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章 她能如何? 金黄。 宫室奢华,香烟袅袅,入目的尽是那华丽高贵的颜色。 她躺在一张铺着锦缎床单的床上,腹部微微隆起,手脚却被紧紧缚着,一丝不得动弹。床边站着几个人,衣着异类,皆是神色复杂。 其中一人手里握着一把银弯匕首,刀光锋利,她脸色愈渐惨白起来,然后,宫门忽然打开—— 有个男人走近了。 看不清容貌,却知他身材忻长挺拔,周身的气场,矜贵凉薄而桀骜不驯。 他说,“动手吧……” 真好听的声音,低哑深沉,只是为什么她听到这声音……心好痛…… 似乎瞥了她一眼,男人又添上一句,“雪儿的身体,不能拖了。” 那个拿着银匕的人向男人弯腰行了个礼,然后,那把银色的锋利匕首,便向她心窝扎了下来—— “不要——” 银若猛然从床上睁开眼睛。 红色的帐幔,依旧陌生的让她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公主,你醒了?”小秀掀开帘帐,却见银若还在剧烈的喘息,周身颤抖,一张脸苍白的像纸一样,浑身都被汗水打透,蹙眉,“是不是又做那个噩梦了?” 她扶住小秀的胳膊,指尖冰凉,“小秀,给我倒杯凉水。” 那个梦,熟悉真实的叫她害怕。 喉间滑过凉意,银若的脸色尚缓和一些,小秀接回茶盏,面色担忧,“公主,您自来这里和亲以来,便总是做这个诡异的梦,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个月前,银若的皇兄,北凉的皇帝,召她入书房商议事。 与其说商议,却是已经定好的事情。东瀚势力如今愈发强大,日渐走向衰败的北凉自觉威胁,答应东瀚提出的和亲来求得侥幸的安宁。 为表诚意,和亲的公主名义上是镜心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太后所出的掌上明珠。 “银若,你知道镜心性子不及你,为了北凉安宁,你可愿意代她和亲?朕知道你最记挂你母妃,所以打算把你母妃从冷宫里接出来,你以心儿名号在东瀚一天,朕也必当生母侍奉你母妃一天,如何?” 皇帝的筹码是她母妃,她又能如何? 天已亮,姜银若合衣起身,脸色却许久平复不下来。 她转身从身后的枕上摸出什么,袖下的手指缓缓捏起来将它握在手心,神色渐渐和缓。 那是一把弯刀,东瀚的样式,小巧华丽,剑鞘的部位是瀚文辉月两字,却有些磨损,是经常触摸留下的印记。 银若微微闭着眸子,记忆里那个英俊高贵、倨傲不驯少年的样貌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清,可她仍记得他的声音像细沙扬在空中,“记得我的名字,日后我会找你……” “……” “公主,”小秀一想公主的处境,愁容满面,“世人皆知这东瀚君王暴戾无比,再加上他幼年曾在北凉为质,挨惨了欺辱,烧毁了脸还瘸了一只腿,小秀刚刚才听这宫里的人说……说……” 她说着,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掉下眼泪来,“当年那毁他容貌之人便是镜心公主——” 正文 第02章 孤冷银面 闻言,姜银若一颗刚刚平复的心,又如同沉到冰凉的冷水中。 “公主,自您和亲以来那冬瀚主君便没出现过,看来他当初向北凉提出和亲,目的就是……就是……” 沙哑深沉的男声忽然突兀响起,“就是什么——” 宫门从外面被打开,一抹挺拔忻长立在门口,伴着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走来,华丽的锦服,半张银面覆面,视线向寒冰里淬过的刀子投射过来。 银若跪在地上,小秀在她身后,颤抖的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穿了一双极好的鹿皮靴子,走在地上没有声音,那靴子在她眼前一寸的地方停住,隔了两秒,她下巴覆上一只大手。 姜银若抬起脸。 “唔——”那双手在她抬起眸的一刻紧紧掐上她的颈,力气狠厉,似一失手便能掐断她的脖子。 银面下的那双眸子,邪气,而深邃,像最海最深处的地方,染着嗜血的冷意。 “姜镜心,”孤松南城似是笑了,但银若不能肯定,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沙哑的听不出情绪,“多年不见,你的姿色倒是比之前……还要长几分……” 姜银若心猛然沉到最底。 果然,他没有忘记姜镜心做过的事。 可是,孤松南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不记得……那年那场大雪,不记得姜银若了吗? 她的脖子被他掐在手里,仰着脸,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眸子明丽而黑白分明。男人面具下的眸子似是忽然一沉,下一秒,她便被骤然抛出,后背狠狠撞上床榻的雕花梁角,痛得竟一时间动不了,只大口的冷吸着气…… 孤松南城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脚步竟……他的右脚是跛的!看银若痛苦的脸上带着吃惊,他勾起唇来,即使只露出半张脸,依旧看得出那下巴的弧线流畅而优美异常。 他的气场阴骘,寒冷。 银若看他,只心愈发痛。 他当年是那样英俊并桀骜不驯的少年,如果不是被姜镜心毁了容貌…… “谁准许你,用你这双肮脏的眼睛看着孤——” “看到孤现在的样子……公主心里很开心吧?”那张银面贴上她的侧耳,扑在她耳上的呼吸,粗粝而平稳,“放心,公主马上就知道,自己当年那些手段有多有意思。” 银若摇头,定定看他,神色痛苦,“孤松南城,你看着我,我不是……” 姜镜心的名字将要吐出来便生生顿住,她脑子里浮出皇帝最后向她说的话,她的母妃,她的母妃还在姜镜心和姜宁瑞手里。 “你想说什么?” “孤松南城,你……过来是要与我商讨大婚的事的吗?”顿了两秒,她忽然问他。 “哈哈哈——”孤松南城笑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只有恐怖,“姜镜心,你比本君想的还要天真,大婚?你觉得本君……会娶一个即将残废的女人?” “那你……何必叫我来和亲?” “和亲么……”孤松南城声音很低沉,“雪儿的病需要一味药引,你很快就知道,孤把你从北凉要过来是做什么……现在,你该担心的是你的右腿……” 正文 第03章 伍氏听雪 银若面色一白,“你不能伤我,东瀚的实力现在还不够——唔——” 孤松南城双手又掐上了她的脖子,眸中的怒意可怖,她可以清晰听到他一寸一寸深陷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身后忽然进来一个侍卫—— “主君,雪姑娘的身体……又不好了……” 男人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刻陡然松开了她。 他离开的脚步有些仓皇,像是一个孩子要失去什么至爱的珍宝一般,只在他踉踉跄跄出了她宫门的一刻,冷冷朝身后掷声, “来人,把这寝宫封起来,没有本君允许,姜镜心,不得外出半步……” …… 听雪宫。 伍姬雪怏怏的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似窗上覆的白纸,气息微弱,好像忍着极大的痛楚。 孤松银若脚步急急走近。 怕身上的寒气带给床上的女人,他撤去外面的裘袍才坐到床榻一侧,轻轻揽住那娇弱的女人,“雪儿,你怎么样?” 伍姬雪见到来人,眉间浮现一抹温柔,她伸手抚上他那张银色的面具,“主君,雪儿没事……” 她顿了顿才又开口,眸里有微微的复杂,“主君,主君和……镜心公主的婚事是不是……” 孤松南城抚住她的唇,眸光异常温柔,“雪儿,你要相信孤,你的身体孤一定能想到办法,很多年前孤承诺你的,一定会兑现……” 伍姬雪淡淡笑出来,那张素白的脸上浮现了鲜少的生机,她依偎在孤松南城怀里,心里的不安渐渐退去,与之替代的,是浓浓的喜悦。 好久,她将那喜悦压下,她摇摇头,面上生出一副凄凉,“主君,不要为我做傻事……不要让雪儿……成了殃国殃民的妖女……” 孤松南城沉眸,“孤已经做了,若不是为了治你的病,孤又怎么会把姜镜心要过来?” 伍姬雪握住他的手,叹气,“眼下北凉军力虽渐弱,但几百年来的基业还在,主君势力刚起,万万不可在此时得罪北凉。主君,姜镜心你要来,哪有不娶的道理……就算是为了雪儿,也千万不要得罪公主好不好?” “……” 成婚的旨意来的突然。 自孤松南城走后,姜银若几乎是被软禁在裳华殿,几日几夜的闷在宫里正心绪不宁,却见那扇许久不曾打开的宫门有了动静。 着华贵服饰的宫人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嬷嬷走了进来,“北凉公主,接主君旨意——” 银若跪下。 “北凉公主前来我东瀚和亲,为两地交好,东瀚崇简,公主封北英夫人,成婚之礼免办——” 旨意很短,宫人操着细细哑哑的嗓子宣读完便将那白色的锦娟递过来,银若仍挺直后背跪着,未去接那旨意,面色犹疑。 “公主,”小秀跪在她身侧,声音压得很低,“成婚无礼,是东瀚人纳妾的规矩……” “妾?那可算不上……”那跟在宫人身后的嬷嬷耳力极好,听到小秀的嘀咕,微微扬着下巴朝她们瞥去,冷笑,“东瀚没有妾这一说,只有身份下贱的奴侍。主君既不办成婚礼,公主,以后你便是我们主君的奴侍。” 正文 第04章 该记得谁? 银若心里了然,神色未变,只沉声,“嬷嬷说笑,镜心乃北凉的嫡公主,没有做一方奴侍的道理。麻烦嬷嬷向你们主君通报一声,镜心等着他的成婚之仪。” 她声音温凉,缓缓抬起眸子,“若没有,镜心不嫁——” “好大的架子。既进了这宫门,嫁还是不嫁,由得着你?” 银若也笑,很冷,“我若不嫁,除了送我回北凉,你们又能如何?” “……” 一室安静,那从门外传过来的男声便格外阴鸷突兀—— “你很想知道,孤能如何?” 孤松南城微跛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她踏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直到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子。 他没说话,而是缓缓拔出身侧的佩剑。带着金属摩擦的冷厉声音,在她脸上映上一道银色的冰冷剑光—— 那刀尖……与她脸上的皮肤相隔不过一豪…… 姜银若脸上的血色,一瞬失的干净。 孤松南城似是笑了,“姜镜心,孤觉得,你这张脸现在看着……格外碍眼……” 却见剑光忽在眼前一闪—— 痛—— 好痛—— 她几乎是下意识用手扶住那刀刃,隔了两秒,锋利划破皮肤的冰凉可怖的触感才传到神经,银若缓缓低下眸子,抬起右手。 手心是一到很深的划痕,鲜血从划痕中溢出来,浸透了整个掌心,像止不住的泉,汩汩流到地面上。 小秀尖叫一声扑了过来,却被孤松南城身后跟着的宫人一脚踹开。那宫人桎梏着她的胳膊,另一个宫人眼疾手快,跪在她身侧,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银器在下面接着。 鲜红的血汇成注向下落着,很快便集满一碗,被宫人放到银色的托盘,端离寝宫。 右手因失血麻木的没有知觉。 她就像是被什么定在原地,就静静的看着那为她的鲜血忙来忙去的宫人,好久,眸子缓缓落孤松南城身上。 出声,似呢喃,“你……伤我?” 孤松南城俯身看她,那样尊贵而不可一世,“你好像很吃惊?” 看她凉薄,他起身笑了,唇角勾起弧度危险而邪魅,“姜镜心,从你来到东瀚的第一天,就该想到这些不是吗?”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这条腿……是怎么断的?” 银若当然知道那条腿是怎么断的。 那是姜镜心,用一匹性子极烈的军马绑了他拖拽所致。 原来,这条腿还没好吗?她明明冒险出宫向舅舅给他求了最好的伤药…… “你的腿……不是好了吗,为何——唔——” 银若想也没想朝将心里的疑问出来,孤松南城忽然出手锁住她的脖子,像个暴虐的兽,“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明明只有孤跟雪儿知道——” 只有你和雪儿? 有一秒,银若很想笑,但她更想哭。 孤松南城,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该知道这件事—— 她在城都破庙的大雪天护你两日两夜夜,她为你御寒险些自己失温丧命,她冒死去给你求伤药,她偷放你回东瀚…… 那些,你竟全忘了吗…… 你对姜镜心的恨尚记得这样清楚,却竟不记得那人的一分好吗? 正文 第05章 善药善绣 姜银若想笑,便笑了出来,眼泪却像不受控制的断弦之珠滑落下来。孤松南城蹙眉看着那仿若陷入疯魔的女人,眸子里的躁怒,愈发狠厉的倾泄而出。 北凉的女人……原都是哭起来这么好看。 姜镜心,这一招,你也配? 手指扼上她的颈,一寸寸收紧,眼尾眉梢都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与不屑,“想让孤用大婚之礼娶你?想做我孤松南城的主妃?” 银若苍白着一张脸,“孤松南城,你为何叫我和亲?” 那日小秀说,他向北凉要求和亲是为了折磨她,折磨幼时伤他的姜镜心。 但她知道,不是。 他这样的人,那般孤傲又桀骜不驯,年少时便是一只不入俗的野鹰,又怎么会只为了报复大费周章的娶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现在只不过是娶了她,顺便报复折磨,但绝不会为了折磨而娶她。 她想知道,他为何娶她。 孤松南城又笑了,“姜镜心,你问的问题,都不该问。” 她掰着他扼住她的手指,语气微弱,“孤松南城,你、你听好了……若无婚仪,我不嫁,北凉的公主不会做别人的侍奴……有、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碰——” 她被整个人抛了出去。 身后是一扇北凉绣工的澶木屏风,被她撞的整片碎掉,破碎的木梁刺破她的胳膊,手上的伤口又绽裂开,衣衫所及,一片血腥。 痛意从四肢百骸袭来,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孤松南城却仿若没看到她的伤,走到她身边拾起一片破碎的屏风绣面,眸色阴冷,“不嫁?你以为我现在杀不了你,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北凉皇族女脉,擅药,血解百毒;也擅绣,织物天下无双。姜镜心,你既不愿做我的奴侍,那就做奴婢,做衣服的奴婢。雪儿想念北凉的衣装,我想,这冬瀚皇室没有人比你绣出来的北凉衣裙更讨她喜欢。” 银若低头,她的手,现在怎么可能拿的起绣针…… “给你三日,否则,孤就要……她的命——” 视线所及,是昏厥已久的小秀。 …… 听雪宫在后宫最南,是整个宫里最暖和明亮的地方,已是寒冬,那宫院内却一片芬芳,紫苑蝶舞,竟全是北凉春天才生的花种。 姜银若捧着置衣物的托盘走进宫院,视线在触到那大片鲜丽颜色。 有雪飘落,单薄的领口灌进一阵冷风,她缩了下肩膀,仿佛又回到那一个寒冬。 那个抵挡不住丝毫寒风的破庙,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血迹斑斑的少年,闭着眸子对她说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回到冬瀚,我要你做我的主妃,你若想念这里的衣裳,我让最好的衣匠给你做;你若想念这里的花草,我让最好的花匠给你种;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我只给你一人—— “傻站着干什么呢?快进去!别让主君和雪姑娘等急了——” 身后的宫人不耐烦推了她一下,她从回忆里走出来,带血的手指紧紧扣着拖衣物的托盘,朝听雪宫内殿走去。 正文 第06章 原来是你 殿内香烟袅袅,温热和暖。 透过金色的帐曼隐约能看到内殿里的人,孤松南城的身影挺拔忻长,她一眼便能识出。坐在他身侧床榻上的女子,只隐约看出身材极单薄,挽着北凉的发鬓样式。 “衣服送进来吧……” 清清婉婉的声音传出来,姜银若一愣,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金色的帘帐掀开。 姜银若走到床侧抬起来一直低着的眸子,床榻上的女人也将一直落在她身侧男人身上的温柔视线转了过来,四目相对,有几秒钟的停顿—— 却是两人,皆狠狠变了神色—— “小……” “主君,”银若口中的名字还未唤出,伍姬雪却突然一把握住孤松南城的手腕,急急开口,“主君,这衣服雪儿看着甚是喜欢,雪儿想换下来让主君一看,主君暂时回避,可好?” 孤松南城那道冷厉的视线从姜银若脸上收回来,温柔的看着她,手抚上她的发,淡淡道,“好。” 孤松南城离开。 内殿有几秒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姜银若唇瓣哆嗦着张开,“小雪,怎么是你……” “原来是你,原来……竟是你,”伍姬雪却是忽然苦笑出来,看着姜银若的视线复杂而冷漠,“我就想皇上怎么舍得把他那宝贝亲生妹妹,太后怎么舍得把她的掌上明珠姜镜心嫁到东瀚来,却原来……他们狸猫换太子,把你这冷妃所出的二公主换了过来——” 冷妃所出的二公主? 不期伍姬雪竟这般形容她,银若脸色微白,心里浮现出很深的沉痛。 这是她母妃从大太监手里救回来的奴婢,她曾视为亲妹妹的侍婢,称呼她为冷妃所出的二公主? 她护她,信任她,甚至让她去东瀚给孤松南城送信物…… 而她一去未归。 伍姬雪冷笑,“公主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还把雪儿当成你在北凉的奴婢?” 银若沉眸,好久,哑声,“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伍姬雪收起脸上的苍白,陡然拔高了声音,像只凄厉的兽,“为什么你们一出生就是公主、小姐,身份尊贵,而我一出生却注定要做奴婢,只能伺候人?我不认,我不认——” “伍姬雪,你是合族,合族一出生便服噬心草立誓,如若叛主……” “不得好死是不是?” 伍姬雪从床榻上走下来,她身材瘦的几乎已经脱形,形容枯槁,笑容里竟有几分邪佞与疯狂,“公主看我现在这幅样子,你以为我如今这半人不人的模样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违背了那该死的誓言,终生向主的誓言……” 她看向姜银若,抬起手指抚过她饱满如白瓷的肌肤,又嗤嗤笑起来,“不过没关系,南城他爱我……他那么爱我,他已经为我找到救命的办法,就是你的血——” 姜银若脸色狠狠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南城他……要榨干你的血,来救我。”伍姬雪哈哈笑起来,“你以为他为什么娶你?” 正文 第07章 你晚了 “我不相信,”姜银若忽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摇头,“伍姬雪,你用硕星匕骗了孤松南城,你无耻,孤松南城若是知道……” “他不会知道。” 伍姬雪脸上的笑收起来,那么单薄削瘦的脸,竟浮现出一抹得意的血色,“公主不是肯轻易受人摆布的人,肯过来替镜心公主和亲,想必是被皇上捏住了什么命门,我没猜错的话……皇上拿丽妃娘娘要挟你,是不是?” 丽妃娘娘,姜银若的母妃,颇受先皇宠爱,新皇帝一登基,便被皇帝的母亲打到冷宫里。 见姜银若不说话,伍姬雪脸上的得意更甚,“公主为保你母妃,就得用姜镜心的名字在这东瀚一直生活下去,公主,你若告诉孤松南城当年不是我伍姬雪救了他,难不成还是你这个毁他容貌废他双腿的镜心公主?” “咚——” 银若手里的托盘终是托不住,砸落下来。 浑身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离,她手扶在桌角上才勉强撑住身子,手指几乎要嵌进桌木之中。 “伍姬雪,你不怕遭报应吗……” “有你的血养着我,当然不怕,”伍姬雪俯身将那落在地上的衣衫拾起来,手指抚摸着那华丽的纹路,睥睨着她,轻蔑而不屑,“姜银若,你晚了。” “孤松南城已经给了我他所有的爱,所有的。你晚了一步,所以,只能承受他最恶毒的恨……” “……” “这些恨足以毁掉你——” 她已覆上那袭锦衣,唇角忽诡异的抿起,拿起托盘上那条浅青色的束带,却是朝自己脖颈束去…… 银若只听到身后的宫门打开的声音,耳边一道凌厉掌风,她胸口挨了重重一掌,顿时血气上涌,一口猩红从嘴里吐出来。 伍姬雪在她的身侧,扶住桌子地上剧烈的咳嗽着,扯掉缠在颈上的束带,却是又急又慌的踉跄朝她扶过来, “主君这是做什么……咳咳……这是北凉的公主……咳咳……镜心公主嫉恨雪儿一个奴婢如今得主君宠爱……雪儿该受着……” 她本就瘦弱,此时半咳半喘,泪盈于睫,更显凄楚。孤松南城一把扶住她,“她称你……奴婢?” “……” 胸前衣衫猛然收紧,姜银若还未出声,便被男人拖了出去…… 牢房。 她双手被铁链绑住,吊在刑具上,左手腕往下渗着血,几乎要浸透整条衣袖。 身上昏昏沉沉,早已没有了知觉。 “哗……” 一盆冷水将她浇得清醒。 入目的是一双幽深的墨色眸子。 凤眼凌厉,矜贵桀骜。 孤松南城气质硬朗,虽毁了容貌只能银面覆面,骨相却极美,艳丽高贵与生俱来。 他看着她,不带有任何温度。姜银若却似是早便知道他会再来,只轻轻动了动眼皮,眼角微微上扬。 “雪儿愚善,叫我放了你。” 呵…… 姜银若心底冷笑,伍姬雪是怕她死了,没了她的血自己也不成吧。 “姜镜心,你可知错?”孤松南城眸子落在那片血红之上,声线凉薄。 姜银若气若游丝,“孤松南城,我没错。” 正文 第08章 我不杀你 孤松南城眸子漫上一层薄怒。 不知为何,每每触到她那双漂亮却叛逆的眼睛,他心里便生出躁意来。 北凉的女人不是一向温婉乖巧,就该像雪儿一般,为何这个女人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漂亮却冷傲,那般叛野。 叫他,从心底就生出想征服的欲望。 “你没错?”孤松南城低低笑出声来。 他不再说话,忽举手示意牢房之外的其他人等全都回避。 空荡的牢房只剩他和她两个人,他缓缓拔出身侧的佩剑,“姜镜心,你告诉我,用什么方法才能撕碎你脸上这副高高在上的面具……” “杀我?” “我不杀你,”孤松南城似是笑了,唇畔的弧度邪佞而危险,一把砍断她手上的铁链。 从刑具上跌落下来,她看着他冷漠的眉眼。 “我要亲眼你看着……雪儿身体好起来。” 他身后进来医者打扮的人,收到他的示意上前来,搭上她的手腕。 姜银若在看到这个医者的一瞬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他,那个在梦里剜她心的人…… 如果他是那剜心之人,那么,梦里那个说下命令的人是……孤松南城? 手指搭在她的脉上,那年轻医者神色愈来愈复杂,半晌,微微朝孤松南城弯了下腰,蹙眉,“主君,公主失血过多,又心火郁结,身体亏损极大,若不补救……恐……” 孤松南城声音凉薄的像寒冬里淬过的剑刃,“景拓,孤只想知道,她的血……还够不够给雪儿的续命……” 姜银若心里仿若被戳了个窟窿,有寒风呼啸而过。 景拓双手合着,知道孤松南城想做什么,身子躬的更低,“主君万万不可,公主这副身子若今日再取血,恐命不久矣,若日后还要再按照雪姑娘需要的频率取血,雪姑娘痊愈之时,便是公主丧命之日……” 孤松南城陷入沉默。 只是,那沉默不消两秒。 他声音沉稳,冷淡,“动手吧……” 景拓忽扑通跪了下来,“主君,万万不可,臣知您担忧雪姑娘的身体,但公主乃北凉送来和亲,如今局势尚不稳定,主君万不可因急于一时而落给北凉……主动发兵的机会啊……” 孤松南城唇角勾了勾,“景拓,你如此关心国政,孤看你不像个御医,倒像个北凉使者。” 他俯下身来,声线低哑,“还是说,看见你们高贵美丽的北凉公主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心疼了?” 景拓脸色变了变,好久,跪下来,“臣……不敢有异心。” “那就,取血——” 景拓是极好的医者,直到腕上的鲜血流尽,姜银若也不曾感觉到疼痛,只是手臂愈发麻木,等他躬身离开时,竟已抬不起来。 “痛吗?” 景拓离开,孤松南城坐至床榻旁,扼住她的手腕,像是在观赏那刀口一般,冷声问她。 银若不语。 甚至侧过脸去,似乎根本不愿看见孤松南城的脸,孤松南城捏住她的下巴强逼着她的眸子对向他,冷笑,“当年你毁孤容貌,废孤的双腿,就该想到……这一切迟早会还回来。” 姜银若气息微弱的几不可闻,“孤松南城,你仔细看看,当年毁你之人……是我吗?” “……” 正文 第09章 风家世子 孤松南城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停顿许久,忽站起身,背过身去不看她。 手指几乎要嵌入那床榻的上好沉香木之中。 他是疯了吗,竟会觉得这个女人眸子里的忤逆,倨傲,如墨色夜空的星,深邃好看。 “主君——” 牢门忽然又被推开,伍姬雪清清婉婉的声音从外殿传过来,孤松南城的眉宇一瞬蹙起来,急急接起走进来的人, 伍姬雪披着厚厚的银色狐裘,肩膀上能看到有细碎的落雪,孤松南城抚掉她肩上的落雪,不满责问她身后的侍婢和景拓,“看不到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谁准许你们带她出来?” 侍婢脸色吓的苍白,伍姬雪温温婉婉伸手抚住他额上蹙起的眉,“主君要怪罪就怪罪姬雪,是姬雪忽然想见主君,让她们带我来的。” 视线不期然落在那吊在刑具上的女人,伍姬雪脸色微微变了变,掩饰不住将要倾泻出的笑,“主君不用担心姬雪的身体,饮下公主的血药,姬雪觉得身体好了许多,特意过来谢过公主。” 孤松南城眉间染着对她的心疼,“脸色这么难看还说自己没事,雪儿,她伤你,你还要过来看她做什么。” 伍姬雪扯扯嘴角,“主君知我性子,姬雪向来不是那无礼记仇之人。她是我们北凉的公主,又为姬雪治病,于情于理,雪儿也是要过来言谢。” 孤松南城看着伍姬雪,又看向那始终不语的女人,下一句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姜银若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姜镜心,病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 伍姬雪触到姜银若眸子转瞬即逝的那抹受伤,唇角掀起一抹笑,“主君,放了公主吧。几日后菏漠围猎,带上公主。主君每次围猎都不放心要把姬雪带在身边,但姬雪着实不喜那些,有公主陪着,也不无聊……” 始终一言不发的景拓终于变了脸色。 “不可!”几乎是毫不迟疑打断伍姬雪,“雪姑娘,公主的身体如今比你还要弱,又要为你蓄养血水,围猎路险,雪姑娘是要让公主死在围猎——” 景拓的话没有说完,银若只听得耳后一声巨响,她微微转了转眸子,却见景拓被孤松南城一脚踹出去老远,撞翻了牢房中央的桌子,撑起身子扶着胸口痛的直吸气…… “风景拓——”孤松南城大怒。 他的名字被叫出来,姜银若狠狠一震。 北凉四大姓,姜风宇沉,她以为他姓景,却是姓风吗?风家的世子,怎会在东瀚的皇宫做一名御医? 孤松南城阴骘的脸上几乎能滴出水来,“她就算再狼狈落魄,也是孤的女人,你……很替孤心疼她?” 风景拓好久从地上站起来,他身形挺拔,挺直后背站着,与孤松南城形成强大的对峙感,“主君就不怕……她死了,雪姑娘还需要的三碗血,筹不齐吗……” 孤松南城还未出声,伍姬雪已轻轻扶住他的衣袖,脸上溢出层层冷笑,“公主死不了,风景拓,有你在,她又怎么会死?” “……” 正文 第10章 深浅脚印 东瀚皇族习俗,最冷的天气里去最野的围场打猎。 夜,窗外冷风呼啸,打在那怎么也合不严的窗柩上发出恐怖的声响,银若在床榻上裹紧被衾,手腕麻木的没有丝毫知觉,周身都是刺骨的冷意。 伍姬雪说,叫她来围场是因怕无聊,可她整日被孤松南城护在心口上,哪里会无聊呢?只剩自己终日被关在这阴冷不见天日的屋子,几日昏厥。 “碰——碰——” 破旧的屋门发出重重的声响,像是冷风,又像是什么重物敲击,断断续续,愈发清晰。姜银若心里一紧,握着被衾的手不住颤抖起来…… 是什么…… 心脏不受控制剧烈跳动起来,就在她忍不住失声叫人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停了下去,有微弱的脚步声离开她的屋门,踉踉跄跄—— 似乎……一重一轻…… 银若想到什么,心生疑惑,夹杂着莫名的不安,终是蹙眉起身,披了件厚衾打开屋门。 外面下雪了,院子里铺着薄薄一层白,她视线落在那一道凌乱的,一深一浅的男人的脚印上,犹豫片刻,阖了屋门跟了出去。 围场阴冷凄凉,此时夜深雪大更是恐怖,银若手里的灯笼早已被吹灭,只就着雪夜微白的天色辨别眼前的脚印,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那脚印忽然就停了。 她向前探了探,脚下一滑,忽然便向下坠去—— 银若大惊。 没有心理准备,她吓的几乎要尖叫起来。却见她此时置身于一个地穴里,一片漆黑,竟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她压着心里的震颤,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正踌躇,却是被什么绊了一脚,她将手里的火折子逃出来往下探照,待看清地穴里的情形,脚一颤,惊骇得几乎要跌倒在地。 …… 猎场最中心的鼓楼,烛火摇曳。 房间温暖,侍婢依旧往房间中央的青铜鼎里加着炭火,伍姬雪从冒着水汽的浴桶中起身,披上婢女送来的衾袍。 “雪主子,主君去给您取小茂,怎么还不回来?” 小茂是今天打猎时一个王族世子捉下的小兔,当时她看着欢喜,孤松南城叫人拿去用温水清理。刚刚他来她房中听她提起,非要亲自去厨房取。 伍姬雪系紧衣带,没有说话。 她心中所想,可不是此。 今夜,她就要成为孤松南城的女人了…… 以往她身子弱,他怜惜所以从未碰过她,不过此时今非昔比,北凉皇女的血果真是极好的,她身子大好,足以承欢。 只是…… 伍姬雪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蹙眉。 他怎么还未归来? 那么烈的药,她又加了量,理应已经发作了…… …… 银若用力捂紧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黑暗的地牢,地上横卧着几具野兽。一动不动,身上是被利器穿破的伤口,其中一头野鹿腹部的血洞有拳头大,竟似是教人硬生生破的膛。 空气中血腥扑鼻,无陈腐之息,说明这些动物是新死。 银若有些明白此时的处境了。 这里,是存放围猎活下来的动物的地牢,有人闯进来,用极其暴虐的手段将其杀死。 念及此,银若有些不寒而栗,捏着手里的火折子思虑到底是否应该继续走。 实际上,照往常,她没有这样的胆量,刚刚那不知为何而生的好奇心,真是叫她后悔。 她踌躇着,突然,一阵低吼的声音传进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