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司徒家的小少爷   夜空中,一弯残月委身于薄云之后隐隐地散着乳白色的光亮。   悉悉簌簌的脚步声穿过围墙慢慢地逼近,黑影中一队士兵正悄悄向主楼靠拢。   屋内,   左轩双眉紧蹙,握着枪柄的手已经渗出汗来。他用枪指着司徒雪,看着他直直地指向自己额头的枪口说道:“你想做什么?难道说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同窗之情是真的。只是,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司徒雪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答道。   “别胡闹,放下枪!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对不起,你我都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面对司徒雪的固执,左轩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们还能够离开这里吗?”   民国初年腊月,一宿之间扬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漆成了白色。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正当百姓们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好雪欢呼雀跃的时候,扬城首富,大丝绸商司徒寅老爷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时,他的九夫人正在分娩。   这是司徒府上的第九个孩子,却是关系着司徒一家命运,令全族上下都翘首以盼的新生命。司徒老爷已经年过半百,娶了九房夫人生下八个孩子,却无一是男孩儿。根据族规,如果司徒老爷再生不出儿子,就必须过继弟弟的长子司徒南为继承人。司徒寅老爷呕心沥血大半辈子才创下如今显赫的家业,当然不愿就这样拱手让与他人,于是这位年轻貌美最受宠爱的九夫人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产房内,稳婆、丫头们忙成一团。门外,司徒老爷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子,还不住地向神明祷告,期盼上天赐给他一个儿子。   “苍天在上,我司徒寅一生积德行善,从来没做过害人的事。每逢灾年,我都免租、赊粥,平常也修桥、造路,回报乡邻。恳求上天今日能赐给我一个儿子。如果得偿所愿,我一定在城中建一所育幼院,给孤苦的孩子们一个栖身之所。”   而此时,和司徒老爷一样为这个孩子的降生而焦急不安的还有司徒家的二老爷司徒庆。司徒庆是司徒家的姨娘所生,比司徒寅小很多。和司徒寅不同,他家底薄,只娶了一个母夜叉般的老婆生了两个孩子,不过都是男孩儿。如果今天九夫人生不出儿子,那么司徒寅的万贯家财就是他儿子的了,那跟是他的有什么两样?所以这会儿,他焦急的心情绝不亚于他的兄长。   一整夜过去了,门前的雪地上一行行、一列列全是司徒老爷的脚印。破晓时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从屋内传出。司徒老爷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乎是夺门而入。迎面稳婆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恭喜司徒老爷,得一”话没说完,就被司徒寅打断了,“别说,老夫自己看。”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奔进了里屋。   乳娘将孩子包裹整齐抱在怀里。司徒寅走上前,先朝床上的九夫人看了一眼,九夫人一脸疲惫,神情有些沮丧。这个表情让司徒寅的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打开襁褓朝里面摸了过去,刹那间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乳娘见状,连忙把孩子接了过去。   床上的九夫人努力把身子撑了起来,冲着司徒寅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着,就这么失望啊?”   司徒寅见夫人不高兴了,连忙俯身安慰道:“不是的。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只是,你也知道我在族长面前所做的承诺。一想到,要让我收老二家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当儿子,我这心里就堵得慌啊!”   九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什么破规矩?凭什么家业只能给儿子继承?要是儿子不成器,还不如闺女呢!我这闺女就当儿子了,怎么着,爱谁谁去!”   此话一出,司徒寅突然眼睛一亮,他冲着九夫人低声道:“宝贝儿啊,你可太聪明了。”   九夫人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司徒寅在说什么。司徒寅于是趴在她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九夫人看着他,莞尔道:“好啊,亏你想得出来。先过了这一关,隔年,我再给你生个胖小子。我就不信了,我还给你生不出个儿子来!”   司徒寅于是将稳婆和刚才帮忙的丫头们都叫了进来,仔仔细细嘱咐了一番,然后每人赏了三十块银元。   于是,这年腊月,司徒府喜得贵子,取名司徒雪。司徒寅大摆流水席直到孩子过了满月,还遵守誓言真就在城里建了一所育幼院,免费收留孤苦儿童。有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边司徒寅红光满面,整日乐得合不拢嘴,那里司徒庆愁眉苦脸,那个气啊,那个恨啊,甚至因此还大病了一场。   时光如梭,转眼八年过去了。司徒雪这个司徒府的大宝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正到了最淘气的时候。什么上树掏鸟蛋,玩泥巴,把三娘的裙子钉在凳子上,在四娘的茶杯里放蛤蟆,还有在妹妹的脸上画王八。对了,说起这个十妹司徒彤和司徒雪一样是九夫人所生。九夫人虽然信心满满,却还是在两年后又生下一个女儿。自此之后,司徒府的人丁就只减无增了。   扯远了,咱们还说司徒雪,这小子一天到晚都不消停,把司徒府闹得是人仰马翻。不过,大伙儿不仅不生气,还疼他宠他把他快要捧到了天上,谁让他是司徒家唯一的香火呢?关于这个,只有司徒寅老爷和九夫人心里明白。   说这司徒雪,各种淘气无所不能,最擅长的是打弹弓,不过有一样他从来不敢,那就是下水。过去,他是因为听九夫人讲这水里有专拖小孩儿下水的水妖而不敢,日渐长大明白了些事情之后就更是抵死也不下水了。这不,炎炎夏日,司徒庆的两个小子司徒南和司徒北一看到水就脱了个精光,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只留下司徒雪一个人穿得整整齐齐,站在岸边就是不动。司徒南和司徒北一个劲儿地叫他下水,他就是不肯。   “司徒雪,赶紧下来。这水可凉快了!”   “下来,下来,咱们玩水!”   水里的两个一个劲儿叫,司徒雪却一个劲儿摇头,“你们上来吧,咱们捉知了去。”   “司徒雪,你不会害怕水吧!”   “丢人丢人,司徒雪胆小鬼!我告诉爹和大伯去,哈哈!”   被司徒南、北两兄弟嘲笑,司徒雪这火儿啊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向前紧走两步又停住了,大声冲水里的哥俩说:“你们道歉!说我不是胆小鬼!”   “道歉?哈哈,你下来就道歉。不下来,就是胆小鬼。”   “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说着,哥儿俩还做起了鬼脸。   司徒雪这个气啊,小腮帮鼓鼓的。他弯下腰捡了块石子,从腰后摸出弹弓,照着水里那个脑袋晃得最厉害的司徒南就是一射。只听司徒南一声惨叫,司徒雪连忙掉头就跑。   司徒雪一口气跑回家,冲进门看到桌子上的茶壶抱起来就往嘴里灌。一旁的三夫人看到了连忙赶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茶壶,关切地说道:“别喝这么急,当心。”说着又掏出手帕给他擦起额头上的汗珠。   “看这满头大汗的,这是跑到哪儿玩耍去了?”   司徒雪拿袖子一抹嘴看着三夫人呵呵地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人呢?有没有人啊?”   三夫人闻声赶紧走出厅堂看个究竟。只见司徒庆的夫人刘氏拉着儿子司徒南,一脸的怒气。再看那边上的司徒南,正脑门上鼓起好大一个包,又红又紫。   三夫人诧异地问道:“二爷家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刘氏厉声道:“你看看你看看!”说着把司徒南向前拽了一步,指着他额头上的包,“看到没,这么大的包就是司徒雪干的。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看你们拿什么赔?”   这时司徒雪也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刘氏这么凶便躲在了三夫人的裙摆后悄悄探出头来瞧着。   刘氏看到司徒雪这个火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冲上前就要拉扯他。三夫人见状连忙护在了前面。刘氏没碰到司徒雪,便叉着腰厉声骂了起来:“好啊,你们仗着家大业大就欺负我们吧!同样是司徒家的香火,怎么你们大房的就是金子是宝,把我们二房就当草?我倒要找族长评评理去!”   三夫人是个老实人,哪里敌得过刘氏这个泼辣货,只能在一旁护着司徒雪干瞪眼。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后面传出一个声音:“好啊!那咱们就找族长评理去。”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九夫人玲珑一身红裙在丫鬟的陪同下从后院走了出来。   都知道九夫人是司徒雪的生母,她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凭着年轻貌美深得司徒老爷的宠爱,再加上她是司徒家独苗的亲娘,自打司徒老爷的原配前年过世后,她就成了这府上真正管事的夫人。   三夫人性格温顺不善言辞,可这九夫人就不同了,她不仅性格泼辣,更是敢说敢干,连司徒老爷都说她是呛口的小辣椒。刘氏自然也听说过她的利害,看到她出面不禁也有点忌惮起来。   九夫人走上前来,看着刘氏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小孩子们玩闹,难免有个磕碰,又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尊卑长幼都不懂。三姐怎么说也是你的嫂子,你就这样在她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想族长他老人家即便再老眼昏花,这个道理还是得论的吧?再说,司徒南比我们司徒雪大了不少,两个孩子打架我们雪儿没事,你家司徒南倒挂了彩。这传了出去,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们司徒南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吗?”   刘氏被这么一呛真是窝火儿,正准备还嘴却被三夫人止住了。三夫人劝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来,让雪儿给哥哥赔个不是。”没想司徒雪听了这话,头一回撒腿就跑,留下三夫人一脸的尴尬。   九夫人看儿子跑了也不追,她笑呵呵地走到三夫人面前,一挽她的胳膊道:“姐姐,咱们也回去吧。我刚泡了一壶好茶。”   这刘氏气得是脸红脖子粗,大骂道:“真是有娘生没娘教啊!”九夫人听她这么说放下三夫人的胳膊转身走了回来,对刘氏说道:“给你脸就接着。这里是我家,容不得任何人撒野!”   “你!”刘氏一指九夫人的鼻子,跳着脚骂道:“你算什么啊,不就是一个妾,你要是没生这么一个儿子,你能这么嚣张吗?”九夫人本来克制着脾气,听刘氏如此叫嚣不由火上心头,她正要发作,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老爷回来了。”听到司徒老爷回来了,刘氏连忙脖子一缩拉着司徒南掉头就走。   这时那个声音的主人才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是七夫人,她是司徒老爷所有的妻子中唯一没有生育的。都说她性格古怪,其实只不过是清高冷傲了些罢了。平日里,她对府里的人和事都极为冷淡,只不过对司徒雪会有些特别。   七夫人见九夫人还在生气,于是说道:“打了她也只会脏了你的手。不是说有好茶吗,我也正好渴了。”三夫人连忙笑着走过来拉起两个妹妹一同回去了。   刘氏回到家里一肚子的火儿无处可发,看到司徒庆正歪在床上抽烟,走上前一把将他拽了下来,一通数落。司徒庆本就是个怕老婆的主儿,见刘氏发威赶紧给她端茶伺候,一边听着她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一通诉说,临了还大骂司徒庆个废物没用的,让她在大房那边受了委屈。   “不就是个儿子吗?要不是玲珑那个贱蹄子生了司徒雪那个小杂种,那司徒家的家业还不都是咱们南儿的,轮得着她在那里嚣张?”刘氏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低声对司徒庆说:“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那个司徒雪你说是真小子还是假小子?”   “你想什么呢?”司徒庆一边给老婆扇扇子一边说。   “他要是真小子,为什么玲珑从来不让他下水?唉,我都没见过他穿开裆裤。会不会这里面有问题?”   “哎呦,我的夫人啊,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你瞧司徒雪那小子那个野劲儿,谁家的姑娘会是那个样子?我说,你就消消气儿,别胡思乱想了。”   刘氏完全没有听到司徒庆的话,她脑子里一个劲儿地盘算着,心想着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错,怎么着才能让司徒雪原形毕露呢? 正文 少爷的劫难   这天,刘氏兴冲冲地来到司徒府上。三夫人、四夫人正带着司徒雪在前厅喝茶,看到刘氏三夫人没好气地说道:“今儿又是什么事啊?”   刘氏满脸堆笑,说:“两位嫂嫂,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们当家的把我好一顿数落,这不让我特地来赔不是了。”   四夫人早从三夫人那里听说了那天的事情,于是回了句:“九妹在账房查帐呢,有事去那里找她。”   “不用,不用。”刘氏一边说一边心里道:就是知道那个小妖精不在我才来的。刘氏说着打开手里的包裹拿出一件小孩儿的长衫来,“我给小雪做了件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说着就来到司徒雪身边在他身上比量了起来。   “呦,还挺漂亮的。是你亲手做的?”一旁的四夫人随口说道。   刘氏连忙接着这个话茬儿继续道:“是啊,看起来似乎合身。来,让婶娘给你换上。”说着就动手去解司徒雪的衣扣。   司徒雪一闪身调头就朝外跑。三夫人和四夫人也没有在意只顾看着刘氏往外追的样子呵呵直笑。   司徒雪脚下不留神,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正是七夫人。七夫人一把将司徒雪拉到她身后,然后冲着赶上来的刘氏说道:“就不麻烦你费心了。”说着一把几乎是抢一般把刘氏手中的衣服夺了过来。   刘氏心里清楚这个七夫人不比老九好对付,而且那天她也领教过了,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刘氏前脚刚一走,七夫人就将手里的衣服丢在了地上,“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至于吧!我看那小衣服做得还挺漂亮的。”四夫人不了解状况,随口说道。   三夫人在一旁立即说道:“七妹说得没错。你是没看到那天她那副嘴脸,现在我想起来还犯恶心呢。”   七夫人把司徒雪牵到三夫人、四夫人面前,然后仔细叮嘱道:“记住,以后二爷那边的人无论给你什么你都不要接,尤其是吃的。他们家没好人,都是惦记着跟你抢家产的。”司徒雪听罢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七夫人离开前厅来到账房,九夫人正对着帐本拨着算盘。七夫人没有往里走,倚着门框说道:“小心看好你儿子,老二家的没打好主意。我来就是知会你一声,刚才她在前厅要给你儿子换衣服呢。不过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以后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九夫人听了这话停下手里的事情,皱着眉头思量了半天,看来以后她是要多加留意才好。   司徒雪却并未把七夫人的话放心里,小孩子嘛,贪玩是难免的。这不,司徒南和司徒北一叫他,就偷偷地溜出去找他们哥俩玩去了。司徒雪一路小跑来到果园边给守园人准备的小屋,左看右看不见司徒南哥俩。   “人呢?”司徒雪嘀咕道,“说好在这里等,还说有什么宝藏可以挖的。”司徒雪见人还没到就先到屋里去等着。小屋外面不远处的土堆后,司徒南和司徒北两个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哥,你真要这么做?”司徒北一拉司徒南,小声问道。   “嘘——别吵!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而已。你忘了上次他是怎样拿弹弓打我头的?”   “可是哥——这样会不会出事啊?”   “说了别吵!对了,你看清楚那小子走进去了?”   “嗯,看清楚了。”   “好,抄家伙,走!”   司徒南一声令下,司徒北就跟在他的身后悄悄溜到小屋前,拿木棍将门反锁了起来。然后,两个人抱来干柴和干草堆在了门窗附近,司徒南点着火,然后兄弟二人便一起逃离了现场。   九夫人发现不见了司徒雪便命人四处寻找,正当大家快要把司徒府翻个底朝天的时候,突然有人飞奔来报:“夫人,夫人,不好了!果园的小屋起火了,有佃户看到起火前小少爷进去了。”   九夫人一听差点昏倒,立即带人前往果园一看究竟。此时,司徒庆正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抽着大烟,刘氏一推门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拿胳膊一顶司徒庆的大腿。“听说了吗,大房那边出事了。司徒雪丢了,有人看到他进了果园的小屋,可那小屋不知道怎么就着起火来了。”   司徒庆一听,蹭地坐了起来,瞪着眼睛问道:“真的?”   “可不,玲珑那个妖精都急坏了,这会儿子正带人赶往出事地点呢。你说,这是不是就叫苍天有眼?”   司徒庆听到这个消息是既兴奋又感觉不可思议,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就在这时,屋门一开,司徒南和司徒北两个人一脸的黑灰走了进来。   刘氏一看便跳起来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是上哪里野去了?”   司徒北一指哥哥说道:“娘,哥哥把司徒雪点了。”   “你说什么?”刘氏惊讶道。   司徒北又说:“哥哥把司徒雪呆的小屋给点了。”   “什么?”司徒庆一个箭步冲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刘氏眼疾手快挡在了前面,厉声道:“干什么干什么?凭什么打我儿子!”   司徒庆生气道:“你听听,他刚才干了什么?”   刘氏眼珠子一转,赶紧把门窗关好,这才说道:“听着,这件事出了这个门谁也不准说出去。要是问你们就说没见着司徒雪,打死也不能承认,知道吗?”   司徒南和司徒北点点头。司徒庆一跺脚,坐回到了床上,不住地叹着气。刘氏见状一脸不悦地说道:“瞧你那窝囊样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抵死不认,还能怎么着?别忘了,司徒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司徒家的家业可就是我们的了。”   司徒庆听老婆这么一说,仿佛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也不皱眉也不叹气了,巴巴地上前给刘氏按着肩膀。   九夫人一口气冲到果园小屋,只见佃户们已经将火基本扑灭,开始整理里面的东西。九夫人疯了般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动手扒起了烧焦的木头。大家见状也都赶紧七手八脚帮忙寻找起来。可是翻来找去,却连司徒雪的半点痕迹也没找到。九夫人此时是欲哭无泪,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感觉呼吸急促,胸口阵阵闷痛。   就在大家都焦急不知所措的时候,司徒雪却从众人身后冒了出来。“娘!”他冲九夫人喊道。九夫人一回头,看到司徒雪正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摸着司徒雪的脸和头,是真实的,九夫人一阵欣喜一把将司徒雪搂在了怀中。   “娘,你是怎么了?还有,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人?”司徒雪天真地问道。   九夫人此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把司徒雪紧紧搂在怀中,“你这孩子,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害得大家担心?”   “娘,我跟外公在一起。”   “什么?”九夫人惊讶地看着司徒雪,“你再说一遍,你和谁在一起?”   “外公!”司徒雪说着朝身后一指。九夫人顺势看过去,顿时呆住了。她缓缓直起身子,冷冷地问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文 九夫人的不速之客   只见司徒雪身后站着一个壮汉,一脸的络腮胡子,双目炯炯有神。司徒雪冲着那人高兴地喊道:“外公!”说着就要跑上前去,却被九夫人一把拉住拽到了身后。   “珑儿。”壮汉开口叫道。九夫人却冷着个脸生硬地回了句:“不要叫我!”   壮汉一愣,脸上浮过一丝悲凉。   就在此时,闻讯赶来的司徒寅老爷来到了众人近前。看到宝贝儿子没事,他长出了口气,然后才注意到这位陌生的壮汉。   看到九夫人用带有仇恨的眼神看着那人,司徒老爷于是小心地问了句:“这位是?”   没等九夫人回答,一旁的司徒雪抢先说道:“是外公!”司徒老爷一愣,再看九夫人一脸的怒气却并未反驳便可断定司徒雪的话是真的。   “原来是岳父大人。”司徒老爷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冲那壮汉说道。   谁知壮汉却不领情,轻蔑地回了句:“别叫我岳父,咱俩还没准儿谁岁数大呢?”   九夫人上前一扯司徒老爷的衣袖,“别理他,咱们走!”   司徒老爷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在扬城也是出了名的儒商,他一扒九夫人的手说道:“嗳,岳父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如此怠慢呢?”说着转向壮汉:“岳父大人请随我到府上一叙吧!”   壮汉看了九夫人一眼又看看眼前笑容可掬的司徒老爷,“嗯”了一声抬脚走在了前面。   九夫人把司徒雪带回房间,好一顿盘问。原来,司徒雪来到果园小屋门前刚要进去,就听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就是这个壮汉。而这个壮汉还真就是司徒雪的外公,九夫人的亲爹,杜虎。   这杜虎本来在司徒府门前转悠,想进去看外孙又忌惮九夫人,正犯难的时候恰巧司徒雪偷溜出府正好被他看到,于是便一路尾随到了果园,这才阴差阳错地救了司徒雪的小命。   “你胆子还真大,任凭什么人说是你外公你都相信?”九夫人严厉地教训道。   司徒雪脑袋一歪,回道:“我才没那么笨呢!我都问过了,他真的是我外公。他知道娘身上胎记的形状、位置,还知道娘小时候被热水烫到过腿,所以脚脖上有一块疤。他要不是我外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呀,”九夫人拿手摸着司徒雪的头,“那也不能轻信别人。记住,除了爹和娘其他人都不要轻易相信。知道吗?”   “娘,你也太小心眼儿了。他是我外公,对我可好了,为什么不能相信?看,外公给我的。”司徒雪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小木手枪,拿在手里冲着九夫人“啪啪!”就是几枪。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野了,以后可怎么办呢?”九夫人看着司徒雪充满无奈地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乳娘从一旁走了过来,“从小不都是这样养的。来,”说着伸出手拉起司徒雪,“走,洗香香去。”   九夫人起身道:“张妈,这里就交给你了,别让他睡太晚。”   “好的,夫人您忙去吧!”乳娘应声道。   九夫人整了整发髻走出房间,阁楼上一个丫环端着一壶酒正走过来,九夫人上前接过了酒壶打发那丫头下去了。   此时,司徒老爷正陪杜虎喝酒聊天。他一边给杜虎斟酒一边说:“你名字里有个虎,我名字里也有个虎,这就是缘分啊。”   杜虎嘴一撇:“一山还不容二虎呢!”   司徒老爷有些尴尬,他摇了摇酒壶,冲外面道:“酒呢?”   话音刚落九夫人端着酒壶推门而入,冲司徒老爷笑道:“老爷,让我陪我爹喝两杯。”   司徒老爷一听便心领神会,连忙说:“你们父女许久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说罢起身告辞,又冲九夫人叮嘱道:“照顾好岳父大人。”   九夫人莞尔一笑,目送司徒老爷离开。   杜虎被刚才九夫人的那句“我爹”惊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九夫人和刚才挖苦司徒老爷时判若两人。   待司徒老爷一出门,九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阴着脸将酒壶使劲搁在桌子上,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杜虎一脸的委屈,答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小雪。我这都当外公了,连外孙的面儿都没见过。”   “现在不是见过了?见也见了,杜大当家的请回吧!”   九夫人的话像一把无情剑直插杜虎的心脏,这个铁铮铮的汉子在女儿面前不由眼眶湿润了。“珑儿,我知道爹以前错太多,欠你们娘俩儿的太多。我现在只是希望有机会能够弥补一些,你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杜大当家的何出此言啊,您哪儿能有错啊,您铮铮铁骨,重情义讲信用,为兄弟两肋插刀。谁敢说您错谁就是大错。至于说什么亏欠,弥补,您跟我杜玲珑没什么关系,您不欠我的!”   “好,不提这个。”杜虎说着仰脖干掉一杯酒,然后又说:“玲珑,你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啊,可你怎么就甘心给这个司徒寅当小呢?且不说他在你之前就已经有了八房老婆,就是这年纪,他看起来比我还老呢!”   “我都嫁进司徒府九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过问啊?晚了!我还就是乐意给他当小,我就是喜欢他。他对我很好,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们。娘的后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试问,那个时候你在哪儿?该不会是为了争地盘带着兄弟们血拼呢吧!”   一番话说得杜虎无言以对。他又猛灌了两口酒,然后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一个绸缎包裹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道:“好吧,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现在时局不稳,这个你留在身上以防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就到黑熊岗找我。”说完放下东西,抬脚就走。身后却传来九夫人冷冰冰的声音:“娘生前不愿跟土匪有关系,我也不会跟土匪有半点瓜葛。”杜虎一跺脚,推门走了出去。   九夫人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出了口气,她瞟向桌子上那个被锦缎包裹的东西,伸手取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于是赶紧包好揣在怀里匆匆出了屋门。   那天的事情之后,九夫人对外宣称司徒雪被火烧伤,身上留了疤痕。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有所顾忌,也就没有人好意思再让司徒雪脱衣服什么的了。   但是,九夫人和司徒老爷并不放心,眼看着司徒雪一天天长大,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于是,权益之下,司徒老爷决定送司徒雪到省城读书,他还专门在省城购买了房产,顾了佣人和司机,甚至把一部分生意也转移了过去。   这样每年除了学校放假的三两个月司徒雪回家,其它时间司徒老爷和九夫人也有机会常去照顾。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年司徒雪十六岁。虽然个子长高了,肚子里的墨水也渐长了,但他那活泼好动的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这着实让九夫人不少操心。 正文 突然的姻缘   扬城除了司徒首富还有一户人家的实力不可小觑,那就是人称云伯的富绅云浩博。   这个云伯也是个极有个性的人,首先他喜欢清静,行事风格非常低调;另外他还有一大嗜好,就是穿上粗布短衣像个农夫一样下地种菜,用他的话说全当锻炼身体还亲近了自然。与司徒寅截然不同,这个云伯一辈子只娶了一个太太,至今恩爱有加,他们膝下有一独女云朵儿,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这天,云伯在瓜地里忙活完,挑了几个自己种的香瓜包起来准备带回去。他提着瓜正走到一棵树下,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一本书把云伯小小地惊吓了一下。云伯拾起书翻到封面一看:《三国志》,他抬起头看到不高处的树杈上正躺着一个少年,一个胳膊挡在脸上像是睡着了。   “喂,孩子!”云伯朝树上喊道。   那个少年被唤醒,他揉揉眼睛直起身来,然后一个漂亮的腾空从树上跳了下来。   “小心点!”云伯上去扶了少年一把,然后把手里的书递还给他,“年轻人,以你的年纪看这个吃得透吗?”   少年呵呵一笑,接过书答道:“透不透先吃了再说。大不了,多嚼嚼。”   一句话说得云伯哈哈大笑,然后上上下下将少年打量了一番,这才又说道:“你是司徒家的公子司徒雪吧?”   少年看着云伯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老人家,您怎么知道的?”   云伯笑道:“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整座扬城数司徒家的小少爷生得最俊俏。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一句话夸得司徒雪一阵不好意思,他低头看到云伯提着一袋子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连忙说道:“老伯,我帮您拿。”说着接过云伯手里的东西。于是两个人边走边聊了起来。云伯趁司徒雪不注意,回头冲着不远处等候的司机打了个手势,于是司机便悄悄驾车跟在了他们身后。   司徒雪和云伯一路上天南地北聊得十分开心,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口。云伯停下来说道:“到这里就可以了,前面一转弯是我一个亲戚家,我给他送点瓜。”说着接过司徒雪手里的口袋,从里面挑了两个香瓜递给他,“我自己种的,甜着哪。”   司徒雪倒也不客气接过瓜闻了闻,“真香。谢谢老伯。”   “喜欢吃的话就到瓜地里找我,多着呢。”云伯笑眯眯地说道。   与云伯道别后司徒雪便径直回了家,他对这次的邂逅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不过云伯可就不同了,他目送司徒雪的背影离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天之后,司徒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九夫人手持蒲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几天的闷热天气让她一直心绪不宁,烦躁情绪呼之即出。这时,四夫人突然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开口便说:“好消息好消息!”   九夫人被搞得莫名其妙,诧异道:“什么事让姐姐如此高兴?”   四夫人笑道:“猜我刚在前厅碰到谁了?金媒婆!”   “金媒婆?倒是老熟人了。”九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四夫人可没注意到这些,继续道:“可不是,咱们几房的小姐出阁都是她给保的媒。你猜她这回来做什么的?”   话到此处,九夫人心里已经感到不妙,却听四夫人继续兴高采烈道:“给咱们司徒雪提亲!对方是城中富绅云老爷家的独生女,正是门当户对。这云夫人和我还是教友,她人和气得不得了,而且看起来高贵又有涵养,她教出来的女儿也一定错不了。恭喜你了,妹妹,你就要升级当婆婆了!”   四夫人这边说得眉飞色舞,九夫人却感到如大难临头。她紧张地问道:“那金媒婆现在人在哪里?”   “前厅,老爷正跟她谈着呢,我这不得了信儿赶紧来告诉你一声。”   四夫人这边话还没说完,只见九夫人丢下手中的蒲扇披了衣服慌慌张张就往外走,留下四夫人是一脸的迷茫,不知道这妹妹是太心急还是不乐意这门亲事。   九夫人赶到前厅,只见司徒老爷端坐在那里正喝茶。九夫人上前就问道:“金媒婆呢?”   司徒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碗说了句:“刚走。”   “那亲事呢?”   司徒老爷抬头看了九夫人一眼,冲她摆摆手道:“坐下说。”   九夫人一屁股坐在了司徒老爷旁边,紧跟着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司徒老爷叹了口气,“是云家相中了小雪,想把自己的独生女嫁到咱们家。他听说咱家几个丫头的婚事都是金媒婆说的就特别托她来提亲。”   “你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说孩子年纪还小,又正在读书,现在就谈婚论嫁为时过早。”   九夫人听闻这才出了口气,身子向后靠了靠。司徒老爷却又说道:“这云家真的不错,我曾经跟云老爷打过几次交道,是个正直和善的人。这云朵儿小姐我也见过,小姑娘知书达理,人也漂亮。我倒是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结下这门亲。”   九夫人闻此言柳眉一竖,“是啊,多好一门亲事,那你怎么不答应啊?”   司徒老爷见夫人生气了,忙笑脸相迎道:“我这不是说说嘛!咱家的情况你最清楚,这能成吗?”   九夫人整了整衣衫,翘起二郎腿道:“这成不成还不都是你司徒老爷一句话的事儿?你躲得了这一回还能躲得了一辈子?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眼看小雪已经不小了,就算这纸里能包得住火,我们也得为她日后的幸福着想啊!”   司徒老爷听九夫人这么一说立即站起来,机警地四下巡视了一番,这才走近九夫人小声道:“你说得我都明白,可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啊!”   “时间时间,十六年了,你每次都拿这个当借口。我就想不通了,这家业是你辛辛苦苦挣下的,就算你说要传给女儿,旁人凭什么干涉?”   “小声点,”司徒老爷几乎是在求,“族规如此,我也不好办呀,而且族长那里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九夫人翻了他一眼,“又拿族长压我。是,他是族里的长辈,你尊敬他也是应当,可是说不好听点,他家的染房若不是你常年照应早就经营不下去了。你对他们家于情于理都够意思了,他凭什么就因为你没有儿子就要你把家业交出去?况且,都民国十几年了,哪里还轮得着那些封建残余兴风作浪?”   “瞧瞧你,话越说越没轻重。我父辈的长辈现在就他一个人还健在了,我小的时候家里遇到困难的时候多亏他帮忙。现在人一把年纪了,眼看也没多少日子了,你让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他老人家对着来呢?放心,我都想好了,咱们小雪的事情总有一天能解决的。”   九夫人见司徒老爷已经这样说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隔天傍晚,司徒族长突然要宴请司徒寅。天还没黑司徒寅就赴约去了,直到大半夜才喝得酩酊大醉被人给架了回来。九夫人这个生气啊,可是面对烂醉如泥的司徒老爷也无计可施,只好忍着火气整理齐必服侍他睡下。司徒老爷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过午,他揉了揉沉甸甸的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九夫人见状连忙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了上来。   “你呀,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都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记得。”九夫人一边埋怨着一边将醒酒汤送到司徒老爷手中。司徒老爷柔柔太阳穴,使劲地眨巴了下眼睛,“昨天大家聊得开心,就多喝了两杯。”   “昨天都有谁啊,这么能聊?”   九夫人这句话一问,司徒老爷使劲拍了下脑袋,只感到里面像塞满了棉花,昨天晚上的事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在这时,有丫头来报说族长和云老爷来访。司徒老爷一听连忙起身更衣,还一边对九夫人说道:“对,昨天一起喝酒的还有云老爷。”   九夫人一听云老爷立即起了疑心,赶紧跟上司徒老爷往前面走去。司徒老爷来到前厅,只见院子里放了好些礼物,他正在诧异,云老爷已经迎了上去笑着说道:“亲家,昨晚还好吧!”司徒老爷一听“亲家”,脑袋嗡得一声就要炸开了。   这时,族长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贤侄啊,这回我可要说你了。昨晚你们两个既然是当着我面结的亲,那我可就要主持公道。你这男方家长怎么能让人家女方先送彩礼呢,该是你们先下聘才是,这才合乎规矩。”   司徒老爷这边还懵着呢,云老爷抢先道:“无妨无妨,都是一家人不分先后。况且,也是我心急,想说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司徒兄,昨天酒桌上的话你不会反悔吧?”   一句话点醒了司徒寅,他隐隐约约记得昨晚在酒桌上他借着酒劲说过其实他很想与云浩博结亲的,这么说,是自己亲口答应的这门亲事?司徒寅这个悔啊,他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相对。   原来,那天金媒婆将司徒寅婉拒婚事的事情告诉了云家,云浩博想司徒雪毕竟是司徒家唯一的继承人,司徒寅会不会是觉得他找一个媒婆来说亲不够重视,于是便邀约了司徒族长借着请司徒寅吃饭的机会再把这个事情提一提。没成想,司徒寅酒量不好却还贪杯,几杯酒下去他就喝醉了,所以当云浩博提起两家联姻的事情,司徒寅是一口答应,还当着族长的面立了誓。云浩博担心酒桌上的话不作数,于是今天便带了礼物又请司徒族长陪同来见司徒寅,为的就是能把这件事敲定。   “放心吧,由我担保,司徒家和云家的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司徒族长拍着司徒寅和云浩博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司徒寅顿时冷汗直冒,面对这种情景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说:“只是——孩子们都还小,正是读书的年纪。我们就这么替他们做了主,会不会……”   云浩博笑道:“司徒兄所虑在理。不过,孩子们年纪小可以不着急完婚嘛。再等两年也无妨,趁此机会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先把感情培养起来!”   这下司徒寅真是无言以对了,只能陪着笑应承着,而这桩亲事也竟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九夫人在厅堂前听到了这一切,她气呼呼地掉头就走。待司徒寅送走了族长和云浩博回到房里,看到的正是九夫人气鼓鼓的表情,再往地上一看,九夫人的脚边搁着一只皮箱。   司徒老爷本就心虚,见到这场面立即害了怕,连忙上前小心地陪着说好话。谁知九夫人根本不领他的情,冷言冷语地讽刺道:“司徒老爷这回如愿了,我在这里给老爷道喜了。”   “夫人啊,你就别嘲笑我了。我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做骑虎难下了。”司徒老爷的声音都快带着哭腔了。   “那也是你自己爬到老虎背上去的,怪得了谁?”   “是,是!都是我的错。可是,事已至此,你可要帮我啊,可千万别……”说着司徒老爷的眼睛朝着地上的皮箱瞄去,“夫人啊,你这是……”   九夫人狠狠瞪了司徒老爷一眼,然后站起身说道:“给小雪收拾的行李,让她赶紧回学校去。”   “哦,哦。”司徒老爷一听行李是司徒雪的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又说:“那小雪呢?”   “让张妈去找了。这孩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也不知道像谁?”   于是,司徒雪在最短的时间里被送上了去往省城的火车,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车站与父母道别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正文 俏美的未婚妻   一段时间的逍遥自在之后,学校开学了。   司徒雪就读的是走读制的贵族式男子高校。这天放学,司徒雪刚走到校门前,两个同班同学赶了上来要约她周末出去玩,其中一个还很不识抬举地将胳膊搭在了司徒雪的肩膀上。司徒雪平素就不喜欢这两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也都是应付了事,这一回她正想办法怎样推托,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高声喊道:“司——徒——雪!”   大家都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校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孩儿。她扎着马尾辫,头发微微卷曲着,一件粉红色的小洋装,裙摆上的花边,发带上的蝴蝶结都让司徒雪打心底里羡慕不已。   她真是太美了,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司徒雪身旁的两个同学早就看傻了眼,口水都快落到脚面上了。   “司徒雪。”女孩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走到了三个人面前,“我们终于见面了,我是云朵儿。”   一听这个名字,司徒雪马上明白了,原来第一次和云伯见面的时候他说他的女儿也在省城读书是真的。那个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邂逅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是找司徒雪的啊?”一旁的两个同学开始不安份起来,“司徒雪,快给介绍介绍,这个漂亮妹妹是哪里冒出来的?”   看着那两个人色眯眯的样子司徒雪心里就是一阵不快,于是她随口就答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两个同学一听是司徒雪的未婚妻立刻收敛起来,小声道:“小子,行啊,得了,哥俩不耽误你好事了,回见!”说罢冲着云朵儿媚笑着离去了。   云朵儿见司徒雪竟然在同学面前如此大方地介绍自己倒有些害羞起来,她走上前扯了扯司徒雪的书包说道:“司徒哥哥,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司徒雪刚为甩开了那两个讨厌鬼而庆幸,眼下又出来一个。不过,云朵儿小姐当然不会招人厌了,只是要让司徒雪在她面扮演未婚夫、好大哥可真是有点为难。不过,看着云朵儿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又看在她刚才也算帮了自己的份上司徒雪咬咬牙,“走吧,车在前面。想去哪儿?”   “百货公司。”云朵儿欢喜地如同小鹿一般跟在司徒雪身后,马尾辫一甩一甩,可爱极了。   如果不是云朵儿,司徒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机会这般名正言顺地逛百货公司。过去,当她乘车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橱窗里一件件华美的衣裳,一双双闪亮的皮鞋都曾让她有过刹那间的冲动,可是这一次跟在云朵儿的身边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女人的特权。   “漂亮吗?”司徒雪正盯着模特身上那件秀花的真丝旗袍发愣,云朵儿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冲着司徒雪说道。司徒雪转头看去,那件湖蓝色的洋装穿在云朵儿身上真是合适极了。   “漂亮。”司徒雪的这句赞美是发自内心的。   “真的?我也觉得不错。”云朵儿正说着,却见司徒雪的目光又移到了那件模特身上的旗袍。   “你喜欢这个?”   “嗯。”司徒雪的回答完全出自本能的反应。不料云朵儿听后立即说道:“我试给你看。”说着就让店员取了下来。   当云朵儿再次从更衣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司徒雪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柔软的绸缎包裹在她婀娜的身体上,由显出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仿佛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女子。   那种美是司徒雪可望而不可及的,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幻想起来,如果是自己穿上这件旗袍是不是也不差呢?   云朵儿自然不知道司徒雪的想法,她看到司徒雪望着自己那出神的眼神以为这就是他喜欢的类型,于是娇嗔地说道:“看够了嘛?那我换回来了。”   司徒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云朵儿转身就走进了更衣室。司徒雪这才起身对店员说道:“刚才的那些,还有那件旗袍都包起来。”   这是司徒雪第一次买这些东西,云朵儿自然想不到她眼中的这位对自己极好的司徒哥哥送这些给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她,事实上这些东西送给云朵儿就仿佛是在送给自己,穿在云朵儿身上能让司徒雪想象到那是穿在自己身上。   一路上,云朵儿坐在车里看着出神的司徒雪,那个侧面俊美得让她的心里一阵痒痒,这个单纯的女孩完全没有想到由父母作主的终身大事竟然是如此完美。司徒雪并不讨厌身边的这个女孩,准确地说她是羡慕云朵儿,做一个天真美丽的富家千金,那本来也应该是自己的生活才对。   司徒雪回过神来看到云朵儿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一阵地不自在,于是只好找话说。   “对了,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来的?”   “因为我见过你啊。在车站,我当时去接我的一个同学。”   “哦。你读的是寄宿学校吧?”   “嗯,安华女校。”   司徒雪于是吩咐道:“赵叔,送云小姐回学校。”谁知云朵儿一挽她的胳膊说道:“这么早就要赶我走,不要!”   “那你要上哪儿啊?”   “去你家。我饿了,听说司徒老爷把府上最好的厨子给你带来了。”   面对云朵儿的任性司徒雪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随吩咐司机直接回家。   谁知云朵儿一进司徒雪家门就直接冲上了二楼,仿佛早已熟门熟路了一样。云朵儿一头扎进司徒雪的房间看到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便一下子扑了上去。身后跟上来的司徒雪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女生青涩地笑了。   “好啦,起来,想吃什么?”司徒雪走上前想要把云朵儿拉起来,却听到她喃喃地说了句:“好舒服啊!”便没有了动静。这丫头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睡着,司徒雪笑了笑起身给她盖上毯子然后走出了房间。   云朵儿一觉醒来伸了个幸福的懒腰,随觉得肚子真的咕噜噜叫了起来。她走下楼梯,看到司徒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那个优雅的身影再次触碰到了云朵儿的小心脏,两朵红云刹那间浮上了脸颊。   司徒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冲云朵儿笑道:“醒了?正好,饭菜刚好,快来吃吧。”说着合上书站起身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按我的喜好吩咐了。”   云朵儿的鼻子早就饭菜的香味吸引了,她欢快地循着气味跑到餐桌前。“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动起了筷子。   司徒雪心里这个好笑,都说云家大小姐知书达理,举止优雅,原来现实和传闻差距这么大,或许她在家里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司徒雪想着不觉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的吃相很难看吗?”云朵儿鼓着腮帮子说道。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你吃饭的样子像极了我妹妹。”   “真的?”云朵儿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司徒雪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嗯。我爹我娘经常骂她吃饭没个正形!”   “你——你骂我!”   “哈哈!”司徒雪被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好了,不逗了。赶紧吃,吃完还要送你回学校,小心误了门禁。”   “你要赶我走?”云朵儿瞪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   “不是,太晚了,我得送你回去。”   “不回。学校的床不舒服,还是你家的床又大又软,我可喜欢了。”   “这是什么话?你爹要是知道你住我家还不杀了我?”   “才不会呢!就是我爹说的,要我跟你多亲近培养感情。再说,反正迟早也是你的人,我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意见啊?”   司徒雪一听这话心里一阵发笑,这个云朵儿也太可笑了点吧。“好,你爹那边没事。是我爹,我爹会把我打死。”   “真的啊?有那么严重?”   司徒雪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要不想还没过门就守寡的话,就乖乖回去。”   “好吧,就听你的。”云朵儿嘟着嘴说道,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重新转移到了丰盛的菜肴上。   这个云小姐,不知道她是笨呢还是叫做单纯,这么好哄?司徒雪想着就觉得可笑。   送走了云朵儿,司徒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想到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司徒雪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转身回房拿起电话拨回了扬城。 正文 驶向日本的客船   司徒老爷和九夫人双双面色凝重地坐着,昨晚司徒雪的一通电话几乎让他们彻夜未眠。   “老爷,照这样下去小雪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曝光。”   听夫人这样说,司徒老爷也是连连点头,“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解决这件事,总之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你就知道拖。”九夫人一脸的不高兴,“得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司徒老爷向来最听九夫人的,一听九夫人说有办法立刻两眼发亮起来。   九夫人轻咳了两下道:“小雪早前就说过希望能去海外读大学,说什么学习先进思想。所以,我想不妨让她现在就去。”   “是呀,这倒是一个恰当的理由。”   “那当然,这留洋据说一去就是三五年,算是给你足够的时间摆平这一切了。不过,一想到我要那么久见不到女儿,我就……”九夫人说着不由抹起了泪来。   “夫人,小雪出去也正好能见见世面,多学些先进的东西回来,对以后接手家里的生意也是有帮助的。再说她又不是不回来,这些年你不是还有彤彤陪着的吗?”   九夫人白了司徒老爷一眼,“小雪说她想去什么兰什么西的国家,是哪里啊,远不远哪?”   “是英格兰,法兰西。都是些欧洲的国家。不行不行,那儿的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而且听说作风跟咱们也相差很大,小雪去那里哪能行?要我说要出去的话不如去东洋,至少都是一个老祖宗,环境不会差太多。就这么定了,你去跟小雪说让她赶紧准备我要送她去日本读商科。”   司徒老爷一向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没多长时间留学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当司徒雪提着行李箱站在熙攘的码头时,海风拂过她的发稍带来海水的味道让她的心情一阵清爽。想到即将踏上的留学路,她的心中就止不住地欢欣雀跃,虽然最终的目的地和期望有所偏差,但是能走出国门实现从小的心愿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登船的号声发出了,司徒雪随着人流向甲板上登去。在拥挤的人群中她那略显纤瘦的肩膀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一个壮汉扛着箱子从她身边强行挤了过去,司徒雪被壮汉这么一撞立刻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倒去,与此同时握着把手的手一滑,皮箱便从手中脱离了出去。就在这时,一只手有力地抓在了司徒雪的肩膀上,就这么一顶让司徒雪重新找回了重心。   “谢谢!”司徒雪一边答谢一边侧过头看去,那一刹那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张英俊的脸上。那双眼睛深邃而闪着光芒,微微翘起的嘴角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还有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不客气。你的皮箱。”   司徒雪这才恍过神来,低头一看那个年轻人已经把自己的皮箱递了过来。此时,司徒雪不由为自己刚才心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心情而感到羞愧,不过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而已嘛!   司徒雪想着刚要伸手去接皮箱,那年轻人却身子一晃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还好年轻人反应敏捷,用手撑住了司徒雪身后的栏杆。可是,就是那一刻,年轻人和司徒雪离得如此近,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   司徒雪突然心跳加快,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立即将头偏了过去。年轻人也迅速直起身子将皮箱交还司徒雪,然后背起一只简单的背囊便上船去了,身影迅速淹没在了人流中。   司徒雪放下行李四周看了看,船舱还不错。   随着一声汽笛声船开动了,司徒雪连忙跑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上。湛蓝的天空,一只只白鸥在云朵间穿梭,阵阵海风清凉直透心底,大海的味道自由的气息,司徒雪的心情从未如此畅快过,她张开双臂用力地呼吸着,感觉自己像要飞起来了一般。   司徒雪如此舒展了身体之后便在甲板上四处溜达,突然她看到了刚才帮过自己的那个年轻人,他背着背囊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似乎也正在享受这迷人的海景。   司徒雪整整衣衫,扶了扶鸭舌帽然后走上前去打招呼:“嗨,是你啊,刚才多谢了。”   年轻人转过身看着司徒雪微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那笑容有一种溶化一切的力量,司徒雪顿时感到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她定了定神,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司徒雪。”   “左轩。”年轻人的手和司徒雪握在了一起,那只手温暖而充满了力量。   “左轩。”司徒雪重复着这个名字,称赞道:“这个名字好听。不过,左倒是不常见的姓氏。”   “总比司徒常见吧?”左轩说着再次报以微笑。   “是哦。我是扬城人,据说生我那天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司徒雪和左轩就这样聊了起来,两个年轻人都感觉还蛮投缘的,于是越聊越开心。   甲板的一侧有几个穿和服的日本人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地聊着天。左轩几次撇过眼投去厌恶的目光。   司徒雪看左轩的反应于是问道:“你不喜欢日本人啊?”   左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你刚才说你去日本也是读书,既然你不喜欢日本人为什么还要去学他们的东西?”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必须客观,人家的长处该学的还是要学,不仅要学,还要学好,要超越!”左轩说这些的时候很严肃和刚才轻松的交谈完全不是一个口吻。   “你还没说你去日本念什么学校呢?”   “预科军官。”   “是军校耶!”司徒雪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你好厉害哦,知道吗我从小就很佩服军人的,骑着战马,拔出军刀,前进,冲啊——好威风!”   左轩轻轻一笑,“做军人不是为了威风的,保家卫国,血染沙场,随时准备出生入死。”   司徒雪看着左轩的眼睛,在他讲这些话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分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找死啊!”突然甲板的一侧传来一个日本人愤怒的声音。   司徒雪和左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正抹眼泪,旁边一个日本人拿着一只还装着残酒的酒杯。显然,是小孩子乱跑撞洒了他的酒,所以正在发脾气。一个日本船员已经迅速跑了过来,他和那位先生交流了几句,然后转身开始驱赶地上的小男孩。小男孩被吓得坐在地上大哭不止。   左轩见此情景一拉背带就要过去。正在这个时候,事发地点附近走出来了一位先生。这个人高高的个子,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脸上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他浓眉细目,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这个人走到船员身旁用日语跟他交谈了几句,只见船员十分客气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掉了。这位先生又蹲下来用略带口音的中文对小男孩说道:“不要哭。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里?”   这时,一位太太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小男孩,小男孩也扑在她的怀里喊着“妈妈。”见此情景,那位先生便起身默默离开了。   目睹了全部经过,司徒雪转向左轩道:“这个日本人好像还不赖哦。”   左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不过是一个有修养的日本人而已。”   “你不要一棒子打死一船人好不好。我看刚才那位先生还蛮帅的。”司徒雪这话可的的确确是老实话,刚才甲板上的那个高个子男子看起来健康又绅士,这和以往日本人在她心中的形象差别还挺大的。   左轩显然对司徒雪的话挺有意见,在他眼中眼前的这个小兄弟只不过是一个年少且未经世面的小不点,即便自己跟他解释许多也未必能明白,所以就闭口不言了。   这时,船身突然有一些颠簸,司徒雪站在甲板很靠前的位置一时间感到一阵眩晕,于是连忙摆手道:“我有点晕,先回去休息了。”说罢赶紧转身离开,走到半路却又开始后悔怎么忘记问他住哪一舱呢?算了,总还能见面的。   司徒雪在船舱里躺定,刚才的不适感觉渐渐退去。这时舱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正文 优雅的三浦君   司徒雪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那个人将自己的背包放下然后在对面的床上坐了下来。司徒雪想说应该跟自己的室友打声招呼才是,于是将身子撑了起来。   “好巧啊。”就在司徒雪回头的一刹那对面的人先开口道。   “是你?”司徒雪又惊又喜。   左轩笑了笑说:“是啊,世界真小。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司徒雪揉揉脑袋说:“头已经不晕了。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住同一舱。”   “那就一路上多关照了。”左轩说着顺势倒下,将头枕在手臂上眯起了眼睛。   司徒雪见左轩如此安静也重新躺了下去,眼睛却不住地悄悄向一旁瞥去,心里止不住的一阵阵欢喜,渐渐地眼睛也就模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船舱外一阵骚乱。司徒雪和左轩几乎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左轩抢先一步打开舱门,司徒雪紧跟上前,左轩却下意识地用手一挡,司徒雪于是只得从左轩的手臂下面探出脑袋张望。   就见一个身材瘦小、衣着破旧的少年拼命地在走廊里奔跑,身后两个船员一边叫骂一边追赶着。少年经过司徒雪和左轩的舱门顺着楼梯就要往上跑,却被从楼梯上方往下走的一个壮实的船员截住了。船员像拎小鸡崽子一般将少年拎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板上。紧追上来的两个船员将少年从地上揪了起来,其中一个嘴里用日文骂骂咧咧着,无非是一些支那猪之类的脏话。   左轩听到船员的脏话顿时来了气,他正要冲上前去谁知司徒雪动作更快,她倏得一下从左轩的胳膊下面钻了出去,一个箭步冲到那个船员跟前大声道:“收回你的话!放开他!”   船员瞪了司徒雪一眼,大概是没有明白也就没有理会。司徒雪于是用日文又讲了一遍。这回船员听懂了,他横横地瞪了司徒雪一下,然后大胳膊一挥便将司徒雪甩了出去。   司徒雪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到,幸好身后一只手适时地撑了她一把。司徒雪向后一看,左轩阴沉着脸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径直走了上去。   左轩走上前,一把拧住那船员揪着少年的那只手使劲向外一撇,那船员疼得一松手随即呲牙咧嘴地看着左轩。左轩没有说话,他用凶狠的眼神瞪着船员然后使劲甩开了他的手。那船员向后退了几步,捂着那只手嘴里哇啦哇啦地骂着,然后就要向左轩扑过去,一旁的那个壮船员也准备动手。   这时,另一个一直没出声的船员将他的同伴拉住了,然后在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那个起初准备还手的船员这才极不情愿地罢了手,同时对壮船员说了句:“算了。”   制止了同伴的那个船员又转过来用中文对左轩说道:“不好意思。这个孩子没有船票也没有证件,我们怀疑他是偷渡所以要把他带回去调查。”   左轩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只见他一脸油污,一双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里面满满地充盈着泪水,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如果他的确是偷渡的,你们会怎么处置他?”左轩问道。   “我们会联系港口的快艇将他带回去。”   船员的话刚出口,那个少年便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左轩看了看少年向船员投去了恳请的眼神。那个船员摇了摇头说:“不行。他这个样子我们没有办法让他继续呆在船上。”   船员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见那个少年突然摊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停地翻着白眼,还口吐白沫。围观的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左轩试图将少年扶起来却完全没有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穿过人群来到了少年身旁。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一边解下领带一边说道:“帮我摁住他。”   左轩和司徒雪立即上前分别摁住少年的胳膊和腿。来人将领带团了起来,然后塞进少年的嘴里,又动手在少年头上的几个穴位按了一会儿,少年才渐渐安静了一些。   做完这些,来人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船员,然后用日文对那三个船员说道:“这孩子有病,现在赶他下船会出人命的。我可以做担保人,请让他留下,之后的事情都可以由我来负责。”   三个船员互相商量了一下,最后那个能讲中文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们不能作主,需要请示船长。”   “那就有劳各位去请示船长,必要的话我可以当面跟他解释。”   沟通完毕后,三个船员暂时离开了。那个人冲着司徒雪和左轩友善地说道:“刚才谢谢二位了。不过,还请二位帮忙将他抬到我的船舱。”他的中文虽然带点口音却还基本标准,声音也蛮好听的。司徒雪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刚才在甲板上见到的那个“有修养的日本人。”   左轩和司徒雪帮忙将少年抬进了船舱。那个日本人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支针给少年打上,然后非常友善地向他们表示谢意:“谢谢二位。”   司徒雪看左轩不太想说话于是赶紧答道:“是我们应该谢谢先生才对。”   “对了,在下三浦樱野,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司徒雪。”司徒雪看了一眼左轩,连忙替他答道:“这位是左轩。”   “幸会。”三浦说着伸出了一只手。司徒雪立即也伸出手和三浦握了握,她又戳了戳左轩。左轩这才有些不大情愿地也把手伸了出来。   左轩不说话,司徒雪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提问道:“三浦先生,你是医生?”   三浦彬彬有礼地答道:“是的。我到中国来就是为了学习中医。”   “哦,这样啊。”司徒雪开始找话说:“对了,他怎么样了?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病很难治愈,只能尽量控制。现在缺乏相应的药物,我只能先给他打一针镇定,等到了日本我打算用中医和西医结合的办法为他治疗。”   “真的是麻烦你了。”   “不要客气。我学医本来就是为了救人。”   一直没开口的左轩这时说道:“希望你能认真治疗。”这话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三浦微笑着答道:“请放心,他是我学成回国的第一例病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希望是这样的。”左轩嘟囔道。司徒雪赶紧一扯他的衣角,使劲瞪了他一眼。三浦看在眼里却不介意,依旧笑着和他们搭话。   从三浦的船舱出来,司徒雪就质问左轩道:“你刚才是什么态度?别忘了,是他帮了咱们。”   左轩满不在乎地答道:“我知道。要不然我才不会对日本人客气呢。”   “你那也叫客气?人家三浦先生自始至终可都是彬彬有礼的,可你呢?”   “没办法,我就是无法对日本人友好。”   “你那是偏见。不能一棒子打翻整船人,哪里都有好人有坏人。”   “我承认,或许我真的有偏见。但是我的确找不到理由跟日本人交朋友。”   司徒雪见这么下去也辩不出结果于是干脆转移了话题,“对了,三浦的船舱好大好漂亮啊,你看到没还是套间。我怎么没有订到那么好的船舱?”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自己舱中,左轩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行了,知足吧!头等舱只有日本人才能订到,而且价格要便宜得多呢!”   “不公平!”司徒雪噘着嘴坐在自己床上。   “这下你知道了吧,日本人就是自以为是,恃强凌弱。刚才你也看到了。”左轩说着将脸转向了床内侧。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有人敲门。   司徒雪起身去开门,只见三浦樱野正恭敬地站在门前。   “我是来告诉二位,刚才我已经见过船长,他已经同意让那孩子留在船上了。”三浦说道。   “太好了。”司徒雪兴奋地喊道。   “另外,那孩子已经醒了,说是一定要当面向二位道谢。”   “好啊,我们这就来。”司徒雪说着转身去拉左轩。左轩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跟在司徒雪后面进了三浦的船舱。   一进船舱二人便看到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司徒雪不觉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二位请坐。”三浦说道,“在下特备了一些薄酒还请二位赏光。”   “三浦先生,您客气了。”司徒雪说着大方地坐了下来。左轩看了她一眼也只好挨着她坐定。   三浦又说道:“在中国的这些年,我也交了不少中国朋友。我很喜欢中国人的正直和豪爽。今天见到二位年纪轻轻却能仗义出手,我很佩服,所以借这个机会也希望能结交二位,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啊?”   “三浦先生,您这话就见外了。”司徒雪豪气地答道:“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您出手相助。再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愿意交您这个朋友。”   “司徒君果然爽快。”三浦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左轩,“左君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否和司徒君的看法一致?” 正文 三浦家的客人   司徒雪轻轻瞪了左轩一眼,看他不想讲话便抢白道:“左轩他个性腼腆,不过他跟我一样都很佩服你的,这个朋友我们是交定了。”这回轮到左轩拿眼睛瞪司徒雪了。   三浦又问道:“不知道司徒君和左君这次因何去日本啊?”   “我们是去读书。我爹让我去念商科,左轩就厉害了,他要去读军校,好像是预科军官学院。”司徒雪的话刚一出口左轩就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她一脚。   三浦早就看出这两个人的猫腻,只不过在他眼中这两个还都是稚气未脱的后生,他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所以并没有介意。   “预科军官可是一所很棒的军事院校,是专门培养年轻军官的地方。”三浦刚说完,一直没开口的左轩却突然打岔道:“刚才那个孩子呢?”   “她正在整理,一会儿就会出来了。”三浦的话音刚落,只见里间的屏风后躲躲闪闪现出一个人影。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形唯唯诺诺地走了出来。显然,她刚洗过澡头发上还湿漉漉的,身上穿了一件肥大的衬衫,尤显得她身材的娇小。   “原来是个女孩子。”司徒雪笑着看了左轩一眼,左轩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刚才又脏又破的小少年竟然是个皮肤雪白的小姑娘。   司徒雪起身走上前去拉着小女孩看了看说道:“三浦君的衣服太大了,一会儿我给你找几件我的衣服,应该比这个合身些。来,坐过来。”说着拉起小女孩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左轩亲切地问道。   “小菊。”女孩儿的声音像瓷器的碰撞声一般。   司徒雪连忙又问:“你怎么会在船上呢?你是要去日本吗?”   小菊点了点头,瞬间眼眶就红了。   “别哭,慢慢说。”左轩从未如此温柔地说过话。   小菊这才慢慢说道:“我去找我弟弟。我爹娘早死了,我和弟弟跟着叔叔婶婶生活。叔叔欠人家钱要把我卖了还债。弟弟为了不让我被卖掉就跟着工头说到日本做工,说那里工钱高,一年半载就能把钱还上。”小菊说着眼泪已经开始吧嗒吧嗒落下来,“弟弟去了一年多,一点音讯也没有。叔叔一狠心还是把我卖了。他们逼我接客,我不答应,他们就往死里打。”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还?”司徒雪话还没说完,左轩已经再次狠狠踩了她一脚。   小菊抽泣道:“后来,他们发现我有病,就把我关在柴房里不管不问,我才趁机会跑了出来。我要去找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你知道你弟弟在日本什么地方做工吗?”三浦关切地问道。小菊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助。   “这样,到了日本你就先到我那里,我是医生要先给你治病。找弟弟的事情我再帮你想办法。”三浦的声音非常诚恳。   “对,我和左轩也会尽全力帮你的。”司徒雪说着朝旁边的左轩看了一眼。左轩看着三浦,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却并没有说什么。   “来,小菊,吃菜。”司徒雪说着便照顾小菊吃起东西,气氛很快变得轻松起来。   船上的日子过得很快,司徒雪、小菊、三浦和左轩渐渐熟识了起来,虽然表面上左轩依然是冷着脸不爱理睬三浦,但是在心里却也渐渐想要卸下防备去接纳这个日本人。转眼,航程结束了,四个人又辗转陆上最后到达了京都。   “前面就是我家了。司徒君,左君,二位不介意的话到我家中一叙?”三浦友善地邀请道。   “司徒雪,你不是还要赶去东京吗?”左轩显然是故意说的。司徒雪也故意答道:“开学还早呢,正好借此机会好好逛逛京都。”   “正好,我可以为二位做向导。那就请吧!”   面对三浦的邀请,左轩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时,司徒雪凑上前小声说道:“你不想关心一下小菊的去处安不安全吗?走吧!”说着一拉左轩跟上了三浦和小菊。   三浦樱野的家是一座典型的日式建筑,院门前的两棵樱树对称地伫立着,姿态十分优美。   “五年了,终于回来了。”三浦站在院门前感慨道。就在这时从院子里走出一个身着和服的中年女子,她看到三浦立刻热泪盈眶,激动地喊着:“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说着便一路小跑迎了出来。   三浦介绍道:“这是我的管家玉子,这几位都是我的中国朋友。”玉子非常有礼地向大家问好,将他们迎进了屋里。   三浦让玉子带小菊去换衣服,然后便领着司徒雪和左轩参观自己的家。几年没有回来,这里依旧还是老样子,三浦一面带着朋友参观一面也在寻找昔日的记忆。   客厅的墙壁上几张照片吸引了左轩的注意力。三浦走上前指着那张和服全家福说道:“这是我爷爷,我的父亲。旁边这个是我弟弟樱踪,这个小女孩儿是我妹妹樱子。这是我去中国之前照的,现在樱子应该已经是大姑娘了。”   “你的家人们呢,都不在家吗?”司徒雪凑上来问道。   “他们都在东京。这里是老宅子。”三浦一边解释一边走到另一张照片前,那是老中青三个军官的合影,“中间的是我爷爷,旁边是我父亲和弟弟。”   这张照片和刚才的和服照感觉完全不同,虽然是同样的人但是穿上军装之后就有股不一样的味道,司徒雪细细地品味着。一旁的左轩问道:“你们家都是军人?”   “是的,我们家世代从军。军人的荣誉就是我们家族的荣誉。”   “那你呢?”   三浦笑了笑,说:“我弟弟已经是我们家的骄傲了。家族的荣誉交给他就好,我只想学医救人。”三浦的一句话让左轩心里平添了对他的几分好感。三浦又说道:“对了,我弟弟樱踪就是毕业于预科军官,这张照片就是他毕业那年照的。”   左轩还没反应,司徒雪一听先激动道:“好巧啊,那么说左轩就会是你弟弟的后辈了!三浦君,你怎么不早说?”   “那天本来想告诉二位的,只是左君没给我机会。”三浦说罢呵呵笑了,一旁的左轩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各位,”玉子走了过来打断道,“小菊小姐已经梳妆完毕了。”众人听罢一起朝身后望去,只见小菊一身翠底白花的和服羞涩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昔日里相处的那个小女孩经过这么一打扮,清新得如同早晨绽放的花蕾,这么一看小菊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看着刚才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跟自己一样假小子似的小菊一转眼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司徒雪不觉有些看得愣住了。左轩见状坏坏地一笑,推了司徒雪一把道:“看傻了吧?喜欢的话就抓紧啊。”   “我看你才看傻了吧。是谁只有在小菊面前说话才格外的温柔?”司徒雪反驳道。   小菊走了过来,面对三人娇羞地问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玉子上前道:“没看到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吗?”   “是吗?司徒少爷,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小菊的一句话让司徒雪有些无所适从,她忙点点头,“好看。”   左轩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看来你有戏啊!”司徒雪一个胳膊肘就戳在了他的肚子上。   “好了。”三浦走出来说道,“小菊啊,你以后就在我家帮玉子打理打理家事如何?”   “是吗?我可以留下来?”小菊激动地问道。   三浦点点头。玉子忙说道:“当然了,少爷的意思就是让你留下来。太好了。之前家里来来往往帮工的都是男人,终于有一个女孩子可以跟我做个伴了。”   “你们都饿了吧?”小菊看着众人欢喜地问道,似乎大家肚子饿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吃的。我可会做吃的了。”小菊说着转身就走,由于太激动又不适应穿木屐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还好玉子及时赶上扶住了她,“别着急,我来帮你。”说着两个人开开心心地钻进了厨房。   饱餐之后,三浦本来打算留司徒雪和左轩住下的,可是这两个人都说自己有事情,三浦拗不过只好放他们离去了,但是说定一有时间他们就会回来看望小菊,帮她想办法找弟弟。 正文 混进军校的假小子   走出三浦家,左轩摸了摸肚子说:“小菊做的菜真好吃。你小子以后有福气了。”   “你说什么呢?”   “不是我说,大家都看出来了,小菊对你格外不同。”   “好啦,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去找我昔日的同学。他们现在也在念预科军官,入学的事情就是他们帮我申请的。你呢,直接去东京吗?”   “我都说了要好好玩几天再说。”   “你一个人可以吗?不然还是请三浦君——”   “不用!我自有安排,你就放心吧,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司徒雪冲左轩挥挥手转身就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似乎一点也不留恋似的。   “喂——你的地址,我写信给你!”左轩喊道。   “我有你的地址,我写给你!”司徒雪说着头也不回就消失在了街角。   这个没意气的家伙!左轩心里骂着,感到了一种不被朋友重视的落寞。然后,他背起背包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转眼,左轩到了入学报到的日子。这天,他和其他新生一起办完入学手续后排队等待着体检。突然,左轩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怎么,不高兴看到我?”司徒雪乐呵呵地说道。   左轩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又怎么在这里啊?”   “废话,我当然是报到啊。”   “我和你一样呀。以后请多多关照了,左轩同学。”   “你不是应该去东京念商科的吗?怎么会——”左轩一脸的迷茫。   “我就不可以改变主意来读军校吗?你说过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所以我就来了。”   说实话,看到司徒雪左轩心里是一百个高兴,原来这小子早就打算和他念同一所学校,难怪当日分开的时候他会信誓旦旦地说“后会有期。”不过左轩心里还是充满了疑问,“这所学校很难申请的,你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到?”   司徒雪笑眯眯地说道:“我爹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这句话在哪里都是真谛。”   看着司徒雪的笑脸左轩心里乐开了花,这下他在这所陌生的校园里就又多了一个朋友。   “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哼,你还不一样。我才知道这里的学费这么贵,能读得起的都是有钱人。对了,你从来都不跟我说你家里的事情,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左轩没有回答,而是一拍司徒雪的脑袋说:“哪里这么多话,好好排着,马上就轮到了。”   司徒雪这才伸着脖子向前面看去,只见之前进去的同学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扣着衣扣,整着袖子。这时一个壮实的青年走了过来冲着左轩打招呼。   左轩介绍道:“这是赵刚,我的中学同学,他和我们是一期的。这是司徒雪,我在船上认识的。”   赵刚上上下下看了看司徒雪,好奇地说道:“白白净净的,身板还这么单薄,怎么想到读军校,能行吗?”   司徒雪仰着头毫不示弱地答道:“有什么不行?我相信,身强体壮的士兵多的是,可是会打仗的将军就不好找了。不要小瞧我,我看着个子小,可是将来上了战场也绝对不是吃素的。”司徒雪说着卷起衣袖露出了半截胳膊来。   “好样的,是咱中国爷们儿。”赵刚说着伸出了手,“幸会啊,司徒兄弟。”   司徒雪也忙伸出手和那只结实的大手使劲握了一把,直疼得她眼泪直想往外冒,脸上却要强装镇定地带着笑。   “对了,刚才我在医务室看到一个哥们儿后背全是刀疤,八成以前在黑道混过。”赵刚八卦道。   “后背?”司徒雪敏感的小神经立即绷了起来,“你怎么看到的?”   “体检当然要脱衣服喽。”   “脱衣服?”司徒雪差一点叫出来,“大家一起?”   “嗯。”赵刚诧异地看着司徒雪,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   司徒雪立即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你怎么了?”左轩关切地问道。   司徒雪突然一捂肚子,“我肚子突然很疼,我先失陪了。”   “那你快点啊,马上就到我们了。”左轩叮嘱道。   司徒雪答应着转身就跑。赵刚还不忘给她指路:“那边,左转啊!”   不知过了多久,学员们都已相继完成了体检。护士看到名册上只剩下司徒雪这一个名字,于是大声地叫了起来。此时,司徒雪就站在门外,她知道这一关如果不过她就没有办法正式入学,刚才她已经设想了好几种解决办法,可是心里依旧没有底。当护士最后一次用极其厌烦的语气叫着司徒雪的名字时,她终于定了定心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护士抬头白了她一眼,“你是司徒雪啊?叫了半天,耳朵没问题吧?”   司徒雪摇了摇头。护士递给她一张表,“填好,进去!”   司徒雪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里间,对面的桌子后坐着一位年轻帅气的军医。“你是最后一个?”军医说着抬起头看着司徒雪微微一笑。   那一刻,司徒雪的心情不知道该说惊讶呢还是欣喜,她呆呆地看着军医半天没有说话。   “刚才护士喊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在好奇,没想到果然是你。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啊?”   司徒雪这下子才缓过神来,她连忙走上前激动地说:“三浦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浦笑了笑说:“这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   “唉呀,这个以后再解释啦,现在不是要体检吗?”司徒雪心想刚才想了千百种对策,没想到体检的军医竟然是三浦樱野,这下可好办了。   “好,那就先脱衣服。”   三浦话音刚落,方才的那名护士已经拿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司徒雪立即浑身冷汗直冒。她走到三浦近前,小声说:“有些不方便,能不能单独跟你——”   三浦微微笑了笑,对护士说:“你先出去吧。”然后看着司徒雪说:“有什么快说吧!”   司徒雪四下看了看,想开口又有所顾虑。三浦见她那个表情于是一摆手道:“里面那间安静。进去说?”   司徒雪连连点头,跟着三浦就进了最里面的屋子。三浦抱着手坐在观察床上,一双眼睛非常专注地盯着司徒雪说道:“好了。这里没人打扰,说吧。”   司徒雪这才鼓了鼓勇气说道:“我身上有伤疤,不想被人看到。所以能不能不要?”   “伤啊?没关系。我是外科医生,什么样的伤疤没见过?而且,你即将成为军人,哪个当兵的身上没点伤呢,现在就这么介意,以后怎么办?”   “可是,我真的不想啊。拜托了,三浦大哥。”司徒雪几乎是哀求道。   三浦见她这个样子,忍住笑道:“这不是理由。除非你给我一个不能脱衣服的合理解释,否则就立刻脱掉上衣,躺到床上去。”   “不要啦!我求求你了,要是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你就太不够义气了。”司徒雪想用激将的办法。没想到,三浦的脸突然一沉,十分严肃地说道:“你还是退学吧!”   司徒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和蔼亲切的三浦大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生硬无情的话来?   “你说什么?要我退学?为什么?”   “为什么,你心里很清楚。这里是军校,不是一个可以儿戏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能入学,为什么要我现在就退学?”   “非要我把话挑明吗?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军校,是培养军人的地方。这所院校从创建到现在从未招收过一个女性学员。”这句话一出口,司徒雪的脑袋立刻嗡地一声,“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是女孩子,从在船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察到了。你能骗得了左轩,但是骗不了我。我是个医生,对人观察入微是我的职业特色。我先不说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其实女孩子出来求学没什么不好。学习商科回到中国一样是有用的人才,何必要到军校来和男人们一起摸爬滚打呢?”   司徒雪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只好坦白面对三浦樱野,讲述了自己从小被当作男孩子养大的经历。三浦听后不无感慨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必要非读军校啊。我想这也不是令尊所希望的。”   “有谁规定当军人保家卫国就只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也一样可以扛起这样的责任。我想念军校,想成为一名军人,请你理解我,帮助我。”   三浦摇了摇头,说:“我听说过中国古代有过女扮男装还当上将军的故事,但我一直认为那只是传说是编造的。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我遇到一个。可是,故事毕竟是故事,我不相信一个女孩子能隐瞒身份混在男人堆里那么久,并且还能有所成就。”   “那是因为你没有机会证实,因此你没有权利否定。现在我就要证明给你看,传说是真实的。如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就是你不敢赌,那就说明你其实也认为故事有可能是真实的,自己很可能会输,那么你就更没有理由阻止我现在的做法了。”   “好一张灵牙利嘴,但愿你的头脑和意志也如你说得这般好。我还真是好奇你这样一个小姑娘究竟能坚持多久?”   “就让我用事实证明给你看啊。我们打赌,如果我坚持不下去或者身份面临曝光,我立即走人。如果我坚持下来并且顺利毕业,你就要收回女人不该从军的说法。”   看着司徒雪一脸的坚定和认真,三浦笑了又笑,“这可能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我是指参加这个赌局。”   “你同意了?”司徒雪的眼中冒出了火花。 正文 地狱的第一课   三浦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将司徒雪带出屋子,他拿起司徒雪的体检表在上面签字盖章,然后递给司徒雪道:“出门右转抽血去。”司徒雪接过表格高兴地出了门。一切结束之后,司徒雪捂着胳膊走出采血室,只见左轩正抱着手靠在门口。   “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要错过体检呢。”   “这不是都搞定了嘛!”司徒雪笑着挤了挤眼睛。   “好吧,走,带你去宿舍。”左轩说着头前带路去了。   司徒雪跟着左轩走进宿舍。左轩指着一个高低床说道:“这是咱俩的床铺,你睡下面。”   “为什么不让我选?”   “为什么?你睡觉那么不老实,掉下来怎么办?”   司徒雪想到了自己在船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好意思,不过左轩这么体贴还是让她心里乐开了花。   凌晨天还未亮,预科军官一年级生宿舍的门就被踢开了,一个声音高声喝道:“操场集合,立刻执行!”学员们都不清楚状况,一个个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穿衣服到操场集合。操场上空旷安静,天上的星星还依稀可见,队伍中不免有人开始发起牢骚。   “安静!”还是刚才叫他们起床的那个声音,伴随着这一声高喝,一双黑皮靴稳稳地立在了队伍前面。   “八分钟。一次简单的集合用了八分钟。这就是你们的素质吗?这样的水平还想当军人?”这个声音低沉而有力,大家抬头看去都惊讶万分。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威武雄壮的教官而是一个身材并不高挑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紧身衣,军裤军靴,长长的头发被束成马尾垂在脑后,看样子也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不是说军校没有女人的吗?”司徒雪小声嘀咕道。   旁边的同学回答:“除了护士姐姐,是基本上看不到女人的。”   “哦,她就是那个基本以外啊。”司徒雪呲着牙道。她在心里暗想,三浦那家伙还说什么女人不能当兵,军校从未有过女学员,那么这个女魔头又是从哪里来的啊?   “不许说话!”女教官大声说道,队伍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预科军官学校,是培养未来军事指挥人才的地方,也是你们将要接受训练和考验的地方。在未来的一年里,我,筱原龙峪将会担任你们的教官。我知道,军队是男人的地盘,但是就是在这块地盘上我已经真刀真枪地打拼了十年。我所有的是最真实的实战经验,这也是在未来的一年里我要教给大家的。如果你们要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汉,那么就在这一年之中战胜我,否则就请离开这里,因为你没有资格成为一名军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明白,大家的睡意早已被这个女人的训话赶走了,一个个都好奇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体能是一个军人的基本素质,所以进入军校的第一课我为你们安排的是体能训练。今天是第一次我不想为难大家。十五公里越野,我在这里等着,天亮之前回来,最后回到操场的罚洗一周的厕所。各班长带队,立即执行!”   学员们就这样还没搞清楚状况腿就已经被迫开工了。虽然司徒雪从小到大都是当男孩子养的,上山爬树是家常,所以体格还挺结实,可是真的和男生们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这十五公里别说是司徒雪了,就是那些男学员们也一个个龇牙咧嘴,一半距离不到已经支持不住了。可怕的是,一路上都有筱原教官的助手跟随,一点偷懒耍滑的机会都没有。   司徒雪就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腿好像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听支配在机械地挪动。   “你还好吧?”左轩跑到司徒雪身旁关切地问道。   “不许讲话!”一旁的教助喝道。   司徒雪艰难地摆摆手,“我还好,你别管我!”   左轩看看一旁的教助正狠狠地盯着他们,于是小声道:“自己当心。”便从司徒需身旁超了过去。   司徒雪预想过军校训练的艰苦,可是现实早就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她感到自己随时都有扑倒的可能。不行,这才刚开始怎么就能认输!司徒雪想起了她和三浦的赌约,于是一咬牙心里发誓就算拼了也要坚持到底。   司徒雪回到操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达终点,然后整个人便瘫在了地上。   “站起来!”   司徒雪只看到一双皮靴来到她近前,耳朵里嗡嗡都是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站起来!听到没有?”这一次,那个声音几乎要穿破司徒雪的耳膜,她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地。   筱原一指旁边的队伍,大声道:“因为你,他们在这里多晒了一个钟头的太阳。作为一个整体,以后每一个人的过失都要全体一起承担。”   最后一个到达难道也是过失吗?凭什么,凭什么要一起受罚?司徒雪心里想着,却没有半点张嘴的力量。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司徒雪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周围很安静,只有白色的床帐和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是一个漂亮的护士小姐。司徒雪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那张脸白里透着粉嫩,一看就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你好厉害啊!”护士突然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司徒雪有些懵了。“我小的时候也想当将军带兵打仗,可是哥哥们都说这不是女孩子该做的。所以听说你的事情,我简直太崇拜你了!”   “慢着!”司徒雪的脑袋一时间完全转不过来,“你是?”   “她是我的妹妹樱子。”三浦樱野说着走了进来。   “可是,这到底是?”司徒雪还是一头雾水。   “我把你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什么?你怎么可以?”   “我想你也总需要一个女性朋友作内应吧。放心,你现在是樱子的偶像,她不会出卖你的。”   “是的。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樱子在一边发誓道。   司徒雪这下明白三浦的用意了,自己要隐瞒身份,一个知情的女生总比他要方便。   “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小菊,对了,你们没有告诉她吧!”   “放心,我没说!”三浦说道,“本来我还真考虑过她。不过,樱子听说我回来后就跑了回来。她是护士学校毕业的,正好可以帮上我的忙。”   “还说呢。”樱子插嘴道,“父亲一心希望大哥从军,结果他偏要学医。这次回来总算有所妥协,毕竟军医也是军人啊。这次我回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替父亲和二哥看住他,不让他再乱跑了。”樱子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十分可爱。   “好了。”三浦走上前冲着司徒雪道,“这回知道苦了吧?怎么样,还要坚持吗?”   “当然要。这算什么嘛,才哪儿跟哪儿啊!”   “那好。来,这是樱子做的,赶紧喝了吧!下次,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被人背进来。”三浦说着将桌子上的一碗羹递到了司徒雪面前。司徒雪接过汤碗,顺口问道:“背进来?是谁送我来的。”   “还有谁?”三浦刚说话就被樱子抢白道:“是左轩。”   “左轩?”司徒雪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人呢?”   三浦坏坏地一笑,“他这会儿应该正替某人受罚打扫厕所呢。”   司徒雪一听立即跳下床去,蹬上靴子撒腿就跑,仿佛刚才根本没经历过那十五公里似的。司徒雪一口气冲回宿舍,空无一人,她刚一转身只见左轩拎着水桶和拖把正从门前经过。   “左轩!”司徒雪冲了上去。左轩看到司徒雪惊喜地说道:“哇,这么快就恢复了。底子不错嘛!”   “你这是干什么?”司徒雪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左轩嘿嘿一笑,下意识地将拖把向身后藏去。   “你真的替我扫厕所啊?拿来!”司徒雪说着就去抢拖把。   左轩只好按住她的手腕说道:“你才刚好一点就别逞强了,快回去休息,接下来还有六天呢,保证你扫过瘾。”   “左轩,你还是不是好兄弟?”   “是兄弟我才帮你啊,怎么这么凶?”   “是兄弟就把拖把给我,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   司徒雪的话一出口左轩愣住了,原来他自作主张帮司徒雪分担反而会伤了他的自尊。也对,虽然司徒雪身子是单薄了一些,可毕竟是男人,男人总归都是好面子的,刚才晕倒已经颜面扫地了,如果让同学再看到让人代替打扫他肯定更受不了,自己怎么就没有多考虑一些呢!   左轩想到这里已经觉得是自己不对了,于是将拖把和水桶交了出来。“还有三层,你加油!”说着在司徒雪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   司徒雪没有想到自己的坚持竟然会让左轩误会,今天筱原教管的话一个人的过失也要全体一起受罚已经打击到了她,她只是不想再麻烦别人,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同伴,她发誓不管未来的日子多苦她也要坚持下来,她不要被任何人看扁,无论是同学还是教官,尤其是三浦樱野还有毫不知情一心将自己当作好兄弟的左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