤细的柳,飞旋半圈折后延展而出,手里的剑本已脱鞘,却在看清那物什之后生生扣了起来。朱剑在空中悬了个弧度,若笙握住剑鞘,用那倒旋过去的剑柄将东西挑了回来。 她那日穿一身最简单的黑色素裙,因场合重要束朱玉腰绳,平日不施脂粉惯了,只在唇间点了一抹梅子色的唇脂,因动作匆忙,绾得极好的墨发在风中微微凌乱。 穆云霜说,第一次见她,以为是本该在午夜飞行的魅灵,误闯了凡间白日的浮华。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第一眼望见的那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像人间四月中皑皑不化的白雪,面若桃花,桀骜不驯。 若是真的午夜飞行,也该是他。他伸出单手接过那卷绢布,衣玦飘飘,她就想到了他在黑夜和星空里御风而行的潇洒模样。 “姑娘好身手!”穆云霜第一个反应过来,眉间不掩惊喜,“请问姑娘姓名?” 她甚至连笑都吝啬给众人一个,理了理衣衫,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只是不想,那么快便又见面。 她在宫宴上表演舞剑,心里却想着原来那是他献给父皇的画,刚刚展示的时候她看见那画上是一头雪豹,漂亮的,野性的,又极安静冷清,他怎么画出那样的画? 旋身,忽然便触到了一道深邃的目光,她几乎是暗咬了一下牙,才稳住手里差点落掉的长剑。 “不愧是慕将军之女,真是极精彩。”舞毕,老皇帝脸上的欢喜和笑是真心实意的,身子向前扶了扶,“老慕,她也到年纪了吧……朕赏赐她一桩姻缘怎么样?” 父亲和她都有些变了脸色。 好久,她跪下,“皇上,如若要赏赐,这人……让若笙来挑可好?” 回忆在疼痛中抽离。 穆云骢手上的力道完全没有轻重,在她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痕迹,感觉不到身下人的配合,他更加疯狂,在她身上不知宣泄了多长时间才结束。 最后他把一枚极苦的药丸塞到她口中,这才回身整衣,走了。 留她像一朵破败的花,睁着空荡的眸子一直到天明。 …… 正文 第04章 兰亭宫暖 兰亭宫温暖奢华,香烟袅袅。 “本宫要与小妹说几句体己话,你们下去吧。”见宫人把慕若笙带到,林清婉温温婉婉摆手,撤掉了服侍的一众宫女,只留几个心腹在内殿侍候。 “妹妹最近过的可好?” 林清婉衣着华贵,发上的扶摇金钗将她整个人都点缀的雍容大气,慕若笙一眼就看出来,虽然穆云骢和她还未正式成婚,但她的吃穿用度已然已经是皇后的标准了。 慕若笙在地上跪着,眉眼染着沉痛,“林清婉……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话害死慕家上下二百多条人命——” “放肆——”林清婉扶了扶手上的丹蔻,许久,忍了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成王败寇,父亲暗地里投靠二皇子,输了,就是这个下场。” “再说,”她轻笑,“慕府的死活又与我何干?你父亲向来只把我母亲当做一个卑微的下人,我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口中一片苦涩,慕若笙闭上眸子,“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妹妹最近过的如何,有没有小心保护这张靖北第一美人的脸……云骢说,以后这张脸……会是我的。” 南疆的巫医寻来后,会将慕若笙的脸剜下来替给她。 这样,她便不会违背他噬心蛊的誓言名正言顺的成为靖北的皇后。 “那是我的脸……”慕若笙脸上一阵惨白,却见林清婉面带笑意,不觉沉声,“林清婉,你骗了穆云骢,穆云骢因年幼之事对你生情,但当年那个在冷宫里陪穆云骢的人,根本不是你——” 林清婉忽而敛起手指。 她盯着慕若笙的眼睛,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带着探究,犹疑,许久没有言语。 不可能,这件事慕若笙怎么会知道?她不可能知道。 难道说—— 她心下惊疑,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未开口便看到慕若笙脖颈处的衣衫下隐隐约约露出的红色痕迹,脸上一瞬间染上浓浓的恼意。 穆云骢还未碰过她,这个女人竟然已经和他行过鱼水之欢! 她的表情全被一侧的贴身侍女看在眼里,那大宫女跟林清婉对视一眼,紧接着脸色一冷朝身侧太监道,“这女人是爱皇上爱疯了,在这胡言乱语不知礼数,还不快拖回冷宫掌嘴,掌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 慕若笙痛苦的闭上眼睛。 是啊,她就是爱他爱的发了疯,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肯承受他那些屈辱。 上来两个太监像架着囚犯一般从地上拖起她,还未拖出门,一道忻长挺拔的明黄踏进宫门,抬脚就是朝拉着他的一个太监踹了上去。 “她也是你们能碰的?滚——” “皇上……”林清婉戚戚然从榻上走下来迎她,那双弧线美丽的眼睛里蓄着犹疑,忽然温婉又委屈的低下身,“是婉儿不自量力了,既然皇上心疼三妹,这委屈,婉儿受着便是了。” 穆云骢眉宇蹙起来,一把拉过林清婉护入怀中,眸里尽是笑意和温柔,“婉儿吃为朕吃味了?” 林清婉咬咬唇瓣,撇过脸去。 正文 第05章 三十杖棍 “婉儿,朕的心意你还不知?”穆云骢笑着抚着她的墨发,“朕几时会心疼她?当年若不是她仪仗你父亲的宠爱设计成了六皇子妃,我们又怎么会分别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让你落到我三哥手里让你受了……那种罪。” 他说到这眼底浮出很深的恨意,视线转向慕若笙,“我不过是担心这张要替给你的脸受了伤,你若不喜,来人,带下去打三十杖棍——” 三十杖棍…… 慕若笙心底像被一把冰刀狠狠戳了个窟窿,有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 就算是军中男子,受完三十棍邢不死也得残废,穆云骢……是打了要断了她双腿的念头。 护卫拖着慕若笙的胳膊要把她拉出去,林清婉盯着女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急忙拉住穆云骢的袖子,“皇上……” 这女人若是断了腿生出自裁的念头,那她那张脸就没法易给她,她又如何能登上皇后之位? “陛下不要……”眉间浮出一抹不忍,林清婉脸色凄楚动人,“她毕竟是小婉的姐姐,让她敬小婉一杯茶,就算了吧……” 穆云骢视线一落在慕若笙身上脸色便难看到极点,但是抵不过怀里的温柔细语,大手一挥,示意宫女上茶。 之前那嚣张的大宫女立即让人沏了茶,递到慕若笙手中。 穆云骢本正不耐,视线落在她手背上,冷笑,“慕若笙,你手背上那是什么?” 她这一说,林清婉便朝她手上看去,禁不住立马掩了鼻子——慕若笙一向娇嫩的手背上又布满疮疤,溃烂成脓。 “回皇上,是寒疮。”慕若笙跪下,平静答他。 天牢里冷,冷宫更冷,她虽也舞枪弄刀,但自幼皮肤娇贵,受不了这些。 她的态度让穆云骢火冒三丈,他眸光犀利,面露嫌恶,“这茶不必给朕了,朕嫌你恶心。” 握着茶盏的手颤了颤,转而递向那衣饰华贵的女人,林清婉伸出手来接茶,却在茶盏离手的一瞬忽然一抖,一个不稳茶盏落到地上碎裂开来。 茶水滚烫尽数浇到慕若笙本就溃烂的手背上,她还未来的及出声,心口剧痛—— 竟是穆云骢狠狠一脚朝她心窝处踹了下来,遽痛袭来,一口鲜血从口里吐出。 “怎么样,有没有烫伤?”穆云骢看都没看地上昏伏的女人,只侧身小心将林清婉护在怀中,双手握住她的手仔细探看。 直到确认并无大碍,再看慕若笙,勃然大怒,“慕若笙,婉儿替你开罪,你竟还不忘伤她,心中歹毒令人发指,来人,上拶刑!” 拶刑。 林清婉倚在穆云骢宽阔的胸膛前,心中舒畅,不由暗暗吐一口气。 她这个慕府的千金妹妹,不但是靖北第一美女,还是第一才女。 那双手,不光会舞剑拉弓,更是弹了一手好曲。 废了慕若笙的手指,这世间除了她,便再没有第二个人弹得出幼时那首儿谣。 那首让穆云骢念念不忘,对她生情的儿谣。 …… 正文 第06章 梅花糕糯 冷栖宫。 慕若笙蜷在冰凉的大床上,一连躺了好几天,被衾单薄,脚底像踩进冰雪里寒凉。心口处钝痛,她伏着身子猛地一阵咳嗽,地上,痰中带血。 突然脚下一阵窸窣,一只黑瘦的老鼠顺着掉落的被子窜上来,跃上她的血肉模糊的手指。 手指麻木,竟还能感觉到肉被撕咬开来的痛意。 慕若笙唇畔扯出一抹苦笑。 若是她就这么死了,这张脸,谁都要不得了吧。 可是,她那年方十二的弟弟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拼命挣扎着要起身,苏景盛手持皇帝手瑜行至冷宫,此情此景,忍不住面露嫌恶的掩住鼻子。 “慕若笙,皇后娘娘半夜里忽然想吃梅花糕,这是你们幕府独有的手艺,陛下命你快快做来,给娘娘呈上去。” 梅花糕…… 慕若笙挣扎了好久,才从床上起身,她只是愣愣坐着并不答话,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六殿下,梅花糕好吃么—— ——好吃,我在宫里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穆云骢那时九岁,脸蛋清秀单纯。 看他吃的香,六岁的慕若笙在一旁咧开了笑。 ——好吃,我再回去让我娘给你做—— 苏景盛看着床上不言不语的女子,眉眼生出一抹复杂,他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必定不从,但她若不从……皇后吩咐的那些…… “慕姑娘,别犟了,你去做了便是。陛下近来胃口也不好,你就算不是为了娘娘,为了陛下也是好的。” “……” 端着一篮食盒进到兰亭宫,隔着奢华的纱帐,隐约能看到床榻上的一双人影,穆云骢拥着低头啜泣的林清婉,眼底尽是温柔。 递出食盒,慕若笙只是安静的退在一旁,避开视线。 “陛下,我和三殿下……并非我自愿……他垂涎我的身子,我不得不委曲求全,才能保住性命……”林清婉泣不成声,贴着他的胸膛,穆云骢下巴轻轻抵着她头顶,沉眸,“朕知道。” “你可会怪我?” 穆云骢眸子沉了沉,“婉儿,你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好。” 林清婉梨花带雨,泪珠挂在纤浓的睫毛上,仰起头,又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穆云骢身体微僵,“不会。” 他抚着她的背,“等你换得慕若笙的脸,朕便娶你,你的孩子……朕会视为己出。” 宫女已经把食盒递上来,穆云骢看着食盒里晶莹剔透绽着片片花瓣的糕点,眉眼一沉,拂袖捏起一枚,送到她唇边, “你胃口不好,每日都吐,尝尝吧。” 慕若笙隔着帘幕看他待林清婉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事物,心口涌出一片血腥,有什么粘腻顺着手指往下流。 她知道,这双手,是彻底的废了。 梅花糕需要采夜晚还未绽放的花苞来做,她的手本就有伤,又在极冷的时辰去采梅花,筋骨皆冻伤,再无修复的可能。 糕点软糯,入口即化,林清婉品尝着口中这很久不曾尝过的糕点,本焦虑的心终于平复下来。 正文 第07章 谁准你死? 此点心珍贵,以前整个幕府也只有慕若笙的母亲会做,她想尝一块都不容易,没想到到头来,幕府正牌的千金,也会沦落到半夜给她送糕点的地步。 她有些怨恨母亲和自己当初的眼拙,竟会觉得三皇子会称帝,想方设法怀上他得种,结果他竟是第一个败的皇子。 好在……穆云骢爱她至此,竟不介意。 不过,她林清婉,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给那些权贵大臣,即便这是她的亲骨肉……也不行。 腹部有痛意袭来,一阵比一阵强烈,林清婉手里还剩的半块糕点从手中跌落下来,她俯身捂住腹部,蹙眉,“陛下,臣妾的肚子……” 好痛。 鲜血顺着腿间流下来,穆云骢看着那一片可怖的殷红,惊怒,“太医——宣太医——” …… 很多盆热水被端了进来,又很多盆血水被端了出去,直到后半夜兰亭宫才恢复了可怖的宁静。 “婉儿,”穆云骢一直紧紧拥着怀里单薄的冰清玉洁的女人,沉眸,“别难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一向良善,即使是糟污她的人的孩子也说过要抚养,此时,她怎么能撑得住? 慕若笙跪在林清婉华贵的寝榻下,双手溃烂肿胀的几乎分不清十指。 林清婉躺在穆云骢怀里,好久才看向她,脸上挂着泪珠,凄楚惨白,“三妹……你好歹毒……” “我没有。”慕若笙很平静,“我没想过伤你。” 穆云骢低下身子来,钳在她下巴的力道逼她颤抖,“婉儿从中午到现在,只吃过你一块糕点,你说你没打算伤她,那你其实是要……伤朕?” 慕若笙笑出声来。 众人还皆没有反应过来,她忽然疯了一般冲向那盘被穆云骢打翻在地上的食盒,拾起食盒上尚算干净的糕点便往嘴里放—— “你做什么——” 穆云骢目眦欲裂,两步冲到她身前,扼住她的下颚,竟是不顾脏污手指直接探入她的喉咙。 几下将已经入了她口中的半块糕抠出来,震怒,“你要死?” 慕若笙抱着脖颈咳嗽,“我没伤她,也没要伤你——梅花糕里没有毒——” 如果能伤,也就好了。 可惜她爱他太深。 即便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在听到他胃不舒服的时候她仍是想都没想为他做糕点…… 又怎么会害他? 太医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梅花糕,跪,“皇上,此物里含有花麝,去淤通经,孕妇大忌。” 慕若笙脸色一白。 梅花糕里含花麝,林清婉知道的,但含量不足以致她流产,她只是为了让糕点闻起来好闻,让穆云骢更有胃口而已—— 再说,她根本不知林清婉有身孕。 “慕若笙——”好久,穆云骢薄唇动了动,那张英俊的颠倒众生的脸上布满阴沉,“你如此阴狠加害小婉,是嫉妒?” 她曾真真切切爱过他的,他也曾相信她的真切的,若不是……她拼死把那块统领一半慕家军的银符给了穆云寰。 好久,慕若笙一瞬不瞬的看着那盯着她的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嗤嗤笑出声来,“不是——” 正文 第08章 拘府 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抓着一侧的衣角,那张仍精致的面孔上,笑意恨意凉薄冷漠,“穆云骢,我讨好你,不过是为了见我弟弟一面,又怎么会蠢到毒害她——” “碰——” 慕若笙被重重甩到地上,好久都没从地上扶起身来,胸口一直赌着的那口黏腻终于压不下去,一口吐了出来。 穆云骢瞥到地上那抹猩红,早已被怒意浸染的眸子微微顿了顿,还未探究出心底生出的那抹复杂到底是什么,林清婉脸色凄凄拉他的袖子,他脸色微微僵硬,清冷开口,“慕若笙,心思歹毒,谋害皇后,打入拘牢——” …… 慕若笙手上挂着链锁,一步一步朝拘牢的深处走去, 她没想到,穆云骢会将她打入拘府。 这是靖北宫中最残忍的地方,最恐怖的狱所,但此时她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她的弟弟慕以骁在这里…… “姐姐……”她往前走着,一格牢间忽然有人踉跄扶到前面来,“姐姐……” 慕若笙转头,看到那消瘦的几乎分不清模样的男孩子,眼泪簌簌掉下来,“骁儿……” 慕若骁身上还是被掳走的那日的装束,只是已破败不堪全是血迹,看着她目光……竟有些痴痴傻傻。 扑到牢房握住他的手,“骁儿,你怎么了骁儿?” 慕以骁看着她,忽然咧出一个傻笑,嘴角有口水流下来,“姐姐……我饿……” “……” 拘牢黑暗,她坐在牢里,不知时日。 她定定看着在她隔壁牢房急急吞咽馒头的痴傻男孩,手指温柔的抚掉他嘴角的碎屑,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掉下来。 慕以骁是她最疼爱的弟弟,三岁能诗,五岁跟着父亲学武,机灵聪慧如他,现在能分辨的,除了她,便是……馒头。 “皇后娘娘到——” 林清婉手上抱着一个温囊款款走过来,衣饰华贵,面若桃花,几日不见,气色竟比之前还要好。 解除了一块心病,心里怎么会不舒畅。 “华服一箱,金钗一盒,粉黛一盒,香料一抖——抬上来——”苏景盛手持佛子,站在林清婉身后尖尖细细的报备。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搬着几个华贵箱子走进牢房,放下。 林清婉目光落在一身残破的女人身上,轻笑,“妹妹起来看看,后面这些,都是本宫赏你的……” 慕若笙仿若未闻,只专注的看着慕以骁怕他吃的太快咬伤舌头。 林清婉眼底现出一抹狠意来,盯着她两秒,强忍了下来,笑意勉强,“妹妹可以出拘府,你知不知道二姐我求了陛下多久?虽然你犯错伤我,但毕竟你是我的妹妹,没有一直住在拘牢的道理,陛下已经答应我,让我放你出来。” “我不走……骁儿在这里,我不走。” “慕若笙,”林青婉手指攥起来,眸底的狠色再也压制不住,眸子在那痴傻邋遢的男孩身上瞥一眼,冷笑,“皇上和本宫几日后在幕府小榭设宴,要你跟着。你不受本宫好意,本宫若不高兴……慕以骁的脑袋我现在不能取,他的一只手……” 慕若笙跪在地上。 “罪女……接旨。” 正文 第09章 第一美人 慕家小榭本因为慕家被封落败了许久,慕若笙不知道穆云骢是因何将靖北的最具权势的达观贵臣召集到这里设宴。 宾客来来往往,她穿着林清婉赏赐给她的尚算华丽的服装,却因身份卑微做着最下等的活。 跪在地上将摆酒的小几在指定位置摆好,起身间不小心冲撞了个人,那着华贵衣衫的男人一脚将她踹倒,怒,“哪里来的贱婢,长没长眼睛!” 慕若笙伏在地上,手上使不出力气,好半天都没抬起头来,那人大怒,“不懂规矩的贱婢,来人,拖下去——” 众人皆以入席,这边的动静成功吸引到他们的兴趣,不知是谁认出了她,惊讶,“这不是靖北第一美人……慕若笙?” 宴席的主座位置,正不疾不徐入座的英俊皇帝似乎顿了一下,落到这边的视线休然一深。 那被冲撞的人着贵族戎装,盯着慕若笙好久,忽然仰颈大笑,“靖北第一美人?这种货色若都能比称谓,那我瀚南的女子,各个都要以天下美人为称。” 他张狂笑着,脸上的刀疤拧起来,视线忽然就落到了主座上陪着穆云骢的款款入座的女人,唇角勾了个极邪佞的弧度,“我看,那位被称为靖北第一美女才合适吧?” 听他那么说,林清婉心里暗暗欣喜,但着实为他那逾越放肆的视线恼怒,娇嗔抓抓穆云骢的袖子,冷着脸不说话。 拓跋昊看林清婉的姿态,心里着实荡漾,一脚踢开脚边碍事的女人,躬身,“皇上,瀚南归属靖北,皇上不是说要给拓跋昊赏赐吗,皇上可否将那美人赠予我?” 林清婉脸色一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座位上坐起来,又急又怒,看到倒在他脚边的慕若笙,才微微抚下心神,“拓跋王爷,臣妾是皇上的女人,断然没有再跟王爷的道理。王爷身侧的是慕将军的嫡系二千金,靖北第一美人,能文能武,可比臣妾要好的多……” “慕老头的女儿?”拓跋昊眉眼闪过一丝阴狠,冷冷看着地上那张冷漠美丽的脸蛋,笑容狰狞,“瘦是瘦了点,这脸……还看得过去,皇上,拓跋昊此行来京,晚上就由她侍候——” 慕若笙衣袖下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拓跋昊的父亲和哥哥全是她爹爹在战场上杀死的,她落到他手里,不会死,但一定比死还要难受一百倍。 穆云骢眸色幽沉的吓人,谁都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好久,他冷着面欲拂袖,林清婉急忙握住他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急切,“皇上,不是三妹就是臣妾。陛下之前未保护好臣妾已经让臣妾被三皇子……” 她说到这里,面色凄然,“臣妾的孩子也是被她害死,陛下不同意拓跋昊的提议,难道陛下要再看我委身于拓跋王身下,被群臣称为人尽可夫的贱人才开心吗……” 穆云骢在听到她说未保护好她时脸色蓦然一僵,却仍有犹疑,林清婉似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低声,“皇上莫不是担心她会自裁……陛下放心,她弟弟未死,她不会死。” 正文 第10章 宴是鸿门 “准。” 很久,穆云骢从龙椅坐下,声音低沉发出一个音节,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拓跋昊,她的这张脸是要替给朕的皇后,人你尽兴,但她若死了……朕拿你是问。” 慕若笙仿佛听到自己心口的窟窿,鲜血淋淋,愈来愈大。 “谢皇上,”拓跋昊恭敬起身,却并未就此结束,“臣听闻慕家这个二女儿自小跟她父亲习得一身武艺,臣还真是有点担心她不从会扫了臣的兴致……” 龙椅上,穆云骢脸色晦暗如有暗潮汹涌,好久,唤苏景盛,“去,把媚膏给她喂下去——” …… 热,好热…… 身上仿佛有千只蚂蚁啃噬,慕若笙手脚被捆着置于一张宽大的软塌上,浑身无力。面色潮红。 媚膏是靖北最烈的助药,通常使给军中妓女,中药者难耐空虚,只要任何一个男人想碰都会发了疯的迎合。 浑身沾着酒气的男人踉踉跄跄回到寝室,看到一室旖旎,那张全是刀疤的脸上阴狠的笑出来。 “靖北第一美人……哼,老子今晚就尝尝,慕府的二千金迎合起男人来和那些军妓有何不同——” 外衣被撕碎,一双粗暴的手覆上慕若笙几乎不着寸缕的身子—— “不要,不要——” 慕若笙潮红的脸上染着恐惧和恶心,连连向后退着,可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身强体壮的男人,他覆在她身上放肆,去解她的亵裤—— 不要—— 谁来救救她…… “哈哈哈,”拓跋昊在她身上摸索着,得意大笑,“你还指望谁救你?实话告诉你,穆云骢派了大批禁军在门外守着,谁也进不来,今夜,你就死了一条心好好伺候爷——” “撕——” 又一层衣衫尽碎。 慕若笙胃里汹涌着从未走过的恶心,恐惧,在他碰上她的一刻却被药力全部打散…… 眸子,渐渐迷蒙…… “唔——” 拓跋昊猩红的眸子在最兴奋的时候忽然空了下来,血迹顺着他的头顶向下漫延,滴落在慕若笙身上仅剩的单薄中衣上,猩红可怖…… “笙儿——” 穆如霜的脸在男人栽倒下之后露出来,他双目满是心疼与沉痛,捧住慕若笙潮红和惨白交替的脸,“他们竟……这样对你?” 慕家被穆云骢屠的家破人亡,她派人将半块虎符给他,他让她跟自己一起走,却被坚决拒绝—— “二殿下,这是一半慕家军的性命,我交到你手里。但我是他新婚的妻,是六皇子妃,我不能跟你走,我要找他,找他把话问清楚。” “他这样对你,你还爱他?”他记得自己当时情绪几乎失控。 而慕若笙只是苦涩一笑,“爱啊——若是能不爱,又怎么会这般狼狈还不肯离开……” “二……殿下……”慕若笙废力睁了睁眸子,再看到那张温柔儒雅的脸,一丝一丝清明缓缓涌入脑海。 不知是想到什么,她脸色一白,忽然起身拼命推开拥着她的男人,“快走,二殿下,你快走,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