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一章
  
  热。
  
  烈火焚身似的热。
  
  陆季迟难耐地扯了扯领口, 想要将那勒脖子的领带扯开。
  
  然而没有领带, 也没有扣子, 手里的布料滑不溜秋的, 触感像是绸缎。
  
  ……可他明明刚参加完混蛋老爸的葬礼, 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西装?
  
  陆季迟脑中有一瞬清明, 但很快又迷糊了。身上烧起来了似的难受, 尤其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更是蠢蠢欲动,似要炸开。
  
  “参见殿下, ”忽然一阵幽香迎面扑来,一个含羞带怯的声音响起,“呀!殿下的脸怎么这么红, 可是哪里不舒服?”
  
  殿下?
  
  什么鬼?
  
  陆季迟愣了愣, 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然而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夜色, 偶有几点灯火晃过, 似乎也离得很远。
  
  这是哪儿?他不是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吗?
  
  “殿下?”陌生的女声越来越近, “殿下可是累了?”
  
  不累。
  
  就是快热死了。
  
  正想说能不能帮我买瓶水来, 那声音的主人忽然靠过来扶住他,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殿下若是累了, 我扶您去歇息吧?”
  
  歇息?
  
  陆季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刚要拒绝,忽然一道疾风袭来, 扶着他的女人惊叫一声, 软软倒了下去。
  
  “姑娘,好了。”压得极低的声音,听起来似远似近。陆季迟努力睁大眼,却依然什么都没有看清,他拧眉,凭感觉往前踉跄了两步,想说什么,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姑娘!”
  
  低低的惊呼声响起,陆季迟却听不清了。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香香软软,好舒服……
  
  他忍不住抱紧那“东西”,下巴往“它”身上蹭去。
  
  那“东西”似乎挣扎着推了他两把,但陆季迟这会儿已经彻底迷糊,只剩下本能了。
  
  “流氓!放开我家姑娘!”
  
  头发被人用力地拽了一下,陆季迟吃痛之余稍稍清醒,刚要抬头,便听一个软糯好听的女声淡定地说:“晋王殿下喝多之后不慎落水了,赶紧喊人将他捞上来。”
  
  喝多之后不慎落水?
  
  陆季迟迷糊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下一刻,怀里的人用力一挣,将他推了出去。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想脚下一空……
  
  噗通。
  
  一声大响之后,冰冷的水花淹没了他。
  
  “哎呀!这里有人落水啦!来人!快来人呐!”
  
  陆季迟:“……”
  
  他想骂人,意识却开始消散,没一会儿,黑暗席卷而来。
  
  ***
  
  陆季迟是被舔醒的。
  
  湿漉漉的大舌头,上头长满了倒刺,一下一下,舔得他脸皮都快要掉下来了。
  
  “……蛋……蛋哥饶命。”意识终于从冗长的黑暗里挣脱出来,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恍惚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大眼。
  
  琥珀色?不对,他家二蛋的眼睛明明是绿色的……
  
  陆季迟茫然了片刻,定睛看去。
  
  黄毛黑斑,体格矫健,一双明亮的琥珀色大眼下,满口森森利齿……握草!这哪儿是他家胖成球的猫主子二蛋,丫分明是只成年大花豹啊!
  
  陆季迟瞬间清醒的同时差点吓尿,偏那大花豹见他醒了,竟似乎很高兴,一个劲儿舔他不说,还“喵喵”直叫地挺着大脑袋往他怀里钻。
  
  从前只在动物园里远远围观过这些大家伙的陆季迟:“……”
  
  豹子的叫声居然和猫主子一样萌……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大家伙哪儿来的啊?!
  
  “殿下醒了?”
  
  忽然有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陆季迟下意识抬头看去。
  
  三十来岁的男人,高大如熊,肌肉结实,刚毅的脸上盘踞着一条食指粗长的刀疤,狰狞中带着一股“老子很不好惹”的匪气。他穿着一身玄青色云纹圆领袍,墨发束冠,腰佩长剑,竟是一副古人的打扮!
  
  再一看自己身上盖着的绣花锦被,还有这屋里古香古色的摆设……
  
  陆季迟静静地懵逼了一会儿,扭头闭上眼睛。
  
  他一定是在做梦。
  
  “……殿下?”
  
  “喵?”
  
  “殿下怎么了?”
  
  “喵喵?”
  
  然而那一人一豹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清晰了,陆季迟:“……”
  
  用力掐了自己两下后,他睁开眼,对那面目凶狠的男人招招手:“你过来。”
  
  男人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
  
  陆季迟一把抓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男人:“……?!”
  
  好真实的触感……陆季迟木然地扯了一下唇,想说什么,脑中有什么陌生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殿下?”想起自家主子平日里视女色为粪土的样子,魏一刀眼角微抽,忍着心底的恶寒开始思索,如果殿下真像外人猜测的那样是个断袖,自己要不要从了他。
  
  陆季迟不知道这哥们凶狠的外表下有颗蠢萌的心,沉默片刻,僵硬地松开了他的手:“那什么……我再睡会,你先出去吧。”
  
  魏一刀如释重负,飞快地缩回手:“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起来不大对劲啊!
  
  “没,我就是有点困,你去吧。”
  
  见他坚持,魏一刀虽然心中不解,却还是带着大花豹退下了。
  
  陆季迟在床上僵坐了一会儿,瞥见不远处案桌上放着的雕花铜镜,慢慢下了床走过去。
  
  倒映在铜镜里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鼻挺眉浓,五官俊朗,长得非常好看,只是神色倨傲,眼神阴沉,有种“全世界都欠我五百万,我早晚要讨回来”的中二感……
  
  陆季迟嘴角微抽,用力揉了揉脸,才把这叫人蛋疼的表情揉散。
  
  再一看,好多了。只是……
  
  他这是赶上传说中的穿越大潮了?
  
  盯着镜子里那张与自己只有五分相似的脸,陆季迟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出事的时候,自己刚参加完混蛋老爸的葬礼,那时天色阴沉,风雨大作,他开着车爬在回家的路上,心情不怎么好,这时一熊孩子突然冲出马路,他急急踩下刹车,被人追尾了。可当时大家车速都不快,按说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对,怎么一眨眼,他就变成这什么大周朝的晋王殿下了?
  
  扶着椅子慢慢坐下,陆季迟郁闷地翻看起脑子里那份不属于他的记忆。
  
  陆季迟,十八岁,当今天子昭宁帝的异母兄弟,得封晋王,因生母曾对昭宁帝有恩而颇受圣宠,然而……
  
  “不过就是晚生了几年,论出身论能力,他哪点儿比得上我?凭什么这皇位就没有我的份儿了?!你们且看着吧,这偌大的江山,迟早有一天会落入本王的手中!放心,只要你们跟着本王好好干,事成之后,本王定叫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脑中浮现自己这张脸的主人拍着胸脯迎风叫嚣的模样,陆季迟:“……”
  
  有病得治啊年轻人!
  
  还没消化完,外头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殿下!您睡着了吗?”
  
  是方才那大兄弟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陆季迟犹豫了一下,回到床上躺好:“进来吧。”
  
  古人迷信,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不能露出破绽,不然怕是药丸。又想到相依为命的亲妈方珍珠女士还在等着自己回去,陆季迟心里发堵,狠狠叹了口气。
  
  “殿下!好消息!咱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啦!”门被推开,魏一刀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陆季迟回神,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什么计划?”
  
  魏一刀一愣:“就是刘美人那计划啊!殿下忘了?”
  
  刘美人……陆季迟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美人是原主费了大心思安插进后宫的探子,原主让她找机会接近昭宁帝,给他下点会让人精神错乱的药,好让他失去对朝堂的掌控,自己乘虚而上。刘美人之前一直不得宠,所以这计划一直没能顺利展开,前些天她终于得了昭宁帝的宠幸,这才传出了好消息。
  
  “孙先生让我来告诉殿下,他已经派人去助刘美人一臂之力了,殿下放心,这回咱们肯定能成功!”魏一刀压低声音,面露阴狠之色,“过了今天,宫里那位就会一步一步成为咱们的傀儡,殿下的大业……”
  
  陆季迟木然打断他:“具体什么时候动手?”
  
  “刘美人前些天刚承宠,陛下对她正新鲜,最近都是去她宫里用午膳的,所以我估摸着她应该会在一会儿吃饭的时候……”
  
  魏一刀露出能吓哭小孩儿的狞笑,正要继续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就见陆季迟连滚带爬地蹦了起来:“备车!马上备车!”
  
  这个时候备车做什么?该吃午饭了呀!魏一刀有些发懵,但他向来对陆季迟唯命是从,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飞快地叫人备了马车,在陆季迟的吩咐下往皇宫去了。 正文 第2章   第2章
  
  马车飞奔在去往皇宫的路上, 陆季迟翻着脑中关于昭宁帝的记忆, 心里闪过了一万句妈卖批。
  
  先帝昏庸, 不理朝政, 日常除了跟妃子们玩生娃游戏就是没玩没了地嗑药。磕着磕着, 最终在三年前把自己嗑死了。
  
  他死后本该太子继位, 可太子却被人二皇子派人给杀了。二皇子又被三皇子和四皇子联手抹了脖子, 再之后五六八三位皇子加入混战,先帝几位兄弟也趁机浪了一把,一群人为了皇位杀红了眼, 弄得民不聊生,整个大周摇摇欲坠。
  
  这时大周最强大的外敌北夏也趁火打劫,突然进犯……外忧内患, 风雨飘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周要完的时候,生母卑微, 不受帝宠的小透明七皇子横空出世, 一锅端了上述几位兄弟和皇叔, 成功登上皇位。
  
  称帝后, 他先是以雷霆手段平定内乱, 后又御驾亲征, 率领十万大军击退骁勇善战的北夏雄师,成功保住了大周江山。如今大周虽然还没有彻底从那场混乱中缓过来,却也一直在他的励精图治下慢慢恢复, 相信再过个十年八年, 必定能重现曾经的繁盛富强。
  
  ——没错,原主想反的,就是这么个能与秦皇汉武相比肩的牛逼人物。
  
  陆季迟简直想给他跪下了。
  
  同为皇家血脉,不甘屈于人下,想造个反夺个位什么的其实并不难理解,历史上杀父弑兄,成功上位的狠角色也不少,可问题是,得看情势啊少年!
  
  这昭宁帝要是个先帝那样的废物点心也就罢了,可人家不是,人家是个能把你秒成渣渣的大佬,这么以卵击石的,是嫌命长呢还是嫌命长?!
  
  又回想起昭宁帝处置前头那几个死鬼兄弟时凶残的手段,陆季迟头皮发麻,忍不住就催促道:“再快点!”
  
  外头赶车的魏一刀有些不解,但想起自家殿下的破脾气,到底没敢多问,只越发讨厌了昭宁帝几分——这是得有多坏,才能叫他家殿下连这点儿时间都等不住,要亲自进宫去看他倒霉啊?
  
  正想着,到地方了,陆季迟跳下马车,拔腿就往后宫跑。
  
  为了避嫌,已经封王的皇子是不能再随意往后宫去的,但这会儿情况危急,陆季迟根本想不起这茬。魏一刀想提醒他,还没开口,就看见了昭宁帝的贴身内侍林福来。
  
  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正笑眯眯地与一个身穿水碧色襦裙的少女见礼。
  
  少女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她身量不低,身段窈窕,袅袅婷婷地站在那,与身后那个发面馒头似的丫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说不出的优雅美丽。
  
  不过陆季迟这会儿并没有心思欣赏美人,下意识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倒是林福来和那少女听到脚步声,回头与他行了个礼。
  
  “见过晋王殿下,殿下怎么这会儿进宫来了?”
  
  陆季迟认出林福海的身份,学着原主的样子傲慢地看了他一眼:“本王找皇兄有事,他人呢?”
  
  “陛下在御书房……”还没去刘美人那就行!陆季迟心头一松,林福来咪咪一笑,继续道,“教刘娘娘写字呢。”
  
  陆季迟:“……”
  
  说话不喘气会死啊?!
  
  心塞无比地转过身,陆季迟向原主记忆中的御书房跑去。路过那少女时,她恭敬地福了一下身:“恭送殿下。”
  
  声音温柔软糯,听着有些熟悉,但陆季迟这会儿哪有功夫管这个,什么反应都没有地跑了过去。
  
  少女余光看了他片刻,微微勾唇,带着丫鬟与林福来告辞,转身往后宫走去。
  
  而陆季迟……
  
  刚进门就看见刘美人正端着一碗汤往昭宁帝嘴里喂什么的,少年心里大喊一声握草,想都没想就冲上前抢过那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
  
  半晌,陆季迟在一片死寂中放下手中瓷碗,对昭宁帝干巴巴一笑:“我……正好有点儿渴了。”
  
  昭宁帝是个长相斯文的青年,五官只称得上清秀,但天生一双笑眼,看起来十分和善。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穿着一身月牙色常服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儒雅的书生。
  
  然而陆季迟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这位大兄弟是只笑面虎,吃人不眨眼的那种。因此见他回神后盯着自己不说话,陆季迟心里又念了一句妈卖批,然后使劲一掐大腿,眼睛就红了。
  
  “我……臣弟失态了,臣弟知错,只是皇兄,我方才……”他低着头,蔫哒哒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我方才做了个梦。”
  
  他向来骄傲张扬,何曾有过这样萎靡的时候?昭宁帝眸子微闪,挥手示意刘美人等人退下,这才温声道:“行了,一碗汤而已,说说,什么梦竟能把你吓成这样。”
  
  陆季迟搜了搜原主的记忆,一边用掐自己大腿一边低声说:“我梦到七岁那年,皇兄为了救我差点溺水而亡的事情了……”
  
  昭宁帝一怔。
  
  “那时我年幼不懂事,见荷花池里的锦鲤长得肥硕,非要下去抓来吃,却不小心滑了下去,若不是皇兄正好路过,及时将我捞上来,我怕是已经……”大腿好疼,陆季迟在心里将原主吊起来狠狠抽了两下,眼睛越发红了,“那时天冷,皇兄挣扎着将我送上岸,自己却小腿抽筋,险些没能上来。”
  
  想起单纯美好的少年时光,昭宁帝眼神微暖:“是啊,幸好你哭得大声,将附近的禁卫军引了过来。”
  
  陆季迟也配合地目露怀念,但很快就抿了一下唇:“那时我心里十分感激皇兄,还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对皇兄好,可是后来……”
  
  “后来什么?”不动声色地扫过少年胸前不慎沾到的汤渣,昭宁帝感慨似的说,“朕记得那件事之后,你有一段时间很黏朕,朕走到哪儿你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但好像……不到一个月吧,你就不愿意搭理朕了,问你你也不说,只撅个小嘴说朕太讨厌。”
  
  陆季迟沉默半晌,低声说:“是八皇兄跟我说,皇兄救我,并非出自真心,而是……而是借此引起父皇的关注。”
  
  这事儿是真的,但其实原主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个哥哥跟他说的这话了,反正八皇子已经是死鬼一只,陆季迟没有任何负担地将黑锅甩在了他头上。
  
  “原来是这样。”八皇子确实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又想到当年先帝确实因为这件事情对他好了一阵,昭宁帝摇头失笑,“难怪你突然就不肯理会朕了。”
  
  晋王的生母容妃是镇远侯府嫡出的姑娘,身份高贵,才貌双全,很得先帝喜欢,加上晋王又是先帝十一个儿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先帝非常宠爱他。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自然比旁人傲气些,得知自己视为救命恩人的七皇兄并不是真心想救自己,而是在利用自己之后,他气坏了,再也不愿与他往来不说,还处处欺负他。
  
  若不是容妃在昭宁帝登基前最困难的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助了他一把,陆季迟觉得,就原主那作天作地的样子,早就被昭宁帝送下去和几个死鬼兄弟做伴儿了。偏他还不知珍惜,卯足了劲儿要造反作大死……
  
  陆季迟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穿到这么个家伙身上,憋了又憋,方才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昭宁帝:“皇兄当年……是真心想救我的吗?”
  
  昭宁帝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顿了一下后笑了:“当然是真心的,朕再功利,也不会无耻到去利用一个年幼的孩子。”
  
  不等陆季迟回答,他又意味不明地挑了一下眉,“你向来骄傲豁达,今儿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还有方才那急吼吼的样子……”
  
  他状似随意地敲了一下椅背,陆季迟心头却跟着“咚”地跳了一下。
  
  他怎么感觉这大兄弟好像知道原主暗地里干的破事儿……这念头叫陆季迟背后发凉,想都没想就往死里拧了大腿一把。
  
  “难怪梦里母妃一直骂我,说我对不住皇兄!原来……皇兄,对不住,是我不好,我不该听信老八那王八羔子的挑拨,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看着嗷的一声扑过来抱住自己,呜呜大哭的陆季迟,昭宁帝:“……”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看不懂这熊弟弟了。
  
  果然是长大了,心机更深了吗?
  
  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熊弟弟又说话了:“母妃昨晚狠狠教训了我一顿,皇兄,我跟她发了誓,以后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咱们,咱们往后相亲相爱,好好儿地做兄弟!”
  
  看着那双一扫往日浑浊,再看不见半点野心的桃花眼,昭宁帝一怔,不知怎么竟有一瞬间想要相信这话。
  
  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他垂目一笑,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般懂事,你母妃见了一定很高兴。”
  
  陆季迟也不失望,他的态度转变得那么突然,昭宁帝会马上相信才有鬼,不过眼下的危机好歹是解决了,他心下微松,暗暗舒出口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卖个蠢叫昭宁帝更相信自己一点,昭宁帝又说话了:“你这一直做梦的,可是昨晚在安国公府惊着了?说来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怎么好端端的落了水,可有大碍?” 正文 第3章   第3章
  
  昨晚安国公七十大寿, 原主去参宴, 喝多之后有些内急, 便提前离了席, 后来……陆季迟努力想了想, 发现原主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 后面剩下的都是他自己的记忆。
  
  所以被人色·诱, 对人耍流氓,又被人推下水什么的,不是梦, 而是真的?!
  
  想起当时那种浑身发热,难受至极的感觉,陆季迟嘴角微抽, 穿越大神坑他啊!给他选了个这么猥琐的穿越时机!不过很显然, 原主应该也是被人坑了……
  
  至于是谁干的,陆季迟翻了翻他的记忆, 没找到答案。他也没深思, 昭宁帝还等着他的回答呢。
  
  “就是喝多了不小心踩空了, 没什么大碍, 多谢皇兄关心。”这事儿关系到他的穿越, 没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陆季迟不敢说实话, 便只不在意地摆了一下手。
  
  昭宁帝挑眉,也没有多问。
  
  “那就好,”他举杯抿了口茶, 片刻笑眯眯地说, “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上什么姑娘?若是有,跟朕说说,朕给你做主。”
  
  “没有,”不等昭宁帝说话,陆季迟就学着原主的样子嫌弃地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看着就烦。”
  
  “也不是所有姑娘都这样的,你认真找找,肯定能找到合心意的。”昭宁帝笑了一下,随口似的说,“或者你说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皇兄给你找一个?”
  
  这是试探!
  
  陆季迟心下微凛,撇撇嘴露出一个勉强的表情:“也行吧……不过要长得好看,性格温柔但不烦人的。”
  
  他这么干脆,昭宁帝就真的有些诧异了。
  
  这熊弟弟一直上蹿下跳地想找个得力的岳家做自己的助力,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如今……
  
  昭宁帝心中沉吟,面上却什么都不显地笑了:“行,朕叫你皇嫂亲自给你把关。”
  
  ***
  
  一出御书房就对上魏一刀懵逼的双眼,陆季迟轻咳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回府。”
  
  魏一刀下意识跟上,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殿下!你方才怎么能……”
  
  他声音响亮,说话跟打雷似的,陆季迟吓了一跳,忙打断道:“回府再说。”
  
  没看四周都是宫女太监么!
  
  “可是……”
  
  “闭嘴!”
  
  “……哦。”
  
  看着这一脸委屈的大兄弟,陆季迟心累不已。
  
  手下的人不是中二病就是缺心眼,就这还想造反做皇帝呢?原主怕不是个傻子吧!再一想方才面对昭宁帝时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他忍不住就加快了脚步。
  
  虽然昭宁帝一直笑眯眯的态度很温和,但他有预感,他是知道原主想做什么的。
  
  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应该是记着原主生母的恩情,可再大的恩情也总有消耗完的一天,何况今天这事儿性质严重,已经不是从前那些可以容忍的小打小闹了。反正他要是昭宁帝,原主要是真对他动了手,他肯定不会再放过他——都说小人难防,一个已经对自己心生歹意的人,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陆季迟越想越觉得蛋疼,默默诅咒了穿越大神几句,低声对魏一刀道:“马上传令给刘美人,计划暂停,不许妄动。”
  
  魏一刀想说话,陆季迟没给他机会,“我怀疑皇兄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如今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魏一刀顿时脸色大变,半晌才努力压低了声音:“怎么会这样!难道……难道是咱们的人里出了内贼?!”
  
  见他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还主动给自己补了个完美的借口,陆季迟沉默片刻,肃然点头:“所以在查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
  
  “不能轻举妄动!”
  
  “……对。”
  
  “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办!还有那个内贼……”魏一刀目光凶拧地捏了一下拳头,“胆敢出卖殿下,看老子怎么捏爆他的脑袋!”
  
  陆季迟:“……”
  
  你高兴就好。
  
  两人说着往宫外走,走着走着魏一刀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早上孙先生来报,说是太后昨晚逛御花园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殿下快去看看,给她看老人家请个安吧!”
  
  陆季迟心里惦记着保命外加想法子回现代的事儿,不大想去,但佘太后是昭宁帝的生母,也是他名义上的母后,不去不行。
  
  “知道了,你赶紧去,别耽误正事儿。”他说完,默默叹了口气,转头往寿宁宫去了。
  
  ***
  
  “太后困乏,正在休息,太医吩咐过不能惊扰,是以,王爷还是先回去,等太后好些了再来吧。”
  
  佘太后出身低微,性格木讷,与亲儿子昭宁帝关系都很一般,更别说是其他便宜几个儿子了。因此她不肯见他,陆季迟也没有觉得奇怪,只学着原主的样子与那出来回话的宫女说了几句客套话,这便告辞了。
  
  魏一刀已经走了,陆季迟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纷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虽然才刚刚大学毕业,但他的人生从小就充满了天雷和狗血——混蛋老爸婚内出轨,为了小三抛妻弃子,小三嫌弃他年纪大了不中用,叫他做了绿毛龟。绿毛龟伤心又愤怒,死前把巨额遗产全部留给了糟糠妻的儿子……反正比电视剧上演的都精彩。所以虽然穿越这种事很玄幻,但陆季迟还是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是保命——这个倒不是特别难,原主生母对昭宁帝有恩,一般情况下昭宁帝不会要他的小命,只要小心些,别暴露身份,然后不要继续作死就行了。
  
  其次就是想法子回现代——这个就比较困难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过来,又是怎么穿过来的。
  
  看来只能去昨晚的事发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了。还有那个试图勾引原主,以及后来把他丢下水的妹子,她们没准也能知道什么……
  
  “我说掌嘴!你们都聋了吗!”
  
  突如其来的娇喝声打断了陆季迟的思绪,抬头一看,是个衣着鲜亮,神色骄纵的女孩儿,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指着一个身穿水碧色襦裙的少女要打她。
  
  少女乌发低垂,身姿窈窕,虽看不见脸,却也难掩美丽。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胖白胖的小丫鬟,两人一瘦一胖,一高一矮,站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喜感。
  
  因着这个,陆季迟一下就认出了她们是自己之前进宫时遇到过的那对主仆。不过原主并不认识她们,反倒是那个要打人的女孩儿,陆季迟只看上一眼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九公主,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因生母成太妃与原主的生母是表姐妹,她向来与原主交好。
  
  只是这丫头任性骄纵,妥妥的熊孩子一枚,她们怎么惹到她了?
  
  骨子里的正义感叫陆季迟没怎么犹豫就要上去帮忙解围,谁想少女却说话了:“公主息怒,只是不知臣女做错了什么,竟叫公主这样生气?”
  
  声音软糯,莫名熟悉,陆季迟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晚那个推他下水的妹子。
  
  虽然当时迷迷糊糊的不能确定,但从感觉上来说很像……
  
  莫非就是她?!
  
  “见了公主不行礼不说,还敢出言顶撞,五姑娘莫非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说话的是九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见她撸起袖子就要对自家姑娘动手,白胖丫鬟急了,忍不住就要开口反驳,却被少女一个眼神制止了。
  
  “臣女不敢,方才……”少女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皙温婉,美丽至极的脸。
  
  陆季迟瞳孔一缩,有种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的感觉。不过再漂亮也是个未成年少女,他欣赏两眼之后就十分正直地收回了视线,只在心里暗暗琢磨:虽然那会儿确实是他活该,但这妹子看起来温柔又端庄,应该做不出直接把人往河里推的事儿来?
  
  “废什么话,动手!”
  
  九公主显然不打算听她的解释,少女无奈,只能退后一步道:“公主是君臣女是臣,您要打我,我自然不敢不从。只是进宫前舅母曾派人来吩咐过,让我出宫之后去见她,说是大表哥从军中回来了,想与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吃个饭。未免长辈见了担忧,可否请公主开恩,将这掌嘴之刑改成别的惩罚?”
  
  九公主愣了片刻后嗤笑出声:“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还敢与我讨价还价?”
  
  “臣女不敢,只是舅母身体不好,我实在不愿叫她担忧,还有大表哥……”少女微微一顿,“大表哥最关心舅母,若是舅母心情不快,他只怕也会……”
  
  不知想到了什么,九公主脸色微变,半晌方才不甘地哼了一声:“算了算了,今日就饶了你,赶紧滚,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出现!”
  
  “多谢公主开恩。”少女垂目盖住眼底的流光,微微福身,带着白胖丫鬟准备离开。
  
  九公主撇嘴,也跟着转身要走,只是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却像是突然见了什么,脚下猛然一顿:“站住!”
  
  不等少女反应,她就提着裙子冲了过去,“你耳朵上戴着的是什么?!”
  
  少女一愣,似有不解,但还没等她说什么,九公主已经尖声怒骂,“他竟将这副月光珠耳坠送给了你……不要脸的东西!都已经有未婚夫了竟还四处勾搭旁人,来人!给我抽花她的脸!” 正文 第4章   第4章
  
  不是已经消停了么, 怎么突然又爆发了?
  
  陆季迟先是懵逼了一下, 等看见九公主愤怒中夹杂着嫉妒的眼神, 方才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相关资料——九公主喜欢秦家的长公子秦铮, 一心想嫁给他做媳妇儿, 但人家秦铮并没有做驸马的志向, 一直对她避之不及。九公主求而不得, 却总是不肯放弃,变本加厉地纠缠秦铮不说,还抽过好几个仰慕秦铮的姑娘。
  
  不许别人多看他一眼, 也不许他多看别人一眼,叫他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能娶上媳妇儿,这就是她对秦铮的爱了。
  
  陆季迟嘴角微抽, 深深同情了那位倒霉的秦大公子两秒, 末了才重新看向那少女。
  
  秦铮出身寻常的武将世家,但骁勇善战, 是将帅之才。昭宁帝御驾亲征前往北夏的时候, 他也跟着去了, 并在那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昭宁帝非常欣赏他, 一回京就将他重用了起来, 秦家也因此成了京中的新贵之家。
  
  这少女唤秦铮表哥, 又称他的母亲为舅母……陆季迟努力翻查原主的记忆,在被那庞大复杂的关系网绕晕前,艰难地确定了她的身份:荣国公府三房嫡出的姑娘, 姜氏阿姮。
  
  荣国公府是百年世家, 祖上曾出过好几个阁老,还有两个丞相,一个太傅。只是到了这一代,已经有些没落了。如今的荣国公,也就是姜姮她大伯父,是个碌碌无为的废柴。剩下几个兄弟,二爷早逝,四爷酸腐,五爷纨绔,只有姜姮的父亲姜三爷还能支撑一下门户。
  
  不过弃文从武做了将军的他在府中并不得看重,盖因荣国公一家子都是自视甚高的文人,看不起武将莽夫。而且,姜三爷还娶了那时家世相当平凡的秦家女,虽然秦家女生下姜姮的弟弟姜辞之后就意外亡故了,姜三爷也在姜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下又娶了一个出自书香世家的妻子,但这事儿到底叫人觉得不痛快——都是高门世家出来的贵女,谁愿意和一个出身那样低微的人做婆媳(妯娌)呢?
  
  不过姜三爷并不在乎家人的冷淡,带着妻妾和一众儿女去了边关,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次。
  
  至于原主,他其实并不认识这位姜五姑娘,之所以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前几天刚好听人说起过她的美名——这姑娘的长相实在是太符合时下的审美了,面如芙蓉身如柳,却并不妖媚,反而温柔娴静,是男人会喜欢,婆婆们也会喜欢的类型。
  
  另外除了亲爹给力,自己也与秦家,尤其是秦铮交好之外,宫里生育了九皇子的秦太妃还是她嫡亲的姨母。先帝在的时候秦太妃与九皇子不受宠,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昭宁帝登基之后,这两位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秦太妃跟佘太后,这俩可是亲闺蜜。没看从前的九皇子,如今的洛王都出宫建府了她还留在宫里么,这都是因为佘太后舍不得她的缘故。
  
  还有洛王,虽然生母一样是不得帝宠的小透明儿,但他和昭宁帝不一样,并没有上位的野心。相反,他打小就沉迷种田不可自拔,平时最喜欢扮成农夫,扛着大锄头去地里干活儿。这在外人看来固然是个自甘堕落的大奇葩,可到了昭宁帝眼里……
  
  这样的弟弟请给他来一打!
  
  所以,洛王也是所有还活着的弟弟中昭宁帝最喜欢的一个。
  
  因着上述种种原因,两个月前姜姮一进京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不过听说她和永安侯世子早有婚约,这次好像就是为了完婚才会回京长住的……虽然在陆季迟眼中,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她还是个高中生。
  
  “公主误会了,”姜姮不知有人在同情自己,听了九公主这话不由诧异,“这副月光珠耳坠乃是舅母所赐,与旁人并无干系。”
  
  九公主却听不进去,她是亲眼看见秦铮在首饰铺里挑了这对月光珠耳坠的,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秦铮会将它送给谁这个问题,如今突然找到了答案,哪里受得住?又想起秦铮都二十几了还不肯娶妻,以及自己曾亲眼见过的,他对姜姮这个表妹百般维护的样子,九公主顿时恨得牙都酸了。
  
  大概是嫉妒使人脑子灵光,她想着想着突然转过了弯:“你!你方才竟还敢拿秦哥哥威胁我!”
  
  什么一会儿出宫之后要去舅母家吃饭,什么舅母身体不好,不想让她担心,分明就是拿她那舅母作掩护,明里暗里地用秦铮威胁她,叫她不敢对她动手!
  
  竟然反应过来了?
  
  姜姮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心下轻啧。这副耳坠真是她舅母送她的,舅母家里的几个表姐妹也每人都有一副,不过这小公主正在气头上,就算她解释了,想来也听不进去……
  
  少女目光微转,隐隐闪过流光,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发生什么事了?”
  
  转头一看,竟是晋王。
  
  “十一哥哥!”见到陆季迟,九公主顿时红了眼睛,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地跑过来。
  
  陆季迟其实不是很想理她,这丫头性格太招人烦了,但原主向来跟她比跟自己同母所出的妹妹十公主还要好,为了不被人看出异样,他只能学着原主的样子放软了声音:“怎么气呼呼的,谁又惹你生气了?”
  
  陆季迟的到来让九公主濒临失控的理智稍稍回笼,虽然没有明说,但姜姮显然有拿秦铮威胁她的意思,如果她真的叫人对姜姮动了手,秦铮知道了,一定会讨厌她……他本来就不喜欢她,她不能再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如果是晋王见不惯臣女张狂才动的手,姜姮难道还敢与秦铮说是她唆使的不成?
  
  想到这,她指着姜姮便恼恨道,“她!十一哥哥,她不给我请安,还冲撞侮辱我……”
  
  白胖丫鬟顿时紧张不已,物以类聚,九公主是个蛮不讲理的讨厌鬼,和她交好的晋王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万一他真要对她家姑娘动手,她……
  
  “那你就掌她的嘴啊。”
  
  “……?!”看着一脸“上啊,我帮你加油”的哥哥,九公主有一瞬间的懵逼。
  
  “你是公主,金枝玉叶,有人冒犯你,你只管给她一巴掌就是,”陆季迟一脸好哥哥的样子,“放心,若是皇兄问起,我会护着你的。”
  
  九公主:“……”
  
  虽然这倒霉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不问是非地站在她这边,可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陆季迟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挑了一下眉:“怎么了?今儿怎么磨磨蹭蹭的,都有些不像你了。”
  
  晋王与秦铮有过节,向来不赞同她喜欢秦铮,九公主哪敢说实话,支吾片刻,方才强忍着怒气嘟囔道:“这不是前些天有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向皇兄参我跋扈么,十一哥哥,我不方便顶风作案,你帮我罚她好不好?”
  
  陆季迟看了姜姮一眼,她正低垂着头,一副温顺恭敬的样子。
  
  竟也不求情不辩解?
  
  陆季迟心中惊奇,忍不住就多看了她几眼,九公主一看,更气了。
  
  这不要脸的贱人!都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还到处勾引男人,先是秦铮,现在又是她十一哥哥……
  
  盯着姜姮耳上那对灿亮剔透的月光珠耳坠,九公主心中又酸又疼,扯着陆季迟的衣袖便开始撒娇。
  
  她在原主面前一向是可爱讨喜的,这会儿要是原主在,只怕早就已经命人对姜姮动手——不过是个臣子之女,打了也就打了,有什么要紧呢?
  
  至于这臣子之女是个天仙似的美人……
  
  对不起,美人什么的在晋王殿下眼里跟五大三粗的魏一刀没什么差别。
  
  然而陆季迟是个审美正常的人,也不是那种会无限纵容熊孩子的智障家长,所以九公主的撒娇最终换来的,是一句充满惊讶的“这么巧?昨儿也有人弹劾我呢!”
  
  然后就没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继续开口的九公主:“……”
  
  姜姮没忍住,别过脸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出声,却已足够叫人难堪。
  
  九公主浑身哆嗦,失去理智般狠狠抬起了手:“贱人!你竟还敢笑话我!”
  
  姜姮也不躲,抬目看她,微笑着做了个口型:大表哥。
  
  九公主理智瞬间回笼,手再也挥不下去的同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憋死。
  
  回头看向陆季迟,却发现他只是一脸鼓励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半点替她出头的意思。
  
  九公主抖了抖唇,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十一哥哥你变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最终,她狠狠一跺脚,抹着泪花儿跑了。
  
  你家十一哥哥确实变了,变得可彻底了呢……陆季迟也没追,只装模作样地吩咐了一旁的宫人几句,然后转头看向姜姮。 正文 第5章   第5章
  
  姜姮已经敛了眼中笑意, 见他看来, 袅袅福身:“多谢殿下开恩, 只是方才臣女确实已经向公主行了礼, 公主忙着赏花, 兴许没有看见, 这才误会了。”
  
  不是误会, 就是找茬。九公主心眼儿小,见不得比她貌美的姑娘,再加上嫉妒姜姮和秦铮关系亲近, 自然看她不爽。
  
  不过这话陆季迟没有说,说了人设就要崩了,他只是学着原主平时对待姑娘的样子拽拽地斜了她一眼, 哼道:“行了, 离本王远点。”
  
  这个模样显然是有点智障的,少女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陆季迟内心发窘, 可附近都是宫女太监,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伪装智障, 免得被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两人默默无言, 一前一后出了宫。
  
  陆季迟这才松了口气, 在姜姮上马车之前叫住了她。
  
  “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陆季迟做贼似的瞄了瞄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方才轻咳一声, 压低了声音问道:“昨晚安国公的寿宴, 你有没有参加?”
  
  姜姮一脸讶异,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回殿下,参加了。”
  
  “中途有没有离席?”
  
  姜姮微顿:“有,丫鬟莽撞,不慎弄脏了衣裳,我便随安国公府的二姑娘去后院换了一身衣裳。”
  
  陆季迟点头,余光仔细着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换衣裳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她一脸疑惑,像是完全不知道他再说什么。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说话声音也坦坦荡荡的,没有半点刻意遮掩的意思,陆季迟有些失望。虽然从刚才的事情里可以看出这姑娘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欺负,但聪明并不等于不可信,再加上她身后那胖丫鬟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悄无声息打晕一个姑娘的高手,他点点头,没有再问,又学着原主的样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这没事儿总哼来哼去的,像是有病啊!
  
  姜姮嘴角微抽,等他上了马车,方才若有所思地眯了一下眼睛。
  
  这位晋王殿下,似乎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
  
  回到王府吃过午饭后,魏一刀回来了。
  
  “殿下,都搞定了!”
  
  这家伙虽然蠢萌,但办事向来牢靠,陆季迟松了口气,刚想夸他两句,这大兄弟忽然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他娘的!要不是突然出了内贼,咱们的计划这会儿都已经成功了!”
  
  桌子颤动,茶水四溅,陆季迟嘴角微抽,扯过他的袖子擦了擦:“什么意思?”
  
  “就殿下抢过去喝了的那碗汤水啊!刘美人好不容易才想到法子,将那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进……”魏一刀声音一卡,霍然抬头。
  
  “……”陆季迟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僵硬的脑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喝的那碗汤是有毒的?”
  
  “殿殿殿下别怕!解药!我我我这就去找孙先生要解药!”魏一刀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腰间刀柄不慎砸在桌角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陆季迟:“……”
  
  他好像知道原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挂掉了——手下全是不靠谱的坑货,不挂他挂谁?!
  
  魏一刀很快就回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身材消瘦,眼神锐利,穿着青灰色的书生袍,看起来低调而精明。
  
  这就是魏一刀口中的孙先生了。
  
  这人是原主身边的谋士,给原主献过不少好计策,原主非常信任他。只是陆季迟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琢磨了一番,却觉得这位孙先生并不简单。
  
  首先他是某天自己找上门的,虽然背景看似简单,没有什么破绽,但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如果原主是个雄才大略,有实力能夺下皇位的人倒也罢了,可他只是个中二少年,有野心却没有能力,哪个真正想建功立业的谋士会找上这样的人,奉他为主,替他出谋划策?
  
  其次这孙先生并不懂医术,却总能弄到各种各样的毒或药,虽然原主问过这些东西的来历,孙先生也给出了回答,但那答案只是看似合理,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孙先生行事很神秘,原主这个主上都时常找不到他。虽说高人有些怪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陆季迟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他应该是另有来头的,并且原主很可能只是他和他身后的人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该思考的东西,陆季迟木然地接过孙先生递来的解药服下,心里一阵悲凉。
  
  幸好是慢性毒,这要是急性的,他现在已经挂了吧?
  
  又想到这种坑爹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他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魏一刀吓得噗通一声跪下,陆季迟一愣,睁开眼,就见这大兄弟虎目含泪,声音颤抖地说:“殿下没有抽我,还默默叹起了气,先生,殿下是不是……是不是被毒傻了?!”
  
  陆季迟:“……”
  
  拿鞭子来,他这就抽死他!
  
  ***
  
  孙先生给的解药见效很快,吃下没一会儿,魏一刀叫来的府医就告诉陆季迟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清干净了。
  
  陆季迟点头,老大夫又简单叮嘱了几句,这便退下了。
  
  魏一刀被陆季迟罚到院子里做俯卧撑去了,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孙先生两个人。
  
  “殿下为何突然中止计划?”
  
  看着这拧着眉,一脸不快的中年人,陆季迟眯了一下眼睛。
  
  他现在满脑子就想着回现代,不怎么想搭理他,但这孙先生一看就是个人精,如果不早点处理掉他,没准儿什么时候自己就得暴露,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一刀没跟你说?”
  
  魏一刀当然已经跟他说过,但……
  
  “内贼的事情,我并没有听说,殿下是怎么发现的?还有陛下那里,殿下说陛下已经看破咱们的计划,可有什么根据?”
  
  陆季迟抬头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眼神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孙先生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但没有多想,只继续沉声道,“我听说殿下从刘美人手中抢过那汤喝下的时候,陛下也正要喝。要真知道咱们的计划,他怎么会一点儿都不设防?殿下,刘美人费了极大的心思才得手,咱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质问本王?”
  
  孙先生一愣。
  
  陆季迟学着原主的样子冷然一笑:“虽然本王中的是慢性毒,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也及时吃下了解药,可怎么说也是受了一番惊吓,先生却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还语带怀疑,连连逼问本王……”
  
  他笑意一收,陡然沉下脸,“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先生才是这府里的主子呢!”
  
  孙先生惊呆了,自打晋王见识过他的能力之后,就一直很敬重他也很依赖他,这是头一次对他这么不客气……
  
  发生什么事了?!
  
  “属下不敢,殿下误会了……”
  
  到底是个聪明人,见情况不对,孙先生马上就放低了姿态试图给陆季迟顺毛,然而陆季迟并不想给他机会,又一脸恼怒地呵斥了几声,这便让他滚蛋了。
  
  孙先生这下是真的懵逼了,他向来看不上空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的晋王,所以才会在晋王对他的客气礼让中渐渐膨胀,做出这等对主上指手画脚的事情来。但他是笃定晋王不会发现才敢这么做的,可怎么忽然间,原本只知意气用事,完全不知道动脑的晋王就变了呢?!
  
  他心中惊怒交加,又有些懊悔,看着一脸阴沉,显然正在气头上的陆季迟,到底不敢再说什么,神色讪讪地退下了。
  
  他一走,陆季迟脸上的怒气就散了。
  
  翻着白眼起了床,陆季迟默默鄙视了一下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的原主,这便开始琢磨去安国公府找线索的事情。
  
  这时魏一刀做完俯卧撑进来了,见他额上虽有汗,但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只是去外面转了一圈,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陆季迟顿时震惊了:“五百个,都做完了?”
  
  魏一刀拍拍胸膛,一脸“殿下今天真温柔”的感慨:“再来五百个也没问题!”
  
  做一百个就能喘成死狗的陆季迟:“……” 正文 第6章   第6章
  
  “殿下是不是还不舒服?”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 魏一刀顿时又紧张了, 扭头就要把府医叫回来, 被陆季迟给拦住了。
  
  “……行了我没事了。”
  
  “真的?”魏一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忧心忡忡地说, “若是哪里不舒服, 殿下一定要及时说啊, 虽说已经吃下了解药,可谁知有没有后遗症呢?”
  
  说到这他又肃然道,“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儿, 殿下叫我上就好,可不能再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了!”
  
  陆季迟一顿,心下有些感慨。
  
  原主身边也不全都是孙先生那样的人, 至少这个魏一刀是真的有本事, 也是真的忠心于他的。
  
  魏一刀原来是个江湖游侠,孑然一身, 四处漂泊, 某日遭仇家追杀, 险些丧命, 是恰好路过的原主出手相救, 他才活了下来。
  
  虽然外表粗犷, 不像善类,但魏一刀心肠柔软,知恩图报, 是个忠义之人。原主救了他, 他就发誓拿性命相报,哪怕是谋反这样在外人眼里十分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义无反顾,一心追随原主,从来不曾动摇过。
  
  “殿下?”
  
  见陆季迟看着自己不说话,魏一刀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大脑袋,殿下这两天怎么总奇奇怪怪地盯着他看?难不成他真的对自己……
  
  他一脸的纠结,一会儿面露挣扎,一会儿又面露忍耐,也不知在脑补些什么。
  
  陆季迟眼皮微跳,直觉不想知道,便只摆摆手道:“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说罢就起身往安国公府去了。
  
  ***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永和长公主是先帝的姑姑,陆季迟要喊她一声姑奶奶,也要叫她的儿子安国公世子一声表叔。而安国公世子的两个儿子,算起来与他也是表兄弟,其中年纪小些的齐彦与原主性格相投,关系十分不错。有他带路,陆季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昨晚落水的地方。
  
  然而不管他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所以他会穿越,并不是某些小说里说的那样,是通过什么媒介穿来的……
  
  那么,是时机?
  
  陆季迟一边琢磨一边抬头问魏一刀:“昨晚我落水的时候,天气有没有什么异常?”
  
  魏一刀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
  
  一旁齐彦也是嘴角微抽,忍不住问道:“我说你在这儿找了半天,到底想找什么啊?”
  
  这是个不管穿衣打扮还是行事作风都很纨绔的少年,身材高瘦,笑容痞气,一脸的吊儿郎当。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纨绔,不爱读书,不愿学武,天天逗猫遛狗的在外头鬼混,气得他爹安国公世子见着他就大骂不孝子。不过这家伙人还是不错的,讲义气,嘴巴也紧,所以原主很信任他。
  
  “昨晚我会落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给我下了药。”
  
  这话一出,齐彦顿时惊了:“什么?!”
  
  “但事后我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陆季迟指了指魏一刀,“就连他都以为我是被水呛昏的。”
  
  之前忙着保命,没时间细想这件事儿,直到方才来安国公府的路上,陆季迟才从魏一刀口中得知昨晚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安国公府的下人闻声赶来,发现他落了水,安国公世子立马请来太医为他诊治,却发现他只是醉酒昏睡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当时现场没有别人——包括陆季迟印象中那个想勾引他却被打昏了的姑娘,和后来大喊引来众人的丫鬟。
  
  大家因此将这事儿当做了一个意外,送陆季迟回晋王府休息之后就完了,没有再去细查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昨晚有人给你下了药,想要对你霸王硬上弓?!”听完陆季迟的话,齐彦不敢置信道,“可你要是被下了药的话,太医怎么没检查出来?会不会……会不会是你喝醉出现幻觉了?”
  
  陆季迟抬手就朝他肚子上拐了一下:“本王清醒得很。”
  
  齐彦捂着肚子跳开:“喝醉的人总喜欢说自己清醒……不是,那你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这不是在找么!”当然他想找的不是这件事的证据,而是回现代的线索,不过也差不多了。“另外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我离席的时候,有个身上很香的丫鬟撞了我一下。”
  
  关于这一点,原主的记忆很模糊,毕竟当时他已经喝醉了,但总归也是一条线索,陆季迟不愿放过。
  
  齐彦一愣:“有些药粉确实是只凭香味就能发挥作用……行吧,那丫鬟应该是我们府上的人,我帮你把她找出来。”
  
  陆季迟点头:“还有一件事儿你得帮我。”
  
  “什么?”
  
  “帮我查查昨晚的宴会上都有谁中途离席了,最好再查查这些人离席之后都去了哪,做了什么。”没有特殊的穿越媒介,也不是多么特别的时机,那么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昨晚在场的那几个妹子了。
  
  如果连她们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呸呸,童言无忌。
  
  “这事儿简单,包在我身上了!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危急时刻从天而降救了你,却被你给轻薄了的姑娘……”正经不过三秒的少年嘿嘿一笑,冲他挤眉弄眼道,“我要是帮你找到了,你是不是该对人家以身相许顺带负责啊?”
  
  陆季迟嘴角一抽:“先操心操心你自个儿吧,听说你娘最近在给你相看未来的媳妇儿,还放话说温柔乖巧的不要,就要那凶悍厉害的?”
  
  瞬间笑不出来了的齐彦:“……”
  
  ***
  
  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大靠谱,但齐彦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上门了。只是……
  
  “这一大早的臭着个脸做什么,谁给你气受了?”
  
  这小子气呼呼的样子挺逗的,和他现代某个朋友有点儿像,陆季迟看着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语气便带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
  
  齐彦却笑不出来,一屁股坐在陆季迟对面的椅子上,脸色发黑道:“别说了!家门不幸来着!”
  
  “……发生什么事儿了?”
  
  齐彦是个在亲近之人面前藏不住事儿的,直起身就倒豆子似的说:“还不是瑕儿那丫头!你知道她背着我们干了什么破事儿不?她居然……”
  
  齐彦上头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妹妹,妹妹闺名瑕儿,在安国公里行三,人称一声齐三姑娘。这位齐三姑娘自幼体弱多病,是个玻璃人儿,再加上性格乖巧,为人体贴,包括齐彦在内的所有齐家人都十分疼爱她。
  
  可就是这么个平时从来不作妖的好姑娘,却突然闷声不吭地作了个大妖——和已经有婚约在身的永安侯世子骆庭搞在了一起,还胆肥到在昨天晚上的宴会上偷偷与他幽会……
  
  这是要上天啊!!!
  
  想起自己昨晚意外查到这事儿后,连滚带爬地去找妹妹对质,却被她用眼泪糊了一脸的场景,齐彦的脑袋就突突地疼。
  
  “骆庭跟荣国公府五姑娘指腹为婚,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这事儿全天下人都知道,也不知道那丫头中了什么邪,竟偏偏看上了他!还有那骆庭……”少年气急败坏地说,“明明有婚约在身还敢来勾搭我妹妹,杀千刀的混账东西!小爷饶不了他!”
  
  陆季迟起先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荣国公府五姑娘”几个字,方才猛然想起:那不就是他今儿在宫里见过的那个漂亮妹子——姜家阿姮么!
  
  所以,她被自己即将成亲的未婚夫戴绿帽了?!
  
  “不行,我要去打死那个姓骆的!”齐彦越说越气,跳起来就要走,被陆季迟一把扯住了。
  
  “他们昨晚在哪儿幽的会?你怎么发现的?”
  
  “就我家前院后院中间的那假山堆里!至于怎么发现的,你不是让我去查昨晚那些宾客中途离席的时候去了哪儿么,查着查着我就……对了!”说到这他突然想起正事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丢给陆季迟,“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陆季迟接过看了一眼,口中继续问:“那他们在一起,或者说暗中往来多久了?”
  
  他这倒霉表哥满肚子雄心壮志,从来不关注这些小八卦,怎么今天……齐彦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据丫鬟说有差不多两年了……”
  
  说到这他回了神,越发恼恨地骂道,“两年!居然都他娘的两年了!府里却愣是一个人都没发现!我真是……那丫头居然还跟我说什么她和骆庭是真心相爱的,真心个屁!真要喜欢她,姓骆的为什么不和荣国公府退婚,堂堂正正地上门来求亲!死丫头真是鬼迷心窍了!不行!这事儿没完!”
  
  他说着就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陆季迟下意识喊了一声:“悠着点,别真把人打死了!”
  
  “打不死他算我输!”齐彦发狠的声音远远地飘走了。
  
  陆季迟:“……” 正文 第7章   第7章
  
  齐彦虽然是个纨绔, 平时喜欢作死, 但心里还是有底线的, 那骆庭怎么说都是永安侯世子, 他就是再气再恨也不至于真的闹出人命来。当然就算他真的失去了理智, 也一定会有人拦着他, 陆季迟于是没再管他, 低头打开那张信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昨晚的宴会一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两个多小时,期间去上厕所或者换衣服什么的姑娘不少, 他落水的那个花园又是她们来回必经的地方,虽然那花园很大,里头还有很多花坛和假山群, 但只要有心, 谁都有可能找到他当时所在的地方去。
  
  所以这么多姑娘里面,到底哪两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陆季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头绪, 失望之余, 视线落在了“荣国公府, 姜五”这几个大字上。
  
  倒不是怀疑她, 而是想起了方才的事情。
  
  还没嫁过去未婚夫就在外头找了个小三什么的, 这姑娘也忒倒霉了!
  
  想起自家亲妈方珍珠女士就是因为嫁错了人, 才会落得半生凄苦,陆季迟拧眉,决定找机会提醒一下她。
  
  倒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他只是不愿看到那样一个鲜活美丽的少女重复老妈的悲剧——混蛋老爸死前幡然醒悟, 把巨额遗产全部留给了他们母子又怎么样?老妈逝去的青春,还有她曾经受过的痛苦与煎熬,这些东西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弥补的。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老妈能重新回到年轻的时候,找一个真心爱疼她,永远都不会辜负他的人结婚,哪怕代价是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正想着,外头突然冲进一个巨大的身影,“喵”的一声就朝着他扑了过来。
  
  陆季迟反应不及,被那大家伙结结实实压在了身下。
  
  “喵喵!”
  
  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怀里乱拱,带着倒刺的舌头一下一下舔在他脸上,糊了他一脸口水的同时疼得他一个哆嗦。
  
  猝不及防的陆季迟:“……”
  
  就在他整个人僵成一根铁棍的时候,魏一刀急快步从门外跑了进来:“小玉儿别闹,让殿下多睡一会……诶?殿下起了啊!”
  
  不能怂!
  
  就,就算怂也不能被看出来!
  
  陆季迟努力绷着脸让自己保持淡定:“嗯……我要起了,你那什么,先把它弄下去。”
  
  那么一张血盆大口对着他的脑袋,真的太有压力了!
  
  魏一刀点头,上前两步摸摸大花豹的脑袋:“小玉儿乖,先让殿下穿衣服,穿好衣服殿下就能陪你出去玩了。”
  
  大花豹抬头舔了他一下算是回应。
  
  魏一刀能吓哭小孩的大脸上顿时露出一个陶醉的傻笑:“小玉儿最可爱了!”
  
  陆季迟:“……”
  
  这老姨母般的笑容……还有小玉儿什么的,虽然这家伙小时候很软萌,可长大了以后,难道不是改成大刚子更合适么?!
  
  魏一刀又哄女儿似的哄了那大花豹几句,它终于不甘不愿地放开陆季迟起了身,陆季迟猛然松了一口气,却见它往床边一趴,完全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想起原主每天早上都会带它去后院溜几圈,陪它玩玩球什么的,陆季迟:“……”
  
  心好累。
  
  ***
  
  名为小玉儿的大花豹是原主打猎的时候捡来的,原主很喜欢它,陪吃□□什么都不在话下。陆季迟一开始不敢太靠近它,就怕它万一暴起给自己一口什么的,但他骨子里就是个猫奴,硬着头皮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后就很没出息地主动贴上去了。
  
  虽然体型大了点,嘴巴大了点,牙齿也锋利了点,但这大家伙在他面前其实很温顺,还很喜欢撒娇,想到自家二蛋体型再大点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个模样,陆季迟顿时什么畏惧都没了。
  
  “小玉儿……哎,要不你改名叫大刚子吧?小玉儿这名字太不适合你了!大蛋也行,你跟我家二蛋长得还挺像的……”
  
  大花豹歪头“喵”了一声,有些嫌弃的样子。
  
  大刚子?大蛋?什么玩意儿,难听死啦!
  
  陆季迟当做没看见:“这是同意了?行,那以后我就叫你大……”
  
  “喵喵!”不行!
  
  “握草好好好不改了不改了!你别往我身上压,好重!”
  
  一人一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陆季迟将小玉儿交给下人,自己回屋洗澡去了。
  
  之后他就简单收拾了一番,准备进宫去刷昭宁帝的好感——回现代的事情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不能不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而长期抗战什么的……万一哪天昭宁帝心情不爽了,要跟他算总账送他去死一死怎么办?
  
  必须在这之前刷满他的好感!抱紧他的大腿!
  
  当然这是个艰巨的任务……陆季迟叹了口气,带着魏一刀往外走去。
  
  正是四月,春暖花开。明媚的阳光穿过云层落下,照得大地生机勃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和古装电视剧里差不多的场景,只是更加繁华也更加鲜活。
  
  “不坐马车了,咱们走着去,顺便逛逛街。”
  
  说不定运气好等下就穿回去了呢,还是抓紧时间先看看真实的古代社会是什么样子吧。这么想着,陆季迟就乐了,摸了摸腰间的玉腰带,心说真要能回去,这牛逼可有的吹了!
  
  晋王府离皇宫不远,中间只隔着两条街,其中一条名唤长安,是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
  
  长安街上商铺林立,热闹至极,陆季迟慢慢往前走,有种整个人踩在历史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抬头看天,正要感叹一下,忽然听得一个软糯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要那个猫儿形状的吧,阿辞喜欢猫儿。”
  
  声音有些熟悉,陆季迟下意识回头,对上了姜姮精致的侧脸。
  
  她今儿换了一身藕荷色绣花衣裙,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通透了几分,几缕乌发松松垂落,勾在耳边,温柔又娴静。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少女微微一顿,目光从眼前的糕点铺子上抬起,转而朝他看了过来。
  
  没想到自己刚想找机会提醒一下她,她就出现了,陆季迟挺高兴,抬脚就朝她走了过去。
  
  “见过殿下。”姜姮一愣,冲他行了个礼。
  
  “你……”陆季迟下意识就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魏一刀惊讶的眼神,顿时沉默了。
  
  差点忘了原主是个不近女色的家伙,做不出主动上前跟人家姑娘搭话的事儿。他憋了憋,最终还是在姜姮讶异的注视下慢慢抬起下巴,傲慢又不屑地发出了一个声音,“哼。”
  
  姜姮:“……”
  
  特地走过去对人家哼一声什么的,这简直就是有病啊!陆季迟心里默默流泪,逃也似的转头看向那些精致的糕点:“哪种好吃?”
  
  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原来只是在纠结哪种糕点好吃?
  
  姜姮掩去嘴角的抽搐,恭敬一笑:“不知殿下喜欢……”
  
  “姮妹妹,糖人买来了。”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姜姮的话,也叫陆季迟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是个身穿月牙色圆领长袍的年轻人,瞧着约莫二十来岁,眉目清秀,举止斯文,一脸温和可欺的老实样儿。
  
  见到陆季迟,他愣了一下,赶忙行礼,“拜见晋王殿下!”
  
  陆季迟在脑中翻了翻,确认了他的身份:永安侯世子骆庭,姜姮那个背地里给她戴了绿帽的未婚夫。
  
  看来齐彦扑了个空子没逮到人啊,陆季迟心下啧啧,故作不知地扫了他一眼:“你谁?”
  
  “在下永安侯府骆庭……”
  
  “骆庭?”不等他说完陆季迟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趣地说,“原来那晚就是你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那晚?
  
  “殿下?”魏一刀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陆季迟偏头,用一种看似压低了,其实刚好能让在场几人都听到的声音嗤笑道:“前些天安国公的寿宴上,本王不是喝多了出去醒酒么,路过花园的时候听见假山后头有个叫骆庭的傻小子在发誓,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三姑娘,要老天爷作见证什么的,听得本王牙都酸了!我还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安国公的寿宴上勾搭小姑娘,原来是永安侯家的世子爷啊……”
  
  骆庭的脸一下就白了。
  
  姜姮也愣住了。
  
  只有魏一刀没什么感觉,声音跟打雷似的哈哈笑道:“三姑娘?殿下你听错了吧,姜姑娘在家里行五啊!”
  
  “……”
  
  骆庭的脸更白了,气氛彻底僵硬。
  
  陆季迟心里满意,面上却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扫了神色莫名的姜姮一眼,又看着骆庭讥讽一哼,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是么”,这便转身走人了。
  
  这样其实挺没礼貌的,不过原主向来这么狂拽,所以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姮,姮妹妹,你听我解释……”
  
  走出好几步,身后才传来骆庭结结巴巴的声音,陆季迟虽然有些好奇姜姮会怎么做,却没有再回头去看。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姜姮信不信,后续又会怎么做,已经与他无关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他虽不忍心看见她被渣男耽误一生,却也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正文 第8章   第8章
  
  陆季迟挥挥衣袖, 深藏功与名地往皇宫去了, 却不知他身后, 姜姮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漂亮的杏眸中异光点点。
  
  “……姮妹妹?”
  
  解释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 可看她那样子又不像是在生气, 骆庭茫然了, 她到底信没信啊?
  
  “嗯?”姜姮回神,“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大周民风开放, 女子可以随意上街,已经定亲的男女也可以一起出来游玩,并不会被人说闲话。她从前一直住在边关, 与骆庭一年也见不了两回, 本想着成亲之前多出来走动走动,培养一下感情, 没想却半路碰上了晋王。
  
  想起陆季迟方才那番看似随意的话, 姜姮忍不住翘了一下唇角。
  
  她的感觉没错, 这位晋王殿下, 真的与传闻中很不一样呢。
  
  “回去……”骆庭愣了愣, 小心地问, “你不生气了?”
  
  姜姮抬头看他,目光清凌凌的,如同一汪平静的秋水, 清澈, 美丽,却又深不见底。
  
  不知道为什么,骆庭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注视,尴尬地偏了一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晋王殿下为什么要说那样叫人误会的话,可我,我真的没有……”
  
  “我相信你,”见他仍然一点儿坦白的意思都没有,姜姮心下鄙夷又觉得好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温声说道,“方才那位大人不也说了么,晋王殿下那晚喝醉了,这醉酒之人的话,哪里能当真呢?何况你才是我的未来夫君,你都说了没有,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骆庭怔住。
  
  就……就这样?
  
  没有追究根究地追问他“三姑娘”是谁,没有气急败坏地要他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甚至都没有一点儿怀疑,就这样简简单单,理所应当地相信了他?
  
  骆庭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安了下来,又见她面容秀美,气质优雅,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心里不由有些内疚。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可他……
  
  青年眼中闪过挣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可最终,他还是低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多谢你。”
  
  他对不起她,可这并非他的本意,他也不想的。
  
  姜姮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柔柔一笑,脑中却浮现出那晚他和齐瑕靠在假山后相互依偎的一幕。
  
  晋王方才显然是在胡诌,因为骆庭并没有对老天发那些肉麻的誓,他只是在那位刻意将她引过去的齐三姑娘引导下,表达了一下自己早已对齐三姑娘情根深种,一点儿都不想和她这个未婚妻成亲的苦闷心情,然后和同样苦闷,泪流不止的齐三姑娘抱在一起感叹了一会儿命运的不公。
  
  非常凄楚可怜了,一点儿都没有晋王殿下说的那么惬意。
  
  至于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反驳……
  
  望着青年心虚躲闪的双眼,姜姮心下轻哂,转头指着那做成小猫儿形状的糕点说:“这个来一份。”
  
  “好嘞姑娘,您还要点儿别的不?”
  
  刚想摇头,脑中突然浮现陆季迟一脸拽样地问她哪种糕点好吃的样子,姜姮微微一顿,又选了几样特色糕点叫小二打包起来,这才偏头对骆庭笑道:“好了,走吧。”
  
  骆庭心神不宁地应了一声,刚要转身,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冲出两个蒙面人,来势汹汹地朝他们袭了过来。
  
  “姑娘小心!”胖丫鬟月圆惊觉不妙,急忙将姜姮护在了身后。
  
  然而那两个蒙面人看都没有看她,一麻袋将旁边还在沉思的骆庭套住,然后麻溜地打昏了往肩上一抗,这便跟阵风似的跑了。因月圆摆出的应敌姿势挡了他们撤退的路,他们还十分有礼貌地说了句“麻烦让让,多谢”。
  
  月圆:“……”
  
  姜姮:“……”
  
  “姑娘,这些人好像是冲着世子来的?”半晌,月圆才胖脸微抽地说。
  
  姜姮回神,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赶紧派人去侯府通报一声。”
  
  虽然很乐意看到这胆敢给她家姑娘戴绿帽的王八蛋倒霉,但婚期将近,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家姑娘的名声也会受牵连,月圆不敢大意,忙照做,末了才回到她身边说:“那我们现在……”
  
  “也去侯府等消息。”
  
  “那些人似乎来者不善,世子会不会出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姮突然眸子微闪,低头笑了起来:“不会。”
  
  月圆一愣,忙扯扯她的袖子:“快别笑了,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
  
  未婚夫被歹人当街掳走,她却在一旁偷偷儿地笑了,这要传出去了,不得往她脑袋上扣一句“最毒妇人心”啊!
  
  “知道了。”姜姮看了她一眼,压下唇角,眼睛的笑意却没有散去。
  
  “……”月圆盯着她不说话。
  
  “好了,真不笑了。”
  
  姜姮又说了一句,月圆才鼓着胖胖的腮帮子小声问她:“您是不是知道抓走世子的这些人是谁啊?”
  
  骆庭性格温文,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结仇,就算真的与人结了仇,也不会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虽然本人是个弱鸡,可他怎么说都是永安侯世子,身后站着整个儿永安侯府。敢这么明目张胆在大街上套他麻袋的……
  
  想起刚才陆季迟那番看似无意的提醒,还有他和齐彦之间的关系,姜姮没忍住,又勾了一下唇:“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安国公府的人。”
  
  “安国公府?”月圆顿时愣了一下,随即白胖胖的馒头脸一皱,目露厌恶,“怎么会是他们?”
  
  “齐三姑娘糊涂,她的家人却不一定糊涂,骆庭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要和他家姑娘暗中勾扯,我若是齐三的家人,也不会轻饶他。”
  
  姜姮语气轻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深知她真面目的月圆却是嘴角一抽,抬头看了她一眼:“其实姑娘也早就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了吧?”
  
  姜姮笑而不语,只是眼神却明显是“敢往我脑袋上扣绿帽,你说呢”的意思。
  
  “既然这样,不如干脆退婚呀!”月圆并不意外,嘟囔着说,“这人根本就配不上你,三心二意不说,连最起码的坦白都做不到,姑娘,咱们踹了他,再去找一个更好的姑爷吧!”
  
  其实要不是姜姮拦着,那天晚上在荣国公府,她就已经冲上去把骆庭揍成肉饼了。
  
  “不退。”姜姮却是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
  
  姜姮勾唇:“因为我不想。”
  
  月圆:“……”
  
  这是什么答案嘛!
  
  ***
  
  那厢姜姮转头往永安侯府赶了过去,这厢陆季迟也终于走到了宫门口。
  
  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朱红宫门,他仔细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确定没什么破绽了,方才抬腿迈了进去。
  
  落水受到惊吓,又接连做了一宿的梦,这种情况下露出真实脆弱的情绪是合理的,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两天,他要还是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昭宁帝对他也不知还剩下多少耐心,没准儿就得直接叫他去死一死,省得他又想法子作妖。
  
  陆季迟心累不已,穿越就穿越吧,还整天考验他的演技,妈蛋啊他又不是演员!
  
  一路往后宫走去,经过御书房的时候,林福来刚好带着几个宫女从里头出来,见到他,忙上前请安:“拜见晋王殿下。”
  
  “起来吧。”
  
  “殿下可是来找陛下的?”
  
  一个平时傲娇张狂的少年,哪怕心里已经决定要与从前的敌人和好,但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当时又哭又怂的蠢样之后,心里应该是……尴尬又羞愤,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来的?
  
  陆季迟琢磨片刻,脸色不自在,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一下头:“皇兄在里面?”
  
  “陛下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林福来笑眯眯地说,“可要差人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本王只是顺道路过,既然皇兄在忙,我就不打扰了。”陆季迟说完松了口气似的,扭头就往寿宁宫去了。
  
  没错,他今天进宫的目的并不是昭宁帝,而是昭宁帝的亲妈佘太后。
  
  虽然母子俩关系一般,并不十分亲近,但佘太后到底是昭宁帝的亲娘,在昭宁帝心里分量不浅,如果能哄好佘太后,昭宁帝就是哪天不开心了想叫他去死了,也会多几分犹豫。
  
  而且相比心机莫测的昭宁帝,佘太后对陆季迟来说好攻略多了——拜他亲妈方珍珠女士所赐,他哄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开心的技能已经练到满级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亲近昭宁帝而不会引起他的警惕。反倒是佘太后这边,虽然心里不以为意,可人家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母后,原主偶尔也会来给她请安,扮演一下孝子,以免被人说不孝,影响自己的名声。所以陆季迟就算殷勤一些,短时间内也不会引起昭宁帝太大怀疑,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没准儿什么时候他就回去了呢。
  
  这么想着,陆季迟就加快了步子,不想佘太后却并不在寿宁宫里,而是去了御花园散步。 正文 第9章   第9章
  
  陆季迟只好又转身往御花园走去。
  
  外男没有传召不得进后宫, 魏一刀没有跟来, 他一人走走看看, 在御花园里绕了一大圈, 愣是连个鬼影都见着。
  
  ……这地儿也太大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寿宁宫守株待兔,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耳中。陆季迟回头看去, 发现那声音是从不远处的花丛后传来的。
  
  花丛后有一条小径, 陆季迟下意识往那边走了几步,看见小径尽头,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妇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四处摸索,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不应该啊!”压低的嘀咕声,焦虑又暴躁,“那我是怎么来到这鬼地方的?明明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干……”
  
  陆季迟脚下猛然一顿。
  
  那贵妇人又四处找了一会儿, 可始终一无所获, 最终,她挫败地叹了口气, 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这动作有些粗鲁, 和她那张清秀文雅, 保养得当的脸不大相符, 还有脸上那龇牙咧嘴, 十分具有个人特色的表情……
  
  陆季迟心口狂跳, 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抖着声儿冲那贵妇人喊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贵妇人先是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 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鸡……鸡……”她猛然回头, “鸡”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鸡翅炖蘑菇?!”
  
  陆季迟深吸口气:“宝塔镇河妖?”
  
  贵妇人眼睛一下就红了:“鸡翅就爱吃辣椒!”
  
  一阵死寂过后……
  
  “妈?!”
  
  “儿砸!!!”
  
  ***
  
  万万没想到自家亲妈竟也跟着穿了过来,陆季迟像是叫人照着脑门狠狠揍了一拳,晕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曾经很嫌弃自己的外号鸡翅,也很嫌弃老妈根据糗百暗号改的这几句暗语,但这一刻,他却它们好听极了,好听得甚至可以唱出来!
  
  方珍珠也激动坏了,又哭又笑地绕着他走了好几圈,方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说:“你这新脸儿长得不错啊,比原来帅多了!”
  
  “您这张也不差,”陆季迟乐了,按了按发酸的眼睛说,“瞧着年轻了至少十岁。”
  
  “那当然,人家可是皇帝他老娘,绝对的贵妇啊!”方珍珠摸着自己的脸啧啧,“光每天那保养的程序就一道儿一道儿的,可叫我大开眼界了!”
  
  虽然容貌完全不一样,但眼前这人说话的语气,神态,还有眼神,无一不都是他熟悉的样子,陆季迟没说话,用力掐了掐大腿,痛得一哆嗦后,伸出长臂,用力搂了老妈一把。
  
  方珍珠一愣,眼睛又红了,赶紧擦了擦眼角,嫌弃地拍了这倒霉儿子两下:“出息!”
  
  陆季迟笑了起来,紧接着便想起了两人如今的处境。他松开手,左右看了看后,拉着自家亲妈藏进了一旁的小竹林。
  
  “方珍珠女士,您怎么也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睡着睡着睁开眼就到这儿来了。你呢?”
  
  “我是那天……”
  
  母子俩蹲在小竹林里交流了一下信息,确定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回现代后,齐齐叹了口气。不过老妈是陆季迟在现代唯一的牵挂,儿子也是方珍珠拼死想回去的原因,如今发现对方也跟着穿了过来,两人心里激动之余已经觉得圆满,能不能回去什么的,倒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
  
  “你怎么就穿成晋王了呢!”方珍珠嫌弃又担心地看着陆季迟,“这小子是个爱作死的货啊!我那便宜儿子……就你那皇帝老哥,好像已经对晋王很不耐烦,准备动手干掉他了!”
  
  佘太后性格木讷,不善言辞,是个没什么野心的老实人,平常并不关注前朝的事儿,但她很关心自己的儿子。
  
  昭宁帝是多么辛苦才爬上皇位,又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救回即将分崩离析的大周,她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没能力替他分忧,但她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他,也关注着他身边的人。
  
  这看得多了,自然就能发现很多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尤其原主仗着自己的生母对昭宁帝有恩,知道他不会轻易拿自己怎么样,并没有怎么认真地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佘太后见此担心坏了,某次昭宁帝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昭宁帝知道以后,安抚似的与她透露了几句,佘太后这才知道他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而方珍珠穿来后,脑中也有佘太后留下的记忆,所以陆季迟眼下的处境她很了解。想起昭宁帝笑眯眯地命人将上头几个死鬼哥哥拖下去处死的样子,她后背发凉,咽了咽口水说,“要……要不咱们逃吧?这封建社会可不比咱们那,一个不小心,真会出人命的……”
  
  陆季迟被他妈逗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儿又没有飞机火车什么的,只怕咱们还没有走出城门,就被逮回来了。”
  
  方珍珠也发现自己说了傻话,讪讪低下头:“那可咋整啊?总不能杵在这儿等死吧!”
  
  “不怕,这不还有咱们太后娘娘么。”
  
  方珍珠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对啊!我现在可是皇帝他妈,我要是不答应,他敢弄死你?”
  
  “可不是,”陆季迟乐了,拍拍她的肩膀,“全靠您了,亲妈。”
  
  方珍珠心下一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放心儿子,你好好孝顺妈,妈肯定保护你!”
  
  “这话说的,我要是不孝顺您,你就不管我死活了啊?”
  
  “那当然啊!”方珍珠理直气壮地说,“都说养个不孝的儿子还不如养条狗,你要敢不孝,我就叫我那便宜儿子抽死你!”
  
  说到这她忽然眼前一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等等!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现在有个做皇帝的儿子啊!皇帝!一国之君!这地界最牛的人啊!我……我那什么,我完全可以在这地儿横着走了是吧?!”
  
  看着一下陷入狂喜中,嘴巴都合不上了的老妈,陆季迟:“……您这反应也忒慢了吧?还有,您能先停下来不?您亲儿子还在等着您救他呢!”
  
  “那个等会儿再说,你先让我高兴高兴!”
  
  陆季迟:“……”
  
  这真是亲妈?
  
  ***
  
  母子俩又在竹林里蹲了一会儿,这便收拾好情绪出去了。
  
  不远处的荷花池边,几个宫女正排列整齐地候在那——那是佘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方珍珠要去自己穿来的地方找线索,当然不会让她们跟着,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她们,让她们在那边等着。
  
  看见她们,陆季迟马上下巴一抬,眼尾一挑,露出倨傲之色。
  
  方珍珠见了忍不住感叹:“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欠打啊,别说皇帝,我看了都有些手痒!”
  
  陆季迟:“……知道我这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了吧?”
  
  方珍珠压着声音嘿嘿一笑,面上表情温和木讷:“确实比我这个要难装,辛苦了,回头给你做红烧肉吃!”
  
  想起那些年被红烧肉支配的恐惧,陆季迟顿时一个激灵:“心领了,告辞!”
  
  方珍珠:“……臭小子,找死呢!”
  
  “这个真不能怪我,作为一个厨房杀手,您得有厨房杀手的自觉……”还没说完就对上了老妈杀气凛凛的眼神,陆季迟苦逼地叹了口气,“少做一点儿。”
  
  方珍珠顿时眉开眼笑。
  
  她打小就热衷厨艺,偏偏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做成黑暗料理”的技能,可把陆季迟给愁坏了。
  
  这么多年没被毒死真是命大啊!
  
  “不过这么一直精分下去的也不是个事儿,咱们还是得找个机会做回自己,要不别说你,我也得憋死。”佘太后是个闷葫芦,方珍珠却不是,这装一天两天的没问题,时间长了就要老命了。
  
  这个是肯定的,陆季迟“嗯”了一声,正想再说点什么,不远处的宫女们迎了上来。
  
  母子俩遂不再说话,恢复成从前疏远客气的样子,一起往寿宁宫走去。
  
  刚坐下没多久,昭宁帝来了。
  
  母子俩心下一惊,飞快地对视一眼,齐齐戒备了起来。
  
  “陛下怎么来了?可用过午膳了?”方珍珠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容。
  
  昭宁帝笑眯眯地冲她行礼:“来给母后请安,顺便讨个午饭吃。”
  
  他日理万机,很少有时间陪佘太后吃饭,方珍珠心下妈卖批,脸上却不得不露出欢喜之色,吩咐宫人下去传膳。
  
  “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陆季迟起身,昭宁帝却摆手说:“来都来了,与朕一起陪母后用完膳再走。”
  
  陆季迟一愣,神色有些尴尬地说:“多谢皇兄,只是臣弟府中还有些事……”
  
  “一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不等他说完,昭宁帝就打趣似的抬起头,“看来阿迟比朕还要忙啊。” 正文 第10章   第10章
  
  心下猛然一跳, 陆季迟忙低头道:“皇兄说笑了, 臣弟, 臣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好意思啊!
  
  平时那么骄傲要强的一个人, 就算想明白了决定求和了, 可因为一场意外落水和几个虚幻的梦境就吓得在你面前又是发怂又是哭的, 这会儿反应过来了, 能不觉得丢脸么!
  
  陆季迟心里累累的,面上努力做出尴尬但又不愿表现出来的样子。
  
  正琢磨着该怎么继续往下演,昭宁帝忽然笑了起来:“你啊, 莫非还难为情了不成?”
  
  陆季迟一愣,想说什么,又听这笑面虎一样儿的青年说, “不就是在朕面前哭……”
  
  “皇兄!”猛地一掐大腿, 脸就涨红了,陆季迟心下龇牙咧嘴, 面上却只再也绷不住了似的抬起头, “那日的事情, 还请皇兄全忘了吧!”
  
  昭宁帝眉尾一扬, 意味深长地说:“全忘了?你确定?”
  
  陆季迟倍感羞耻地点点头, 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身子微微一僵。
  
  “说……说的话不算!就我当时的样子……”他艰难地挤出半句话,片刻顿了顿,彻底泄了气似的往椅子上一坐, “太损形象了, 皇兄忘了吧!”
  
  和那天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在他面前又是软弱示好,又是抱大腿哭泣的样子不同,今天这熊弟弟的反应虽然也叫他意外,却并没有太多装疯卖傻的嫌疑,所以……那天他真的只是因为落水受了惊,又受到梦里旧事的影响,才会那般失态?
  
  昭宁帝目光微转,语气调侃道:“不想忘,难得阿迟有那样有趣的时候呢。”
  
  “皇兄!”陆季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又窘又恼的样子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昭宁帝觉得有趣,忍不住说:“想让朕忘了也不是不行,说两句好话听听。”
  
  陆季迟:“……”
  
  “看来阿迟并没有……”
  
  “皇兄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雄盖世!”
  
  看着叫这话挤得面红耳赤,却还努力想要保持自己形象的少年,昭宁帝愣了愣,切切实实笑出了声。
  
  这样的熊弟弟甚是可爱啊。
  
  只是……一个心中装满了野望的人,真的会因为一场意外落水,几个虚幻的梦境就改变自己的志向吗?
  
  他目光微闪地笑了好一会儿,见陆季迟脸色由红转黑,最后破罐子破摔,一副“你爱笑就笑吧,我什么听不见”的样子瘫在了椅子上,这才终于停下来:“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小时候的糗样朕也没少看不是?”
  
  陆季迟给了他一个“谢谢哦,并没有被安慰到”的眼神。
  
  昭宁帝又想笑了。
  
  ***
  
  又这般你来我往地对了几招,兄弟俩便不再言语,专心陪方珍珠吃起了饭。
  
  吃完饭后,陆季迟准备告辞,昭宁帝却叫住了他:“等等,朕忽然想起来,昨儿你皇嫂按照你的要求挑出了好些张京中闺秀的画像,你走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吧。”
  
  陆季迟一愣,方珍珠也是一愣。
  
  “好好看看,若是有看上的就来告诉朕,朕给你们赐婚。”
  
  ……这动作也忒快了!
  
  陆季迟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没所谓地应下了。
  
  倒是方珍珠吃惊之余忍不住道:“赐婚?十一这是打算成家了?”
  
  昭宁帝点头,想说什么,外头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左相在御书房门口跪晕过去了。
  
  “晕了?”昭宁帝挑眉,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冷冷一笑。
  
  其实来寿宁宫之前,陛下的心情是非常不美丽的——以左相为首的几个老臣为了劝他收回与西边小国互市的命令,已经在御书房跟他磨了一早上了。
  
  连年的大战掏空了国库,可重建朝廷需要钱,安国定邦也需要钱,昭宁帝刚登基那会儿穷得差点当龙袍,这些年也一直勒紧裤带,想方设法地省钱赚钱。
  
  与西边小国互市这个主意是他深思熟虑后定下的,偏偏那些个迂腐的老臣认定了蛮夷凶残,不守信用,与他们做买卖不利于边关稳定,也有损自己大国的身份,整日上蹿下跳地要他收回成命。
  
  昭宁帝再好的脾气也叫他们磨锐了,冷笑着丢下一句“众卿爱跪就跪吧”,便来找熊弟弟的麻烦了。没想到熊弟弟不知是真的想通了还是道行加深了,竟一点儿尾巴都没有露出来……
  
  陛下觉得很没劲,决定回御书房继续折腾那几个没眼色的老顽固。
  
  只是刚要起身,一向木讷,不爱说话的亲娘又开口了:“左相?他又为难陛下了?”
  
  左相是个脾气固执,清高自傲的倔老头,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没少与昭宁帝作对。要不是看在他虽然烦人,但对大周忠心耿耿,对他也有相助之恩,且在朝中影响力甚广的份儿上,昭宁帝早就叫他卷铺盖滚蛋了。
  
  佘太后关心儿子,自然也知道这些,只是她过去是不会问的,如今……
  
  虽然这个便宜儿子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很可怕,但既然占了人家母亲的身子,就该担起人家母亲的责任,何况佘太后残留的记忆告诉她,她是很想将这些关心诉之于口的,只是嘴笨,总是不知怎么表达才好——都是做母亲的人,方珍珠明白佘太后的感受,也不愿叫她留下遗憾,所以想了想,又拧眉道,“他怎么总是这样?太不像话了!”
  
  昭宁帝敏锐地感到了一点儿怪异,但打死陛下他也想不到自家亲妈已经换了个芯啊,所以这点小小的怪异感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母后别担心,他难不倒儿臣。”
  
  那倒是,毕竟他才是皇帝。可这打不得又赶不得的,也着实非常烦人。
  
  方珍珠想说什么,陆季迟忽然开口:“听君之言忠君之意,这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若真有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地给皇兄添堵,皇兄只管大耳光子抽他就是!”
  
  近来朝堂上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陆季迟自然也知道,忙抓紧机会表了一发忠心,“若是不方便亲自动手,那就让臣弟来,正好我也看那破老头儿不爽很久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拽拽的表情却不能崩,毕竟眼下还不是可以无所顾忌地拍马屁,抱大腿的时候。
  
  “听君之言忠君之意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昭宁帝有一瞬讶异,随即就玩味地笑了起来,“这话听着有些意思。”
  
  你要是喜欢听,以后我每天跟你说一百遍啊!就是拜托能不能别再笑了,怪吓人的!
  
  陆季迟默默吐槽的同时心下微松。虽然想也知道昭宁帝不可能这么快就打消弄死他的念头,但目前的发展看起来还算乐观——至少,他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上回那种叫人胆寒的东西了。
  
  其他的……慢慢来吧,看谁演技压得过谁!
  
  ***
  
  虽然心里烦死了左相,但他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昭宁帝不可能真的让陆季迟去抽他,便只摆摆手走了。
  
  陆季迟不好多留,也跟着走了,走之前方珍珠悄悄问他:“听说我很快就要做婆婆了?”
  
  陆季迟嘴角一抽:“你想说什么?”
  
  方珍珠飞快地看了他两眼,小声叮嘱:“要长的好看身材好的。”
  
  陆季迟:“……穿越都改不掉您这颜控的毛病?”
  
  方珍珠斜了他一眼:“穿越能改掉你饿了就想吃东西的毛病不?”
  
  陆季迟:“……饿了想吃东西那是本能,不是毛病。”
  
  “我这也是本能。”方珍珠冷漠脸,“行了跪安吧,记住我说的话!”
  
  “……哦。”
  
  陆季迟无语地抱着一堆闺秀的画像出了宫。
  
  魏一刀听说昭宁帝准备给他赐个媳妇儿,顿时就阴谋论了:“这里头肯定都是些丑八怪!要么就是出身卑微,配不上殿下!”
  
  陆季迟随手打开一幅,看见了一个亭亭玉立,巧笑倩兮的美人儿,美人儿旁边写着几个大字:左相嫡幼女,孟氏婉妍。
  
  惨遭打脸的魏一刀:“这……一定是拿错了!”
  
  陆季迟又随手打开一幅,依然是个花容月貌,出身勋贵的大美人。
  
  魏一刀沉默片刻,嫌弃摇头:“竟连着拿错了两张,这干活儿的宫女也太粗心了!”
  
  陆季迟:“……?!”
  
  “殿下再拿一幅,这回肯定是个麻子脸塌塌鼻的大丑女!”面目凶煞的青年斩钉截铁地说。
  
  陆季迟:“……”
  
  对方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堆画卷。
  
  魏一刀赶忙接过,抽出一幅打开……再次惨遭打脸。
  
  他不死心,又接连打开了几张,然而上头无一不是出身好长相好名声也好的世家贵女。
  
  “……”魏一刀瞪着那堆画陷入了迷茫,狗皇帝怎么突然对他们家殿下这么好?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