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沉央嫁人 冯家上下都知道卫沉央是个傻子,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了,他爹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没想到十来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好了之后人就傻了。 而卫沉央能嫁给冯夜白,那也是冯家看在她爹曾经救过冯老爷的份儿上,给她一个归宿。 冯老爷去世之前给冯夜白留了话,不管他之后再娶多少个,正牌夫人必须得是卫沉央,上一辈欠的情要这一辈还,他再不愿意,也得吹吹打打把人娶进门。 卫夫子在卫沉央出嫁的前一晚上拉着她唠叨了一晚上,来来回回也都是些叮嘱的话,什么嫁过去了一定要听夫君的话,做事之前要问问夫君的意思,夫君不同意就不能做,要学会照顾人,自己觉得不该做的事就不要做。 卫沉央根本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听了之后懵懵懂懂的点头,反正她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她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这天一早,卫沉央还没睡醒就被人从床上拉起来,换喜服,梳新髻,描眉点唇,水灵灵一个小姑娘,若不说,谁能看出她是个傻子? 隔壁家的长水听说沉央要嫁人了,哭哭啼啼跑到卫家,大人们不让进新娘子房,他就趁人不注意从窗户爬了进去,爬进去看见沉央打扮的像个大红灯笼,指着她就喊,“骗子!大骗子!” 沉央不解的噘着嘴,“长水你说什么呀?我不是骗子。” 长水抹把脸,接着喊,“你还说不是?你都要嫁人了,可是……可是你明明说过要等我长大嫁给我的,你就是骗子,大骗子!” 长水生气了,沉央戳着两根手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长水你别生气,长水,我不是骗子,是我爹让我嫁人的,我爹说嫁人了就会有很多好吃的,也不用自己洗衣服,想玩儿什么玩儿什么,再也不用喝那些黑糊糊的药了。” “我也可以给你好多好吃的,我……我长大了也能给你洗衣裳。” 沉央挠挠脑袋,不是很确定的建议道,“要不……长水也跟我一起嫁人吧?” 长水被她气的眼泪直流,“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就是……就是你以后要跟别人睡一张床,跟别人生小孩,做什么都跟别人一起了。” 跟别人一起?沉央一想到跟别人一起,眨巴着眼,一瘪嘴,也哭起来,“那我以后都不能跟长水一起玩儿了吗?” “当然了,你要跟你的夫君一起玩儿,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沉央揉着眼睛,哭的比长水还大声,“我不要,我要长水跟我一起玩儿,我要长水跟我做朋友。” 外面来接亲的喜婆听见房间里有人在哭,打开门一看,屋里一大一小坐在地上,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朱大嫂后脚跟进来一看,上去就揪住长水的耳朵把人提起来,“好你个小兔崽子,怪不然一直都找不到你,居然都闹到了新娘子这儿,你看我不打死你!” 长水捂着屁股跑,“娘,我不要沉央嫁人,你让她嫁给我……疼疼疼,娘你别打了。” 沉央看见长水挨打,也不哭了,跑过去,拦在长水面前,“朱大嫂,你别打长水了,长水疼。” 喜婆拿起红盖头往沉央头上一盖,搀着她往外走,“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冯家的轿子都来了,你爹还在前面等你呢。” 正文 第二章 卫夫子托孤 长水再闹,沉央哭的再厉害,该怎么着还是得怎么着。卫夫子亲手把沉央送上花轿,最后又叮嘱她一遍,方才不舍的撒开手。 卫沉央第一次离开她爹,而且她爹还没说要来接她,她有些害怕,一把掀开红盖头,委屈的噘着嘴,“爹,你还没说要来接我。” 喜婆哎呦一声,赶紧把盖头又重新给她盖上,“不能掀盖头!不能掀盖头!” 卫夫子趁沉央蒙着盖头看不见,偷偷抹了把泪,“沉央,嫁了人一定要听夫君的话,只要你听话,爹就来接你。” 沉央点点头,“爹,我一定听话,你可别忘了,一定要来接我。” 最后一个“好”字,卫夫子没说出来,等花轿走的看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来,拱手向忙活了一上午的邻里街坊道谢,“卫某在品香阁订了酒席,各位都忙了一晌午了,中午就留下一起吃饭吧。” 有人开玩笑,“卫夫子,你怎么舍得请我们这么多人去品香阁吃饭了?看来姑爷给的聘礼不少嘛!” 卫夫子只笑不说话,朱大嫂故意落于人后,问他,“你真打算要走?” “沉央这孩子命苦啊!要不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照顾好她,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痴痴傻傻的样子,但凡有一点希望,我都得去给她找药。” “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治好吗?” “明村有个大夫,我带沉央去看过,说是能治好,就是这药方子不好找,我再去拜会拜会他,只要有法子就成。” 朱大嫂叹口气,“你说这么多年你又当爹又当娘的,好不容易把沉央拉扯大嫁了人,不好好在家享福还到处乱跑,沉央要是个好的呀……哎!” “朱家嫂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沉央那儿若是出了什么事,还麻烦你多上点儿心,帮我照看着,我就怕这孩子她不好好听话,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不好收场。” “你放心吧,沉央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拿她当自己亲闺女,出了事有我呢,你放心去。” 就这么,在沉央出嫁这天,卫夫子也离开了汝南,父母两个头一回分开,卫夫子装着对沉央的挂念,沉央心里憋着想回家的冲动,再见注定是另一番光景。 因为正房夫人是个傻子,冯家娶亲只拜天地,并不大办酒席,沉央进了门,浑浑噩噩拜了堂,被人送进洞房就再没人管了。 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肚子早就饿的打起鼓,但是她爹说,进了夫君的门,没有夫君的允许,不能乱动,也不能吃东西。 沉央捂着肚子,偷偷打了个哈欠,夫君怎么还没来呀,再不来,她会不会被饿死啊! 而冯夜白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多了个夫人。 梁无玥提着两坛子上好的十八仙来找冯夜白买醉,酒过三巡,梁无玥看着满天星光,问冯夜白,“春宵一刻值千金,冯兄还不去洞房?” 冯夜白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今儿个是他成亲的日子。 正文 第三章 我们睡一张床 幸得梁无玥提醒,冯夜白总算想起了洞房内自己那位“正牌夫人”,酒坛子随手一扔,骨碌碌不知滚哪里去,他踉踉跄跄站起来,让梁无玥自便,也不叫下人扶,自己扶着墙走了。 沉央又饿又困,可睡又睡不着,她捂着肚子,哼哼两声,一撇嘴,掉两颗金豆子,讷讷的说了句,“爹,我好饿啊!” 为什么夫君还不来? 冯夜白酒劲上头,一把推开门,“哐啷”一声,把沉央吓得缩了缩肩膀,她已经打好几个哈欠了,夫君应该来了吧? 沉央小心翼翼掀开盖头一角,“夫君?是你回来了吗?我好饿,爹爹让我问你,我能不能吃饭?” 冯夜白哼了声,“你爹都不在这儿,怎么让你问我?” “我爹说,让我一切都听夫君的。” “那我不同意你就不吃了?” “可是……我饿。” “过来。”冯夜白朝她招招手,又想到她蒙着盖头看不见,索性走两步把她拽过来,一把扯掉她头上的盖头,“饿不饿?” 沉央使劲点头,“饿!” 冯夜白端起桌上的桂花糕整盘塞给她,“厨子都睡了,没人做饭,先吃这个。” 这小丫头长得还不赖,钟灵毓秀,干干净净的,跟他想象中鼻涕一拉一长串,灰头土脸邋里邋遢的形象大相径庭,不比他那些个粉头,可也能入得眼去。 沉央吃的认认真真,她虽然傻,可也不是一窍不通,知道先把袖子卷起来再吃,吃的时候要用手接着,掉的渣也不能浪费,这么看,倒与常人无二。 他喝了许多酒,看她吃东西又觉得口渴,就着水壶灌两口,问她,“渴不渴?” 沉央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拿一个小杯子,规规矩矩摆在面前,大概是嫌他就着壶嘴喝水,便不用壶嘴倒,把壶盖儿打开,倒了一杯水,嘴里的桂花糕都顺下去了才说,“爹爹说,喝水要倒在杯子里,用壶喝,不礼貌。” 冯夜白又递她一块儿梅花香饼,笑道,“你爹倒是把你教的很好。” 沉央不再回答他,吃饱喝足了就开始犯困,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指着唯一的一张床问冯夜白,“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你爹没告诉你?” “爹爹说,让我什么都听夫君的。” “那好。”冯夜白躺在床上朝她勾勾手指,“我们睡一张床。” 沉央七窍有六窍没通,自然领会不了冯夜白对她勾手指的意思,她皱着眉,很难抉择似的开口,“可是,爹爹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不能跟别人睡一张床了,要自己睡。” 以冯夜白眼下这幅醉玉颓山的模样来说,换是别的女子,他勾勾手指,一定会情难自禁的扑过来,但他忘了,卫沉央跟她们不一样,她是个傻子,傻子怎么可能会懂这些呢? “你爹不是让你听我的话吗?你既嫁给了我,那我们就是要睡一张床的,过来。” 爹爹说,要听夫君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跟他分享一张床吧! 正文 第四章 我不是傻子 冯夜白和沉央齐头躺下,一个心事重重,一个心无杂念,沉央吃饱喝足,倒头就睡,冯夜白看她一眼却甚感惆怅。 半晌,他晃醒梦中沉央,问她,“你爹有没有告诉你,成亲之后要做什么?” 沉央翻个身背对他,半梦半醒道,“爹爹说,要听夫君话,不能乱跑,也不能乱吃东西,做事之前都要问夫君同不同意……我好困,你明天再问我好不好?” 冯夜白很是郁闷,这都是他爹做的孽啊,若真想报恩,给他爹几处房产,再舍与几间店铺,至多再给些钱就是,为何就非得让他娶个傻子? 这傻子一事不知,人伦世故一窍不通,与其说他是娶了个媳妇,还不如说他是娶了个闺女,寻常夫妻能做的事,到他这儿却全失了乐趣,娶她回来就是个摆设。 冯夜白没碰卫沉央,倒不是力不从心,而是他觉得,跟个傻子行房,等同于造孽,虽说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可对着卫沉央——他就得克制。 傻子卫沉央嫁给了冯家的大公子冯夜白,这在整个汝南看来都是一场笑话,全城的姑娘都对卫沉央又妒又恨,人人都在等着看冯夜白什么时候会休了卫沉央,冯夜白夫人的位置也依旧遭人惦记。 第日一早,等沉央醒了,冯夜白却早就没了人影,外面进来两个丫鬟给沉央换衣服,沉央死死拽着不放,“你走开,我……我能自己穿衣服。” 丫鬟被她折腾的不耐烦,狠狠一松手,甩开了脸子,“你会自己穿衣服吗?有人伺候你你就知足吧,你一个傻子还会拿乔呢?” 另一个丫鬟在铺床,从床上找到一块儿白帕子,两人凑在一起看了,一块儿捂着嘴偷笑,“我就说嘛,公子怎么可能去碰一个傻子,恶心都来不及呢,跟她同房不是摆明了糟践人吗?” “就是就是,要不是碍于老爷临终前的嘱托,她一个傻子能进来冯家的大门?” 沉央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她是傻子,渐渐横起了两条眉,“我爹说了,我不是傻子,我不是!” 丫鬟们根本没把她当夫人看,听见她反驳,更来劲了,“你怎么不是傻子?人人都知道你是傻子,因为你是傻子,所以公子才不肯碰你,你才没有落红。” 沉央气红了眼,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扔过去,“你们胡说,我爹说我不是傻子,我就不是,你们骗人,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两个小丫鬟被沉央扔过来的骨瓷杯砸烂了脑袋,哭哭啼啼去找冯夜白评理,顺便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肆渲染夸张一番,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沉央身上,反正她是傻子,傻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冯夜白问卫沉央,是不是动手打人,沉央低头戳着手指头,瘪瘪嘴,不敢撒谎。 冯夜白又问为什么打人,沉央狠狠瞪了那两个丫鬟一眼,大声控诉,“她们说我是傻子!我不是傻子!我告诉她们我不是傻子,她们不听,说夫君不碰我就是因为我是傻子,我……我生气,就拿杯子砸她们。” 正文 第五章 以后你自己穿衣裳 那两个丫鬟暗戳戳剜一眼沉央,反驳道,“公子,奴婢们没有这样说夫人,奴婢伺候夫人梳洗换衣服,可是夫人就是不换,非但不换,还动手打人呢!” 冯夜白问她,“为什么不换衣服?” 沉央委屈的瘪着嘴,“我会穿衣服,我可以自己换。”她小心翼翼看一眼冯夜白嘟囔道,“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是她们说我是傻子,我才打人的。” 她一个心智只有几岁孩子大的人,心思单纯干净,无缘无故怎么会打人,冯夜白自然知道她是无辜的,回头看了眼那两个丫鬟,声音冷下去,“让你们照顾她你们就这么做事的?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丫鬟们不说话了,愤愤的看一眼沉央,认错退下了。 沉央还穿着昨天那件喜服,揪着袖子慢慢踱到冯夜白身边,“夫君,这个怎么解啊?我……我不会。” 冯夜白笑她,“你刚刚不是说自己会穿吗?” “她们扯我,很疼,我不让她们帮我,爹爹说不会的要问夫君。”她固执的搓着袖子,这里的人都很陌生,她一个都不认识,她只跟她爹亲,但是她爹说嫁了人就要跟夫君亲,她听她爹的话,她爹不在,她就跟夫君亲。 “你爹说什么你都听?”他伸手去解她腰上的束带,后面被她拽来拽去打成了死结,怪不然一直解不开。 一说到她爹,她脸色就沉下去了,“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来?” 这是冯夜白人生头一回为女人更衣,虽说这个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可他总觉着有些不得劲,管着自己的眼睛尽量不往她身上瞟,可喜服脱掉,露出里面纯白的亵,衣亵裤,还有她又细又白的小胳膊小腿,冯夜白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 “你爹没有不要你,他把你嫁给我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媳妇,我会代替你爹照顾你。” 沉央光着脚跑过去拿衣裳,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在冯夜白面前跑来跑去有什么不妥,可拿到衣裳又开始犹豫,这衣裳跟她以前穿的不一样,有好多件,还有好多带子,她拿着衣裳问冯夜白,“为什么要穿这么多件?” “这不是很多件,这是一件,只是造型繁复了些。”冯夜白故意逗她,“你是不是不会穿?” 沉央踮起脚尖趴在冯夜白耳朵跟前小声道,“我骗人了,其实我不会穿,可是她们说我是傻子,我怕她们笑话我,所以才说假话了。” 冯夜白问,“假话也是你爹教你说的?” 沉央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冯夜白揉揉她脑袋笑道,“那我教你一遍,以后你自己穿衣裳。” 沉央狠狠点头,“好。” 就这么,冯夜白在家教沉央穿了一上午的衣裳。 梁无玥一觉睡到大中午,他家里派人来叫他回去,他一想,昨儿晚上喝醉了,还没见过冯夜白媳妇儿长什么样呢,便想借着“告辞”的由头去看看,谁知到了院门口,却听丫鬟说冯夜白在教他媳妇儿穿衣裳,他没进去,就在门口喊了一嗓子,里头没应声,他也不自讨没趣,转身走了。 正文 第六章 你还没回来我不能睡 冯夜白成亲的事,全城的人都知道,梁无玥他爹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冯夜白娶了个傻子,可那也好过梁无玥的一直不娶,是以他爹把他叫回去,自然是少不了一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教训。 这些话梁无玥耳朵早就听出茧子来了,恩恩哦哦应付两句,转头又当耳旁风似的给忘了。 梁无玥跟冯夜白,那都是风花雪月里的常客,哪家的姑娘俊,谁唱的曲儿禁听,心里一门儿清,要姑娘,招招手就有一大堆,谁愿意娶个媳妇回去管这管那的,冯夜白是娶了个傻子,日子过得和从前没差别,可梁无玥不成,他爹屁股后面催的紧,今年再不娶个媳妇回家,年上就得被他爹扫地出门,愁啊! 冯夜白临出门前叫人抓了两只狗崽子给沉央玩儿,还别说,这丫头就这点好,好哄,两只小狗崽子就把她乐的什么似的,再给放点儿吃的喝的,根本用不着人操心。 这哥儿俩在藏香居搂着姑娘喝着酒,听听小曲儿,吟吟诗,那叫个痛快,酒过三巡,梁无玥叹口气道,“还是你冯夜白自在,没有老爹在后面催着你成亲,虽说娶了个傻姑娘,可这日子,照样过得舒服自在,我谁都不羡慕,就羡慕你。” 冯夜白笑了下,让姑娘们都下去了,这才惊觉天已经黑了,过去拍了拍梁无玥的肩膀道,“你是乐意在这儿住呢,还是回家去?” “时辰还早呢,你这就要回去?” “不早了,我去叫这儿的妈妈给你留间房,你就在这儿睡得了。” 梁无玥抱着酒壶点点头,“也好,喝成这样回去,又得被我们家那老头子数落。”又感叹,“哎呀!你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怎么着?你们家那傻姑娘给你暖好被窝了?” 冯夜白笑着踢他一脚,“别一口一个傻姑娘的,人家有名字,叫卫沉央。” “行行行,叫卫沉央,你赶紧回去吧。” 冯夜白下楼跟妈妈打了声招呼,老姚的马车在外头等,他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家,家里的老嬷嬷见他回来了,忙过去迎他道,“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那我们可真就没辙了。” 冯夜白捏捏眉心问,“怎么了?” 嬷嬷道,“您走前不是嘱咐过让我们好好照顾夫人吗?吃过晚饭,老奴便想着伺候夫人**睡觉,可夫人就是不肯,几个人上去拉都拉不动她,说非要等您回来再睡,分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是怎么都不肯到床上去睡。” “没说为什么不肯睡?” “来来回回就一句话,说要等您回来再睡,” 冯夜白只好拖着醉酒的身子跟嬷嬷过去看看,进了屋,两个小狗崽,冲他直叫唤,沉央本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听见狗叫,又猛的惊醒了,揉揉眼睛站起来,看见冯夜白,委屈的嘟囔,“你去了好久,我都吃了三顿饭了,天黑了你才回来。” “为什么不去睡觉?” “我要等你的,你还没回来,我不能睡。” 冯夜白好笑道,“又是你爹告诉你的?” 沉央摇摇头,“不是,是朱大嫂说的,她说要等夫君回来才能睡觉,爹爹也同意了的。” 正文 第七章 养了个女儿 这是冯夜白第一次回家有人等,他爹娘都去得早,从小到大都没人管他,每每喝醉,等他的至多是家里的下人,送一碗醒酒汤给他,嘱咐他早些歇息就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自生自灭,他也已经习惯,冷不丁有人这么熬着困等他回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欢喜是一定有的。 卫沉央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闻,皱着眉头往后退,很笃定的道,“你喝酒了。” 冯夜白嗯一声,让下人都下去了,“我都回来了,你快点睡觉吧。” “爹爹也喝酒,喝醉了会哭。”她走过去,展开双臂保住他,“只要我这样抱住爹爹他就不会哭。” 她抱了冯夜白一会儿,没等到他有动作,又抬起头看他,“爹爹会揉着我的脑袋说沉央乖,你也要说。” 冯夜白有些好笑,但沉央表情十分认真,他只好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揉两下说声“沉央乖”然后趁她看不见,偷偷勾唇笑。 “卫沉央,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也不傻呢?” “傻子是骂人的,我不是傻子。” 卫夫子对于沉央一直心怀愧疚,认为是自己照顾不周才让沉央变成了这幅痴痴傻傻的模样,除了寻医问药,在其他方面也都给沉央最好的来补偿她,沉央爱吃零嘴,卫夫子就样样都买一些回来备着,给她揣满两个布口袋,让她无聊的时候淡嘴吃,因为没人愿意跟沉央玩儿,她就自己坐在家门口,跟猫猫狗狗玩儿,饿了,就从兜里掏零嘴,喂给猫猫狗狗一些,自己再吃一些,倒也不觉得无趣。 时候长了,周围的小孩子都知道卫沉央兜里揣着好吃的,可是又怕伸手要她会不给,聪明点的大孩子就想到了办法,假装让沉央跟他们一起玩儿,然后作为跟他们一起玩儿的报酬,沉央要把零嘴全部拿出来给他们吃,否则就再也不跟她玩儿。 起先沉央还会犹豫,可是为了跟他们一起玩儿,也就大大方方把零嘴贡献出去,可是后来她发现,就算她每次都会给他们带很多好吃的,他们玩儿也还是不带她,每次都只让她坐边上远远的看着,看他们跳花绳,扔石子儿,找她要吃的的时候会说“喂,傻子,你带的零嘴呢?快拿出来。” 她那时候不知道傻子是骂人的话,回去跟他爹说了,他爹便气冲冲的跑去那些孩子家里找他们爹娘算账,回来后告诉她“傻子”是骂人的话,以后再有人这么说她就狠狠打回去,打不过就回来告诉爹,爹会帮你打回去。 沉央一直记着她爹的话,所以早起才会跟那两个丫鬟动手,可是冯夜白是她的夫君,爹爹说要听夫君的话,夫君说她是傻子,她不能动手,只好小声抗议纠正他。 冯夜白又在她脑袋上揉两下,慢道,“好好好,你不是傻子。” 她打个哈欠,很快想到别的问题上,“那你还要跟我一起睡吗?” 冯夜白注意到她该是不愿意的,不然也不会皱着眉问他,他甚至怀疑她等他到这么晚不止是因为她爹的话,更重要的原因是怕他跟她抢床睡。 “不了,你先睡,我看着你睡了,再回我自己的房间。” 沉央高高兴兴脱掉鞋爬**,躺好了又道,“讲故事,爹爹就会讲故事,你也要讲。” 至此,冯夜白觉得自己养了个女儿的感觉更甚。 正文 第八章 嫁给冯夜白的那个傻子 却说这冯夜白,自从娶了卫沉央,花街柳巷便去的少了,他原先的那些个姘头见不着他,一个个急得火烧了屁股似的,一个忍不住就找到了他家里去。 府里的下人没见过居然有女人找冯夜白找到家里来的,适逢冯夜白又不在家中,便请她改日再来,可不凑巧,今日来的是一贯嚣张跋扈的金巧儿,根本不听劝,不由分说就闯了进去,自往厅子里一坐,说要等冯夜白回来再走。 下人们劝不动她,也就由她去了。 可这个金巧儿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冯夜白娶了个傻子,便非要闹着去看看这个傻子长的什么样,有何德何能,居然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冯夫人”的位置。 府里的王管事劝她不让她去,她便开始撒泼,指着王管事的鼻子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现在是还没进你们家的门,可碰碰嘴皮子照样能让你没饭吃,敢拦我,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重。” 王管事道,“我也只是依照公子的吩咐办事,公子说了,夫人不见任何人,您要是非要去,就等进了冯家的大门再说吧。” 一个勾栏院里的粉头罢了,得了几天宠幸还真把自己当成冯府的主人了?且不说她能不能进得了冯家的大门,便是进来了,又能如何?这冯家几时也轮不到她来做主。 金巧儿本身就以泼辣出名,但在冯夜白面前却是极温顺的,即便像现在这般无理取闹也是背着他的,她惦记做冯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突然被人从中横插一脚给截胡了,哪能不气,更兼当下有王管事拦着,一肚子火猛地窜上头顶,不管不顾起来,“你只是府里的一个管事,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你们公子说的是夫人不见任何人,可是没说别人不能去见夫人啊,我又不是母老虎,见她一面还能吃了她不成?” 边上有丫鬟嘀咕了一句,“那可未必。” 金巧儿听见了,冲那丫鬟吼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连丫鬟都怕了她的泼辣样,吐吐舌头,低下头不再言语。 可就偏偏有人不怕她。沉央追着小狗从后院跑出来,一个没留神就撞上了金巧儿,金巧儿哎呦一声跌个趔趄,站稳了就开始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眼瞎了是怎的?” 沉央知道自己撞了人,规规矩矩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管事赶紧上去扶沉央,“夫人,没事吧?撞疼了没有?” 沉央不回答他,伸手往前面一直,“狗跑了,我追,追不上,撞了人,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狗我叫人去抓。” 金巧儿听出来了,掐着腰看卫沉央,“你就是嫁给冯夜白的那个傻子?” “爹爹说我不是傻子。”她严肃的强调,“夫君也说我不是傻子。” “哟,瞧瞧瞧瞧,这才嫁进来几天啊,这一口一个夫君叫的可够顺口的啊。” 正文 第九章 听夫君的话不能说谎 沉央心智并不成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类阴阳怪气的论调,只倔强又固执的重复,“夫君就是夫君,就该叫夫君。” 她这样回答,在金巧儿听来,与示威无异,这傻子,居然还会讽刺人,“你既然说他是你的夫君,那我问你,他有没有碰过你啊?” 她想,虽然这傻子不像她想象的那般邋里邋遢,可冯夜白大概也是不会碰她的,不说冯夜白,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想和一个傻子同床共枕的吧,只要冯夜白还没碰她,那她卫沉央这个夫人就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王管事见她越说越离谱,冷下脸来道,“姑娘,还请自重。” 倒是沉央,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明白,反问金巧儿,“为什么要碰我?爹爹说碰了人要道歉的。” 果然是个傻子,“我说的碰和你说的碰不一样,我说的碰是指他和你生孩子。” 王管事重重咳两声,送客的手势对金巧儿道,“姑娘,既然公子不在,你还是请回吧!” 金巧儿不理王管事,看一眼兀自低头喃喃的沉央又道,“可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傻子的。” 沉央突然就像被点了火的炮仗,扑上去,揪着金巧儿的领子大声反驳,“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金巧儿吓坏了,她就是个纸老虎,沉央突然扑过来,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再加上沉央下手没个轻重,她敌不过,没一会儿就变得灰头土脸,头发也被扯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 王管事怕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赶紧上去把沉央拉开,金巧儿趁机脱身,一边跑一边回头骂,“你就是个傻子!好你个卫沉央,你等着,老娘一定要你付出代价!你给我等着!” 沉央等金巧儿跑远了才渐渐平息了怒火,低下头,受伤的喃喃,“为什么都说我是傻子?我不是傻子?爹爹说我只是不聪明,我不是傻子,我才不是傻子。” “不是不是,夫人才不是傻子,她都是胡说的的,夫人就当她放了个屁,不理她就是了。”王管事把她扶起来,给她掸掸身上的土,哄道,“我叫李嬷嬷给你洗个澡,再换件衣裳,打人的事千万莫跟公子说知道吗?” 沉央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摇头,“可是我要听夫君的话,不能说谎!” “这不叫说谎,公子要是知道你动手打人会不高兴的,你既然说要听夫君的话就不能让他不高兴知道吗?” “知道。”她似懂非懂点点头,那她以后打人都不能让夫君知道,只要夫君不知道就不会生气,也不会不要她。 晚上冯夜白回来的时候,沉央还在等他,见着他比昨天更加殷勤,一盘子梅花酪居然舍得分一块儿出来给他吃,他们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可他多少也摸清了些她的脾气秉性,这么个对吃异常执着的人,今天肯把视若珍宝的零嘴分给他,必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冯夜白接了她递过来的梅花酪却没下口,反又放回盘子里,问她,“给我吃了你不就不够吃了?” 正文 第十章 关起门来慢慢说 沉央摇摇头说,“我已经吃了好多了,这一个留给你。” 冯夜白问她,“王管事说今天有人来家里了?” 沉央使劲点点头,“是一个好凶好凶的女人,讨厌。” 冯夜白笑道,“跟你说什么了?” 沉央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她问我你有没有碰过我,还说你碰了我就可以生孩子,还说你不会喜欢傻子。”她谨记着王管事的话,没有说自己动手打人的事,不惹夫君生气。 “乖了,以后再看见她不用管她,我帮你教训她知道了吗?” 她点点头,冯夜白在她头上轻轻拍两下又道,“今天早点睡,明天带你回家。” 沉央眼中闪烁着流光溢彩,抬起头问他,“是回我自己的家吗?可以见到爹爹吗?” “你听话就可以。” 沉央二话不说,脱了鞋爬**,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生怕冯夜白不知道她睡着了似的,故意道,“我今天不用你讲故事,我已经睡着了,你要帮我把蜡烛都吹灭。” 谁说她傻的,她一点儿也不傻,就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得要慢慢儿的教,就是可笑他还未体会到先为人夫的感觉就要提前学当爹了,若是他爹尚在,看到这一幕还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成亲第三日是归宁的日子,冯夜白早就备好了归宁的礼品,这天一大早便带着沉央回了卫家。 哪知到了卫家家门口却发现这卫家是大门紧闭,非但如此,这门上还上了锁,压根儿就没人。 沉央摸摸脖子,原先他爹在她脖子上系了根红绳,绳子上面串着她们家的钥匙,可是嫁给冯夜白那天,朱大嫂给她摘下来了,说成亲不能带这个,现在爹爹不在,她没有钥匙,家都进不去。 “都怪你!”她忽然对着冯夜白发脾气,“朱大嫂说嫁人脖子上不能带钥匙,我没有钥匙了,回不了家都怪你。” 冯夜白被给她气笑了,正想去问问旁边邻居,朱大嫂却从对面院子里出来了,见着沉央和冯夜白,很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回来啦?瞧我这记性,昨儿还想着你们俩今儿归宁得回来呢,那头一忙就给忙忘了,别站着了,先进来吧,长水,你沉央姐姐归宁回来了,快出来帮忙拿东西。” 沉央见着朱大嫂伸手就道,“钥匙,回家的钥匙,你拿走了,还给我。” 朱大嫂在她手心敲了下,“钥匙我给你爹了,等你爹回来,我再让你爹给你。” 话还没说完,沉央拉着她的手就走,“我要找爹爹,去找爹爹。” 朱大嫂给冯夜白递了个眼色,意思让他拦着点儿,冯夜白看懂了,板着脸喝了句,“站住!” 沉央红着眼睛扭头看他,“骗子!大骗子!你说回来就能见到爹爹,你骗我!” 这才刚回门的第一天,不好就在门口吵起来,没的给人看笑话,朱大嫂拉着沉央往屋里去,边走边劝,“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夫君怎么会骗你呢,他也不知道回来你爹就不在家啊,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慢慢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