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小姐, 可要用饭?”
景清看了看日头进入内室, 低声询问。
放下手里的书, 盛浅瑜揉了揉眉心, 即便已经很小心了仍然碰到了旁处的, 一阵不可抑制的疼痛让她柳眉紧蹙, 全然没了用饭的心情, 但她必须得吃,她要好好的活着。
“备饭吧。”
清粥素食小香瓜,她比往日多吃了些, 心情也调整好了不少,一侧布菜的景清却低泣起来。
放下食箸,浅瑜重新将面纱戴上, 淡淡道:“哭什么, 我今日多吃了两碗你这丫头倒是哭上了,难不成饿的急了?”
景清的眼泪连成串的掉落, 一边摇头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伤心不已也听不见小姐的打趣, 看她这个样子浅瑜自顾自的净了手“行啦, 我知道你心疼我, 快别哭了, 你也用饭去吧,让景溪过来伺候吧。”
“奴婢就是不平小姐这样美好的人却要在这郡王府受这样的气”她哽咽着一个字一个字吐的清晰,似是越说越气, 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 她的小姐是京都才貌双绝的将军府小姐,本应与姑爷两厢美满,却被那端阳公主横插一脚,如今尚没有名份却时时住在府里,让她的小姐如何自处。
看她越说越急,浅瑜反而笑了,家族落寞,父兄战死疆场她身边却还有疼她的人,人道她淡然豁达,却不知她早已心灰意冷,为今活着不过是为寡母硬撑,为幼弟做一处依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即便隔着面纱,脸上的伤疤也能看的一清二楚,虽然以前不在乎这颜面,如今没了却在乎起来了。
盛夏的时候正是桂花大开之际,沁人的馨香翩然而入,浅瑜打开窗子“随我出去走走吧”她好些时候没出过房门了。
她喜欢桂花,倒不是因喜欢它的香气,而是因为哥哥喜欢,她小时候因为闻不得桂花香,哥哥为了她砍掉了满园的桂树,重新种上桃花细心栽培,所以她院子里的桃花树一直伴着她长大,看着郡王府小径两侧的桂花,她眼眸朦胧,桂花是世间最好的花,她当初怎么就闻不得呢。
“嗯...绥远,别..别在这里”女人的嘤咛声响起,浅瑜回神却浑身一僵,绥远,当地是她那夫君的表字。
“嗯啊....绥远,你我尚未成婚....别...啊....我们去房里....去房里吧,被人撞见不....啊。”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霄延帝的异母妹妹,端阳公主。
她毁容那晚与她一同被掳的端阳公主因为被自己的丈夫救走而幸免于难,直到那时,她也才知道,曾与自己恩爱缠绵的丈夫竟然移心旁人,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那晚大火灼痛中死了,所以他将那端阳公主时时接入府门她也坦然置之。
抚上胸口,那为何还会难过?是了,因为那时的少年小心讨好,比哥哥更加宠溺自己,所以她心动了。
景清看着小姐的模样心里更疼,她家小姐也曾是万千宠爱,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如今却被人这般轻贱,这二人偏在小姐的院前苟且,便是要羞辱自己的小姐,她眼眶通红,嘴唇微合,喃喃开口: “小姐....”
浅瑜抬手制止了她的话,面色淡淡的绕过月桂树,看着那交叠的二人,看清了人,心里竟然松了口气,那一丝丝的期盼终于散了去,再转过头时浅瑜已经神色淡然,毫无波澜了。
她父亲是功绩丰厚的镇北将军,哥哥同样是战功赫赫的少将军,即便战死沙场也是一代忠烈,她是名门之后,绝不许自己为父兄蒙羞,如今自己是这郡王府的夫人,这二人在她院前苟且折辱与她,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包子,侧过身吩咐景清道:“去叫人来,就说□□失了火”她一介公主都不怕有损名声,她害怕什么。
坐在房内,浅瑜写好了和离书,带着景清去了后院,路过那处人声吵杂的院落时,听着那人愤怒的斥责,她心里好受许多,看着指甲上快要退去的红丹脂,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染指甲了,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活的越发无趣。
马车辘辘,直奔皇宫,她与陆照堂的婚事是幼时先皇所赐即便和离也要有皇命,拿着哥哥生前给的令牌,她只身进了皇宫。
新帝她没注意过,却听过不少他的传闻,新帝贵为太子时便征战四方,手段狠绝,继位后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但也暴露恣睢独断专行,银鞍白马下无人敢忤逆,别的她半信半疑,但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为独一无二的帝王定然手段铁血,自古王侯哪个不是踏着血路登上帝位的。
因为父亲和兄长她料定这位新帝会给几分薄面,吩咐面色发白的景清候在殿外候着,略略修理仪容跟着公公进了书殿。
“臣女拜见皇上”她恭敬做礼,以的是忠烈之后盛浅瑜的身份而不是郡王妃的身份。
“你有何事?”那声音沉冷平淡,浅瑜缓缓抬头,见到这位新帝微微诧异,也难怪这位皇帝至今没有娶妃,六宫粉黛见了这位也要自惭形秽了吧,只是一个晃神她便恢复镇定,单刀直入道:“臣女恳请皇上恩准,赐臣女与陆郡王和离。”
霄延帝瞧着这面带纱巾的女子略作思索,这才想起那盛家确实有那么一个毁了容的女儿,陆照堂后院的事他懒得管,心里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为了娶端阳要过来请旨,但没想到来请旨的不是他而是他这位夫人,眼眸一眯“自古女子从一而终方证善德贤名,朕当你是一时冲动自去与陆照堂相守,不要让一世忠烈蒙尘”他说这话着实把他自己也恶性够呛,他本就厌恶女子,更讨厌那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竟也能说出相守二字。
握了握手里父亲去战场前给她的血玉,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临行前爹爹仍旧将她当作孩子一般嘱咐:宝儿乖,切莫冲动行事,若有人欺负了我的宝儿只管修书与爹爹,爹爹会一笔笔记下他日回来定要他好看,她的父亲从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如今爹爹不在了,她也会保护好自己。
浅瑜心里冷冷一笑,“臣女即便常伴青灯也不愿与那人相守,他今日能折辱与臣女,明日便能羞辱我盛家满门忠烈,臣女即便不为父兄,也要为幼弟维护我盛家脸面,恳请圣上下旨赐臣女和离。”
她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态度也不卑不亢,隔着一层面纱他似乎能看到那下面狰狞的疤痕,即便是这样,她却仍能自信开口说和离,不似那涂粉擦蜜的闺阁女子,却像临危不惧的女将军,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什么恳请,明明是胁迫,他今日若是不同意岂不是与那陆照堂一样羞辱了她满门?
眼眸微眯,他冷冷开口“盛将军一代英烈,岂会让你和离,回去吧,朕就当做你没来过”
盛浅瑜起身而立“皇上……”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看着素纱窗外车水马龙的景像,平日热闹的景象此时却是令人烦躁,她不会放弃的,她一定要和离,郡王府的人和事她不再留恋,既然放下了她必须离开。
在景清的服侍下用了晚饭,思虑着明日再次入宫的事。
“小姐,奴婢刚刚从外面回来,姑爷..陆郡王与那端阳公主的事都传遍了,角门的小黑还说今晚书肆说的便是这件事,都编成故事了,估计这端阳公主以后也没脸出去了。”
拿过茶杯抿了口茶,那端阳要是在乎脸面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倒是不在意这事能伤她几毫,只是不希望自己将来和离被人捉错而已,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明日进宫更有了把握
放下茶杯,忽然得有些眩晕,几个踉跄,吓得景清上前来扶“小姐你怎么了。”
浅瑜手扶着额头,死死咬住唇瓣。
“哐当”一声,房内鱼贯而入几个丫鬟婆子。
随后端阳公主大步跨进门来,红肿的眼眸恶狠狠的盯着她“盛浅瑜,你让本宫颜面扫地,本宫便要你的命,怎么样喝了这茶是不是难受的紧,盛浅瑜你还当你是将军府的小姐不成?你以为你那爹和哥哥当真战死沙场不成?不怕现在告诉你,不过是皇兄怕盛家得权而谋划让其死在乱箭下罢了,绥远喜欢的是本宫,今后疼爱的人也是本宫,你是第一美人又如何如今容貌尽毁,夫心背离,命也落到本宫的手上,可惜啊,你今日就要死了,否则你会看到本宫更显达的时候。”
她后面说的话,浅瑜已经听不清了,那灼热的痛感蔓延心肺,她眼睛睁的老大,父亲兄长竟非意外身亡,知道真相自己却只能这样凄惨死去,她不甘心,她想要为父兄报仇雪恨,纤指收拢,指甲已经陷入肉中,她却仍旧被黑暗吞噬。
正文 02
镇北将军的掌上明珠乃大尧第一美人, 除了貌美, 更富盛名便是那一手雕花小篆, 偶有流出便是千金难求。
这样品貌双绝的美人自然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即便知道美人已经定亲, 但也有不少自命风流的少年贵子贼心不死, 所以传来美人堕马的消息时惹得京里一片哗然。
浑身裂骨般的疼痛让她自黑暗中醒来, 耳畔传来嘈杂的响动步履匆匆人声杂乱,额头上的阵阵濡湿让她眼前逐渐清明了些。
“宝儿,看看娘, 还疼不疼”温柔的语调,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由得眼眸发酸,想到昏迷前自己的情况, 她不由得委屈着看向来人“娘。”
她好疼, 她好害怕,从未经历过那般裂人的疼痛和被黑暗吞噬的恐惧, 她想娘。
“宝儿不怕, 爹爹定会教训那混马, 等会儿便让你哥哥杀了它给你出气。”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为何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爹爹, 心口的百般委屈一起涌上“爹。”
平日征战沙场金戈铁马的镇北将军见女儿这般可心疼坏了,连忙上前“乖乖别哭,爹爹心疼, 爹爹这就让你哥哥在你面前杀了那马给你出气去”正说话间抬步就要离开。
“爹爹别走”挣扎着开口, 她眼中充满了惊慌,李氏急忙握上女儿的手,轻轻瞪了眼自己的夫君“女儿如今有伤在身,你还让她看那血腥,坐下。”
盛云俦一向娇妻的很,搔头坐在妻子一侧,“宝儿乖,等你好了爹爹再给你出气。”
爹爹和娘亲间的亲昵怒嗔那么真实,真实的让她舍不得眨眼睛,娘亲的手太过温暖,让她贪恋,这么想着心底的狐疑越来越深,人死了也能感受到温度吗?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跨入内室的人让她再次疑惑。
盛云俦看大儿进来,沉下脸来,不似对妻女的娇纵,对儿子严斥道:“跪到时候了吗?你就进来,出去!接着跪。”
暗暗掐了下丈夫,李氏看向大儿“休要听你父亲乱讲,宝儿堕马,还好则明在侧。”
盛翊瑾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愧疚,“娘,宝儿如何了,是我没有照看好她,父亲责怪的是。”
裂痛和眩晕让她闭上眼眸,但即便如此那渴望已久的声音仍旧阵阵入耳,爹爹还在,哥哥未亡,娘亲仍旧面容恬淡。
手掌传来的疼痛让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兴许不是一场梦境。
她不想睡去,却抵不过那眩晕,黑暗中她的心却不再动荡不安。
再次醒来的时候,额头上的濡湿仍旧温热,尽管唇上还是湿润的,喉咙却干涩不已。
“水。”
支着额头浅瞌的景清闻声惊起,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水端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喂小姐喝。下“奴婢这就去叫夫人和将军。”
蜡烛已经燃至一半,想来已经过了子时,浅瑜抬手哑声道:“不必了,和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景清用帕子拭了拭小姐嘴角的水珠,又用干净的帕子印了印水,将小姐发白的嘴唇印湿“晌午的时候,小姐和大公子去了马场,景清没跟着,只知道小姐的马发了狂,让小姐堕了马,小姐别担心,小姐是福大之人,大公子眼疾手快,小姐只受了轻伤,太医过来看过了,也说小姐休养些时日便好,但切不可乱动。”
怔怔的看着纱帐顶,任景清来回替换着额头上的巾帕,她记起了那时发生的事。
刚过笄礼那年,她确实曾堕过马,碰了头,骨了折,但却没有致命的大伤,没想到自己的生命竟然因为这场堕马重新来过,人事奇妙,她终得老天眷顾,父兄具在,她绝不会让他们再受伤害。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房内便进来了人。
亲自给妹妹喝了药,看着妹妹面色发白,盛翊瑾心疼的紧“宝儿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给哥哥说,哥哥给你买。”
知道哥哥心里愧疚,浅瑜淡淡一笑“哥哥若是能给我带来个嫂嫂也可吗?”
哥哥年少有为,随着父亲驻守北边,只比她大了六岁,却已经为大尧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样好的哥哥直到死身边都没有个贴心的人,她心疼。
盛翊瑾见她打趣自己,心里松了口气,面上故作思索,点了点头“哥哥这便去街上拉一个回来。”
这番话说的当真有父亲的风范,母亲可不就是父亲从街上拉回来的,想到这里兄妹俩不由的一笑。
浅瑜嘴角浅浅上弯“哥哥敢拿爹爹打趣,若是让爹爹知道了,定然又是要罚跪的。”
兄妹俩乐得开心,景清和景溪进了内室,见到大公子在俯身做礼,而后对着盛浅瑜道:“小姐,陆郡王来了。”
闻声,浅瑜嘴角的笑意一僵,暗暗合下眼帘。
盛翊瑾起身淡笑“他今日回京这时候估计刚刚述完职出宫,算来应该都没来得及回府便来了咱们府上,他倒是有心。”
强强一笑,浅瑜抬起头,“洗漱吧。”
略略洗漱,景溪景清扶着浅瑜靠坐在床上。
盛翊瑾坐在椅子上品茗,瞧着怔怔看着纱帐一言不发的陆照棠,放下手里的茶盏,打趣般开口:“绥远说过来看人,倒真是过来看人。”
陆照棠回神,有些赧然“则明能否让绥远单独和宝儿说说话。”
盛翊瑾眉头一挑,看了眼纱帐,起身一笑“行啊,左右我孤家寡人,见不得这腻歪,不过你快点出来,我爹娘估摸着也快要过来了。”
等哥哥出了门,听到那合门的响动,浅瑜也定了神。
陆照棠走近纱帐,空隙间见她面色发白,心下一疼 “宝儿下次学骑马,带上绥远吧,绥远一进城中听到你堕马似要吓没了三魂七魄,今日在殿上失态被圣上骂了许久。”
伸进帐内的手小心翼翼的握上那素白,感受到她的躲避,他又红晕上耳的收回手。
浅瑜抬头,怔怔的打量不敢抬眼看自己的陆照棠,外人口中绝世独立的翩然佳公子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对她的疼爱不比哥哥少,正是这样的他让那时的自己动了心,她想爹爹和娘亲的爱情大抵是如此了吧,两人早已定下婚约,成亲是早晚的事,所以当他再次提出成亲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她相信这时的陆照棠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但为什么又变了呢。
“宝儿托我带的书,下午便差人送过来。”
陆照棠看着自己的手,刚刚碰过那柔荑现下掌心还是一阵灼热,了解她的性子,知她性子内敛不喜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了许多竺国路上的趣事,平日她还能抬眼看他些许,但现在她却一眼都不肯看他,是他刚刚冒犯了,她生气了吗?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叩门声响起时,有些不舍的看了眼那苍白的小脸“宝儿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抬头看她,她却没有看他,陆照棠失落的起身,推门而出。
见人出来,盛翊瑾看到他这幅模样,拍了拍他肩膀“宝儿她性格向来如此,但不代表她不喜欢你,否则也不会让你给她带书回来。”
听了好友的话,他心里石头稍落,是了,宝儿她一向知礼有度,除非家人她从不曾向别人要求什么,肯让他亲近,托他带书,自己在她心中自然不是别人,抬头看着好友,陆照棠豁然开朗“许久不见,则明可要小酌几杯?”
景清是李氏身边的丫鬟,此时调来浅瑜身边时间还不长,比起景溪景潺自小服侍在小姐身侧,景清还有些手忙脚乱。
“我来吧”景溪接过她手里的食箸,有条不紊的给小姐倒茶布菜,她的体贴让景清不由得松了口气。
拭了拭嘴角,浅瑜垂下眼帘,看了眼桌上的碧白瓷茶碗,里面淡绿的香茶还冒着热气,她平日便喜欢这猴魁,入口淡雅,回甘悠长,甘后幽兰透着花香,百转千回间有着不同的滋味,每每看书的时候她都能喝上几盏,现在却不想喝了,那刻入骨髓的疼痛让她再也不想碰这茶了。
“改日换了白水吧。”
景溪俯身,轻轻道:“是。”
用完了饭,李氏便过来了,见女儿又在捧着书心里不大乐意的开口:“太医都说了让你休息,你还看这些做什么,偏要娘心疼是不是。”
淡淡一笑,浅瑜放下手里的书,她虽然眼睛看着书,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房里的书在前世已经读了几遍了,不能说倒背如流却也能张口就来,更何况自己此时心绪还有些乱,如何看的进去。
“娘,我没事,听下人说弟弟今早又吐奶吐的厉害,现在如何了?”
握上女儿的手,细细的打量了女儿片刻,见她气色好些了,李氏才微微放心“这会喝了奶又睡了。”
想想弟弟的小模样,浅瑜心里喜欢的紧,这时候弟弟才堪堪六个月,正是招人喜欢的时候,爹爹打了胜仗,皇上恩准回京休养生息半年再回北边,自他们一家回来弟弟便一直水土不服,直让人惦记。
想着叫女儿多休息,李氏没有多待,嘱咐了几句,便伴着丫鬟离开了。
这时的娘亲还是这么明媚淡雅,想起上一世爹爹刚刚去世时,娘亲眼底悲怆和绝望,浅瑜不由自主的攥了攥书页,一切还来的及,这一世她什么都不会在乎了,只想保住自己的家人。
“你家小姐这会儿如何了?”外面传来响动,声音轻柔,似是刻意压低了声调。
景清引着田家小姐进入外室“小姐好些了,刚刚喝过药,这会估摸还没有休息,田小姐稍等。”
刚要叩内室的门,门内便传来自家小姐的声音“进来吧。”
提着裙角,身着鹅黄素纱椎叶裙的俏丽进入房内,素白透粉的小脸盈盈一笑,娥眉秀口,浅脂粉黛,仪态大方。
田茹莜莲步轻移,打量了她半晌才开口:“这会见了你心才放下,平日你安静惯了,如今却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动静。”
她笑着打趣,眉宇间稍有担忧。
景清和景溪上前将床帐系了上去,浅瑜看着许久不见的好友,“还不是你撺掇的,让我也幻想着驰骋马儿的快意。”
田茹莜低低一笑“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非成了千古罪人不可,让我们名冠京华的第一美人受了伤,我都快要以死谢罪了。”
披上一件淡蓝色的素纱,浅瑜抬眼“不和你贫了,我断是说不过你的。”
谈笑间,门外的景潺叩了叩门“小姐,陆郡王差人送了书过来。”
盛浅瑜人有三大爱好,看书听书种花草,心里痒痒那竺国的书籍,上一世因为陆照棠母亲的缘故,她没能将这些书看完,一直觉得遗憾,“送进来吧。”
成摞成摞的书籍被几个丫鬟搬进门来,放在床侧的小几上,每本书都订装别致,充满异域色彩,挑挑选选了十几本,便让丫鬟都搬去了书房。
田茹莜随意翻看了几本,见里面鬼画符般的文字只觉得头大“这异文的书籍你看的懂?”
浅瑜略翻了几本“不是都看得懂,改日得去书肆选选异文字籍。”
放下手里的书,田茹莜瞥了眼那些整装精致的书,无意识的开口“这都是陆郡王带给你的。”
手下一僵,浅瑜点了点头。
田茹莜摸了摸书的边沿,“他怎么这么不会讨好女子,竟然送你这些,想来他根本不上心,什么人啊。”
刚刚收拾好书籍进门来的景清一笑,心直口快道:“这些书都是小姐托郡王带的,郡王今日进京只有两辆马车,前头的坐着人,后头的全都是给小姐的书。”
书边带有金箔,她即便不喜欢看书也明白这定然是精装本,田茹莜一笑“倒是我误会了郡王呢,也不知这书有什么好,让你这么这么沉迷,借我一本瞧瞧吧。”
浅瑜抬头“难为你想看书,估计田伯伯要设宴三日了”田茹莜的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官拜二品,哥哥是太医院正五品御医,上数三代都是文人儒士,偏生她没有老实的时候,不喜文而崇尚马术,用田夫人的话来讲便是“女儿成日疯的像个猴子。”
田茹莜拿着书站了起来,气鼓鼓道:“不理你了,走了。”
淡笑着看她离开,浅瑜回眸看向手里的书,他是看重她的,否则自己当初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与他成亲,心也渐渐向他靠拢,但他却在自己全权投入时让她跌的粉身碎骨。
正文 03
车喧马嘶, 络绎不绝的商贩走卒人脸带笑, 客客气气的讨价还价, 拜手作别, 十分热闹。
放下车帘, 收回了眼眸, 心境不一样, 看同样的事物感受也大不一样。
“高兴了?爹爹要是知道我偷偷带你出来估计又要罚跪了。”
含笑看着哥哥,浅瑜开口:“我都休养了这么些时日,爹爹哪里还会拦着我出门, 若是爹爹真的罚了哥哥,我定然第一个阻拦。”
盛翊瑾点了点头“嗯,稍微放了点心, 一会儿下车让她们几个扶好你, 要是再磕了碰了,我这身高都要跪矮去三寸。”
他说的夸张, 眼睛里却都是宠溺。
到了书肆, 盛翊瑾坐在楼下等着, 浅瑜询问了掌柜后, 去了二楼, 这时候二楼人很少, 只有三五个小聚在一起的说书人。
上一世,她因为受伤没有来书肆,所以再来的时候那唯一一本竺国字籍便被人买走了, 她虽然能七七八八看懂那些书, 但没有字籍到底有些吃力,所以这一次便急急出门来买。
凭着掌柜刚刚说的,浅瑜找了半晌也没有看见,想来是掌柜记错了地方,只得吩咐几个丫鬟也各自散去帮忙寻找。
“要我说咱们大尧最英勇神武的当属这镇北将军啊,战功赫赫,勤政爱民,北边的百姓无不交口陈赞,当地上是神话般的人物。”
几个说书人写着草稿,打算晚上说一段镇北将军大战北蛮的英雄事迹。
大尧崇尚武学,百姓们对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都带着几分敬意,往日听到别人这般夸赞爹爹,她自然也是高兴,但她也明白什么叫功盖过主。
人言可畏,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如今爹爹位高权重,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除去那幕后之人的忌惮,也有这些人的推波助澜。
转过身,浅瑜撩袍而坐,此时的她穿着男装,一举一动也需得按照男子行事 。
浅瑜出自将军府,乃镇北将军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想,在北边横着走,打滚走都无所谓,正是爹爹的纵容爱护让她自小便不知胆怯为何物。
打定主意与这些人说道一二,她自不会怯场,更何况现在她心中有守护的人,当下的气势更是非同一般。
围坐在桌子旁的几人见少年直立而坐,暗暗称赞少年正当时,气质卓然的时候,浅瑜淡笑开口:“于某听了几位刚刚念得稿子觉得有些不妥。”
在书肆里说书的人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但家境贫困不得不靠说书来补贴些家用的文人,骨子里有些文人墨客的恃才放旷,一听有不妥,心里不大乐意。
放下手里的稿子,一人开口“这位小兄弟,有何不妥啊”这人说着问询的话,但一脸的蔑视。
抬手一拜,浅瑜正色道:“几位刚刚将镇北将军比作神人,大大的不妥,在下可是听闻那镇北将军乃草莽出身,不知礼节,不通事物,且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称得上什么神人。”
“呵,小兄弟未免太过狂妄了些,镇北将军被称为神人,即便出身低微又如何,能在北边守边数十年,次次打的蛮人落荒而逃,保卫大尧百姓安康和顺又怎么不配比作神人。”
几人眉宇间怒气渐起。
浅瑜收敛眉目点了点桌角“那几位可就更错了,北边的百姓无人不知,这位镇北将军每每出战都要大动干戈祈福一场,恰恰说明他心里没什么底气,乃一介普通人,这是其一,北边修筑的城楼是圣上远虑所建,为戍守北边提供了地势优势,这是其二,每次与蛮人交战都是在隆冬之际,托圣上贤明,隆冬之时大尧的士兵有酒肉,蛮人却只能食土为生,这为战事提供了天时之势,这是其三,圣上英明,肯任用一个不识大字的草莽戍边,是圣上识人在先,且用人不疑,为战事提供了人和之势,这是其四,你们只道镇北将军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赢了战事,而将他奉为神人,却不知这天时地利人和是乃圣上所赐,依在下看,这镇北将军并非什么神人,不过一介坐吃五谷的普通人而已”说话如何说的言辞切切,令人信服,那便是真假参半着说,她爹爹确实每每出征都要都要大肆祈福一番,北边府里的人都知道,非要央着娘亲给他做一顿箪食面加六个鸡蛋先奖赏一番,惊扰了整个后厨,想来也算大动干戈,劳师动众 。
几个说书人面面相觑,登时哑口无言,这么细细想想这镇北将军确实没什么可歌颂的
循着她的话,几人为难开口“说书便是讲求引人入胜,小兄弟,若是不将镇北将军比作神人,那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轻笑抬头“此言差矣,说书讲究的恰恰是实事求是,而非夸大事实,既然镇北将军没什么可说那便不说为好,一定要说令人敬佩的神人咱们大尧到当真有那么一位。”
“何人?”
浅瑜举手一拜“当地上是当朝太子,太子位高体恤民苦,亲征平复战乱,扩我大尧版图,战无不胜,功绩无人能比,岂有不赞之理。”
几个说书人沉默不语,暗自思量这人是不是来砸场的。
或许这人是太子的暗线?什么叫黑的说成白的,太子喜好征战,难道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征战吗?几次的战事不都是太子拔旗主动出征吗?碾压周边国家纷纷归顺,连年供奉。
“这掀起战事的是太子,让百姓陷入疾苦的不也是太…..”子吗,后面几个字没有说完,说话的人便被一侧的友人扯了扯衣袖,不敢再开口。
“先生误会了,自古以来,多少王朝贪图安逸而渐渐被人篡夺王权,在诸位眼中防守是一个大国的该做的,但史书中的经验却验证着一个事实,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威慑八方才是平息战乱的前提,更何况,我们大尧之所以成为大国难道不是因为先有了幅员辽阔的版图才有了今日取之不尽的矿产,用之不竭的珍稀,包容民生百态的胸怀吗?太子手段让人生畏,但归根结底却是为了我们大尧更加长治久安,不可不谓是高瞻远瞩,英勇神武,堪称神人也。”
她一番话说下来,喉咙几乎要着火,心里翻滚着恶心,当是仇恨的人,偏偏要夸赞,回去定要写几份悔顿咒,以免被雷劈。
说书人刚刚还是满面的反对,这么细细听下来,突然觉得这位小哥见解独到,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更何况太子如今掌权,他们夸夸太子倒百利而无一害。
几人起身一拜“小哥所言甚是,我等突然稍有顿悟,今日说说太子倒也不错,希望小哥给些意见”几人面容带笑但心底却暗自嘀咕这小哥看着面粉齿白,若是真的进了宫也是一介宦官,而且是拍马屁拍的最响亮的大宦官。
“好说”浅浅一笑,浅瑜松了口气,没枉费她往自家爹爹身上泼了一下午脏水。
书肆对面的酒楼里,卫流心底不由暗叹那背对着他们的那位小哥口才极佳,莫名的觉得身侧的殿下此时心情不错。
“将人带走如何?”淡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卫流低头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此人是可塑之才。”
“未然。”
“那殿下是觉得此人污蔑镇北将军想要教训一番?”
“非也。”
“那这……”
“听着心情好。”
“……”
卫沉过来的时候发现一向冷峻的殿下似乎不大一样,但他向来冷静自持,想到正事低首开口:“殿下,南阳急报,蕃人来攻。”
放下手里的茶杯,赢准起身“回宫。”
卫流一怔“那个人还……”带不带走?
赢准脚下未停,扬长而去,看着殿下离开,卫流拍了拍脑子,殿下岂是真的喜欢听好话的人,他问的简直多余,殿下器重镇北将军,更不可能让一个污蔑将军的小人凭此受到器重。
淡笑作别几个说书人,浅瑜捧着找到的竺国字籍下了楼,看到哥哥便迎了上去。
盛翊瑾点头拍手,笑着揶揄:“这位小哥,敢问镇北将军与你有何恩怨,又讽刺不识字,又骂他出身草莽的,这些天不让你出门竟然结下这般大的恩怨?”
浅瑜一瞪,“快走吧”她现在心里有些慌,生怕被人瞧见。
进了府门,刚刚回府得知女儿出门的镇北将军便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等着一双儿女回来
见到女儿过来先是小心嘱咐安慰一番,而后对着儿子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妹妹身体孱弱,你偏要带她出门胡闹,是不是又想挨鞭子。”
生怕爹爹打哥哥,浅瑜上前环住爹爹的手臂“爹爹莫怪哥哥,是宝儿想出去买书。”
“乖乖买的什么书啊,哎呦,这么多字啊,真厉害,我们乖乖是个大才女啊。”
盛翊瑾心里暗叹,忍不住开口:“爹,那书面上是异文,看着多但就是一个字。”
盛云俦面露尴尬,回过身横目怒斥大儿“滚去练功,你叔伯们最近来信问你武夫练得如何我都没法开口。”
闻声而来的李氏娉婷走近,柔声娇斥:“你做什么又和儿子发脾气啊,早上儿子起的比你都早,儿子如今练功比你都认真。”
盛云俦面色微红,上前揽着娇妻,“外头日头晒,夫人怎么出来了。”
李氏撇开他的手,握上女儿的手“宝儿可回来了,随娘一起去用饭吧。”
晚霞渐染天边,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浅瑜淡淡微笑伴着娘亲进入堂中。
老天,若这是一场美梦,便让她从此一睡不醒吧,她愿失去所有换家人一世平安。
正文 04
北边的四季分明, 但京都却四季如春, 温差不大, 正是养人的宝地。
和娘亲一起用了饭, 浅瑜抱着弟弟伴着娘进了院子。
正是日头当好, 李氏这会儿都会抱着小儿晒晒太阳, 最近珏哥儿正是要冒话的时候, 看着什么都要咿咿呀呀两声,短胖的小手指来指去,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看什么都新鲜。
李氏笑着小儿“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浅瑜柔柔一笑,亲了亲弟弟,摆弄着弟弟肥胖的小手, 心里软极了。
李氏看着日渐貌美出众的女儿, 试探开口:“我听闻郡王回京那日来过了?”
浅瑜握着弟弟的手一顿,点了点头, 到底瞒不过娘亲。
“听闻陆郡王至今也没有妾室通房, 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曾有过……”李氏悠悠开口, 瞥了眼女儿, 见女儿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心里有些疑惑, “他惹着你了?”
“没有”浅瑜知道娘要说什么,算算时候,陆照棠的母亲静王妃应当是来过了, 以前她只当她是过来关心她, 后来却想明白,她当是看看她的伤势如何,她若是真的摔残废了,估计她定然要入宫请旨取消亲事。
果然,听了女儿的话,李氏拉着她坐在一侧,认真的开口“那日静王妃来过了,除了关心你外,便是提了嘴你与绥远的婚事,绥远大你五岁,到他这个年纪很少有没娶亲的了,你不松口,他便纵着你,静王妃干着急。”
垂下眼帘,浅瑜轻叹“哥哥比他还大呢,不也没成亲。”
李氏疑惑女儿的反应,想来定是绥远惹着这丫头了,两个人的事她做娘的也不好开口,见她不想再提,便也岔开了话题。
浅瑜松了口气,心里有些着急,她不想再嫁给陆照棠,她害怕重复上一世的结局,但圣上赐婚她又不能让爹爹去提,不想让爹爹为了她违抗圣旨。
先拖着吧,等到陆照棠遇见那端阳,心系旁人的时候便顺其自然了。
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从娘亲院子里出来,心情有些沉闷。
听了小姐浅浅的几声叹息,景清仍摸不清小姐的心思,她伺候小姐时间不长,不如景溪她们心细,想了半天开口道:“小姐昨晚睡得不好?”
走在回自己院子的小径上,浅瑜漫不经心的开口:“为何这么问?”
拨开小姐路前的枝丫,景清疑惑:“昨晚小姐不是听着了马嘶而没睡好?”
浅瑜顿住脚步,她的院子院落别致,风景独好,但让她最喜欢的是十分安静,平日根本听不见什么嘈杂,但下人房里却不一样了“昨晚你听见了马嘶?”
景清点了点头“嗯,那疯马嘶鸣了一晚上,昨天三更的时候才小声了许多,奴婢才睡着。”
垂下眼帘,浅瑜缓缓转身“随我去马厩看看吧。”
顾不得疑惑,景清连忙提裙跟上,“小姐去看那马吗?别去了,万一那马再发起疯来,奴婢害怕保护不了您。”
浅瑜淡淡一笑“你放心,马儿再发起疯来,我定然跑的比你快”她现在惜命得很。
绕过后院到了马厩,那疯马已经因为嘶鸣了一晚上没有了力气,只有腹部的微微的起伏证明着它还活着,看了半晌除了看着马儿喘息,她倒没看出什么端倪。
管事远远瞧见小姐站在马厩前,吓得忙不迭足的跑了过来“小姐怎么来这了,可别伤着您”小姐是将军府里的宝贝,镇北将军的珍宝,有了什么闪失他哪里担得起啊。
浅瑜见那马儿已经失禁了,蹙眉虚掩了掩鼻息“管事可知这马儿得了什么病?”
管事上前栓好栅栏,这马儿名贵却闹了病委实有些可惜,叹息道:“老奴养了这么多年的马,并未瞧出这马有其他病痛,想来应该是疯病,只有疯病是这症状”随即做礼开口“小姐请回吧,这脏乱。”
浅瑜之前查过书籍,并没有马儿的疯病的先例所以才心疑过来看看,自知看下去也定然看不出什么,刚想抬步离开,却看那马儿微拱起脊背,日头当空,那脊背似乎闪烁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银光,定睛看了半晌,敛下眉目,抬步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刚一迈进院子,景溪便急急的跑了过来“小姐您去哪了,到处都找不见您,田小姐来了”
本想今日再多翻阅些竺国的书籍,看样子怕是不成了。
进了房内,净了手,看着在哪吃枇杷吃的开心的人,淡淡一笑:“最近你来的倒是勤快了,我这水果估计都快不够你吃了。”
田茹莜拿了帕子擦了擦手,假意拭了拭眼泪“我这不是心里有愧吗,想多陪陪美人,偏偏美人不理解我的心。”
将袖口放下,走向书案“理解理解,陪着吧,我今日要写几篇悔顿咒。”
田茹莜一怔,奇道:“写那个做什么。”
浅瑜淡笑,“说了违心的话,心里憋屈,无处发泄。”
“奇了,还有人让我们宝儿委屈,也不怕将军府的铁骑。”
“你快吃水果吧,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本以为田茹莜与她说说话无趣了就会离开,她一向坐不住的,但难得她一直陪着她静静的坐到了傍晚,当真是心里愧疚了。
看着两大篇幅的悔顿咒,田茹莜赞叹不已“我们美人的字真是妙极,羡慕了。”
浅瑜好笑的抬眼“羡慕便好好练练字啊。”
放下手里的纸张,田茹莜摇头坐回椅子上“你不是不知道你练字是享受,那是你的爱好,我练字痛苦,因为那不是我的爱好,我多希望我一出生就能言能写,聪慧多识。”
浅瑜放下手里的笔,“世上有你说的这种人吗?”
田茹莜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还别说,当真是有的,太子就是这样的人。”
浅瑜嘴角一僵“那是人们阿谀奉承乱说的,时候不早了,一起用饭吧。”
田茹莜咽回嘴里的话,看了看窗外的日头“我走了,我爹今日修完文书就会回来,哥哥今日也会回来,我娘特意嘱咐我早些回去。”
她走的不情不愿,浅瑜淡笑送她离开。
田茹莜出了院子,叹了口气,再抬头看到来人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迎头而来的人也见了她,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便绕过她离开。
田茹莜淡笑回身“陆郡王,好歹我们三个是自小一起长大,你做什么走这么快,当真这么着急见我们美人啊。”
陆照棠闻声回身,看清了那女子,淡淡开口:“田小姐”复而便再不停顿抬步离开。
田茹莜轻轻的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没有回头的向着府门走去。
听到叩门声,浅瑜以为景溪她们端着吃食过来了,头也不抬的开口“进来。”
在外面踌躇许久的陆照棠推门而入。
看着提笔写字的人,他的心重新放了下来,娘亲和他说给将军府提了两人的婚期,但没有收到回复,他便一直心里不安,他患得患失到忘记了两人是有圣上赐婚的,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两人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亲昵消失了,他几乎听不到关于她的任何事,每每一想便觉得不安,所以今日从太子府邸出来便过来这里。
许久没有听到响动,盛浅瑜疑惑的抬起头,看到来人复而垂下眼帘“你怎么来了。”
知道她性子清冷,但仍旧心中一涩,陆照棠向前走了几步“我娘说提了婚期给将军府,你…….”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生怕她不开心。
浅瑜叹了口气“我如今有伤在身,怕是还需些时候。”
听了她的话,陆照棠松了口气,至少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能成亲,而不是不愿意成亲
看着案几上拿着笔的素白,忍了又忍,陆照棠轻轻握住,她条件反射的想要挣脱,他却没有松开,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越矩。
陆照棠看着她水润的眼眸,眉头微蹙 “宝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宝儿心知我喜欢你,为何总要这样折磨我。”
浅瑜心里微怔,心底苦笑,折磨我的人是你,陆照棠,你的语言那么真诚,眼睛那么执着,编织了那么好的美梦给我,却又将它砸碎,我疼痛的已经麻木了,所以心冷了。
浅瑜别开眼眸,“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以后会碰到真正喜欢的女子,有些顾虑。”
陆照棠深深的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做的可能还不够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心底对她的恋慕,“宝儿,我不会喜欢别的女子,就像盛将军有李夫人,我只会有你一个人。”
浅瑜抬头,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眸,上辈子,他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太过动听了,以至于被丢弃在火海的时候,她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火花灼肤的痛感似乎也比不上他的背叛。
陆照棠你可知道你今后并没有做到你说的那么美好,你有一个妾室,还有了一个真爱的端阳公主,明明是被他明媒正娶过门,她却像个孤立无援的外人,她的脸很痛,但爹爹不在,她不能和任何人撒娇抱屈,她的心很痛,哥哥不在没人能保护她,她不想做全天下最委屈的那个,所以她笑的迎接每一天的到来,天下之大,只有爹爹一个人娶了娘亲一个妻子,她占尽天下最好的父亲母亲哥哥,没有福分拥有情爱,她不信那些了。
她不能说给他听,因为他现在确实喜欢着她,他能说出更多美好动听的话,点了点头,收回自己的手“我信你,天色有些晚了,陆….绥远你快回府吧。”
陆照棠心口一窒,或许则明错了,她不喜欢他。
“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说,仲秋之后我便要随太子平蕃,宝儿,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她是镇北将军的珍宝,也是他的,慢慢来吧,她性子慢热,他慢慢来吧。
正文 05
重生后第一个仲秋让她格外珍惜, 因为失去过所以珍惜, 她看了许许多多的书, 感动于很多的故事, 但没有比能与家人再次团聚更让她感动。
“宝儿今日没看书倒是奇了。”
偶尔兴致起来的李氏刚刚和下人一道采买回来, 发现女儿正在她院子里逗着小儿玩。
浅瑜抬头“想和娘一起做宫饼啊”前世因为这时候已经答应了陆照棠婚事, 所以一家人没怎么过仲秋, 而是忙着采买,如今拖了下来,自然没什么事了。
李氏探了探儿子尿没尿湿, 随即一笑“这可好了,你帮娘描样吧,宝儿的丹青听说可是千金难求呢。”
知娘亲在打趣自己, 浅瑜不再开口, 起身净手去。
要说丹青,她的启蒙师傅不是别人, 自是娘亲, 娘亲非官宦贵女, 但也是出身书香世家, 一手妙笔现在也称得上是别具一格自有风范, 娘亲淡薄不喜俗名, 嫁了爹爹后偶尔给他们兄妹几人画几幅画都被爹爹夺了去,更别说外传了。
娘俩描了几个花样,不知用哪些好, 挑来挑去, 最后问了六个月大的珏哥儿。
珏哥儿不似姐姐和娘亲那般,小手一抓,几张到手了。
李氏淡笑着让人拿去给府里的木匠师傅。
外出练武的父子俩下午回来的时候,看着新做的模子,摆弄了半晌,盛翊瑾看着一桌子的模样“咱们北边的府里这宫饼模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吧。”
李氏柔柔一笑,吩咐下人将模子用水烫好,转过身来“那你倒是快马加鞭的给娘去拿啊,算算时候,月末你应该能回来”盛翊瑾语塞看了眼爹爹,盛云俦不理他,这时候谁能帮谁?
忙邀功上前“我帮夫人一起做吧,以往我都帮夫人一起做呢。”
盛云俦撸了撸袖子,露出两个粗手,见状,盛翊瑾也撸上前,露出修长的手指,盛云俦眉头一皱“看看,看看,我就说你没好好练功,这手一点都不像男子的手。”
说罢将自己的手重新缩进袖子,浅瑜一笑“就是,哥哥的手一点都不及爹爹宽厚,定然没好好练功。”
盛云俦一喜“宝儿说的对!”
几番折腾,大手到底不如小手灵巧,毁了几个宫饼后,李氏将爷俩一起撵了出去。
宫饼做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少吃了些饭,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赏月吃宫饼。
时候还尚早,但跟着玩了一下午粉面的珏哥儿却连连打着哈欠。
李氏抱着小儿要回院子,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宝儿怎么不张罗去看看灯会,难得在京都过仲秋。”
浅瑜没什么睡意,听了娘亲的话,点了点头“那我和哥哥同去,爹爹和娘早些休息吧。”
北边的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是晚上,所以北边没有灯会,上一世她也没能有机会看看这灯会,现在看过了新鲜劲也过了就没那么大感兴趣了 ,更何况路上来往的人又多,她带着厚厚围帽从头罩到脚踝即便哥哥护在身侧偶尔也会碰到,这便想买些书回去了。
盛翊瑾陪着妹妹直接去了她常去的书肆,上次来为了不戴围帽女扮男装,这次却不大方便了,隔着围帽看不大清书上的字,悄悄撩起来,不大感兴趣,放下来,又拿起另一本,又悄悄撩起围帽,仍觉得一般,周而复始了几次,直到耳畔传来笑声。
他的宝儿有时候傻兮兮可爱的紧,陆照棠拿过她手里的书籍,“这本不用看了,宝儿有的”刚刚与赢准在对面的酒楼谈事便看到撩着围帽左顾右盼的宝儿,不像是要买书,倒像是在偷书,若是宝儿生在普通人家,爱书成迷的她是不是真的会去偷书?
浅瑜转过身,看向来人的时候也看见了陆照棠身后的霄延帝,现在的太子赢准,暗自压下怒火,收回了手,突然向们口走去,她仅有的理智只能维持到这里,一切重新来过,但不代表那些伤痛没有发生,如果父亲兄长的死和陆照棠间接有关,那这个人便是杀死父兄的真凶,她没办法对抗,却不能面对。
她不敢想象她死后会发生什么,娘亲孤单的抚养着弟弟,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又没了女儿,娘亲会有多悲痛,现在有多幸福,上一世便有多痛苦,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都已经过去了,那些都是假的,一切重新来过了。
眼泪顺着眼眶流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让她有些自我厌弃,她一路跑了很远,甚至忘记了在书肆一层听书的哥哥。
陆照棠本想马上追去,却被刚巧出来寻妹妹的盛翊瑾拦住“你怎么在这里?”随即看到赢准,微微一怔,做礼一拜“太子殿下。”
陆照棠有些着急“宝儿走了,快走吧。”
听了他的话,盛翊瑾也顾不得礼数了,“你怎么惹了她了,这些天她就闷闷不乐,这下见你就跑掉定然是你惹了我家宝儿。”
两人急匆匆的走远,赢准眼眸微眯,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看向那被丢在地上的书。
《史公列传》他也看过,讲的是史公周游列国时的奇闻异事,史公撰文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对女子约束过多的不满,暗示了不少放宽制约的条例,并提出了种种详细的建议,但没等当时的皇帝看到,史公就被刺杀身亡了。
书被风吹到了最后一页,是史公的自画像,面貌端正,一身正派,将书摆回书架,赢准抬步离开。
难得他这时候能出来,赢准没有上马,而是独自走向皇宫,从灯火通明走带黑暗处的时候,听到了小巷里几人的说话声,他本不欲理会,却看到那眼熟的白纱。
“让开!”
摸着腰间的短匕,浅瑜想着如何将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
几个男人邪邪一笑,黑漆漆的手伸向那洁白的围帽“小姐独身一人,我们做个护花使不好吗?”
那围帽就要被撩开,浅瑜快速出手,挑断他的筋脉,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是理论知识了解不少,心知哪些地方能造成短时的重创。
见同伴哀嚎一声后一动不动晕死在地上,后面的两个人都有些犹豫,推搡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对峙半晌,一人冷哼“她手里有刀,我制住她两个手,你堵住她的嘴。”
浅瑜面容镇定,但心里却慌乱的紧,但在那两人握上她的手臂时,下一刻便被两片薄薄的叶子相继隔断了项颈的命脉。
喘息抬头,朦胧的围帽看的不太真切。
是赢准。
真真讽刺,她想着如何杀他的时候偏偏被他救下。
见她一言不发的伫立在原地,只当她是吓得不轻,赢准没再看那白纱女子,淡漠道:“走吧。”
她以为他说的走吧,是指她走她的,他走他的,却没想到他一直跟在自己很远处,直到她到了将军府门口。
寻了几趟的陆照棠也刚刚走回到将军府,见到她安然无恙,命小厮去通知还在外寻找妹妹的盛翊瑾,自己则几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他冰冷的手握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宝儿当真吓坏我了?”
赢准看着相拥的两人,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已经耽搁很久了,他该回宫了。
他这面发出的响动不小,陆照棠听见了,看着浅瑜,他轻轻开口“是太子将你送回来的?”
浅瑜没有说话,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时候不早了,绥远也快回府吧”
她转身要离开,陆照棠却握上了她的手将人拉回,想要去撩开她的围帽,却被她避开,他手一僵缓缓放下“宝儿可是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她声音淡然,一如以往。
陆照棠微微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眼眸诚挚的看着那围帽下的人“宝儿,我们成亲吧,等我平蕃回来后,便成亲吧,宝儿,我会对你好,只爱你一人,你喜欢我便陪着你,你不喜欢我便守着你,我会等你打开心扉,我们成亲吧,宝儿,我等太久了,有些怕了”他心底的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只有完完全全拥有了她他才会安心。
浅瑜叹了口气“再等等吧”拨开他的手,她转身离开。
陆照棠站了好久,直到盛翊瑾回来他都没有动。
“干嘛在这里傻站着啊,你不是说宝儿回来了吗?”
陆照棠回过神来,看向好友“你当真觉得宝儿喜欢我了吗?”
盛翊瑾快被他这种单一的问题问烦躁了,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自信呢,点了点头,仔细的给他分析了一番“宝儿人虽然不太活泼,看不出什么心思,但有一点她若是不喜欢绝对不会理会,宝儿说过她有许多其他重要的事情,不会关注没用的事和人” 他家妹妹确实会折腾人,但一想这么让人娶走难为难为他也是应该的,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迈进府门。
直到盛翊瑾完全进了门,陆照棠仍站在原地。
他说的对,宝儿是这个样子,能理他,和他讨论书中的趣事,托他送书给她,她确实是这样的,他也觉得宝儿慢慢喜欢上了自己,但自她受伤过后,一切似乎都不大一样了,两人之间没有了亲昵,他是不是成了宝儿不会关注的人了。
正文 06
太子再次出征, 阵势一如既往的浩荡, 皇帝亲自站在城墙上送大军离开, 锣鼓震耳, 兵将整装气势恢宏, 全城观望的百姓仿佛受到了感染, 激昂不已。
赢准确实是大尧的神话,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比起其他默默无闻的皇子,这位太子太过优秀, 即便手段有些残忍,但人们看到光辉的时候总会选择忘掉黑暗。
上一世她也受到了这气氛的感染,她本就是内敛的人, 即便心里存着恋慕也要淡然处之, 但那日她的眼睛一瞬都没有离开过陆照棠,这一世却不一样了, 因为要远离, 即便被田茹莜拉来也小心掩在人群之后, 她不想他看到 。
大军开拔, 身着麟甲的陆照棠坐在马上, 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边侧的城墙上, 浅瑜垂目隐藏自己。
但田茹莜不见盛浅瑜,回身将人拉了过来“你怎么不看看啊,书呆子, 这不比书里来的真实”人声鼎沸, 她怕她听不清自己说的话,提高了声音。
或许是她的声音有些大了,四周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浅瑜眉头一蹙,不喜欢被别人观望“这里人有些多了,我们回去吧。”
田茹莜撅了噘嘴,拉着她,“再等等吧。”
正为难间,田茹莜转过头去,指着一处对她道:“看,你们家郡王。”
条件反射的抬头,正对上那温柔含笑的眼眸,急急垂下眼帘,将围帽掩好,浅瑜心里一阵懊恼。
陆照棠本以为她没来,却听到城墙边上的女声,顺着便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本是偏爱安静的人,定然不习惯这人群的嘈杂,但却过来了,这些天的郁气一扫而散,只要她在乎一点点他,那他做的一切便都不算是徒劳。
在呐喊震喝声中,大军离开了。
回到府中,浅瑜换了身衣衫便去了书房,以往的这个时候她都会看些书,练些字,所以丫鬟们也不会去打扰。
翻着字籍,译了十几页异文,有一处不大了解,眉头一蹙想做些批注,这时才发现砚台里没了墨,浅瑜轻轻道:“景潺。”
听到室内的声音,景清推门而入,“小姐有什么吩咐”浅瑜没有抬头“磨些墨吧。”
景清上前,缓缓磨起墨来,她不聪明但一向认真,浅瑜做好了批注,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这才发现上千伺候的是景清,想起景潺告了假,不由的微微叹了口气。
景清上前给小姐捏了捏手臂,有些委屈的开口:“小姐不喜欢景清吗?景清伺候的不好吗?”
睁开眼眸,淡淡一笑:“作何这么说?”
景清撅了噘嘴:“最近小姐都会找景溪姐姐和景潺姐姐上前伺候。”
重新合上眼眸,浅瑜柔声道:“让你多休息还不好吗?”
景清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景清喜欢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景清是家生子无牵无挂,只想伺候好小姐,虽然景清来的比景溪和景潺晚,但一定会做到尽心尽力,就像景溪那样从不告假身心都放在小姐身上。”
睁开眼眸,浅瑜柔柔的看向一脸认真的景清“那你可知为何景潺偶有告假,而景溪却从不告假吗?”
秀美一蹙,景清摇了摇头。
拿起笔来,浅瑜继续执笔做批注,一边轻动手腕一边淡淡开口:“这便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件事,你了解后告诉我,但要记住今日我同你讲的这番话谁也不许说。”
尽管心里有些疑惑,景清仍旧点了点头。
晚上用饭的时候,照例还是景溪上前伺候,景清跟在一旁熟悉,拭了拭唇畔,放下手帕,浅瑜看了眼端着水盆进来的景潺淡笑开口:“你娘好些了?”
景潺投了干净的帕子,上前细细的给自家小姐擦手,微笑道:“就是做农活的时候碰了腿,多谢小姐关心,我娘好多了。”
收回了手,浅瑜缓缓起身:“听管事说,今日你告了半天休,下午回来的晚了。”
景潺闻言低首连忙跪地,咬了咬唇道:“小姐恕罪,奴婢,奴婢……”
抬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景潺,见她始终没有说出原因,淡淡开口:“起来吧,晚了就晚了,路上哪能没个耽搁。”
浅瑜转过身,轻轻吩咐“洗漱吧。”
几乎是忙了一天的景清心里有事,所以伺候完小姐沐浴更衣回到丫鬟房里仍旧一点睡意都没有,看着和自己对床的景潺,景清咬了咬唇上千开口:“景潺姐姐,你家住在左家村,来往加一起不过一个时辰,你怎么晚回了啊。”
景潺柔柔一笑,放下手里的针线,“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在小姐身边万不能问太多,要多做少说。”
景清跟着景溪的时候比较多,平日听景溪的提点倒是很多,这还是第一次听景潺的提点,似乎想起来什么,景清回身到自己小柜前拿出一包油纸拿给景潺“景潺姐姐,今日角门挑担的小哥送来的伤寒药,送来的时候你不在,我便帮你收着了。”
“谢谢你啊,等下回我回家,给你带零嘴回来。”
拿过药包,景潺起身放进自己的小包袱里。
景清狐疑的打量景潺,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景潺姐姐的娘亲患的是腿疾,买什么伤寒药啊?
人一旦有了心疑的事,便时时觉得不对劲。
躺在床上景清才觉得有些困乏了,半梦半醒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人再说话,微微睁开眼眸,却见景溪正将一小块银子塞进景潺手中,她困极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磨墨的时候,景清几次欲言又止,她虽然发现了些奇怪的事,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打算再观察观察。
李氏抱着小儿过来的时候,主仆俩一个比一个安静,似乎都没察觉有人进门。
“我还想着景清性子活发能带带你的性子,如今却看到叽叽喳喳的景清却被你带的这般文静。”
闻声浅瑜淡笑着抬头“娘。”
李氏坐在椅子上,瞟了眼女儿桌上的异文书籍,心里不由得骄傲,自己的女儿比之男子学识更加渊博,即便大尧人才辈出,但能识的异文字的却屈指可数,更何况女儿不仅通晓这竺国异文,还精通北蛮语和西域话,若自己的女儿身为男子,那定然更出类拔萃名扬四海,不过这么优秀的女儿却迟迟不愿成亲倒也让她有些头疼。
“宝儿可知这些天那田家姑娘为何没来找你玩。”
浅瑜不甚在意,顿笔想了想,估摸是她定亲了吧“女儿哪里知道,她向来便是闲不住的,来我这里几次无趣枯燥就跑的远远的了。”
拍了拍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儿,李氏一笑,“那田家姑娘昨个儿订了亲,宝儿何时想定下婚期啊。”
浅瑜默不作声,手下的笔没停,李氏一叹“娘亲也不舍你早早出嫁,但静王妃催的紧,她家那儿子也确实该娶妻了,但宝儿若是真的不喜欢,不如趁着咱们还在京中,让你爹爹退了亲事吧。”
放下手中的笔,浅瑜抬头“等他回来吧,倒时候女儿和他商量再做决定。”
李氏看着女儿,狐疑道:“你决定了?”
看着袅袅的香炉,浅瑜看向窗外,点了点头,她决定等陆照棠回来,想办法提前让他遇到那端阳公主。
她必须让陆照棠主动退亲,而不是让爹爹为了她抗旨。
小儿已经睡的香了,李氏担心他着凉,抱着他起身“你这房里的熏染淡雅,闻了舒心,看珏哥儿睡的,赶明我院子里也燃这种。”
浅瑜起身送娘离开“等会儿便叫丫鬟们买些新的送去娘亲那儿。”
回到房内,坐在案几前,浅瑜怔怔的看着一处,平蕃一仗非常顺利,但她记得,皇上也是在这不。
久便被行刺殡天,赢准即将登基为帝,那么她最合适的机会就是让陆照棠在登基大典后的宴会上与那端阳相遇定情。
她无论如何也要摆脱陆照棠,摆脱郡王府一家,甚至以后要谋划让爹爹放权归隐,她有许多事要做,她不能着急。
揉了揉眉心,浅瑜淡淡开口“买些香料回来送去夫人的院子。”
景清放下手中的墨块“这香是景潺和景溪买的,奴婢这就去说,啊,那个,奴婢可不可以跟着一起去啊。 ”
抬眼看了看景清,“去吧。”
景清开开心心的出了门去,她之所以想要跟着出门便是想了解了解景潺到底为什么有些奇怪,明明以前觉得温柔友善的人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不管怎么问景潺也不告诉她为何拿着伤寒的药,小姐既然安排自己去了解事情,定然是信了自己,也定然是察觉了什么,她绝不能让小姐失望。
几人直接去了常订香料的香料铺子,景清有意无意的看着景潺,观察了几天,其实比起景溪,景潺更加温柔细致,但不大爱说话,所以小姐身边主事的大丫鬟是景溪,若是小姐不问,她一直都没有发现景潺似乎有什么秘密。
无意识的摸了摸香料块,再抬头的时候突然找不到景潺了,景清急急的抬起头,环视了四周,店里没人,景清出了门去,在四周寻了半晌,却看到了景溪,心下一喜,挥手道:“景溪姐姐”随即又是一怔,什么时候景溪也出来了。
景溪看到门口站着的景清微微一怔,“你怎么出来了,景潺选完香料了?”
景清刚要开口,身后的店里传来景潺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跑到外面来了,我选好了,走吧,天色不早了,要回府了。”
晚上,浅瑜在李氏的院子里用的饭,回到院子里,景溪景清上前伺候洗漱,坐在镜子前,浅瑜看着手里的书,两人小心的为小姐梳头通发。
沐浴过后,景溪退下,景清却时不时看着自家小姐。
放下手里的书,浅瑜靠在床栏上,这才淡笑开口:“憋了这么久,说吧。”
景清咬唇“小姐,景潺确实有些奇怪,之前她告诉奴婢她娘亲伤了腿,但那晚拿的确是伤寒的药,而且今天出去买香料,景潺姐姐突然就不见了。”
浅瑜淡淡一笑“你只看了景潺?”
景清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因为景潺姐姐偶尔不在府里,行踪诡异,最惹嫌了。
合上眼眸,浅瑜缓缓躺下“下去吧。”
正文 07
她不喜出门, 身边也不像别的贵女那样有许多手帕交, 身边算得上比较亲密的朋友也就只有田茹莜一人, 拿过景溪手里的刚刚递过来的书信, 浅瑜神色淡淡看了半晌, 她是不大爱出门的, 不过也有好些天没出门了, 出去看看也好。
两家离得不是很远,几乎上了马车片刻就到了。
浅瑜由田茹莜的贴身丫鬟珠儿一路引着向后院走去。
“表少爷,别…表少爷….奴婢”青衫的丫鬟不断推拒着蓝袍男子的亲近, 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咳咳”珠儿一阵轻咳打断了石板小径上两人的亲昵,浅瑜目不斜视的微合眼眸。
听到丫鬟的咳嗽,田穆林面色不愉的抬了头, 刚想呵斥一番, 却发现那丫鬟身后立着个美人,白纱素衣层锦缎, 墨发柳眉面若桃花, 身姿聘婷, 面容绝色, 当下一个怔神。
珠儿轻轻一个拜礼, 继而引着浅瑜离开, 这一点小插曲浅瑜没有放在心上,但跟在身后的景清却有些不乐意,这田家也太没规矩了。
看到人进来, 田茹莜笑嘻嘻的走上前去“你可来了, 我都急死了,现在不能出门我无聊的紧,几次邀你你也不过来。”
浅瑜由着她拉自己坐下,神色淡淡的理了理衣袖,珠儿咬了咬唇,凑近自家小姐身边耳语了两句,田茹莜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转而小心的对着浅瑜开口“你来的路上碰到我那表哥了?”
浅瑜抬眸“你还好意思问?”
田茹莜撅了噘嘴“我哪知道那人竟然在那儿,不过我和你说,你可要离他远点,我这表兄刚刚进京不到一个月,就纳了府里四五个丫头了,我瞧着他那自命风流的样就犯恶心,平日都离他远远的,你可要也要离他远些。”
浅瑜自是知道这田穆林是个什么货色,这样的人她不想过多谈论,转而道:“你这么急着找我过来什么事?”
拉上她的手,田茹莜一脸委屈“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关心关心我,人家订了亲了你都不过来看看我,请你出来一次比搬山都难,非要有事才能找你吗,我就单纯的想看看你不行吗?”
浅瑜淡笑,“行,看吧看吧。”
田茹莜低低一笑,转身拿过一侧的檀木匣子“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上一世她与陆照棠定亲后田茹莜也订了亲,两人都不能出门也就没再见过了,自然也没见过这匣子“我哪里猜得出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确实是些个玩意,田茹莜小心打开木匣子,抬首一笑“宝儿,你看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常玩的泥人,玩偶,脸谱,还有糖棒棒我一直舍不得吃,结果化在油纸袋里了,哭了好久,还有还有你送我的陀螺,我都好好留着呢。”
看到这些,浅瑜也有些怀念,她手里的这些个玩意早就不见了,她竟然还留着,心头一软,拿过那木楔上的泥人仔细打量,这是七八岁那年过年时陆照棠送给她的,她当时刚刚从北边回京谁都不认识,田茹莜上前和自己说话,她见她喜欢便送给了她,没想到她还留着。
两人一个一个的将小玩意都拿出来摆在小几上,说着每个玩意背后的趣事。
“时间怎么这么快啊,我婚期定下了,总觉得有些害怕,那人我没见过,我总不敢相信如何与一个陌生人相守”将东西一一收好,田茹莜拄着下巴一脸惆怅的看着浅瑜。
净了净手,浅瑜拿过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顺其自然吧,你现在想这些平添烦恼,不如开心些”上一世自田茹莜出嫁后她便很少再见她了,但却也知道她过得不错,没有惊涛骇浪的爱情,却有细水潺潺的温情,她的夫君对她很好。
听了她的话,田茹莜一叹“我好羡慕你啊,至少能与认识的人成亲,唉。”
微微一怔,浅瑜放下帕子,若是她真的经历了自己所经历的便不会如此一说了吧,她不知道,她也不会说,在羡慕别人的时候却不知自己的幸福是别人的奢望,似乎大多时候人们看到的也是别人有的,而不是看到自己有的,这么一想她突然有些看开了,至少她重新来过了,重新拥有了家人,既然有了最好的亲情,她何必要求爱情,这样已经足够了。
抬起眼眸,浅瑜轻轻开口:“你会很幸福。”
田茹莜一怔,微微垂下眼眸,浅瑜的声音总是很温柔,这样美好的她总让她自惭形秽,她知道她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鼻子有些酸涩,她笑着抬头“嗯,我会幸福。”
用了些点心,时候也不早了,浅瑜起身想要离开,却被田茹莜拉住衣袖“宝儿,我想练练字了,不如你给我打些字头?”
浅瑜回眸,“笔墨伺候。”
将手里的昙娟丝制的帕子放在一侧,拿起笔轻轻沾了沾浓墨。
仔细的给她写了几页字头后,两人相伴走向后院,马车片刻便被牵了过来。
“我走了,你快回房吧”就着景清的手,浅瑜上了马车,田茹莜摆了摆手十分不舍,直到马车走远仍站在原地,待看不见马车这才要转身离开。
这一转身便看到了伫立在身后的田穆林,盈盈一拜“表哥。”
田穆林怅然若失的收回眼眸,看向自家表妹,犹豫开口“那位姑娘是哪家小姐。”
他第一次这般有礼的讲话,田茹莜一笑,淡淡开口“表哥,她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将军府唯一的小姐,也是咱们京都第一美人,听说表哥喜欢我身边那灵儿丫头,给了表哥也无妨,下次别在妹妹院前行事了,妹妹告退了。”
田茹莜走后,田穆林仍旧站在原地,京都第一美人啊,难怪那么惹眼。
门外,去而复返的马车再次掉转车头。
景清有些奇怪“小姐不去拿帕子了吗?”那昙娟丝帕是小姐最喜欢的一条。
浅瑜抚了抚衣袖,微垂眼帘,“回府吧。”
日头快要落下的时候,景清景潺服侍浅瑜换好衣服。
进了娘亲的院子,见娘亲一本正经的看着请帖,弟弟伸手奋力的够着娘亲手里的东西,便觉得有些好笑。
李氏握住小儿的手“干嘛呀,你也看不懂,你想看什么呀。”
珏哥儿眼睛睁的大大的,仍旧举着胖手要拿娘亲手里的小本本,李氏笑了笑将手里的请帖放在小儿手中,对着坐在一侧的女儿道:“我还当你要在田家丫头那用饭呢,怎么回来了。”
浅瑜淡笑:“想要陪着娘用饭所以就回来了。”
李氏将小儿交给一侧的嬷嬷,起身道:“回来正好,瞧着日头还没下,走,跟娘看看库里有什么好玩意,过些日子郑国公夫人寿辰,今个儿递了帖子,既然咱们在京那需得好好准备一番。”
浅瑜起身,随着母亲出了院子。
这位郑国公若是算上霄延帝那一朝,也算历经三朝的元老了,郑国公早年戎马,在最鼎盛的时候交了兵权,携妻不问世事,女儿嫁给了当今圣上,虽然不受宠,但也为皇上添了一个女儿,汝阳公主。
郑国公虽然如今没有实权,但却也颇得圣上赏识尊重,京都大小官员也不敢小觑了去。
库里的东西许多都是不久前圣上赏赐下来的,爹爹常年驻守北边,功劳有目共睹,圣上赐下的封赏也绝非一般俗物。
李氏拿过嬷嬷手里的簿子翻看,选来选去选了几样上品琉璃雕作,“宝儿觉得如何?”
浅瑜点了点头,娘亲的眼光一向好,这雕作样式普通材质却用上好的琉璃,既不出挑也不落了俗套,正正合适。
两人选好了东西便相伴往院子里走,李氏握着女儿的手“宝儿可要和娘去国公府看看。”
上一世浅瑜没有去国公府,一来那时的自己已经订了亲,二来自己确实不大喜欢那样的场合,但她现在却想去了,她想要验证一件事情,上一世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娘亲喜欢过别人吗。”
李氏狐疑的看向女儿,而后左右观察了一番,小声开口:“你不怕你爹爹听到,我可是怕的,你爹爹是个醋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瞥了一眼女儿,李氏继续开口“先说清楚,我最爱的自然是你爹爹,不过小时候不懂事确实喜欢过那些翩翩而立的佳公子,但那样的男子有太多人喜欢,你娘我又是个清高的再喜欢也不会表现出来,最多那人送我些东西我好好保存,时时拿出来看看想想罢了,不过后来有了你爹我都给扔了,再好的男人也不及你爹爹好。”
想到自己的夫君,李氏心里一阵甜蜜,自己的夫君不善言辞,为人木讷,喜欢就喜欢,也不会什么花言巧语,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夫君靠谱。
浅瑜没再开口,和娘亲一同用了饭便回了房内,沐浴后墨发披散的坐在床榻上
景溪进门添香,见自家小姐端坐在床上有些疑惑“小姐还不睡吗?”
浅瑜抬头,看着景溪熟练的动作,淡淡一笑“景溪从不回家看看,还怨着你娘?”
景溪手一僵,喃喃开口“自然是怨的”她眼眸微垂,手指不由的收紧,将香炉盖好,拜礼离开。
浅瑜合上眼眸,就着馨香渐渐睡去。
正文 08
“只见那太子殿下回身拿出九尺连弓戟, 唰的一声对方大将首级便滚落在地, 登时四周的副将便吓破了胆子, 你且看那…….”
书肆今日分外嘈杂, 浅瑜翻了翻书页, 眉头一蹙, 定下心神, 刚想拿起茶杯喝些水,却见那茶杯里是茶,心下烦闷轻轻开口:“拿些水来。”
景溪一怔, 应是离开。
她离开后,浅瑜重新看向手里的书,每每沉思的时候都被那激烈的掌声打断, 叹了口气, 索性真的应那说书人的邀请坐在一处听那说书人胡侃。
“太子又一转身,连弓戟所过之处皆是血流成河, 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素手一动, 白纸上落下两个字:不仁。
“太子回身呵斥那将士, 你若想救那人便去救, 绝不能让若干将士陪你殉葬……”
玉白又是一动, 白纸并着落下两个字:不义。
景清将一些书重新摆回书架上, 转而走了过来,看了看纸上的字,叹了口气道:“小…..公子, 几位先生让您帮忙听听哪里不妥再填些赞美的词, 您看您写的哪一个词是夸赞的啊。”
放下手里的笔,浅瑜一叹,索性合上了书,想到取水去的景溪,瞥了眼景清道:“你去瞧瞧景溪。”
人声嘈杂,她心里烦闷,若是知道今日人这么多她便不出来了,也不会被那几位说书人拉着听书,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再选选书若没有喜欢的不如现在就回去好了。
那几人声情并茂的描述着当年太子打下的几场著名战事,引得一众人连连喝彩,掌声不断,听书的一众人似乎受到那感染不断的道好。
浅瑜将手上的纸团成一团,狠狠的丢在地上,不再去看,换过一本新书细细翻看起来。
“不仁,不义?”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浅瑜翻书的手不由得一僵,在嘈杂鼎沸中她竟然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人的说话声,脚步渐渐靠近,她浑身紧绷。
桌子对面的长条椅凳上下一刻便坐下一人,她没有抬眸,暗自握了握手,心下惊骇为何明明远在南阳平蕃的人此时竟然出现在京都。
赢准刚刚走进书肆便看到了身着灰袍只身坐在窗边的男子,他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即便上次堪堪看了背影却一眼就记住了,想来他是多敬佩他,竟然特意跑来听书。
他是这么想的,直到拿起他丢在地上的纸团。
上次一见他还洋洋洒洒的夸赞自己,如今一见怎么就变了?赢准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发冠干净利落的束起,面容倒是极美,但身为一个男儿却少了些阳刚的气势,沉声开口:“这位公子为何觉得太子不仁不义?”
浅瑜已经暗自镇定了下来,霄延帝没见过自己,不知自己是盛浅瑜更不知自己是女子她有何畏惧,等这一次她便再不会出府他也不会再看见自己,想及此她微微放心下来,抬起头疑惑道:“这位公子缘何说我这不仁不义指的是当朝太子。”
赢准眼眸微眯,他听书所写不是指他又是指何人?“那公子更要说说这不仁不义指的是何人。”
浅瑜一窒,厌恶他穷追不舍,只想把手里的笔扔出去,时运不济她重生来过出门三次便碰到他两次。
垂下眼眸,浅瑜淡淡开口:“战死沙场的士兵都是平民百姓有妻儿老小,却被当权者送去战场顽死抵抗,明知大尧太子骁勇却要送无辜百姓继续顽抗,他国当权者不仁,那将士好友受困于人明知是对方的计谋却想要无数战士陪他送死,看似有情有义实则无情无义,实为不义,公子可满意在下的解释。”
赢准定定的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委实有趣,明明一脸厌恶却说着夸赞的话。
浅瑜微垂眼眸,握紧手里的笔,不知他为何仍旧坐在自己跟前。
她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赢准起身,淡淡开口:“公子见解独到,可要与我共饮一杯。”
浅瑜抬头,作礼一拜“不了,今日还要查些书籍,多谢公子邀请。”
赢准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步离开。
自他离开后,浅瑜有些心神不宁,又不好马上就走,生怕那人看见,为何赢准会出现在京都?
“公子,您的水。”
景溪端过水杯放在自家小姐的手旁,浅瑜心里紧绷的心微微松了下来,无意识的拿过瓷杯轻轻抿了几口,眉头一蹙,放下手里的瓷杯,刚要开口却突然有些眩晕。
景溪一惊,忙上前扶住自家小姐“公….公子您怎么了?您不舒服吗,景溪这就带您回府。”
浅瑜眼眸涣散,眼前越来越朦胧。
“景溪姐姐,公子怎么了?”景清匆匆端着茶水杯赶了过来,放下手里的茶水杯就要去跟着扶自家小姐,景溪微微避开,眉头微蹙“公子可能有些不舒服,你拿上公子的东西,我先扶公子上车休息。”
景清点了点头,正要去收拾东西,衣角却被小姐抓住,忙上前来“公子怎么了?”看着小姐动了动嘴唇,景清心疼的不得了,“要不我扶着公子去车上吧。”
景溪眉头一蹙“我来吧”景清平日听惯了景溪的话,当下只能点了点头,放心不下小姐,景清快速的收拾了小姐的东西,匆匆下了楼,但撩开府里的马车门帘,却没看到自家小姐,心里突然一惊,前些日子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急急的向府门里跑去。
“少爷,你看灵儿带着个好看吗?”田穆林懒懒的点了点头,他哪里看的上这路边边上的东西,“你到底有什么事,说给本少爷惊喜,难不成就是陪你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灵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回眸一笑,“再等等”两人依旧在街市上走走停停,田穆林倒是喜欢在床上陪女人,现在确实一点耐心都没有,“你自己慢慢逛吧,少爷我得回去了”说话间就要拿出腰间的银两扔给灵儿,灵儿见状上前挽住他的手。
“少爷,等等,你看那不是将军府的马车吗?”
田穆林闻言抬头顺着她的手看去,他哪里认识将军府的马车,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和普通马车有什么差别甚至连府门的标识也没有,但想到灵儿一直跟在自家表妹身边兴许就认得呢,索性理了理衣襟,大步向着那停在小巷子里的马车走去。
“小生乃青州田穆林,见小姐马车停在这里,上前一问,不知小姐遇到什么麻烦?”
田穆林彬彬有礼作了一揖,好办天也没听到响动,正纳闷这车里可能没人的时候,一侧的灵儿开了口“少爷上前看看吧,灵儿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田穆林沉眸,几步上前挑开门帘。
灵儿站在远处,见少爷上了那马车后微微松了口气,或许自己的命今日就要结束,但只要能救下自己的弟弟那一切也都不重要了,她也曾问过自己这样做值得吗?但没有答案,她自出生就一直被告知弟弟是家人的心头宝,她要时时想着弟弟,弟弟生了病她要卖身为弟弟治病,总之什么都要为了弟弟而活,哪有什么值不值得,这就是她的人生。
灵儿淡淡一笑,看到向这里赶过来的人竟然不觉得害怕了。
盛翊瑾踢开挡在前面的丫鬟,沉着脸靠近马车,心里阵阵的疼痛,一侧的景清已经满脸泪水了,是她错了,是她害了小姐,若是她当时多想想也不会害了小姐,一路的奔走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挑开车门帘,看到车里的情形,盛怒中的盛翊瑾心下不由一松,而后沉冷开口“宝儿在哪?”
正文 09
浅瑜只恨自己大意, 明知道景溪心存不轨却忘了时时警惕, 当眩晕袭来的时候, 她强装镇定的扣住桌角只想再拖延几分, 若不是想要查清景溪背后的人她哪里会再容她这么多时候。
头晕目眩的被景溪扶下了楼, 她心里慌乱却抵不过那眩晕陷入黑暗。
景溪心砰砰直跳, 额头上已经满满都是汗水。
正要将小姐扶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景溪看到站在一侧的黑袍男子浑身一怔,而后强装镇定的开口:“这位公子你有何事?。”
赢准眉头一蹙,上前几步, 景溪惊慌失措的开口:“我家公子不舒服,这位公子请你让….让开。”
冷哼一声,赢准伸手将浅瑜抱了下来, 浅瑜已经看不清人了, 只是无意识的开口“快…..带我走。”
赢准不清楚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冷冷一瞥, 将人横抱起身, 大步离开。
本想伸出去的手在那人一瞥后僵住, 景溪只能浑身冷汗的跌坐在马车上, 她完了, 她娘怎么办。
正是绝望的时候, 车门帘再次被挑开,她一脸泪水的惊慌抬头。
田穆林淡淡一笑,原来这就是灵儿给他准备的惊喜, 啧啧, 还以为真是那盛家小姐呢。
进入车内,田穆林摸上景溪的手“呦呦呦,怎么了这是,有什么难过的和少爷我说说,想来你也应该知道少爷我是田家表少爷,你有什么难事少爷我定会帮你”本来想要挣扎的景溪浑身一怔“您说您是田府表少爷?”
田穆林将人揽入怀中,十分豪迈自得“怎么,灵儿没与你说。”
她不认识什么灵儿,只是按照指示将人带到这里……
景溪一怔,突然明白了那位小姐要做什么,咬唇低首顺从的窝进他怀中喃喃开口“田少爷,您一定要救救我。”
田穆林低头面带邪笑,手摸向她的内襟“好说……”
话还没有说完,车门帘便被挑开,他一脸怒意的抬头,正对上一人透着寒光的眼眸,登时怔住“你….你…是谁?”
闻讯搜寻而来的盛翊瑾冷冷的看着惊慌失措的景溪“宝儿在哪?”
跨进门内,赢准将人刚刚放在床上,那细白的双臂再次环上了项颈,俊美的面容此时泛着寒霜,低头看着窝进怀里的男子,眼眸一眯,他不该伸手的。
浅瑜现在已经完全神志不清,双手攀上那一份清凉,衣衫摩挲,双颊绯红,口中细细碎碎的喃语,她看不清眼前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英眉蹙紧,额上青筋一跳,将人抱坐在茶案前,胡乱的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
那清凉的水似乎缓解了些许的燥热,浅瑜大口大口的吸.允,流水顺着嘴角流下,直入衣襟。
赢准一手束缚住他乱动的两只手,一手匆匆再次倒了一杯水,转过头时,正要将水送至他嘴边,却见那被水打湿的前襟,肉眼可见的泛着起伏,心中有疑蹙着墨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还未有任何动作,那没了清凉的人已经主动合眸上前。
薄唇微凉,她极力吸.允,他刹那失神。
他身材高大,坐在他怀中,她抻脖向前堪堪够得到他的唇瓣,不对,不是刚刚那清凉之感,她要刚刚那个。
她的嘴唇离开,却被人重新覆上,辗转捻揉,她眼角渗着泪水,十分难耐。
喘着粗气,离开那柔软的嘴唇,平复了心神赢准蹙眉,任他…她在怀里摩挲,鬼使神差的伸手上前取下那白玉发冠,墨发泄下,三千乌丝坠落腰间,粉腮轻眉,红唇乍现,美人当如是。
看着她樱红的嘴唇,那陌生的触感让他有些留恋,或许从来没有过女人所以才会如此,又或许……
有些粗粝的拇指划过那份柔软,又或许他觉得她有些不同?
将人桎梏怀中,他似乎也被那燥热传染,忍了几次,终于压下那份难耐,连着喂她喝了几杯凉茶,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了些,重新将人抱回床榻,赢准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他从不关注女子,自是不知女子应该是何扮相,如今细细打量下,突然觉得自己太过眼拙,那小脸红润,睫毛浓密纤长,红唇娇艳却有些肿胀,他刚想伸手去感受一番,却被叩门声打断。
推门而出,看向来人,淡淡开口:“去书房。”
卫沉看到自家一向一丝不苟的殿下此时衣衫有些凌乱心有疑惑,但仍旧不发一语的跟着去了书房。
理了理衣襟,赢准落座在椅子上。
卫沉上前开口:“殿下,卫游已将皇上救下,现在已无大碍,但刺客皆吞毒自尽,断了线索,卫流传来消息,南阳平蕃大胜,不日便归。”
手指磕了磕案几,赢准起身抬眸,“回宫”一脚已经跨出门外,赢准重新回过身来,“你在这里守着,等房内之人醒来。”
卫沉低头应是,赢准这才抬步离开。
一路进了宫门,直接去了父皇的寝宫,赢准进入殿内的时候,卫游刚刚收针起身,他虽然不知道为何明明应该在战场上的殿下突然回来,但殿下不说他们也不会问。
听到响动,还有些虚弱的皇帝睁开双眼“我儿怎么赶回来了。”
赢准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微垂眼眸“儿臣若说早知有人要刺杀父皇,父皇可信儿臣。”
皇帝重新闭上眼眸,哑声开口“自然信的,若是朕因此亡故,我儿如今大权在握便可顺利继承皇位,然我儿跨马加鞭赶回定然是不想朕死了,我儿一向精明卓绝。”
精明卓绝?赢准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簌簌掉落的桂花,一样的时候,但却又不大一样。
他若是真的精明卓绝也不会到死也不知道杀他的背后之人是谁。
“父皇觉得刺客是何人?”
皇帝有些疲惫的合上眼眸,哑声叹道:“想杀朕的太多了,朕数不过来了,朕累了。”
赢准沉眸看着那床榻上的人,他知道他真的疲惫了,父皇一生无偏无袒,无论是对后宫的妃子,还是他的儿女,都一视同仁,选立太子也是能者上位,真正的像个帝王,他从没有吐露过自己的心声,本应是活的最肆意的人,却过得如此严谨。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虽然只见过她一面,但却令他印象深刻,明明已经穷途某路,却仍想活的肆意的人。
走出宫门,翻身上马去了城中别院,堪堪靠近别院,就看到立在门前的卫沉。
听到马蹄声,卫沉低首跪地“殿下,属下进去看时,那人已经不在房内。”
自家殿下一走,卫沉便去了那院子,站在门口时,却感受不到一丝气息,疑惑的推门去看,房内早已人去楼空。
浅瑜扶着石壁,掌心已经被自己掐的通红,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发冠掉落便觉得事情不好,强撑着自己从那宅院的后门离开,强烈的眩晕让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摸索着顺着石墙向前走去。
跌跌撞撞的出了巷口,那股燥热再一次涌了上来,她视线朦胧,耳畔的嘈杂声又开始便的模糊,跌落在地的时候她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恍惚间似乎能听见惊呼声,很熟悉但她已经没有神志去分辨了。
“小姐!小姐!大公子,小姐在这里。”
得了大夫的嘱咐,来来往往的丫鬟都刻意放低了脚步,院里院外十分安静。
自家小姐已经昏迷一天了,一天没有进食也没有醒来的征兆,这让景清有些着急,透骨绿的玉勺小心翼翼的凑近那红唇,将那淡糖水顺着嘴唇送进那泛白的丹口中,是她错了,若是她再仔细些也不会让小姐陷入困境,明明小姐暗示过自己了,自己却还是榆木脑袋,小姐定然对自己失望了。
芊指微动,睫毛一颤,那昏迷了一天的人悠悠睁开了双眸,景清骤然睁大双眼,喜上眉梢“小姐你醒了。”
挣扎着起身,浅瑜忍过那轻微的眩晕“更衣。”
得了吩咐,景清忙将干净的衣衫拿了过来,服侍小姐穿上,“小姐要不要再休息休息。”
“我爹我娘呢。”
“大公子刚刚吩咐过了,这事没惊动将军和夫人。”
浅瑜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爹爹脾气暴躁若是知道定然不肯罢休,若是当真闹大两家也不好看,看了眼眼睛红肿的景清,浅瑜淡笑道:“别人我不会轻饶,倒是你寻到了我便将功抵过了”景清心思简单,但跟在她身边绝不能这样简单下去。
景清愧疚万分,知道小姐一直提点自己,早已下定决心万事多思量,当下咬唇点了点头“谢谢小姐开恩。”
出了房门便看到哥哥坐在外室的椅子上,见他一脸疲惫,想来定然昨晚一直守着自己没睡“哥哥去休息吧,这件事宝儿自己能处理。”
盛翊瑾起身几步来到妹妹跟前“我陪你一起。”
浅瑜一笑,知道哥哥担心自己,倒也没劝阻,而是想着尽快把这事处理干净,转而吩咐一侧的景清“命人把景潺,景溪带上来。”
打量着妹妹半晌,盛翊瑾蹙眉开口:“宝儿先吃点东西吧。”
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力,浅瑜没有拒绝。
吃了些素食虽然脸色还有些泛白,但却没了那眩晕净了手起身走到堂中,没看那跪在地上的两人径直坐到了外室堂中的椅子上。
景溪眼睛肿的通红,不断的磕头求饶,景潺不明所以的跟着磕头。
浅瑜抬眸,淡淡开口“景潺你先说,她叫你瞒了什么。”
景潺看了眼涕泗横流的景溪,有些不明白为何小姐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罚景溪,咬了咬唇开口道:“奴婢回家路过景溪家的村子,景溪心里怨她娘卖了她,但不愿意看着她娘死,也不想别人知道是她接济的,所以托奴婢塞钱买药,奴婢想着是景溪的一片孝心所以一直帮忙瞒着,小姐,景溪她……”
“好了,你说”浅瑜打断了景潺的话,看向景溪 。
景溪哭的微微抽搐,额头上已有了淤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奴婢娘亲患寒数十载,如今病更严重了,奴婢不得已才背叛小姐,怕小姐发现拖累我娘,所以才让托景潺照看,不关景潺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早早没了爹爹,只有娘亲一人,奴婢舍不得她啊,想救她啊,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什么都不能说了,但愿以死谢罪,但求小姐不要为难我娘。”
景溪伏地痛哭,那悲痛不似作假,浅瑜垂下眼眸,她能体会到她心里的绝望,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也是这般。
因为上一世那杯茶,重生之后便一直留意身边的丫鬟,景清年岁小什么都不懂,那问题就出在景潺和景溪身上,景潺行踪有些问题,但她心思坦荡所以好查,这便顺着发现了景溪,在此之前她即便再怀疑也仍以为景溪是端阳的人,始终不肯相信是她。
茹莜你这样恨我吗?
她原本不想放过景溪的,但既然想到了上一世频死的自己,浅瑜淡淡开口:“景潺景溪各打三十板,景潺扣月例三个月,景溪驱逐出府,你我主仆一场看在你的孝心上饶你一命,等你修养好后再自行出府”随即眼眸轻抬,扫视了四下的几个丫鬟,“今日发生的一切不得透露半分,我若是知道谁嘴不严那便不是这个下场了”浅瑜的声音轻轻柔柔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丫鬟们低首应是,不敢多说半句。
景溪不断地磕头,说不出话来,景潺即便再傻也听出自己被当了挡箭牌使,她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来,昨天一天都没见到小姐,回来景溪就被关了起来,莫不是景溪对小姐做了什么,这样一想,景潺登时一冷,自己一时心软而没有过多思虑倒成了别人的掩护
景潺面色苍白,跪地叩首“奴婢知错了。”
浅瑜了解景潺,知她是个心善柔软的,但她既然是自己身边的丫鬟断然不能没有一点心眼。
浅瑜起身,不再看四下的丫鬟,挥了挥手“下去领罚吧。”
等室内没有了别人,这才对着一侧喝茶的盛翊瑾一笑。
“哥哥快去休息吧,还要守着宝儿到什么时候。”
放下手里的茶杯,盛翊瑾担忧的蹙着眉头“那人多次陷害宝儿,宝儿确定能自己解决?”
浅瑜拉住哥哥的衣角“哥哥应该信宝儿。”
盛翊瑾淡笑,摸了摸妹妹的头“自然信得,但宝儿要记得,若是解决不了一定要和哥哥说。”
心里一暖,浅瑜上前环上他的手臂笑颜道:“哥哥快去休息吧,这件事宝儿会处理好。”
盛翊瑾猝不及防的向前走了两步,又担忧的回过头“昨天是谁救了宝儿?”
浅瑜一怔,虽然不能完全想起那天的事,但依稀记得是那人将自己抱走。
垂下眼帘,轻轻开口:“我不记得了。”
正文 010
“啪”凌厉马鞭的划破长空, 已经晕死过去的丫鬟抽搐几许, 再没有睁开过眼睛。
汗水已经湿透衣衫, 气息也有些急促, 扔下手里的马鞭, 田茹莜神色淡淡的坐在椅子上。
一侧的珠儿小心翼翼的给小姐擦汗, 手有些颤抖。
“你抖什么?”喝了一口茶, 眼皮未抬一下。
闻言,珠儿吓得跪在地上“小姐恕罪。”
田茹莜拿过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随即将帕子丢在地上,向着内室走去。
直到人已经消失在内室,珠儿才稍稍抬头, 起身吩咐其他丫鬟将已经死透的灵儿抬了下去, 珠儿与灵儿同乡,看到灵儿的惨状多少有些不忍, 给抬尸人塞了份银两匆匆离开。
田茹莜合眼躺在浴桶中, 尽管此时面容平和, 但那怒气仍未散去, 明明这一次就能成功了, 偏偏又出了差错, 不知她知不知道是她所为,为何那将军府打听不到任何事,她不信那丫鬟敢说出去, 除非她不想要她那一家老小的性命。
夜已深, 田府终于沉静下来。
一早马车从将军府驶离。
隔着几条街,马车里都能听到那国公府所在的街上噼啪作响的炮竹声,马车越向国公府靠近,人就越多,车也越多,所以行驶越发缓慢起来。
李氏一向有耐心的性子,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去国公府的路上要穿过集市,好不容易穿过集市又堵在街口,抬眼看了眼女儿,李氏一笑。
浅瑜身着月白层鸾荷花裙,端端的坐在一处看书,像个有着书卷气息的玉观音,看着让人心里分外宁静。
李氏托着下巴,含笑的打量着女儿,心里不由自主的骄傲,她的女儿容貌清丽,平日淡雅素容都这么好看不知日后点了红妆又是什么光景。
那份目光太过炙热,即便此时认真看书的浅瑜也不由自主的抬了头,见娘亲那样的目光打量自己,淡淡一笑“娘是打算将女儿看化了去?”
李氏沉迷于自己女儿的貌美,心里那份骄傲正在升华,看到女儿回过头,又有些担忧的开口“宝儿这样貌美可别叫人妒恨了去,不行不行,今日过后宝儿还是乖乖在家吧,娘虽然接触的少但也知道贵女之间并非那么平和,那一碰到那些个两面三刀的怎么办。”
浅瑜轻轻放下手里的书,她已经碰到了,而是历经两世才明白。
国公府派人疏散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这才引着各府的马车进了巷口。
到了后院,李氏本来打定主意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眼睛,但这种场合也不好拘着女儿,毕竟和她聚在一起的都是些个夫人,只有她带着女儿在身侧,犹豫嘱咐了女儿好些句这才放人。
浅瑜不喜欢这种场合,因为不喜欢与人结下来往浪费她时间,现在却不得不来。
一进院子,原本低头浅笑,窃语风声的贵女们接连抬了头。
田茹莜见人进来,惊喜一笑,急急上前“宝儿,我听说你前日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听丫鬟说怎么那日我那表哥碰到了你那丫鬟?”
淡淡看了眼环在手上的细白,浅瑜抬眸“嗯,那日我有些伤寒,随着丫鬟提前回府了,景溪找不见我急的哭了,幸好田公子出手帮忙送回,倒是你如今订了亲还乱跑。”
两人一并向着人少的花亭小院走去。
田茹莜撅了噘嘴不甚在意道:“那也总比在府里闷死好,憋得我都心急。”
两人顺着小径走着,一如以往那般,一个说着一个听着。
她到底是天真了,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不敢相信田茹莜会害她,她的一颦一笑那么真实,亲昵往来不似作假。
两人坐在花亭处,透过朦胧的树丛,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贵女,院中又一阵嘈杂,三三两两的贵女起身上前,有礼一拜“拜见汝阳公主,端阳公主。”
进入院内的汝阳公主浅抬眼眸,不发一语,抬步离开,不曾抬眼去看那些个贵女。
反而身着红纱锦缎百花裙的端阳公主红唇微启,丹口一笑“起来吧”随即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落座。
花亭中的两人回眸,田茹莜撅了撅嘴,“啧啧,原本以为那端阳公主心高气傲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想到这汝阳公主更甚,也不知她傲气个什么,明明是被休弃回府的,圣上怪罪连个公主府都没有,只能住在母家,白白让着郑国公蒙羞。”
浅瑜看着桌上的泛着波光的茶水,“这位公主还这么年轻,倒没必要那般葬送自己,若是郑国公当真觉得蒙羞也不会这般好好待着汝阳公主,想来正是那国公大人的爱护,所以这位公主才这般有底气”
田茹莜回过头,轻笑道:“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反正女儿家被休弃到底不好,怪丢人的更何况是皇家的公主。”
微叹一声“有何不好,活着也不是为了给人看的,短短几瞬自要活的痛快些。”
细细的盯着她半晌,田茹莜狐疑“你今日有些奇怪,怎么与我说起是非来了。”
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一笑,温柔中带着恬静“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佩服这位公主了。”
一如上一世一样,这位汝阳公主在前不久因为犯了七处无子之罪被赵郡王休弃回府,说是被休弃,但内里内外的大多都知道,那位赵郡王妻妾成群,汝阳公主受不得自请和离,却被圣上呵斥后长跪青阳殿不起,逼得赵郡王不得不休妻,一时京里对这汝阳公主骂声不断,这位平素低调不受宠的公主却以这样的方式出了名。
她若是也早有这个想法会不会上一世不至于死的那么无助。
田茹莜一怔,撇嘴道:“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可佩服的?”
“不道人是非,走吧,一会宴席要开始了。”
两人还未待出了花亭的月门便看见簇拥而来的端阳公主,端阳其实一进门就在找盛浅瑜,她厌烦这个在采女宴夺了她光彩的将军女。
若说她是这大尧最得宠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唯一过不去的坎就是这盛浅瑜处处压她一头,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气,都让她难受,知道人在哪,便吩咐身边的丑丫头去端酥油茶,自己则起身走去。
“都说将军府的大小姐清高的很,向来不愿意参加这种宴会,没想到今个儿就碰上了,采女宴后一别,好久不见啊,盛小姐。”
凤眸刻意涂的狭长,看着那月白纱裙的女子直觉的心底发堵。
浅浅俯身做礼,浅瑜淡雅一笑“是好久不见。”
在侧的贵女们知道这两位的恩怨,当初采女宴上,盛家小姐拿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这位端阳公主当场就挑帘而出发作过了,比起当时跳脚的端阳,循声出屏的盛家小姐从容淡雅,貌美双绝,这一番对比即便在场的人不说,也让那盛家小姐坐实了第一美人的称号,但那之后这端阳公主也是怨恨上了。
“哼,本宫乏了”见她不多接话,只觉无趣,端阳冷哼,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浅瑜神色淡淡,跟着便要离开,比起她的淡然,田茹莜却有些不愤,小声道:“若她不是养在贤妃名下,还不是与那汝阳公主一般不得圣宠。”
这位端阳公主的母妃生下她便去世了,同母亲哥哥交由良妃抚养,她则交由贤妃抚养,这位贤妃不是别人,正是赢准的母妃,所以因为太子,水涨船高,这位端阳反而是最得宫人敬重的公主。
浅瑜没有说话,静静的向前院走去。
当年第一次回京,年少不谙世事,听那端阳讽刺自己乃草莽之女上不得大雅之堂,心里有一股气便在那采女宴上与她一争高低,却没想到为自己家人招来祸端,现在她只想收敛锋芒不惹祸端。
两人虽相伴而行却各有心思。
“让开,让开”一声疾呼让两人同时回过头,一个梳着双丫髻一脸麻子的丫鬟急急奔走过来,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瓷碗,浅瑜心里有疑正要避开,却被田茹莜拉住“宝儿小心”田茹莜话落间抬步上前,挡在浅瑜身前,那丫鬟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几步快到跟前的时候再也拿不出手里滚烫的瓷碗跌倒在地。
冒着白烟的瓷碗顷刻间泼洒出来橙黄色的汤水,落了田茹莜一身,层层叠叠的绿纱襦裙自上而下被染透。
身边的丫鬟阵阵惊呼,想来是那汤水极烫,田茹莜此时已经面色发白。
一侧的珠儿起身怒喝“你这丫鬟…..”
“哟,这是怎么了,本宫才刚刚离开,盛小姐怎么就……”去而复返的端阳掩帕而出,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好戏,但发现被泼湿的不是那盛浅瑜,随即不愉的看向那趴在地上的丑丫头,娇斥道:“没长眼啊,看看把这田家小姐伤的,来人快快扶着这小姐换身衣衫,哎呦看看那脖颈的水泡太瘆人。”
几个丫鬟上前将人扶了下去,浅瑜抬眸看向田茹莜的背影,呼啦啦围着的人接连散去,浅瑜才收回眼眸。
一侧的景清撅了噘嘴“这位田小姐到底想什么啊,明明小姐能躲开偏要站在小姐前面挡着,落得这样的伤。”
浅瑜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同样被热汤水泼到的丑丫头,那丑丫头也抬头看向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盛满泪水,举着满手水泡的手一脸委屈道:“丢丢疼。”
她认识这个丫头,自前世她便一直跟在跟在端阳公主身边,以前浅瑜还以为这端阳是个心善的,后来才发现是她多想了,虽然不清楚她为何带着个丑丫头在身边,但总归不是心存善念。
蹲下身子,拿出怀里的帕子和药瓶。
景清看到小姐的动作一惊“小姐别,这丫头一脸天花留下的麻子你别靠近她。”
浅瑜轻柔的将那丑丫头的手放在膝上,淡淡道:“我染过天花了,你忘了,不会再染了,倒是你离远些”虽然这丑丫头的天花已经退去,但那密密的麻子却还有些瘆人。
景清现在生怕那田家小姐生出什么幺蛾子,也生怕小姐因此对那田小姐改了观,愤愤道:“平日见那田家小姐舞刀弄枪的,怎么连个人都躲避不开呢,不是说她会什么轻功吗,听说以前在马场和人赛马的时候身轻如燕呢,小姐可别因为她救了你对她改观心怀愧疚原谅她。”
浅瑜没看她,反而丑丫头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景清,傻乎乎的开口:“那算什么轻功啊,丢丢之前看到过一个高手能从七层的塔上跳下来呢,可厉害了。”
景清有些震惊,七层塔? “你真的见过这么厉害的高手?”
丑丫头睁大眼睛十分自得的点了点头。
像景清这样的宅院丫鬟哪里见过什么武林高手,但听丑丫头这么一说就充满想象,这世间真有那样厉害的高手啊。
丑丫头乖乖的让浅瑜上药,一只手托着下巴,有些惋惜的开口:“就是下来的时候死的挺惨的,唉。”
景清一窒,气闷的看着丑丫头,这丑丫头不但丑还傻,人家那是要自尽吧。
浅瑜淡笑的将绢帕打了个结,抬眸看向气鼓鼓的景清“好了,回前院吧。”
就着景清的手起身,浅瑜就要离开,裙角却被人拉住,抬眸去看,那丑丫头一脸不舍。
“小姐姐你真好,丢丢喜欢你。”
浅瑜低头看向她的手,巾帕下还渗着血水, “快回去吧”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她都不可能与端阳公主的人有太多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