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打死白眼狼01
沈蔷是个阴阳眼, 每天的日常基本是这样。
吊死鬼：“我的舌头掉出来了, 你能帮我塞回去吗？”
沈蔷目不斜视, 抬手将吊死鬼故意拖得半尺长的舌头塞了回去。
没头鬼：“我的头不见了, 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沈蔷无视没头鬼断头处汩汩喷涌出来的鲜红, 在三步远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头, 一把提起来往他脖子上重重一按。
淹死鬼：“水底下好冷, 你来陪我好不好？”
沈蔷：“对不起，思想有多远，请你滚多远。”
……
刚开始的时候, 沈蔷知道她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害怕过抗拒过更逃避过，西方催眠大师, 华夏得道高僧、玄学大师, 甚至所谓被神灵菩萨附身的“神婆”、“仙姑”，沈蔷在父母的帮助下都想方设法找过求过, 最后的结果不出意外全都是然并卵。
大概是不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沉默中变|态, 沈蔷渐渐对身边奇奇怪怪的东西坦然处之, 到了后来居然还颇有种乐在其中的意味。
十多年异于常人的生活过下来, 遇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 沈蔷对他们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些东西，沈蔷更愿意将之看成一点执念。
他们执着生前之事，甚至死亡都不能释怀, 强烈的愿望形成了一种气场, 令他们的影像暂时留存，便成了她眼中看到的模样。
如果没有意外，沈蔷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在她看来，跟这些东西和平共处并不是一件难事，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不介意这种事的男人，像普通人那样谈个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直到生命的终结。
这一天傍晚，沈蔷结束一天的课程，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公寓。算上等待红绿灯的时间，大约十分钟之后，她可以抵达目的地，休息一会儿再为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沈蔷是今年南城大学的新生，刚入学不足三个月，如今正是十一月下旬，江南湿暖的气候让她只着一件薄荷绿的雪纺连衣长裙，加搭米白色薄款针织衫。
穿过热闹的商业街，沈蔷很快进了目前暂住的小区，拐进公寓所在的楼道，平跟的米色单鞋踩在楼梯台阶上，鞋底与铺着的地砖磨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一楼、二楼、三楼――沈蔷紧了紧抱在怀里的课本。
“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楼梯拐角处一个灰白色的身影扑了上来，不停地绕着沈蔷转圈，“小妹妹，你就帮帮我吧，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都过了这么久，就只有你能看见我，求求你了。”
那灰白色身影说完，又嘤嘤呜呜哭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下来，最后一缕霞光透过楼道上方的窗户，倒是还能看清那灰白色身影的模样。
看上去三十多四十许的中年女子，轻飘飘脚不沾地，灰白的碎花罩衫，黑色洗得发白的长裤，黑色橡胶底的布鞋，齐耳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两鬓清晰可见夹杂着不少银丝，露出一张蜡黄色瘦得厉害的脸，通红的眼角、满面的泪痕给她增添了些许狼狈。
“阿姨，我真的帮不了你。”
沈蔷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纠缠她整整一个月的鬼魂。
日复一日，每天都等在三楼拐弯的角落里，也不说其他只求她帮忙，不答应就看着她哭。
但是一个鬼魂的请求，又如何能轻易答应？
“阿姨你看，我还在上学，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根本抽不出什么时间。”沈蔷试图说服她，虽然她知道多半是做无用功，“我真的帮不了你，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希望你能明白。”
“不，你可以！”
灰白色身影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沈蔷，“你可以的，只有你可以，只要你答应。”
沈蔷抿了抿唇，再度打量了灰白色身影一眼，到底还是心头一软。
“你先说说看，要我怎么帮你。”
沈蔷本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一个月以来，眼前的灰白色身影只是在她每天回来路过三楼楼道的时候哭求，其他时间却从未有过纠缠，更不曾有其他比如恐吓威胁的举动，这难免让她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灰白色身影眼中一亮，蜡黄的脸似乎都有了光彩：“小妹妹，你答应了吗？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也没办法害你。”
“不，你先说说看。”沈蔷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答应，“我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答应你。”
“我想让你帮我了却心愿，斩除执念，魂归安宁。”
灰白色身影平静下来，缓缓述说，“帮我看一看我的父母，希望他们能过得好，倘若遇到那个男人，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就当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沈蔷想了想，觉得都不是什么大事难事，大不了周末抽时间去一趟中年女子的家乡，如今交通发达，来回想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当出去旅游一圈了。
“还有其他的吗？那个男人又是谁？”
“其他的，还有我的女儿――”灰白色身影忽然释然一笑，“算了，她投生在我这里也是受苦，就让她来世去寻个好人家。”
“至于那个男人，等你遇到自然就知道了。”
沈蔷点了点头：“好。”
“小妹妹，你准备好了吗？”
灰白色身影感激地看着沈蔷，在沈蔷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化作一道淡淡的白光，朝着她投射过来。
朦朦胧胧间，沈蔷听到了隐约的道谢声。
怎么回事？
沈蔷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搭在胸/口的深蓝色薄毯滑落下来，露出里面微微泛黄的白色短袖。
抬手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沈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而又光怪陆离的噩梦，梦中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无比真实，就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记忆才开始慢慢复苏。
这下子好像玩大了。
沈蔷嘴角微微一翘，稍显平淡的素白小脸瞬间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不过很有趣，不是吗？
没有人知道，沈蔷实际上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现实生活的平淡让她觉得无趣，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来一段冒险刺激的旅程。
如今的现状让她感到兴奋，恰恰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慌乱。
调整心态的过程极为顺利，甚至比她想像得还要快。沈蔷掀开身上的薄毯，趿着床前的塑料拖鞋站起身，拉了拉身后汗湿紧贴着背的短衫，抬眼打量着房间的摆设。
小小十余平方的房内，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个深色的木头衣柜，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蓝漆的书桌，桌上一盏台灯，旁边整齐地放着一叠书册，最上方是一本塑料软皮的笔记本，封面上夹着一支圆珠笔。
水泥的地面干干净净，一丝儿灰土都不见，墙上贴着浅色的墙纸，只是有些旧了，也不是一整张的，破损的地方露出泥灰的墙壁。
正是午后时分，书桌上摆着的闹钟马上就要指向三点。
木头边框的玻璃窗半开着，可以看到外面阳光明媚，盛夏的暑气隐隐透进来，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汗意再次有了升腾的迹象。
果然不是她原来的世界了。
沈蔷走到窗前，拉开椅子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扣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纤瘦白皙的手掌，皮下隐约可见细细的青筋，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掌心柔软，不见一点硬茧，一看就不常干活。
她如今不是沈蔷了，变成了之前那名中年女子的少女时期。
一个名叫林佳佳的十九岁少女。
就算到了此刻，沈蔷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中年女子让她帮忙了却心愿、消除执念的法子居然是这样――帮她改变命运，重新过一次没有遗憾的人生。
多么神奇，多么玄妙的经历。
沈蔷感受着指下桌面真实的触感，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果眼下她所处的世界是真实，那么林佳佳前一世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如果她遇到的林佳佳是真实，那么现在她所在的这方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过的世界，总不能是林佳佳执念未消臆想出来的虚幻吧？
或者两个都是真实，只是时间线不同，人物做出的选择不同而衍生出的无数世界之一。或者干脆是林佳佳曾经所在的世界，因为某种不可知的伟力而回档重置了？
又或者其实这一切都是虚幻，谁知道呢？
沈蔷停止了指尖叩击桌面的动作。
对于她来说，这方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本就没什么区别，原来的现实世界才是她的真实，如今的所有不过是一次奇妙的旅程，一场以旁人的剧本演出的游戏。
等完成了林佳佳的托付，她就可以回归现实世界，重新做回她的沈蔷了。
确定她不会真的变成林佳佳，沈蔷便开始安心等待。
如果记得没错，今天就是林佳佳口中那个男人的父母来林家说亲的日子，从此开启了林佳佳悲惨凄苦的一生。
用不了多久，林妈妈就会上来找林佳佳，问她对那个男人的看法。沈蔷根本不用多做什么，只需顺势而为就行了。
想到林佳佳经历过的那些，沈蔷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正文 打死白眼狼02
林佳佳所有的悲剧, 全部来源于她的丈夫李俊。
九十年代中后期, 各大高校的大规模扩招还没有开始, 大学生在这个时代属于比较稀少的存在, 普遍被认为将来会有大出息。
李俊就是这样一个准大学生。
如果没有林佳佳, 没有林爸林妈的帮助, 他那个准字能不能成功去掉还不知道呢。
没错, 李俊的父母就是以李俊以后会有大出息，住大城市吃皇粮，嫁给李俊一定能享福为由, 说服了林爸林妈答应李俊跟林佳佳的婚事，心甘情愿出资供女婿上大学。
林爸林妈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李俊大学毕业后确实有大出息了, 而他们的女儿却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非但没有享到一点福，还被过河拆桥直接扫地出门。
仅仅这样就罢了, 最可恶的是李俊带着娇妻幼子衣锦还乡, 在李家村、小洼村铺公路建度假山庄, 大力开发旅游业, 引得一众乡亲个个赞他好, 称他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林佳佳一个乡野丫头确实配不上他，就该给他现在的白富美妻子腾位子，逼得林佳佳在小洼村待不下去, 迫于舆论压力只能带着脑瘫的女儿远走他乡。
林爸林妈不放心女儿和外孙女, 便也一起跟着走了，再也没有回小洼村。
李家村、小洼村的人只记得李俊带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还记得当初为了资助李俊上大学掏空了家底的林佳佳一家？就算有人偶尔谈起，也只叹息着说一句林佳佳福气薄罢了，却没人说李俊半点不好，更没有人说李俊对不起林佳佳。
李俊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将他人生中的污点轻而易举地抹去。
这样一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毫无廉耻之心的白眼狼，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让所有人吹捧称颂。这时候根本不会再有人想起，李俊拿着林家掏空家底的钱在海市心安理得求学，是林佳佳在家里照顾他残疾的父亲、体弱多病的母亲，李俊大学毕业放弃分配到家乡的工作，进了海市一家大公司上班，不停地问家里要钱租房应酬、置办衣物、甚至追求当时还不是他妻子的公司老总女儿，是林佳佳丢下不满两岁的孩子，南下打工挣钱满足李俊不住增大的胃口。
林佳佳一个人打三份工，天天白开水就着白馒头，年纪轻轻就得了肠胃炎，肌劳损伤，一到阴雨天就腰酸背痛，赚的钱大部分都寄给了李俊，哪怕女儿因为李俊爸妈看顾不力，持续高烧不退导致脑膜炎，最后脑组织损伤成了脑瘫儿，林佳佳伤心欲绝之余仍是心存希望。
等李俊在海市安顿下来，就会接她们母女进城一起生活。
这个善良质朴的傻姑娘怎么可能想得到，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爸爸，正拿着她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出入高档消费场所，购买昂贵奢侈品讨好公司老总的女儿。
只待他攀上了高枝，回过头就会毫不留情地踢飞她这根过桥的独木。
当初看到林佳佳鬼魂的样子，沈蔷以为她至少有三十七八岁，说四十多都不会有人怀疑，实际上她仅仅只有三十岁。
早年的积劳成疾，让林佳佳身体透支很严重，胃炎、胃溃疡、胃穿孔，最终发展成胃癌，等林佳佳痛得受不了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也不想把仅有的一点存款浪费在自己身上。
林爸林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过后还要强撑着不能倒下，只因他们的女儿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脑瘫外孙女。
“佳佳，佳佳，你起来了吗？”
柔和的女声传来，打断了沈蔷对林佳佳前尘往事的回忆。忽然听到林妈妈熟悉的声音，受到林佳佳的感情影响，沈蔷的鼻子有些酸涩。
“起来了，妈。”
这一声“妈”叫出来，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虽然林妈妈跟沈妈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沈蔷仍是很容易通过林妈妈联想到沈妈妈。
“我就知道你这时候该醒了。”
林佳佳有夏日午睡的习惯，林妈妈是算着时间上楼来的，一问果然女儿已经醒了。
林妈妈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看到沈蔷要从椅子上起身，忙快走两步按住她的肩膀。
“你坐着，坐着，妈说两句话就走。”林妈妈笑看着沈蔷，感叹道，“这一眨眼的工夫，佳佳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隔壁李家村的那个李俊，你还有印象吗？我记得你上初中那会儿，你们是同班同学。”
“李俊我当然记得了，不就是年年考第一的那个，后来全校第一考到盛兴一高去了，学校还为他专门开了表彰大会。”
沈蔷一脸漫不经心，无所谓地答道，“妈，你好端端的提起他干什么？那时候在学校，他仗着学习好可神气了，都不怎么跟同学们说话，一天到晚就知道念书。”
“要不怎么人家是重点高中的高材生，你却只能跟你爸在家里看小卖部。”林妈妈嗔怪地拧了一下沈蔷的耳朵，到底舍不得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临到头手上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跟我爸看小卖部有什么不好？以后我还要给你们养老呢，难道你不喜欢我在你们身边？”
沈蔷抬手揉了揉耳朵，一把抱住林妈妈的胳膊摇了摇。
“你这张嘴啊，就跟你爸一样甜，真不知道你们父女俩怎么想出来的这一套又一套。”林妈妈笑骂着了一句，居然正色道，“佳佳，你跟妈说句实话，你觉得李俊这人怎么样？”
沈蔷假装不懂：“什么怎么样，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哎哟，我的傻闺女！”林妈妈一指点在沈蔷的额头上，“现在那李俊的爸妈就在楼下，想给你和李俊说合说合。那李俊今年刚考上海市的大学，整个浦桥镇可就三个人，李俊据说还是其中分数最高的，他将来肯定出息，我闺女跟着他也有好日子过。”
沈蔷鄙夷地撇撇嘴：“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妈你就这么看好他？你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做什么非要认准了李俊？”
看得出来，林妈妈对李俊极为满意，话里话外都在指着沈蔷答应。沈蔷就不解了，就这么一个什么保障都没有的空头支票，怎么就让林爸林妈那般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这、这不是看着李俊条件好么？你看他，大学生，有本事，长得又斯斯文文，最主要的是知根知底，要不是托生在了李家村，早有城里的漂亮姑娘瞧上了，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傻闺女！”
沈蔷直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要真条件那么好，能看得上你这个傻闺女？”
“我闺女哪里就不好了？怎么就配不上他李俊！”
林妈妈果然炸毛了，脸红脖子粗地冲着沈蔷吼了一句，一接触到沈蔷揶揄的眼神，这才讪讪地住了口，呐呐道，“那不是，那不是他们家如今正艰难，需要咱们家帮衬，等将来李俊出息了，自然就好了。佳佳，有了这一层在，你日后嫁过去就不怕李俊爸妈对你不好，李俊也会念着你的恩情，真心实意地对你。”
“只要你过得好，爸爸妈妈就放心了。”
“妈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都哪儿到哪儿，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沈蔷耐着心思，循循善诱道，“再说了，你怎么保证人家就一定对你女儿好，万一看你女儿身上没钱了，他却学业有成春风得意，又在海市找到了城里姑娘，将你女儿一脚踢开，到时候你女儿人财两失，青春不再，要到哪里哭去？”
“这这这不能吧？佳佳你这心思也太险恶了，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要真敢忘恩负义，干那白眼狼的事儿，不用你爸妈亲自出头，乡亲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沈蔷沉默了。
原来这就是林爸林妈当初的想法，可他们永远都想像不到，正是这个他们认为知根知底的李家，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里乡亲，一个钝刀子割肉差点将他们一家敲骨吸髓，一个捧着李俊的臭脚给他们后背来了致命一击。
“妈，凡事没有绝对，我们永远猜不到将来会发生什么。”
沈蔷拉着林妈妈的手掌，语声轻轻地道，“你跟爸辛苦那么多年，攒下那点钱不容易，就算不留着给你们自己养老，也没必要全花在外人的身上。雪中送炭，也得那人知道感恩图报，自古人心难测，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儿还少吗？”
“现在是李俊有求于我们，自然会对我和颜悦色，日后等他发达了，再看我这个糟糠之妻，很可能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可、可他是读书人，是要上大学的高材生，怎么能做这种事？”
林妈妈脸色难看，仍然不愿意相信女儿口中所说的这种可能性，但只要不是个傻子，自然清楚沈蔷所说的未必就不会发生。
沈蔷一看林妈妈表情犹豫，就知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有些松动了，便又再接再厉，轻轻地加了一句。
“陈世美还是状元呢，不一样为了娶公主当高官杀妻弃子？”
正文 打死白眼狼03
林妈妈沉着脸, 过了许久才踟躇地出声道：“佳佳, 你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 可要是那李俊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 你岂不是要错过这么个好男人？”
沈蔷闻言差点儿一口咬到舌头。
“妈, 说来说去, 你是舍不得到手的大学生女婿溜走吧？”
林妈妈脸一红, 嗔骂道：“怎么说话呢？妈还不是为了你！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理解，你看看要换了别人，我保管掉头就走, 哪个会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她？以咱们家的条件，一旦放走了李俊，日后你再想嫁个大学生可就没机会了。”
“妈, 你是我亲妈, 我真谢谢你。”沈蔷满头黑线，竟然差点儿无言以对, “你也知道人家是大学生, 心气儿高着呢, 你闺女我一没财二没貌的, 又只是初中毕业, 不干活天天在家混吃等死, 你说人家图我什么？”
“我――我闺女性子好，孝顺，会照顾人！”
林妈妈越说越理直气壮, “我女儿哪里就比别人差了？谁能娶到我女儿, 那是谁的福气，李俊要是娶了你，他去大城市上学了，可不就得指望你照顾他爸妈！”
“是啊，帮他照顾他爸妈，原来妈你还知道，我凭什么要帮他照顾他爸妈，让他拿着我爸妈积攒多年的血汗钱安心去上大学？就为了那将来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虚无缥缈的好日子？”
“妈，你真觉得我嫁给李俊能享福，而不是受苦？”
沈蔷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林爸林妈的想法太奇怪了，怎么就那么笃定林佳佳能享福，明明放眼看去起码得先苦上个七八十来年。
“妈，不知道你有没有算过，就算李俊能够知恩图报，等他功成名就又得几年？光上大学就是四年，再加上刚工作还不能安定下来的几年，算他三年好了，那就至少是七年，这七年你女儿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难道想像不到？”
林妈妈一时语塞，半晌后才呐呐道：“谁不是这么苦过来的，将来总是好日子多，先苦后甜嘛。”
“可是我不愿意。”沈蔷直视着林妈妈的眼睛，认真地道，“我不愿意，我不喜欢李俊。我也是被你们如珠似宝宠着长大的，长这么大你连碗都舍不得我洗一口，如果我真嫁给李俊――他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受苦就算了，我不能让你们二老也跟着我一起受苦。”
“我舍不得，看到你和爸吃苦受罪，我会伤心难过。”沈蔷轻轻将头靠在林妈妈身上，话音掷地有声，“李俊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咱们一家受苦他享福！”
林妈妈瞬间动容，被沈蔷舍不得他们受苦的言论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睛红红差点直接掉下泪来，哪里还记得什么李俊？
“我的好闺女，我跟你爸没有白疼你，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话来这一套一套，我看那李俊都及不上你能说会道。”
林妈妈偷偷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行，妈听你的，你说得对，凭什么我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连亲爸亲妈都还没有享受过她的照顾，要让一个外人的爹妈先享受了？什么大学生，咱们还不稀罕呢，我闺女不喜欢，谁来说都不好使！”
“对对对，妈你就得拿出这个气势来，等下爸要不听我的，你可得帮我劝劝他。”
沈蔷狠狠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是成功搞定了一位，革/命已经胜利了一半，摆脱李俊这只白眼狼指日可待。
林爸爸一向最疼林佳佳，比之林妈妈犹有过之，父女俩的感情好到有时候林妈妈都要拈酸吃醋，只要她咬死了不答应，再有林妈妈在旁敲边鼓，不怕他不打消跟李家接结亲的念头。
“哟，你刚刚不是很能耐吗？”林妈妈细细地打量着沈蔷，“说也奇怪，你这孩子今天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以前也不见你这么能说。”
“以前那不是没遇上事儿，今天你可见识到了，你女儿我能耐着呢，没有李俊我能过得更好，带领你和爸勤劳致富。”
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李俊就没有了扶贫对象，能过得不好吗？
林妈妈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了。
“还带领我和你爸勤劳致富？哎哟喂，你这孩子可逗死我了，行行行，我和你爸就坐等享女儿福喽。”
沈蔷傲娇地一抬下巴尖：“您二老就等着瞧呗。”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出声问道，“妈，今天只有李俊爸妈来吗？李俊来了没有？”
林妈妈斜了沈蔷一眼：“你不是看不上人家李俊吗？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你可饶了我。”沈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林妈妈没注意的时候露出一个冷笑，“如果他今天来了，我就下去会一会他，也让妈你瞧一瞧，你看好的女婿人选到底值不值得你那般信任。”
林妈妈怪异地扫了沈蔷一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佳佳，你老实告诉妈，这李俊以前是不是欺负过你，或者他欺负过其他女同学，被你听到看到了？不然我怎么看你对他有很深的成见，一个劲儿说他坏话，按理他那样年年考第一的人，你不应该那么讨厌他啊。”
“哎呀，妈！我哪有说他坏话！”沈蔷举起一只手，手心向外做发誓赌咒状，“我向你保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只是实事求是地讨论问题，绝对没有故意编排抹黑任何人。”
“妈，李俊今天到底有没有一起跟着来？”
前一世李俊是来了的，因着林爸林妈都在林佳佳面前说他的好话，林佳佳本就对当年的学霸李俊印象深刻，甚至有点少女情怀的淡淡好感，自然就半推半就地应下了，当时就在双方家长都在场的情况下说定了婚事，赶着李俊去上大学之前摆了酒。
林妈妈怀疑地看了沈蔷一眼，明显有些不信，却仍是答道：“来了，跟他爸坐在一块儿，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也不怎么说话，说起婚事来还有点怕羞。”
怕羞？
怕个鬼的羞！
是正深刻体验着几乎将他淹没的不甘与愤懑吧？
想他一个堂堂的大学生，迫于金钱压力只得向现实低下高贵的头颅，不得不娶了她这个小村姑。
呵呵。
“李俊爸妈来说亲，他自己愿意吗？他看上去高兴吗？进来之后跟你和爸打招呼了吗？”
“……应该愿意的吧？不愿意他能跟着来？”被沈蔷连翻发问，林妈妈似是也有些不确定了，使劲回想着李俊当时的表情，“他一直低着头，光听他爸妈跟我们说话了，其他的看不出来。”
“招呼你和爸了吗？”沈蔷追问道。
在林佳佳的记忆中，这李俊可一直高傲得很，一副恨不得将尾巴翘上天的模样，跟林爸林妈说话都带着高高在上，面对林佳佳的时候更是一脸迷之自信，好像林佳佳一家活该欠了他一般。
按理这李俊得求着林爸林妈拿学费生活费，不说伏低做小，至少也得将他们当长辈敬着吧？事实上，两家的角色好像倒过来了，仿佛林佳佳他们才是求人的一方。
林妈妈一巴掌糊在沈蔷后脑勺：“招呼什么招呼，人家第一次来家里，还不兴人家害羞一把？”
沈蔷闷哼了一声，嘟囔道：“还大学生呢，没礼貌！”
起身拖着林妈妈的胳膊，“走走走，都上来这么久了，爸该等急了，咱们快下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妈你放心，我虽然只有初中毕业，但我爸妈教得好，等下我肯定会先叫人。”
对于抹黑打压李俊这件事，沈蔷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临到头了还要暗讽李俊一个准大学生还不如她这个初中生靠谱，更暗指李俊家教不好，他爹妈不会教孩子，也不知道林妈妈有没有听出来。
沈蔷一直觉得，林爸林妈都被李俊的大学生光环笼罩，失去了正常判断的能力，李俊身上所有的缺点和不足都在遇到他的大学生光环后自动失效。跟李俊结婚初期的林佳佳暂时不做评价，后期绝对是整个人都被屎糊住了，看不见听不见，更不去动脑子思考。
林佳佳的悲剧，李俊固然是主因、是刽子手、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但他后期的变本加厉跟林佳佳本人的逆来顺受，跟林爸林妈的不作为不能说没有关系。
沈蔷冷眼旁观，林佳佳一家的行为一直在变相地纵然李俊，一次又一次地满足他的要求，换来他一次比一次更大的胃口。
要照着沈蔷原来的脾气，遇到李俊这种男人，虽然没有办法通过法律手段制裁他，却有至少一百种方法狠狠地报复回去，让他尝尝自食其果、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林佳佳要求往后只当李俊是陌路，沈蔷哪怕心里怄得要死，也得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李老哥，不是我自夸，我那女儿当真没得说。”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沈蔷就听到了林爸爸爽朗的笑声，快走两步出了楼道，一眼就看到林爸爸正冲着对面的人竖起大拇指。
“我家佳佳从小就乖巧，一点都没让我和她妈操过心，那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天天哄得我跟她妈笑呵呵，李老哥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只要认识我闺女的，哪个不夸一声好？”
“是是，佳佳要是不好，我家娃也不会看上她不是？”
对面李父面带红光，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敷衍地点点头，“要说我家俊娃，那是没得挑，整个浦桥镇就三个考上大学的，我家俊娃的分数最高，学校也最好！另外两个一个刚刚压线，一个只是大专！”
林爸爸扫了一眼李父边上一直垂首不语的李俊，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要再次开口，忽然有所察觉地转过头看去。
“她妈，佳佳她――”瞥到紧跟在林妈妈身后的人影，林爸爸不觉瞪大了眼，“佳佳，你怎么下来了？”
正文 打死白眼狼04
林爸爸话音刚落, 便起身向着林妈妈和沈蔷迎了上去, 李父李母加上李俊, 三双眼睛齐齐看了过去, 锁定在沈蔷身上。
李父李母的眼神充满打量, 像是在评估一件想要购买的商品的价值, 直刺刺的让沈蔷很难受。李俊面无表情地扫了沈蔷一眼, 便重又垂下头去研究桌面上摆着的茶杯。
“爸！”
沈蔷目不斜视，大大方方地从林妈妈身后站出来，快步上前挽住林爸爸的臂弯, 娇娇的声音让人听着整颗心都会软下来。
“你跟妈在这儿商量我的事情，我要是不下来看看，万一你和妈趁我不在将我给卖了, 我找哪儿哭去呀？”
转头对上李父李母没有丝毫收敛的目光, 沈蔷面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变得客气而疏离。
“李伯伯, 李伯母, 你们好。”看向李俊, 笑容更淡了些, “李俊, 欢迎来我家里做客。”
“好好, 佳佳生得真俊。”
李母咧开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脸上深刻的皱纹像极了一朵怒放的菊花。
“俊娃。”
偷偷扯了扯李俊的衣摆, 李母凑近李俊喊了一声, 对着沈蔷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李俊依言抬了一下头，鼻孔里发出轻轻的一个音，也不知是“嗯”还是“哼”。
沈蔷深深地看了李俊一眼，暗道倒确实生了一副白净斯文的好样貌，不过如今刚刚满二十的他，相比起后来煽动所有乡亲搞舆论控制的时候，还是太嫩太嫩了。
“李伯伯、李伯母，你们喝茶、吃瓜子，吃西瓜。”
沈蔷将装着瓜子的果盘往李父李母面前推了推，提起放在墙角的热水瓶给李父李母添了水，期间也没有忘记李俊。
余光瞥见那杯底沉淀着厚厚一层糖霜，再看一眼桌子中央摆着的两个玻璃果盘，一个里面冒着尖的瓜子和裹着各色糖纸的水果糖，另外一个放着切成小块的西瓜，暗道林爸林妈对他们实在是太客气了。
李父李母连声说好，看着沈蔷的眼神更满意了。
李俊依旧沉默是金。
沈蔷同李父李母客气了两句，将热水瓶放回墙角，安安静静地坐到了林妈妈身边。
林爸爸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却强忍着没有说什么，依然熟络地招呼着李父李母，说话间却没有方才那么热情了。
林妈妈原本看李俊哪里都好，现在看自家闺女一片好心，又是添茶又是招呼吃瓜子吃西瓜，李俊却跟那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连个屁都没有放，心里难免就有了些不满，再以挑剔的目光看去，竟是越发不顺眼起来。
李父李母在边上不停解释，说李俊只是性子腼腆和怕生，林妈妈一句都听不进去。
连声谢谢都没有！
有了沈蔷这一番作为的对比，沈蔷表现得越周到，就显得李俊越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连最起码做人的礼貌都欠缺。
林妈妈此时想起楼上沈蔷劝她的那些话，只觉得果然还是自家闺女的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李俊性子有问题，不是良配。
再瞧那李俊相貌，皮肤白皙光滑，在家肯定一点活都不干，嘴唇削薄，抿着都快成一条线了，实打实的刻薄无情之相，下巴又尖又窄，看着就是个没福气的！
之前怎么就觉得他长得好？真是瞎了眼！再一看李父李母，李俊的薄唇遗传自李父，尖下巴却像李母，她闺女要是真嫁过去，还不得被这一家人欺负死？
林妈妈越看，挑出的毛病就越多。
李父腿脚不便，据说是早年上山砍柴摔断了腿，因着医治不及时留下了残疾，干不了重活累活；李母一看就精神极差，身上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看来她常年吃药的传闻是真的。
这些年为了供李俊念书，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也都借遍了，眼看着接下来李俊上大学又是一大笔钱，这一家子才将主意打到佳佳身上。
好嘛，这哪里是看中佳佳，分明是看上了她家里的那些存款，看上了佳佳这个能照顾老弱病残的免费劳动力！
她闺女只要嫁过去，就要为他们一家做牛做马！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养得娇娇的如珠似宝的闺女，怎么能跳进这样的火坑？别说李俊现在还没读上大学，就算已经大学毕业了又如何！
姓李的这一家子，摆明了是要空手套白狼，坑他们家佳佳，坑他们一家呢，林妈妈狠狠地瞪着李俊一家，想着想着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大热的天居然惊得全身冰凉。
林妈妈彻底绝了要和李家做亲的心思，一个劲在心底暗道好险，恨自己之前被鬼迷了心窍，一听李俊考上了大学居然什么都不顾了，唯恐慢一步就会被别人家抢了这个大学生女婿。
呸！
这女婿谁家要只管直接拿去，别来祸害她家闺女。
林爸爸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父说着没营养的闲话，林妈妈眼看着太阳西斜，到了可以下米做饭的时间，不由地开始坐立难安起来，恨不得拿了扫帚直接将人赶出去，万万不想再请了他们留下一起吃饭。
林妈妈脸上的表情一直变来变去，最后看李俊的那一眼像是吃巧克力吃出了咸菜味儿，沈蔷看得差点笑场，也不知是不是楼上那番话让林妈妈脑补了些什么，但林妈妈看李俊一家子不再顺眼却是最好不过的事。
“李俊，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问你几个问题？”
跟林妈妈相比，沈蔷就更不愿和李俊一家同桌吃饭了，早些解决了早些送走他们，他们才好一家人关起门来安安静静吃顿晚饭。
“俊娃，快！”
李母一面拿手肘碰了碰李俊，一面笑容可掬地看向沈蔷，“能，怎么不能，有什么话只管说，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又碰了碰李俊，这回加大了一点力道，让李俊的身子不由向边上歪了歪，“这孩子，就是嘴巴笨，佳佳跟你说话呢。”
沈蔷笑看着李俊：“李俊，可以么？”
李俊抬了抬眼，轻“嗯”了一声。
“听我妈说，你想和我结婚。”沈蔷笑容不变，头微微歪着，黄昏的暖阳透过窗户，打在她白净的脸颊上，显得极为明媚可爱，“你为什么会想和我结婚呢？你喜欢我吗？”
李俊的眼睛猛地撑大，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像是不相信沈蔷一个小姑娘会直接问出这种羞人的问题，一指点着沈蔷：“你――”
不要脸！
“我怎么？终身大事，我难道不该问清楚吗？”
沈蔷疑惑地转向林爸林妈，“爸、妈，这话我不该问？”
林爸林妈还没来得及问答，李母已经抢着道：“该问该问，确实应该问清楚了。佳佳你放心，我们家俊娃嘴巴比较笨，人也老实，心里面肯定是欢喜你的，不然也不会让我跟他爸上门来说亲。”
沈蔷点点头，依然不理会其他人，只盯着李俊问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别的咱们且先不提，就照着约定俗成的习惯来，这事儿既然是你家先提出来的，那你家出多少彩礼？新房修好了吗？我嫁给你之后，咱们是分出去单过，还是跟你爸妈住一块儿？你一个月给多少家用，够养活我们俩吗？”
“我这人比较现实，什么风花雪月甜言蜜语还比不上我碗里的一块红烧肉，有情饮水可填不饱肚子，咱们先将这些事理理清楚。”撇了一眼脸涨成猪肝色的李俊，“你可别觉得谈钱庸俗，咱们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可全指着它了，女人图的就是一个安心，一个依靠，你想让我心甘情愿嫁给你，就得给我吃个定心丸。”
“对对对，佳佳话说的不好听，但道理都是实实在在的，咱们还是现在把话都说清楚的好。”
林妈妈一拍大腿，大声地附和沈蔷：“我就这么个闺女，总不能让她嫁过去之后喝西北风吧？既然你们想求亲，总得拿出诚意来，空口说白话可不好使！”
沈蔷赞赏地看了林妈妈一眼，林妈妈得意地挺起胸膛，惹得沈蔷低首一笑。
感谢林妈妈神助攻！
上面那些话由她说其实并不合适，但林爸林妈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只能由她自己先开了头。就算之后林爸林妈没跟上她的节奏，她也打算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运气很好，林妈妈简直是神一样的队友。
“这这这――”
这下子不止李俊，连李父李母都傻眼了，面面相觑着看向林爸爸――这发展和他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佳佳爸，我们、我们之前商量的可不是这样，俊娃、俊娃还要上大学，哪里拿得出家用，我们家那情况，俊娃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了，哪里还出得起彩礼？”
要有出彩礼的钱，李俊上学的费用尽够了，今天又何必来这一趟？
“没有彩礼？！”林妈妈嗓音猛地拔高，恶狠狠地瞪了想开口说话的林爸爸一眼，“没有彩礼，你们是想白得我一个闺女？从来没听过娶媳妇儿不出彩礼的，是不是还想我闺女再自带嫁妆！”
林妈妈威武！
要不是场合不对，沈蔷都要为林妈妈鼓掌喝彩了。
欣赏着李父李母忽青忽白的脸色，再看李俊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们一口的表情，沈蔷心里别提有多爽快，因着林佳佳的遭遇而抑郁的情绪总算平复了那么一些。
“没有彩礼，连李俊的学费都凑不出来，那你们今天来干什么？”
沈蔷在李俊瞪过来的时候，一脸鄙夷地回望过去，轻飘飘地接过了林妈妈的话。
“莫非是打着拿我嫁妆付学费的主意？既然是要钱，为什么不直接开口借，却要说什么婚事？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打量着借钱要还，嫁妆不用还不说，用完了还可以继续问我爸妈要？”
沈蔷一番话说完，屋内陷入了一阵死寂，许久都没有人出声。
“咣当！”
木制的方凳跟着水泥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却是李俊猛地起身，一头撞开隔着门的布帘子，飞奔着跑了出去，动作太大将坐着的凳子带倒了。
正文 打死白眼狼05
这么点羞辱就受不了？
沈蔷暗嗤了一声, 想起了林佳佳记忆中那令她咬牙切齿的一幕。
李俊衣冠楚楚, 神情冷漠, 像扔垃圾一般将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甩到林佳佳眼前, 没有捆扎住的纸币散开来, 铺了大半个桌面, 有几张甚至滑落到了林佳佳脚下。
“说什么我这些年亏欠你, 不就是想要钱吗？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拿着你面前的五万块，足以抵得上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从此我不欠你爸妈了。”
又甩出厚厚一叠没有捆扎的百元大钞，直接铺陈在原来那一大叠的上面，这一回往地上滑落的纸币更多了, 簇新的钱币还带着印刷时候油墨的味道, 有几张撞在了林佳佳目光呆滞、表情麻木的脸上。
“这是第二个五万块，抵你这几年寄给我的钱绰绰有余, 从此我就不欠你了。这里还有五万块, 算是我给你这些年照顾我爸妈的补偿, 总共十五万。”
一大叠百元大钞纷纷扬扬, 像是在林佳佳面前下了一场金钱雨, 有一张钱币尖锐的边角划过林佳佳的侧脸, 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林佳佳，我不欠你的，拿着这些钱, 你带着妮妮走吧, 离开李家村，也别再回小洼村，我不想再看到你。”
“……为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女儿的名字，林佳佳的眼珠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合，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妮妮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
“我的女儿？”李俊更加冷漠，削薄的嘴唇扯出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林佳佳，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何必为你遮羞？我跟你有过几次，你心里清楚，每次我都让你吃药，妮妮是怎么来的，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就算妮妮确实是我女儿，你把我好端端的女儿养成了脑瘫，拉屎拉尿都要人伺候，还指望我接手这个烂摊子？你自己做的孽，不该你自己咽下苦果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俊，你不是人，你这个禽兽！畜牲！”
林佳佳先是喃喃自语，最后两个词却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我告诉你李俊，我绝对不会走，也不可能走，你逼我也没用！”
“不走？随你。”李俊冷呵了一声，凉凉地道，“林佳佳，何必呢？有意思吗？弄得大家都不愉快。是不是嫌钱少了？我可以再给你加五万，二十万是我给出的最高价了，你来我家十年，算是我给你一年两万的费用，这可比你打工划算多了，你即便再闹腾，再弄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也不可能再给你多加一分钱，见好就收吧，林佳佳，不然你贪得无厌的嘴脸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恶心！”
“我是为了钱吗？我是为了钱吗！李俊你良心叫狗吃了！”
“不为了钱，你是为了什么？感情？你可别说笑话了，当年谁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跟着我，咱们都诚实一点，你们一家不就是指着我能有出息，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吗？现在我出息了，有钱了，你们的愿望实现了――拿着这二十万，够你们去镇上买套房，做点小生意，过得很滋润了。”
“我实话告诉你，咱们俩当年只摆了酒，根本没打过结婚证，法律上我跟你可毫无关系。我要不承认，你休想将妮妮赖到我身上！”
“上个月我带爸妈去海市，你以为真是为了检查身体？我是带他们去参加婚礼，我和我法律上承认的真正妻子的婚礼。”
林佳佳呆呆地坐在一堆百元大钞前，似乎已经忘记了去反驳，或者也不想再反驳了，任由李俊言辞如刀，将她整个人一刀一刀凌迟。
二十万？二十万！真是太可笑了！
沈蔷盯着李俊冲出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弯讽刺的弧度。
李俊此人自私凉薄，记仇不记恩，自尊心又极强，怕是午夜梦回，多少次想着这么干了。
拿钱狠狠地砸林佳佳，欣赏林佳佳那时候震惊呆滞的表情，发泄多年来不得不向林佳佳伸手要钱的郁结之气，享受这一刻扬眉吐气的快/感。
李俊，林佳佳那些年寄了你多少钱，你到底是习惯了向她伸手，压根就没有去注意过，还是假装不知道穷大方？
为了追求那位公司老总的女儿，李俊有很长一段时间花钱如流水，不算林爸林妈那边的积蓄，林佳佳南下打工五年，前前后后给了李俊三十多近四十万！李俊是挥霍着林佳佳拿血泪拿性命拼来的钱，追求着他所谓的前程和美人。
若非林佳佳有言在先，只当李俊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沈蔷定要将李俊引以为傲的东西一样一样毁去，让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在穷困与潦倒之间挣扎，让他现实的际遇永远和他心中所愿完全相反。
金钱、权势、野心，沈蔷会让他一直在求而不得里悔恨。
“哎呀，俊娃！这孩子，怎么就一声不吭跑了呢？”
过了好一会儿，李母才回过神来，歉意地看向林爸林妈，“这孩子就是脸皮薄，佳佳不过是随便说说，他怎么就当真了。”转向林佳佳，强笑道，“佳佳可真会说笑，你嫁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家的人，我就俊娃一个儿子，你来了我定将你当亲女儿般疼，当妈的哪有坑自己孩子的，我肯定不叫你吃亏。”
“李俊妈，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不是坑骗我们家佳佳吗？这我绝对不能答应！”
沈蔷还来不及反应，林妈妈已经像一只护着小鸡崽的母鸡，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气势汹汹挡在了沈蔷的身前。
“你跟李俊爸两个都在这里，咱们干脆把话说清楚了。你们敢不敢给我和佳佳爸一个保证，保证不拿佳佳的嫁妆给李俊交学费，也不用我们二老给李俊拿钱？你们保证得了，我们再来谈佳佳跟李俊的事，否则请您二位免开这个尊口！”
这姓李的一家简直太不诚实了，明明就是要他们家拿李俊的学费，居然还不想承认，莫非真像佳佳担心的那样，这一家是打着坑骗佳佳，坑骗完了直接一脚踢开的主意？
林妈妈再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无论这姓李的一家话说得有多动听，都万万不能叫自家闺女跟李俊搭上一点关系，最好以后也不要有任何往来。
“佳佳妈，话说得可有点过分了，将来等俊娃有了出息，还不是你家佳佳跟着享福？”
林妈妈这是直接开口就要撵人，李母立刻就不高兴了，跟着那嗓门也蹭蹭往上飙，“这事儿可说不上谁吃亏，现在只不过叫佳佳先拿钱出来，将来可不就是十倍百倍地还她，俊娃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了佳佳，这一点你们只管放心！”
“你家李俊的福，我家佳佳可享不了，也没那个福气。”林妈妈冷哼了一声，拉下脸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眼看着天也不早了，两位是不是该回去给李俊做晚饭了？他刚刚那么跑了出去，家里要是没人给他做饭，指定要饿肚子。”
李母气得呼呼喘大气，面色苍白手捂着心口，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妈妈。
林妈妈有点被吓到，但一想到闺女还在自己身后，便又狠狠地挺了挺胸膛：“做什么？不是想讹我们钱吧？我告诉你，只要我喊一声，信不信马上就有十几二十个年轻后生闯进来，想讹人我劝你还是省一省，别到时候讹诈不成反被打出我们小洼村去！”
“老婆子，深呼吸，深呼吸，放轻松！”李父抬手顺着李母的背，神色阴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顾着安抚李母，“佳佳妈说得也不错，咱们确实该回去了，俊娃一定在家等着你做饭呢。”
李母挣扎着站起来：“走、走，我们走，林家人不识好歹，我俊娃堂堂正正的大学生，莫非还能娶不到媳妇不成？”
“是是是，咱们先回家，其他的以后再说。”
李父劝说着，跟着李母两人互相搀扶着，颠颠撞撞地出了林家门。
沈蔷沉着脸，冷眼看着李父李母此时的狼狈，却一点都不同情他们。在林佳佳的事情里，如果说李俊是罪魁祸首，那么李父李母就是毫无疑问的帮凶。
林佳佳当初没少孝顺他们，事事以他们为先，将他们照顾得周到又妥帖，一遇上李俊还不是马上就牺牲了林佳佳？
李俊和林佳佳闹起来，这二老可没一人帮着林佳佳说过一句话。
而且看今天的样子，娶了林佳佳拿着她的嫁妆付学费的主意，十有八/九是李父李母撺掇的，李俊迫于金钱压力也没反对就是了。
在林佳佳的事情上，这二老可一点都不无辜！
“佳佳，你跟你妈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父李母一走，林爸爸虎着脸，果然开始秋后算账了。之前林妈妈怒怼李母之时，林爸爸好几次想开口说话，每一次都被林妈妈狠狠瞪了回去，现在当事人都走了，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林爸爸自然没什么好忍的了。
“不就是那么回事，咱闺女看不上那李俊，我也觉得李家不是个好人家，就这么简单。”
林妈妈大手一挥，直接简单粗暴地一句话将事情解释了清楚。
林爸爸那个气的，差一点就拍了桌子：“那你也不能这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可还怎么打交道？还有佳佳，你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就不该是你――”
“怎么怎么，这是要开咱娘儿俩的批/斗大会？”
林妈妈双手叉腰，像极了一个烧开的茶壶，两片嘴皮子不住张合，连珠带炮就数落开了。
正文 打死白眼狼06
“林宝国, 我还就告诉你, 你说我什么都使得, 要是敢说我闺女一句不是, 我跟你没完！”
“我闺女怎么了？我闺女可有哪一句话说得不对？李家那两个老不羞, 主意都打到我闺女身上来了, 我没大嘴巴子直接抽他们, 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要不是看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早抄起扫帚将他们一个个都打出去了你信不信？什么大学生？我呸！”
“大学生就是这么个品性？只会盯着媳妇的嫁妆付学费？什么玩意儿！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闺女可不能进这样的火坑吃苦受罪还得不了好，那什么大学生谁爱要谁就捡回家里去, 反正我闺女不稀罕！白给都不要！”
可不就是白给，完了他们还要往里不停地贴钱。
“林宝国，被你这一打岔, 我差点儿就让你给混过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 你倒反而数落起我来，今天你要是交代不清楚, 你是打哪儿招惹来的这一家子祸害, 老子残废不说, 当妈的年纪一把还学病西施, 儿子更是百无一用, 今晚上的饭谁也别想吃了！”
“亏你还整日里将女儿挂在嘴上, 你就是这么疼闺女的，千挑万选给她找的什么破落人家，真要进去了还能爬的出来吗？”
“幸好我闺女眼明心亮, 早早看出了姓李一家的把戏, 否则要真依着你这个糊涂老爸，先前把我也给忽悠住了，咱们再给咱闺女一说，咱闺女听了咱们的，真觉得姓李的是个好的，一辈子可不就要给生生毁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咱们就是再心疼闺女，闺女也已经是别家的人了，总归要在别人家过日子，咱们有再大的力气也不好使。”
林妈妈说到这里不住念佛，连道好险，再看林爸爸就越发不顺眼了，紧走了两步上前，伸手就拧住了林爸爸的耳朵。
“之前我故意那么说，李家婆娘的反应倒是正常，李老头居然将那口气生生咽了下去，我看他还没死心，你给我小心着点，别给我答应了不该答应的。”
“我这、我这不是刚好听到有人在说今年考上大学的三个大学生，讲到李家村的李俊时，多嘴插了一句，说咱们闺女是李俊初中时的同班同学，谁知道今天李俊一家就上门了，我这也还糊涂着呢。”
林爸爸呲着牙，头歪向林妈妈的方向，想抬手去捂被林妈妈拧着的耳朵，怕林妈妈更生气又不敢，沈蔷在一边看得直乐呵。
“你糊涂个屁，人家都上门来了，你还糊涂？你糊涂你差点儿将闺女嫁到他们家去！你说，我要是跟闺女晚下来一步，你是不是就直接应了那李家的求亲？”
“那哪儿能？”就算是这会儿林爸爸也不敢说，更何况他当时确实没有这个想法，“咱闺女的终身大事，肯定要你这个当妈的点头才作数，你跟闺女都没说话，我怎么敢随便应承别人？”
林爸爸举起一只手，一本正经地发誓赌咒，“我以后一定记得了，看到李家二老就绕道走，绝对不跟他们提任何关于咱闺女的事，李俊再是高材生大学生，我也不眼馋不羡慕，我保证！”
林妈妈捏着林爸爸耳朵的手松了一点：“你真能做到？保证不会听别人说两句好话就找不到北？”
林爸爸趁机拯救出自己的耳朵，两步跳到沈蔷身后，使劲揉了揉被林妈妈捏得生疼发红的耳朵，连连做出保证。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否则你就拧掉我的耳朵，罚我天天只能喝白开水！”
“噗！哈哈哈！”
沈蔷实在忍不住，看到这里终于笑喷，弯下腰哈哈大笑起来。
林爸林妈实在太可爱了，林佳佳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难怪生得一副好性儿，会将李俊、将李父李母看得那般重。
可惜那些人都不值得啊！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林爸林妈的脑子都是清楚的，尤其是林妈妈，看问题的角度非常精准，前一世林佳佳会那么惨，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一开始就被李俊的大学生身份迷惑，被李家用婚姻套牢了，这才进了李家这个无底洞。
林爸林妈为了林佳佳日子好过，只能不停地补贴李俊，只希望李俊有出息了能够善待女儿，对得起女儿多年的付出。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二老瞎了眼看错了人，林佳佳也嫁错了人。
等到想回头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在信息相对封闭、思想相对传统的村子里，离婚是包括林佳佳在内，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今所有的情况都不一样了，沈蔷不愿意嫁给李俊，林爸林妈的想法也扭转过来，不再只着眼于所谓大学生的锦绣前程，不再将女儿的后半辈子压在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将来上。
沈蔷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林佳佳有这样一对开明的父母，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要是遇上脑子拎不清，非得盯着李俊大学生身份，硬要沈蔷捏着鼻子嫁过去的，说不得她就要闹他个天翻地覆了。
沈蔷对林爸林妈的好感度再次提升，林佳佳希望二老能够过得好，沈蔷便也开始真心为他们打算。
不过这会儿，沈蔷觉得首要的还是安抚一下炸毛的林妈妈，给林爸爸一个台阶下。
“妈，爸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沈蔷上前挽住林妈妈的胳膊，成功止住了她想要继续追打林爸爸的动作，“再说了，你要爸的耳朵做什么？爸要真的天天喝白开水，饿瘦了还不是你心疼？”
林爸爸松了口气，忙双手紧捂着两只耳朵做可怜状：“我错了，我真的已经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该听了李家二老几句好话就起了心思，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留家察看以待后观！”
林爸爸被林妈妈一顿数落，此时再想起李俊的事来，总算是琢磨出了其中的不对味。初时只觉得李家二老的话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妥当，如今静下心来想想，才发觉了其中的可笑之处。
就算他们口灿莲花，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描绘出一副再美好不过的未来图景，叫任何人听了都忍不住心动，也改变不了他们媳妇还没进门就惦记媳妇嫁妆、惦记媳妇娘家钱财的事实。
简直太恶心人了！
幸好幸好，自家婆娘和闺女都看得清楚，才没有被他们给忽悠了去。
林爸爸嘴上不说，心里却将李俊一家子恨得牙痒痒，暗下决定有机会定要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他林家不是好欺负的。
“啊呸！还留家察看以待后观，你以为是作报告呢？”
林妈妈哭笑不得，也再做不出生气的样子，当下顺着沈蔷的心意罢了手，轻哼了一声。
“看你认错态度良好，这事儿就先算了，我会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要让我再发现你跟李家的人混在一起――”
“我一定不会！”林爸爸只能再次保证。
“老林在吗？”恰好此时外面一个粗嘎的大嗓门扬声高喊，“给我打一斤酱油，麻烦快点，我家婆娘等着烧菜！”
“有人来打酱油，我先出去了。”
林爸爸趁机转身，钻过隔着门的布帘子，到了外面的小卖部里。
林妈妈没有再为难林爸爸，开始麻利地收拾起桌子来，两三下就将果盘里的瓜子糖果装袋，杯子里残余的茶水倒掉，西瓜皮收进果盘等着切碎了喂鸡，拎着杯子就要进里间的厨房。
“佳佳，那你先坐会儿，妈去做饭。”
沈蔷看了眼散落了零星几片瓜子壳的地面，点头道：“那我先把地扫了，桌子擦一擦再来帮你。”
“不用了，你把地扫了就成。”林妈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桌子你别动，等我出来擦，油腻腻的别弄脏了你的手。”
沈蔷笑了笑没有应答，目送林妈妈进了里间，这才拿起搁在墙角的扫帚畚斗，将散落在地的瓜子壳扫在一起，拿畚斗装了，正要进厨房拿抹布擦桌子，却见林妈妈手上拎着抹布去而复返。
林妈妈将桌子上的水渍擦干净，看到沈蔷提着畚斗像是要出门，忙道：“佳佳你快放着，这会儿虽然太阳快下山了，但依旧热得很，等晚上让你爸去。”
“妈，我想出去走走。”
只是从林佳佳记忆里了解一切，沈蔷想出去亲自看一看。
林妈妈犹豫了一下：“那行，记得贴着阴凉地走，别去太远的地方，过会儿就回来，马上吃晚饭了。”
沈蔷应了一声，提着畚斗掀开了布帘子，一步跨出屋子。
林爸爸坐在柜台后面，闻声看了过来，一眼瞥见沈蔷手上的畚斗。
“佳佳去倒垃圾？”林爸爸皱了皱眉，“怎么这会儿出去，天太热了，不如你先放着，晚上爸出去倒。”
“不用了爸，我很快就回来。”
沈蔷急急回了一句，一溜烟儿出了门，生怕林爸爸再叫住她。
正文 打死白眼狼07
刚一出了门, 沈蔷只觉得一阵暑气扑面而来, 很快出了一层薄汗。
火红的金红的晚霞绚丽多姿, 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愈显得群山围绕下的村子宁静美好。
炊烟袅袅, 知了鸣叫, 不远处田埂上传来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欢笑, 有更大些的孩子赶着鸭群回村，刚从村外水塘上来的麻花鸭还带着大片水渍，湿漉漉的呼啦啦穿过村道, 不知惹来了哪家的狗狂吠，紧接着狗叫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几声主人家的呵斥。
沈蔷循着林佳佳的记忆, 提着畚斗向村外走去。
林家的房子建在村口大路旁, 已经属于小洼村的最外围了，再过去除了两户人家, 就是小洼村人的自留地, 多种些应季的蔬菜。
沈蔷在村口垃圾堆倒了垃圾, 转身往回走。
小洼村和李家村毗邻, 中间就隔着一条河, 除了嫁进去的女人, 李家村基本上是李姓人，小洼村绝大多数都姓吴，两个村子的人互相通婚, 彼此熟识。
这一个群山包围的山谷里, 就只小洼村、李家村两个村子，离这里最近的村子都要再翻过一个山头。
九六年的山村有着大自然的原汁原味，山明水秀，满目苍翠，风景宜人，浦桥镇外又直通省道、国道，称得上交通便利。
李俊的眼光不错，这地方的基础很好，确实是适合开发农家乐，建造度假村和休闲山庄。
不过沈蔷却没工夫搞这个，她此时正在想一个问题。
不知道林爸林妈愿不愿意关了小卖部，带着她去镇里做点小生意。
沈蔷决定吃完晚饭就跟他们谈谈。
林爸爸其实并不是小洼村人，早年林爷爷带着林爸爸逃荒到小洼村，因着林爷爷识字，又懂得些医术，得到了小洼村人的接纳，后来林爸爸娶了小洼村的姑娘，也就是林妈妈，这才在小洼村安顿下来，补上了户口分到了田地。
林爷爷早年劳碌，多年前已经没了，林爸爸脑子活络，几年前将田地包给别人种，只留了自留地种些自家吃的蔬菜，将堂屋隔出一间开了小卖部，十天半月跑一趟镇上，卖些油盐酱醋、瓜子花生糖果和一些生活用品，客源基本就是小洼村的村民，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平顺。
但沈蔷觉得，开着小卖部不是长久之计，与其防着李俊一家再来打主意，不厌其烦地见招拆招，不如就直接离开去镇上发展。
其他人怎么样她管不了，让林爸林妈生活无忧、手头宽裕，她觉得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蔷回到林家的时候，林爸爸已经把碗筷摆好了，林妈妈正将一海碗丝瓜蛋汤端上桌，一见了她进来就开口招呼。
“佳佳回来了，怎么去这么久？快把畚斗放下，洗手吃饭。”
沈蔷应了一声，放下畚斗去洗手。
林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林爸爸说着村子里听来的八卦，林妈妈偶尔插几句嘴，沈蔷一边听一边笑着扒饭。
一顿饭下来其乐融融。
吃完晚饭，沈蔷想帮着林妈妈收拾碗筷，被林爸爸赶到一边，他自己跟着林妈妈一起，三两下就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妈妈在厨房洗碗，林爸爸端着一盘花皮西瓜出来，招呼着沈蔷一道在实木长椅上坐了，打开了堂屋里那台二十一寸的彩色电视机。
“佳佳，吃西瓜。”
沈蔷先拿了一片递给林爸爸。
“爸，你也吃。”
“哎，好好。”
熟悉的旋律从电视里传出来，林爸爸拿着一片西瓜，冲着厨房的方向大声喊，“她妈，你要看的电视剧开始了，快点！”
“已经开始了吗？”
林妈妈擦着手，边走边解下围裙，快步冲到林爸爸身边坐下，眼睛一直不离电视画面，连沈蔷给她递了一片瓜都只是下意识接过。
“还真是，都这么晚了啊。这陈世美实在是可恨，考了状元又想娶公主，家里老父老母、媳妇儿女都不要了，包青天一定要让他杀人偿命，不然秦香莲就太可怜了。”
电视里正在放的就是斩美案，林妈妈义愤填膺，指着镜头里那个华衣美服的年轻演员一顿喷，完了不知怎么又想到白天的事，转向林爸爸又开了口。
“林宝国，你可得记住答应我的话，那李俊咱们一家真的不能沾，这样的人家谁沾上谁倒霉。”抬手一指电视里的陈世美，想起沈蔷白天给她说的那句话就心惊肉跳，“我也不说别的，陈世美还是状元呢，还不是一样为了娶公主当驸马杀妻灭子？”
林妈妈将沈蔷说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转给了林爸爸听。
“那事儿我不是再三保证不再提了吗？怎么忽然又想起来了。”林爸爸觉得很无奈，瞟了一眼电视镜头，想要说李俊不至于如此的心思立马歇了，“咱闺女还小，不着急不着急，咱慢慢看，一定给她找个好的，比什么李俊强十倍。”
林妈妈笑喷，到底放心了：“比李俊强十倍的我也不指望，只要家里条件过得去，人老实肯干，对佳佳好就成了。”
林爸爸连连点头，赞同林妈妈的意见，他现在只要林妈妈能够忘记李俊这回事，自然林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啃着西瓜。
结婚这回事，沈蔷想都没想过，更何况是在这个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世界，用着林佳佳的身体。
这让沈蔷觉得难以接受，但她也没有在林爸林妈面前多说什么，只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最终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闺女，你喜欢什么样的后生？”林妈妈忽然放过林爸爸，将矛头对准了沈蔷，“你爸平时见的人多，认识的人也多，你跟他说说，叫他打听打听。”
“别别别，别啊，妈。”
沈蔷刚咬了一口西瓜，被林妈妈吓得忘记了咀嚼，咕咚一下整个吞了下去，卡得嗓子有点疼。
“我还小呢，才十九岁，这事儿也没那么急。我还想在家里多陪你们两年，难道你们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好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
“呸！什么二人世界？小孩子家家说话没个遮拦！”林妈妈脸上微红，作势打了沈蔷一下，“十九岁还小呢？你妈我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有你了，你看看隔壁家的晓美，比你还小一岁，下半年就要嫁到李家村去了，村前头的仪敏，跟你一样大，也已经订了亲了，在不抓紧你就成老姑娘喽。”
“老姑娘也不怕，反正爸妈会养着我，最好一辈子不嫁呢。”
沈蔷状似不在意地说了一句，观察着林妈妈的反应。
“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林妈妈果然有些色变，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改变沈蔷不切实际的想法，“闺女啊，你不能因为看了一个电视剧，就生出这样不该有的想法。那李俊你看不上，爸妈也觉得他不合适，以后就不提了，但日后你还是要找个好男人过日子的。”
林爸爸也跟着帮腔：“佳佳，你妈说得对，爸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要真不嫁人，爸妈现在养着你倒没什么，但爸妈总有老了的一天，也总有先你离开的一天，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爸妈怎么放心？”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沈蔷笑了一笑，暂时安抚住快要炸毛的林爸林妈，“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今天看到李俊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爸、妈，我是上半年生日，比李俊还小一岁呢，当时没有考上高中我就没有继续上学，回想起来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想复习一年回去参加高考，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沈蔷本就是刚考上大学的大一新生，考试她可不怕，虽然这个世界一些历史走向跟着现实有些偏差，但她有林佳佳的记忆，再看点历史类的书就差不离了，其他数学物理之类的考题都差不多，沈蔷很容易就能搞定。
在林佳佳的记忆里，其实很遗憾没能上高中，一直有在家看书自学，这让沈蔷有了现成的理由。
参加高考上大学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至少在大学毕业之前，她都有理由让林爸林妈不提让她结婚嫁人的事。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高考制度，像她这样没上过高中、在家待了几年的人，能不能跟其他应届生一起参加高考。
林佳佳的记忆中，似乎今年会出台一个新的政策，参加普通高考的条件会放宽。只是当时林佳佳已经跟李俊摆了酒，两个人已经算结婚了，必须在家照顾李父李母，再没有了参加高考的条件。
这让林佳佳可惜了很久，甚至一度后悔不该过早嫁给李俊。
如果是林佳佳记错了，那么沈蔷只能考虑成/人高考。
“这――”林妈妈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反对。
“这是好事，爸支持你！”
林爸爸一脸笑意，抢过林妈妈的话头，“明天一早爸就去镇上，找浦桥镇中的徐校长问一问。不行的话，爸就直接去一趟盛兴市，再去找一高二高的老师问问。”
浦桥镇中是这附近唯一一所初中，林佳佳、李俊当年上的就是浦桥镇中，高中却要到临近的盛兴市，盛兴一高、二高、职高，都建于盛兴市内，李俊就是盛兴一高的学生。
“傻了吧？现在学校都放暑假了，哪里还有人在？”
林妈妈鄙夷地撇撇嘴，嘀咕道，“说的好像就你关心闺女，闺女知道上进我当然也高兴，只是毕竟三年没动课本了，真去了学校能跟得上吗？”
林爸爸怔了一怔，忽然笑道：“那我还是直接去教育局问，他们总不能不上班吧？”转向沈蔷，“不过佳佳，你妈说得也有道理，功课你跟得上吗？”
正文 打死白眼狼08
沈蔷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回过神来, 心中一片温暖。
“爸, 你忘记了？我房间一直放着高中课本, 还是你帮我去前几届的学生那借来的, 那些书你女儿总不是摆着好看的吧？”
说实话, 沈蔷已经做好了被林爸林妈反对质疑的准备, 谁知道他们想都不想就对她表示了支持，林爸爸更是连接下来的事都帮着想到了，只是担心她功课能不能跟上, 半点不提她一个在家三年、没上过一天高中的人出言要参加高考是不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今年整个浦桥镇考上大学的才三个人，就算沈蔷明年能够顺利坐到考场, 多半也是陪太/子读书, 浪费时间又浪费钱，还要搭上人情请老师找补习班, 林爸林妈是想不到这种情况吗？
当然不是的。
他们能够做到这样, 完全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就像现实世界沈蔷自己的父母, 也是这般毫无怨言全心全意待她。
沈蔷忽然觉得, 有些想她爸妈了。
“你看我这记性！”林爸爸一拍脑袋, 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 “我倒是忘了佳佳一直有看书――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该送你去上高中，不就是中考差几分没考好吗？有什么值得难为情的, 咱们花钱进高中, 也是堂堂正正不偷不抢。”
林妈妈想起来当年的事，指着沈蔷取笑道：“那时候职高你不愿意去，我跟你爸让你去一高，你又哭得稀里哗啦，非说花钱买进去的不去，你要是去了哪还有今天这事，说不定今年上大学的人里就有你一个，这会儿后悔了吧？”
要说林佳佳初中的成绩不算差，距离盛兴一高、二高的正取生分数线只差三五分，以自费生的身份进去没有丝毫问题，但小姑娘的脸皮薄啊，自尊心又强，要花钱买分数觉得没脸，生怕被人背后说闲话，再加上这笔钱的数额比较大，最后死活不肯去，林爸林妈多次劝说无果，就只能由着她了。
“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沈蔷扯着林妈妈的胳膊摇了摇，又转向林爸爸，“爸，要不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
林爸爸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去就成了，你跟你妈待在家里，好好看着铺子。”
“就让你爸去。”林妈妈在一边帮腔，“天那么热，你去了中暑怎么办？一切等你爸去问了再说，万一不成，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沈蔷最终点了点头：“那爸你小心一点，如果我这种情况不能参加普通高考，就帮我问问成/人高考。”
“好，我记得了。”
林爸爸一口应下，第二天果然起了个大早，草草扒了两口早饭就出发前往浦桥镇，要在镇上搭车去盛兴市，光坐车就得至少三个小时。
沈蔷趁着白天，将林佳佳房间里的书整理了出来，发现高中三年的课本居然一本不少。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沈蔷将高中三年的各科课本都草草翻了一遍，心里更加有底了。
直到夜幕降临，林爸爸才踩着星辉回到家里，一口气灌了一大杯凉开水下去，这才对着眼巴巴望着他、等他消息的林妈妈和沈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闺女，你的事情成了！”
“真的吗？谢谢爸，爸你辛苦了！”沈蔷眼中一亮，欢呼了一声，“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
林妈妈也是笑逐颜开，转身往厨房走去：“你先跟佳佳说着，我去给你下碗面，加两个荷包蛋。”
“不用那么麻烦。”林爸爸摆了摆手，“将晚上的冷饭淘点热水，就着榨菜丝、酱萝卜对付一顿就是了。”
林妈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知道你晚上回来得晚，就我跟佳佳两个人，切了两只丝瓜，打了两个鸡蛋下的面条。”
“那行，就给我下面好了。”
林爸爸拉着沈蔷一起坐下，将他白天在盛兴市教育局问到的消息慢慢说来。
“那边的说法是，明年国家计划着各大高校扩招，高考招生的条件有所放宽，原来的要求是具有高中学历，从明年开始，初中毕业不满五年，且当年中考成绩不低于当地普高自费生录取分数线，本地户籍生源的学生都可以报考，佳佳你的条件正好全部符合。”
沈蔷心中一喜，暗道林佳佳果然没有记错，有这样的政策就好，倒是比现实世界放宽多了，高校扩招计划也要早上几年。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报名？”
“明年三月份报名，去哪里报名到时候会有通知。”林爸爸冲着沈蔷挤了挤眼，神秘地笑了笑，“闺女，爸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不如你先来猜一猜，到底是个什么消息。”
沈蔷乐得配合林爸爸难得起来的兴致，歪着脑袋问：“跟我有关？”
林爸爸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跟你有关，而且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沈蔷思前想后，沉吟道：“莫非爸你给我找好了补习老师？”
“虽不中已不远矣。”林爸爸掉了一句书袋，笑道，“今天在教育局，正巧碰上一高负责招生的鲁副校长，听我说了佳佳你的事，居然还记得当初我去找他的事，对你最后没有入学表示了可惜。听说你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自学高中教程，打算报名参加明年的高考，不但大力表扬了你努力上进，还当着教育局领导的面直言，八月十五号开学可以给你一个旁听生的名额。”
一高的高三学生，比高一高二提早半个月上课。沈蔷要去插班旁听，自然是八月十五号去学校报道。
“闺女，你是遇到了贵人，也赶上了好时候，过完暑假你就可以去一高上学。虽然是旁听生，但鲁校长对你的要求却跟其他学生一样，所以到时候你还得住校。”
“这还真是――太好了。”
沈蔷满头黑线，立刻明白自己想在林家混一年日子的打算落空，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林爸林妈绝对不可能同意她留在家里。
她没法怪人家鲁校长多管闲事，见到了人还得真心说声感谢。
明年是实行新政策的第一年，如果沈蔷能够顺利考上大学，一高作为接纳沈蔷复习的学校必然沾光，即便沈蔷不幸落榜，学校也能搏得关心上进学子、支持新政策的美名，付出的却仅仅是一个旁听生的名额，何乐而不为？
“是吧？说起来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林爸爸眉飞色舞，“鲁校长一开口，就得到了教育局领导的赞扬，爸想着你的情况，当时就替你答应了，八月十五号带你去找鲁校长办手续。”
这时林妈妈端着一大碗面条出来，上面果然铺着两个黄澄澄的荷包蛋：“你们父女俩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闺女，你跟你妈说说。”
林爸爸从林妈妈手里接过碗，转身坐到饭桌旁，搁下碗“呼呼”地吹了两口气，就“哧溜溜”扒拉起面条来，显然是饿极了。
林妈妈撇下林爸爸，朝着沈蔷看过来。
沈蔷无法，只得将林爸爸所言简要地向林妈妈传达了一遍。林妈妈一听沈蔷暑假后可以去一高旁听，顿时就乐得合不拢嘴。
“佳佳，去了一高跟着老师好好学，那李俊是一高学生，考上了大学又如何？下个月你也是一高的学生了，明年还能参加高考呢。”
沈蔷能说什么，唯有一个劲地点头：“妈，你放心，我会的。”
“佳佳下个月就去一高，到时候就是住校，至少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我得先将东西给整理出来。”
林妈妈高兴完，又开始盘算着要带哪些东西去学校。
“爸、妈，我去一高了，家里就剩你们俩，我有点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孩子。”林妈妈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沈蔷能去一高的喜悦占据了上风，“我和你爸好着呢，再说你到礼拜天就回来了。”
林爸爸放下筷子：“这还真难说。高三的课程本来就紧张，周六下午三点才放学，周日下午一点前要到校，佳佳来回赶太折腾了，到时候还是咱们去学校看她。”
“啊？居然这样――”
林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转向沈蔷，只觉得女儿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了。
林爸爸肯定地点头：“我都跟鲁校长打听清楚了，错不了。”
“可是我也不想让你们每个星期来回赶。”沈蔷看了一眼林爸爸，忽然轻声道：“爸，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跟妈都和我一起去盛兴市，到一高附近找个铺面，爸你包的饺子很好吃，妈你煮的粥摊的鸡蛋饼我也喜欢，你们开个铺子卖早点，学校附近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家里这个小卖部，有谁想接手的，直接连柜子带货都处理给他得了。”
“爸，你觉得怎么样？”
沈蔷算看出来了，林爸爸看着脾气好是个老婆女儿奴，其实家里的大事还得他拿主意。
本想着向林爸林妈提议去镇上，既然计划不如变化快，那去盛兴市也是一样。
沈蔷有把握，林爸爸十有八/九会答应。
正文 打死白眼狼09
“佳佳真的长大了。”
林爸爸盯着沈蔷看了许久, 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女儿一般, 然后转向林妈妈笑道, “她妈, 还记得我不久前跟你说的事吗？既然佳佳都这么说了, 我们也早有打算到外面去, 不如就直接去盛兴市, 能够近距离照顾女儿，你也放心。”
“可不是？这孩子主意大着呢。就说昨天那李俊的事，要不是佳佳自个儿主意正, 我还没那么反对，你是没听到她跟我说的那一套一套，哎哟喂, 我当时要是不松口, 估计她还有十套八套等着我！”
林妈妈说起女儿就两眼放光，一脸与有荣焉, 倒是比林爸爸还要干脆利落。
“闺女都要去盛兴市了, 你们父女俩一个比一个主意大, 我能说什么？”
“妈, 你同意了？”沈蔷很高兴, 挽着林妈妈问道, “你快悄悄告诉我，爸跟你说过什么事？”
总觉得林爸林妈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能有什么？不就是早两年就惦记着盘掉小卖部，搬到浦桥镇去吗？到底是开了这么多年的小卖部, 我有点舍不得罢了。”
林妈妈深吸了一口气, 笑道，“这样也好，相比起小卖部，妈更舍不得你，不如咱们一家都去盛兴市，至少你还能周末回来吃口热饭，可不就随了你爸的愿？”
所以前一世是因为家里存款给了李俊交学费，林佳佳又嫁在了李家村，林爸林妈搬去镇上的计划才搁浅了吗？
沈蔷抱紧林妈妈的胳膊：“妈，谢谢你，我爱你。”转过头 “爸，我也爱你。”
“这孩子！也不害臊！”
林妈妈脸上飞红，作势打了沈蔷一下，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林爸爸正襟危坐，咧着嘴傻笑。
沈蔷将头靠在林妈妈的肩上，义正言辞道：“跟自己爸妈，有什么好害臊的。”
林佳佳啊，你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对父母，怎么就将日子过成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林爸爸清了清嗓子：“既然决定要去盛兴市，明儿贴个转让通知出去，将小卖部的东西都折价盘出去，过两天我再去盛兴市一趟，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铺面，眨眼间就要进入八月份，再不抓紧可要晚了。”
“这样安排好。”林妈妈沉默了片刻，有点犹豫地说道，“小弟前儿还同我提起，羡慕咱们开了个小卖部，只要十天半月去趟镇上进货，坐着就能收钱，反正都要盘出去，不如我先问问他？”
林爸爸顿了顿，沉吟道：“毕竟是你弟弟，他真想要的话，算他便宜点。但说好，咱不能白给。”
林妈妈有些尴尬，点头道：“我会提点他，叫弟妹多看着他点，这回可不能再叫他搞砸了。”
“行，你决定就好。”
“妈，是我小舅想开小卖部？”
目送林爸爸端了空碗进厨房，沈蔷低声问林妈妈。
林妈妈是土生土长的小洼村人，父母都已经没了，有两个兄弟，她排行第二。大兄老实巴交侍弄田地，不时去镇上城里卖点瓜果蔬菜，日子倒也不难过，小弟早年比较受宠，性子不坏就是吃不了苦，人没什么长性，幸好取了个能干的媳妇，家里家外一把抓，除了时不时想着让兄长姐姐补贴一点，其他的没毛病。
目前林妈妈跟两兄弟关系还好，逢年过节也有走动。
“你小舅提过两回。”林妈妈简单说了一句，“我想着都是自家兄弟，盘给别人不如盘给他。”
沈蔷没有接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要她跟林妈妈说句赞同支持，她实在说不出口。
前一世林佳佳最后发生那样的事，大舅只会对着林爸林妈哎声叹气，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小舅两口子更绝，直接缩了不算还偷偷跑去找李俊要钱。
简直一言难尽。
沈蔷觉得，以后见到这两个舅舅，最多当一般的亲戚处着就是，更深层次的金钱上的纠葛，最好还是不要有。
有机会可以跟林爸爸商量商量。
此后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李俊一家没有再出现过，小卖部包括柜台货架和剩余的货物在内，所有的东西都一并盘给了林小舅，林爸爸又去了一趟盛兴市，两天后回来说是找到了合适的铺面，看他乐呵呵的模样就知道错不了。
这一天上午，林爸爸很早就出门了，林小舅刚把小卖部的柜台货架全部搬走，沈蔷正穿着一件连袖的围裙，帮着林妈妈将整理出来的破旧杂物装袋，打算直接打包扔去垃圾堆。
“林佳佳，林佳佳，你在不在家？”
李俊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太阳晒得脸上通红，满头是汗，正巧撞上沈蔷提着一袋垃圾出门。
“林佳佳！”
沈蔷站在门口，放下手里的垃圾袋，平静地望着李俊：“李俊，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俊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沈蔷，大口喘息着道：“林佳佳，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跟你没话说。”沈蔷双臂环胸，微微抬高下巴，冷笑道，“李俊，我凭什么要跟你出去，除了曾经同学几年，咱们私下里没交情吧？”
李俊脸色一变，气息调匀了些，站直身子高声道：“林佳佳，如果你不怕我把要说的话直接喊出来，你可以不跟我出去。”
“行啊，出去说就出去说，真以为我是因为怕你！”
只是怕麻烦罢了，既然李俊想闹腾，沈蔷不怕奉陪到底。
她倒要看看，这李俊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怎么了，佳佳？谁来了？”
林妈妈听到动静，出来看个究竟，一见又是李俊，脸就拉长了。
“你来干什么？我家佳佳可跟你没关系！”
李俊压根没理会林妈妈，只固执地盯着林佳佳看。
林妈妈更是气急了，指着李俊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孩子，一点礼貌都不懂，还是大学生呢，我看比人家小学生都不如！”
“妈，别说了。”沈蔷阻住林妈妈，轻声交代道，“我跟他出去一下，把话说清楚了，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
林妈妈一把拉住沈蔷，担心地道：“他喊你出去你就出去？你傻不傻？别去，看妈打发了他！”
“等等，妈！”
沈蔷压低声音，“我怕不说清楚，他又要来纠缠，不如一次断了他的念想。要是他不管不顾在家里闹出来，左邻右舍都来看笑话，不出两天就要传遍整个小洼村、李家村，搞不好还要传到浦桥镇去，咱们家的脸面名声，怎么能因为这么个东西就没有了。”
李俊才考上大学，风头正劲，小洼村几乎人人都认得他。那天李家三口来家里，其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平日里见着林爸林妈没少旁敲侧击，李俊今天来这一出，就是笃定了沈蔷不敢将事情闹大，即便真的闹大了，他也能扣沈蔷一个嫌贫爱富、看不起读书人的帽子，让林家人在小洼村好好地出回名。
林妈妈松开手，不放心地叮嘱：“那你小心一点，防止他使坏，还有，不要走太远，有事你就大声喊，我在门口看着。”肃着脸转向李俊，冷声道，“李俊，我可以答应让佳佳跟你去，也可以不听你们的谈话，但你们必须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否则今天我就是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你也休想将佳佳带出这个家门。”
李俊张了张口，就要拒绝。
林妈妈一眼看出李俊的想法，抢着道：“你可以拒绝，也可以继续纠缠，看谁闹得过谁。李俊，我提醒你一句，你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学生，逼急了我直接闹到你们学校去，问一问你的老师，问一问你学校的校长，平时他们都是怎么教书育人，居然让你成了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的坏学生，到时候佳佳的名声固然不好听，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在学校待下去？”
李俊沉默着，显然将林妈妈的话听了进去，心里有了忌惮。
“好，我答应。”
面无表情地转向沈蔷，“林佳佳，我们走吧。”
沈蔷冲着林妈妈点了一下头，跟着李俊出了门。
两人顺着村道来到村口，站在大路边那株十来人合抱的大槐树下，正好可以让林妈妈看到，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说吧，李俊，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李俊盯着沈蔷看了半晌，久到沈蔷没了耐心想要一走了之，这才幽幽地开了口：“我俩的事，你为什么不答应？”
“啥玩意儿？”沈蔷挖了挖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俊，“你有毛病吧？看来还病得不轻！我跟你有什么事，我又为什么要答应？”
李俊看着沈蔷，忽然咧嘴笑了。
“林佳佳，你这么欲擒故纵、欲迎还拒的，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我告诉你，你已经成功了，而且还相当成功，再玩下去就要玩儿脱了，见好就收，懂了吗？”
“相比起初中时候，现在的你可聪明多了。”
正文 打死白眼狼10
沈蔷默默地看着李俊, 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发现他眼神平静, 表情笃定, 居然真的是那么认为的。
对于李俊的迷之自信, 沈蔷只觉得好笑, 她也确实笑出声来, 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
“李俊，这真是我有生之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沈蔷拿指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白净的小脸一板，眼中寒意顿生：“你以为你是谁？太阳吗？整个地球都围着你转？还是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人人都得惯着你的臭毛病？今天出门带脑子了吗？我看是被门夹住忘了捡回来吧？鼻子上面的两个洞是出气用的, 显而易见的事实看不见是吧？”
“当然你要是愿意装傻, 把自己当宇宙的中心我也没办法，我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林佳佳, 都到了这时候了, 口是心非有意思吗？”
李俊的面色有点不好看, 但还是坚持道,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阿姨离得远也听不到, 承认你喜欢我那么难？初中时候你经常偷偷看我，我都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要不是当初一心想着学习, 我早就去找你了。”
沈蔷挑了挑眉，直视李俊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喜欢我？”
李俊微微移开视线：“……是。”
沈蔷的眸光瞬间变冷：“李俊，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明明白白地说一遍你喜欢我吗？”
“我――”
李俊抬眼看着沈蔷，张嘴就要说话，正对上沈蔷清凌凌仿佛淬着冰渣子的眼神，“喜欢”两个字在喉咙口滚了又滚，居然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沈蔷鄙夷地看着李俊：“李俊，你真让人恶心，我看不起你。”
李俊的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着不敢对上沈蔷。
无声的沉默蔓延，只有树上的知了不厌其烦地嘶鸣，闷热的暑气愈发让人觉得烦躁不快。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回了。”
沈蔷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向着朝这边不住张望的林妈妈走去。
“等等，你先别走！”
李俊一着急，下意识地叫住沈蔷。
沈蔷顿住脚步，询问地看着李俊，没有言语。
“你、你能不能――”李俊低着头，双手垂在两边，紧紧地握成拳拽着裤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涩地开口，“――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
“呵！”
沈蔷冷呵了一声，嘲讽地道，“如果你是在第一时间问我借钱，可能我还会考虑考虑，只是现在嘛，别说我身上根本没有钱，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借、你！”
“你――林佳佳！”
李俊猛地抬起头，眼中隐含压抑极深的怒意，面部肌肉微微扭曲，看着居然有些狰狞。
“三番两次折辱我，你就那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吗？别以为我让着你，你就什么话都可以往外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知道我讨厌你，你还来我这里讨什么嫌？”
沈蔷暗暗点头，心道这李俊总算不再脑补自己喜欢他，希望这次之后事情能够告一段落。
毕竟林佳佳是要当他陌生人的。
“说我折辱你，是因为你根本没做好求人借钱的准备，否则你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看在曾经同学的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儿。”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觉悟，开口借钱还一副别人欺负了他的样子，沈蔷又不是李俊他/妈，没义务面对他的死人脸还得笑着凑上去给他踩。
沈蔷冲着李俊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
“林佳佳！你给我站住！”
李俊心底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尤其是感受到沈蔷看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这让他胸口一股郁气梗塞，险些气都要喘不上来。
眼见着沈蔷要走，李俊气怒之下有些失去理智，下意识就是两三大步上前，伸手捉住了沈蔷的胳膊。
沈蔷原本穿着连袖的围裙，因着要跟李俊出来就脱了下来，如今身上是一件短袖棉布衬衣，下配浅灰色长裤，所以李俊触手的就是光滑微凉的皮肤。
沈蔷的体温一直比常人低一些，变成林佳佳之后也是如此，即便是大热的三伏天，身上的皮肤仍是带着微凉。
李俊似乎有些愣，呆呆地看着自己抓着沈蔷胳膊的手，掌心的触感让他忽然心跳加速，面上泛红。
“放手！”
沈蔷皱了皱眉，抽/动手臂的动作反而像是刺激到了李俊，让他猛地用力收紧五指。
“你干什么？”
沈蔷吃痛，语声愈发冰冷。
“不说清楚休想走！”李俊回过神来，忽然就发了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求人借钱，什么叫别再来找你，什么又叫没时间陪我玩儿，你把我当什么！想捡就捡想扔就扔的垃圾？”
仿佛被沈蔷激起了暴虐因子，李俊拽着沈蔷的胳膊，拖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竟然想将她拖到大树后面避着人的地方。
“你这个疯子！”
沈蔷被气笑了，暗道李俊真是昏了头了，难道他忘记了林妈妈一直在看着这边吗？
就算没有林妈妈，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只要她大喊一声，保管马上就会有人冲过来看个究竟。
“我本来不想理你，谁知你自己硬要凑上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眼角余光扫过李俊脚上穿着的深棕色凉鞋，沈蔷重重地一脚跺在他露出来的脚趾头上，趁着他吃痛放松手劲的机会狠狠抽/出手臂，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高声尖叫。
“妈！！！”
甩开李俊，沈蔷夺路狂奔向林妈妈。
“李俊打我！！！！！”
林妈妈早就发现了沈蔷和李俊的拉扯，心知不对劲立刻往这边赶，在半路撞上了狂奔过来的沈蔷。
“你说什么，闺女？”
林妈妈大惊失色之下怒不可遏，条件反射地将沈蔷护在怀里，嗓门比沈蔷还要高上好几个度，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小洼村。
“李俊这个不要脸的混小子，居然敢动手打你！快让妈瞧瞧，他打了你哪里，可打疼了？”
沈蔷放下捂住胳膊的手，抿着唇轻轻摇摇头。
林妈妈定睛一看，只见白生生的上臂赫然印着几个手指印，周围一片红肿乌青，轻易就能看出动手的人用了很大的力。
这还了得？
林佳佳的皮肤本来就白，自从沈蔷变成她后，肤色似乎愈发白了一些，在阳光下更是白得耀眼，偏又带着一层暖玉般温润的光泽，那红肿乌青就显得格外刺眼。
“李！俊！你们李家简直欺人太甚！”
林妈妈瞬间就红了眼圈，拔高的嗓音隐隐颤抖着，显然是心疼坏了。
“今天你要不向佳佳道歉，再给我一个交代，休想走出小洼村！我不管你是什么大学生，就是博士生来了也不好使，想欺负了我闺女就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自个儿给我掂量掂量！”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谁呀？大早上的吵吵吵！”
“哟，这不是宝国媳妇吗？你身边的是佳佳吧？这是怎么了？”
“――李家村那位怎么也在？我记得是叫李俊？大学生啊！怎么到我们小洼村来了？”
“看这模样，像是来找林家闺女的，那宝国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沈蔷、林妈妈两人一个比一个高的嗓门，毫不意外将附近的村民引了过来，随着这边事情的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朝着沈蔷、李俊他们聚拢，各种各样或探究或好奇的视线落在沈蔷他们身上，夹杂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
乡下村子里就是这样，大家的房子本就挨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稍微有点响动就会引来很多人围观，不出半天事情必定传遍整个村子，再接着向外面扩散。
“大伙儿来评评理，看姓李的小子下的黑手，将我闺女打成这样！”
林妈妈一脸愤怒，抓着沈蔷的胳膊，露出她被李俊捏出的红肿乌青，招呼着相熟的左邻右舍走近细看。
实际上沈蔷的伤处看着会这么严重，一半确实是李俊使力捏的，一半却是她强行挣脱李俊的束缚导致，再加上肤色极白，看起来就显得相当刺眼了。
“哟，这天杀的，怎么能狠心下这么重的手！该多疼啊！”
几位年纪稍大的婶子走过来，看清了沈蔷胳膊上的伤处后，也是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再看向李俊的目光就变得极为怪异。
“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该动手打人，好好说话不行吗？还是大学生呢，学校老师怎么教的？”
“林家闺女，姓李的小子为什么要打你？”
“李家小子，你怎么打人？今天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我们只能找来你爹妈，找来李家村的村长，大家一起坐下来说道说道。”
“就是，凭什么来咱们小洼村欺负人，这事儿不算完！”
大伙儿七嘴八舌，越说声音越高，出来的又基本都是家里的女人，看到沈蔷的情况自然先同情了三分，对李俊一下子就没好感了。
因着沈蔷的刻意作为，情势对李俊很不利。
“李俊，你说，你为什么要打我家佳佳！”
林妈妈一声怒喝，所有人齐齐看向李俊，等着听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