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出了事情 社会新闻:2016年4月,年仅22岁的于某和其母亲被高利贷非法拘禁,在民警不予理会之后,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处理问题。杀死了侮辱母亲的杜某,刺伤了三名高利贷成员,结果于某被判无期徒刑。 这一新闻,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舆论一边倒的支持于某。 但是你们不知道,这不是个案,在五年前,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我才十六岁,寡居的母亲,终于供我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因为家里离县城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母亲怕我太过奔波,所以她坚持让我住校,我知道这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所以休息的时候,都会去学校附近的餐馆打工。 那是清明节前夕,学校提前放假,我独自收拾行李回到村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看到了一生难忘的一幕。 村长带着几个大汉围堵在我家里,我母亲被人扒光了衣服,按在地上。家门口围满了人,却无人出手相助。 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当时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和歉疚。 我发了疯的冲上去,想救下自己的母亲,却被人一脚踹倒在地。母亲挣扎着冲了过来,用身体护住了打在我身上的拳脚。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散开的,只记得当天母亲一直抱着我哭泣。第二天一早,母亲穿着当年结婚时候的嫁衣,吊死在了村口的槐树上。 年仅十六的我,第一次感觉到绝望,可是我却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杀人!杀光所有人。 我的心里只剩下了仇恨,可是年轻力薄的我,如何能杀了那几个成年人。 因为村里人嫌晦气,所以没人愿意帮我。我只能独自将母亲放下来,扛着她去了山上,在向阳的一棵柳树旁边,把她埋了进去。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回了家里,锅里还热着母亲为我做的早饭。是啊,就算死,母亲也不愿我饿肚子。 屋外总有几个人好似无意的走过,我知道他们怕我闹事,在看着我。 我暗暗告诉自己,要忍耐,装作若无其事的那是作业写起来。到了晚上,我摸黑起床,把家里最锋利的刀找出来,放在石头上慢慢的磨着。 我知道今天不适合动手,我需要等待。 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村里死人了,是被人掐死的,脸部紫黑,眼珠吐出,脖子上深深的指痕,表情很是惊恐。 大家都怀疑是我做的,因为死的人是当天羞辱我母亲的那个人。村长带了一群人来到我家,踹开房门,把我一顿毒打。 村长说:“小杂种,是不是你杀的人?” 我嘴巴被打肿,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希望是我杀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人不可能是我杀的,因为我无法无声无息的掐死一个成年壮汉。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几分疑惑,更多的是恐惧。 村长走了,却留下了几个人日夜不停的看着我,让人恐慌的是,村里继续在死人。事情瞒不住了,村长找来了警察,把已经奄奄一息我,当成嫌疑犯带走了。 我不知道我母亲受辱时,警察在做什么,但是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一个女警给了我几粒消炎药。 三天后,高烧不退的我被从警察局放了出来。我知道警察放了我,不是因为我没有杀人嫌疑,而是因为我已经高烧四十度,他们怕我死在牢里。 我没敢再回村里,也不敢去学校,用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买了一张去市里的火车票。到了火车上,我就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在一家医院,身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身边一个表情慵懒的男人,正用刀削着苹果。 男人看我醒来,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对我说:“我叫高亮,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说完,用小手指扣了扣自己的鼻孔,把鼻屎弹到我的点滴瓶上。 高亮,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也是我的恩师,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在某个臭水沟里了。他是我们俗称的阴阳先生,据说看阴宅,捉鬼驱邪,什么都会。按他自己说,这年头赚钱不容易,所以什么来钱快,就学什么。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棍,除了坑蒙拐骗,什么也不会。 我曾经问过高亮,为什么会收我做徒弟,他说:“那天我坐火车,忽然看见你晕倒了,送到医院一查才知道,你高烧四十一度,多处骨折,还有内脏出血。我看你这样都能活着,一定是个命大的主,所以我就收你做个徒弟,有危险你可以先上嘛。” 我:“......” 就这么着,这过去的五年里,我一直和高亮四处行骗,额不对,是‘看事’。说来也是运气好,至今还没有碰到过一件真正鬼事。高亮也不是没教我东西,比如察言观色啊,比如变个戏法什么的,我还是会几手的。原本内向寡言的我,也被他带着油腔滑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窗外的夕阳有些刺眼,我伸手拉了一下车窗上的窗帘。高亮淌着哈喇子,睡的正香,昨天他又喝多了,宿醉还没醒酒呢。 这一次的客户,在沟子屯,离我原本住的村子,只有几里路的地方。往事一幕幕回首,让我最好奇的就是,到底是谁杀了那些人,村长是不是还活着。想到这里,我暗暗攥紧了拳头。 经过几个小时颠簸后,我扶着高亮下了车,高亮跑到一棵树前,吐的昏天暗地。我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还不时调侃两句:“不能喝就别喝,看你这熊样,下回把喝酒的钱留给我,我给你攒着。等你老了,躺床上动不了,我花钱请十八九的大姑娘,给你倒酒喝。” 高亮一听我的话,也顾不上擦嘴上的污秽,飞起一脚向我踹来。我一侧身,轻松躲过这一撩阴腿。高亮也不含糊,双腿一软,跪趴在地上,我哈哈大笑起来。 嬉笑了一会儿,我看见,远处有一辆三轮车向这边开过来。我向还要打我的高亮打了一个暗号,这家伙立刻就转换到高人模式。 只见不远处一辆半新三轮车慢慢停在我俩面前,车上跳下一个精壮憨厚的男人,对着高亮问道:“您是高大师吗?我是顾家老二,您叫我顾二就行,我来接您进村。” 顾二我认识,因为不是一个村,也不算熟悉,只知道他是个本分的庄稼人。五年的时间,让我有了很大变化,长相气质都发生了变化。顾二明显没认出我来,我也不愿意让人认出来,就默默的跟着高亮上了车。 在车上,顾二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他家前几天,老太爷过世,是他的祖父,九十多岁的年纪,应该算是高寿了。按我们这边的规矩,岁数大过世算喜丧,是占福气的事情。老爷子临终前,特意吩咐要土葬。虽然国家规定要火葬,但是上岁数的人,还是希望入土为安。再加上天高皇帝远的,也就没人计较这些事情。 可是出殡那天,却出了事情。 正文 第二章 五年的神棍 村里出殡的时候,讲究八人抬棺材,棺材离地出家门,所有人不准回头。抬棺材的人要越走越快,因为死者故土难离,棺材越走会越沉。 因为是喜丧,争着抬棺材的人很多,八人抬的棺材,走一会儿就换批人。可是事情就出在这里,因为棺材不能半路落地,所以大家都是扛着换人的。可是第三次换人的时候,棺材却忽然掉在地上了。 棺材落地,已经是大大的不吉利,被棺材钉钉死的盖子,却被一下子震开了。只见之前还面目安详的顾老爷子,此刻怒目圆瞪,盯着天空。 众人见此都慌了手脚,年纪大的人带头给棺材下跪磕头,希望亡者安息。顾家的长辈出面,准备盖上棺材盖,继续上路,可是十几个人也抬不动那一副薄棺。 顾家人没办法,托人请了高亮来,想看看怎么回事。 我听过事情始末以后,对高亮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完蛋了吧,碰着真事了。’ 高亮不理会我的幸灾乐祸,对着顾二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高某既然来了,自当尽力,你们安心便是。” 三轮车直接开进了钩子屯,一间方正的农家小院里。 顾家人已经备好了酒菜,一家人站在门口,恭敬的等着高神棍来骗钱。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结束后,顾家人介绍了一下情况,和顾二说的基本一致。 顾老爷子的棺材,现在还停在那里,由子孙们轮流看着。下午两点多,由顾二带着我们两人来到了顾老爷子的棺材停放地。 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简易的架子,遮挡在棺材的上方,旁边有一个人坐在树墩上抽着旱烟。 顾二紧走几步喊道:“大哥,高大师来了。” 顾老大抬头看了看我两人,把目光锁定在高人模式的高亮身上,恭敬无比的尊称了一句:“高大师,您可来了。” 高亮不假辞色的微微点头,这个13装的,我给满分。 接下来,高亮围着棺材,就像拉磨一样转起了圈圈。我则进入自己的角色,先是递烟,后是寒暄,主要是了解一些小道消息,和村里的传说。 顾二是个藏不住话的,当我问道,村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的时候。他一脸唏嘘的说起了一件事情:“几年前,隔壁村真发生了一件大事呢。听说当时死了好些人,是一个女鬼干得。” 我低头假装在看地上的蚂蚁,若无其事的问道:“都怎么死的啊?” 顾二说:“当时我去看了一眼,都是被掐死的。那女鬼就是他们村里的人,听说村长放高利贷,被追债追的没法子,上吊自杀了。后来还是高大师出马,才摆平了这件事,要不还要死更多的人。” 我惊异的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还在转圈的高亮,心中一阵波澜。 高亮转悠够了,扶额沉思,我知道那是转晕了,头痛呢。我高声问道:“师傅,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高亮一脸严肃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说道:“现在的情况还不能下定论,把棺材盖打开看看才知道。此事颇为蹊跷,还好我来的早啊。” 顾家兄弟听说要开棺,都面露惊恐,小心的问高亮说:“高大师,您看这棺材能不能不开?” 高亮微微皱眉,说道:“我也知道,开棺会惊扰死者,但是你们要解决问题,就必须要我弄明白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说罢,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眼神。 我不想表露心中的情绪,连忙低头翻出了摆法坛的家伙事儿。一边参照方位,一边摆放简易供桌,香烛纸钱。 一切准备就绪,高亮用顶头粘了胶的桃木剑挑起一张黄符,一边舞一边低声嘟囔着什么。黄符在蜡烛上点燃后,高亮大喝了一声:‘开。’然后拿起三支香点燃,对着棺材拜了拜,然后对着众人说:“今日是顾公威武,重见天日,凡是年龄在十七,三十八,属鸡属狗属龙者转身回避。”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双双转身。其实我属龙,但是我从来不转身,高亮也从来计较过。可是这一次,高亮向我瞪了一眼,示意我也转过身去。 我听到身后高亮费力的打开棺材盖子,然后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烧纸的糊味传来。我知道,他这是演给顾家兄弟看的。 十几分钟后,棺材被重新盖上,高亮让我们三个回头。只见他满头是汗,嘴唇发白,对着顾家兄弟说道:“我已经和顾老爷子的阴魂沟通过了,这棺材所停的位置,下面有一个老鼠洞,那是成了气候的灰家野仙的洞府。你们出殡路径人家房顶,惹怒了仙家,仙家出手小惩大诫。明日早上十点,祭拜灰家仙后,便可起棺入葬了。” 我面无表情的说着自己的台词:“师傅,看您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是不是累到了?”因为我知道头上的汗是他喷上的,嘴唇的颜色是涂的粉底。 高亮不太满意我的表演,用力瞪了我一眼,然后虚弱的说道:“为师拼劲三年的道行,才能和阴魂沟通,只要能让亡者入土为安,为师这点损失算不得什么。” 顾家兄弟听完以后,对高亮那是更加感激涕零。顾二跑回村里,开来了三轮子,拉着我和高亮回到顾家。 高亮和顾家人交代了半天祭拜的东西和细节,还特意嘱咐了今夜不需要人守着棺材,才回房休息了。 我知道高亮晚上,一定会去玩什么猫腻。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高亮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真事,差点丢了性命。后来求了一位高僧,要了一点佛前供着的净水。据说此物有镇邪,安魂的功效。再后来遇到真事,他都点上几滴,基本也都被他糊弄了过去。 今天夜里,这位‘高大师’一定会去点净水。我从来没见过他点净水,所以想和他一起去,可是今天高亮可能是心情不太好,一脸怒容的对我说道:“你小子,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你说你今天的表现,打死你都不多余。去什么去啊!老实睡觉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我去对月修炼了。” 看着这老帮菜这样,怎么看不像是抓鬼的高人啊,如果顾二说的女鬼真是我的母亲,那也绝对不会是高亮抓的。可如果高亮一直骗我呢,他要是有真本事呢。那他就是帮助村长他们抓我母亲的人。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收养我呢。 越想越疑惑,我决定跟着他去看看,我跟了五年的神棍,是不是真有本事。 正文 第三章 多管闲事 农村的夜晚很黑,没有路灯的光污染,让天空上的星星月亮格外的明亮。耳边传来夜猫子的叫声,在寂静漆黑的村间小路上,还真有点吓人。 我不敢用手机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顾老爷子的棺材处走去,因为从小生活在村里,所以走夜路还是没有什么障碍的。没走多远,就看到不远处有手电筒的光亮,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后山走去,不是高亮又是谁。他竟然走的这么慢,该不会是宿醉还没醒吧。 我不敢快走,远远的坠在后面。因为激动和紧张,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半个小时的山路,高亮足足磨蹭了一个小时,才走到。我远远的躲在一棵大树后,准备看看这小子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 虽说抱着试探的心态,但是我还是很担心高亮的,比较这几年他对我真心不错。我打心底不愿意他是帮助村长的帮凶。 远远的就看见,棺材上的简易棚子还支着,棺材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高亮摇摇晃晃的走到棺材旁,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不知道在鼓弄什么。 四周的夜猫子忽然都安静下来,就连蝈蝈也没了叫声。我不想暴露,于是远远的停在一棵大树旁。夜晚的蚊子真多,我又不敢乱动,只能硬挺着,当起了人肉献血器。就在我悄悄的和蚊子斗争的时候,高亮忽然站起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还摇摇晃晃的他,此刻的背影竟有几分伟岸。只见高亮右手举着桃木剑,左手拿起一个瓷瓶,对着棺材大声的念着:“天理循环,从不停,日月更替,无止尽。人间事,人间了,阴间事,阴间平。众生皆在因果中,莫要执迷不悟!” 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山谷中。不知道这几句话是咒语,还是悼词,听在我心里,总有一种正气凛然,甘愿臣服的感觉。 高亮念完这几句,依旧摆着这个姿势,静静的站住不动了。山谷里忽然起了很大的风,大树被吹得左右摇晃,树上的鸟全部惊叫飞起。高亮还穿着他总穿的一身白色的唐装小褂,黑色的绸缎裤子,就像早晨公园里练太极的小老头。风吹在他的身上,吹乱了他的头发,可他却纹丝不动,如入定的老僧。 我打算趁着风大,向前再靠近一点,可是刚挪动身体,就觉得一阵寒意袭来。盛夏时节,我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和一条薄运动裤。这种寒冷,好像东北的三九天,衣服一瞬间就失去了保温功能,我能明显的看见呼出白色的哈气。 周围的树还在拼命的摇着,我却不敢再挪动分毫。鼻尖慢慢传来一种难闻的气味,那是一种骚臭的气味,好像野狗身上的气味,却浓的很多。 深夜,寂静的山里,忽然挂起的怪风,难闻的味道。一个棺材静静的躺着,一个白衣男人执剑而立,那是多么吓人的画面。一种莫名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中,我不愿再留在这里,不想去证明高亮的好坏。我只想快点离开,拽着高亮一起离开。 就在我颤抖着身体,打算从树后出来,喊高亮的时候。 高亮动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身板挺的笔直,对着棺材大声呵斥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高亮抬脚踹向棺材的盖子,可是薄薄的棺盖子竟然纹丝不动。高亮向后跳了一步,左手一甩,将瓷瓶向棺材砸去,瓶子碰到棺材,应声而碎,里面的液体洒在棺材上。那瓶里的应该就是他总会提起的净水吧。 棺材的盖子,好像按了弹簧一样,应声弹起,向高亮砸来。我心中很是着急,换成平常的高亮,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肯定是要砸个满脸开花啊。更何况,现在高亮因为宿醉身体很是虚弱,爬个山都累的半死呢。 只见棺材竖着弹起,向高亮砸来,而他却如一只炸毛的猫一般,一个跃起,直接跳到了棺材的右侧。 我从未见过高亮这般的利落,他竟然可以隐藏这么久。以前,去超市从来都是让我拎东西,他好像一个肩不扛,手不能提的大姑娘。 棺材盖子明显是被人从里面顶开的,难道是诈尸?我脑中回想起的都是小时候看的港台电影里的情节,如果真是诈尸了,那高亮会不会有危险呢。 高亮刚站稳身形,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高亮的嘴唇微微蠕动,他手中的黄符就像活了一般的剧烈抖动起来,左手一甩,黄符击出。一张薄薄的纸,此刻却像利箭一般,直直的向棺材里射去。 “砰!”黄符进入棺材的瞬间,我听到了爆炸的声音。我心中暗叫一声,干得漂亮。因为站的太远,不知道棺材内情况如何,但是鼻子尖闻到的一股腐臭气味。 一击得手后,高亮并没有再动作,而是举剑伫立。微颤的桃木剑,让人感觉到主人的紧张。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四周变得一片寂静,天上的星星都躲了起来,只有一轮圆月挂在空中。 高手对决的时候,都是先对峙,看谁定力好。高亮显然和棺材里的东西比起了耐性,谁也不动。 我躲在树后的身体,已经受不住寒冷,有些站立不稳。本想挪动一下站麻的双腿,却不曾想,刚一动,就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寂静的山间,我跌坐的声音,立刻引起了高亮和棺材里的人的注意。我暗叫一声不好!可是手脚还是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着,无法站起。 高亮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抬腿向我跑过来。 我还在想,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就看着高亮举着桃木剑向我跑来,我挣扎想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自己双肩被一股大力压制,怎么也站不起来。 好像一对巨大的老虎钳字,死死的卡在我的两肩肩胛骨上。双肩传来的冰寒,好像冻伤了我的肩膀,我忍不住,失声乎痛。 说时迟,那时快,高亮两步并一步的跑到我的面前,举着桃木剑和黄符,对着我的头顶说道:“放开他!” 高亮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异常的惨白。 这种情况,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棺材里的主,此刻正在我的身后,而且我已经被挟持了。 高亮对我大喝了一句:“森林,别回头!一回头就没命了!” 会没命? 我颤抖的应了一声,暗恼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亮看我还算镇定,便又对我身后的东西说:“这孩子与你无冤无仇,他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你若伤他,会有因果报应。” 身后的东西,终于开口了,如指甲划黑板一样的尖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小辈,你为何要来与老夫作对?老夫与那顾姓人有约,我只是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你不该多管闲事!” 正文 第四章 贴上去,别犹豫 高亮见对方开口,就知道还有和解的机会,于是口气略作和缓的说:“我受顾家后人所托,来料理此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尸体拿走。还请您行个方便,不要伤了和气。” 身后的东西听完,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人类,最是口是心非。当年顾家人快饿死了,他与老夫约定,我给他家活命的口粮,他死后阴魂和身体都归我所有!现在竟然找个阴阳先生,要坏我的好事!” 这东西越说越气,我肩膀上的力道,便又重了几分。 高亮继续说道:“用人阴魂,尸身修炼,本就是逆天之事,你这样做是会遭天谴的。” 身后的东西听到天谴二字,显然是紧张了起来,搭在我身上的力道忽然一轻,我也不做他想,向前一个翻滚,脱离了控制。及时多年以后,我每每回想,都惊讶自己当时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利索。 高亮就在此刻,也发动了攻击,咬破舌尖,对着我身后一口就喷了过去。就听身后一阵哀嚎,那声音尖锐凄厉,好像一只大耗子被老鼠夹夹住了一般。 我调整身形,向后一看,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玩意! 只见我刚才坐的位置,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正捂着眼珠子哀叫连连。它身高不足半米,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支着,两只黄色的爪子捂着眼睛,下身直立。最让我惊讶的是,这家伙竟然穿着人的衣服,一身合体的深黄色唐装,套在它的身上,一直巨大的尾巴在身后慢慢摇摆着。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人是鬼?” 高亮见一击得手,抽空回答我了一句说道:“非人非鬼,胡家野仙!” 胡家,不是姓胡,这是东北对有道行的狐狸的总称。家仙是有人供养的,野仙一般都是自己修炼的。胡家仙出了名的暴力,攻击力极高。除了胡家,东北最出名的四大仙家,还有老鼠的灰家,蛇的常家,黄鼠狼的黄家。 野仙也好,家仙也罢,都是畜生所化,性情都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而面前这位,抢人尸身和阴魂的狐仙,显然不是什么好鸟。 高亮等狐仙叫唤完了,才擦了擦嘴角的血,厉声喝道:“还不速速离去!” 狐仙放下前爪,一张狐狸脸上,拟人化的仇恨表情看着高亮和我。我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蹭了几下,如果不是刚才我根本没爬起来,我可能又得摔倒了。 和我的怂样比起来,高亮真的是仙风道骨很多,只见他,身形不动,语气轻蔑的说:“我手里还有一张引雷符,不知道你想尝尝吗?”说完,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黄符,口中低吟几句,黄符上竟然带着一丝丝的电光闪过。 狐仙看到引雷符,竟然吓的向后退了好远,耳朵竟然向后趴了,胡子颤抖的说道:“好你个阴阳先生,这笔账,咱们日后再算!” 说完,也不等我俩反应,就一猫腰,四爪着地,快速的跑进了树丛里。没想到民间传说无比厉害的狐仙,竟然被这么轻易吓跑了。 我看狐仙跑了,心中一松,整个瘫软在地上。高亮却依旧保持着高人模式,我离得近了才看出来,他嘴唇上越发的惨白,额头全是虚汗。 我急忙起身,去搀扶高亮,他抓住我递过去的手臂,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向我倾斜过来。我能感觉到他极度的虚弱,想扶他去石头上休息一下。 高亮一动不动,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对我低声的说:“不要动,我刚才用尽全力催动了一下引雷符,已经是我的极限。狐狸多疑,此刻一定在附近看着。如果知道我体力不支了,定会再来抢夺尸体不说,咱俩今天也会交代在这里。” 我一下子没了主意,小声的问道:“老高,你没事吧。都怪我。”这一刻,我真的很愧疚,感觉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高亮的战斗部署。 高亮对我虚弱一笑,然后掏出一只烟来,放在嘴里。高亮的一个习惯,总会嘴里叼着一只大前门,却从来也没见过他点着。 我看着他还有闲心叼着烟,心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心里就稍微放松了几分。 要说动物界最聪明的应该是谁呢?有人说是狗,有人说是猩猩。但是我觉得,最聪明的是狐狸。最狡诈的也是狐狸。 就在我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高亮身上的时候,棺材处的草丛里忽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一直小东西,从草丛钻出来,一步跳上了棺材的侧板上。借着明亮的月光,我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一只小狐狸,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我们两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自己被一只狐狸嘲笑了。 高亮忽然发力,快步向棺材跑去,边跑边说:“不能让它跳进棺材,会诈尸。”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也随着高亮一起快步跑向了棺材,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远远的就看见,那只耀武扬威的狐狸,跳进了棺材。高亮已经脚步虚浮,跑不动了。不敢多想我加足马力快步冲了过去,向棺材里一看。 只见棺材里只有一个怒目圆瞪的死者,狐狸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四处张望道:“狐狸呢?” 高亮已经达到了极限,趴在棺材板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早跑了,你小子白长一身肌肉了,跑的太慢了。” 高亮说完,就瘫坐在地上,只剩下大口喘气。 我看着棺材里的死者,问高亮道:“那咋办啊?会不会诈尸啊?” 高亮换了几口气,才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听这话,心下大定,也坐在地上,喘气来。就听高亮缓了好几口气,才说道:“你放心吧,准能诈尸。” 哎呀我去,这时候了,你逗什么闷子啊。 我蹭的一下,从地上弹起,对高亮喊道:“那现在咋办啊?” 高亮费力的抬头看着我,高深莫测的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双手颤抖的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黄符。这张符因为年代太久,氧化严重。 高亮举了举手里的符,对我说道:“这是我师父留的镇尸符,把这张符,贴他额头上。只有这一张,小心点。” 我不敢多想,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起黄符,颤巍巍的走到棺材旁。借着月光向棺材里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顾老爷子原本怒目向天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的血液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双手颤抖的厉害。 高亮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指挥着我:“别怕,尸变还需要时间,不要对着尸体的脸吹起,会过阳气给死尸,加快尸变的过程。” 我低声应了一下,屏住呼吸,用两只手指捏起黄符的一角。画黄符的纸氧化的太过严重了,在我手里好像随时都要碎掉一样。 我本能的闭上眼睛,伸出胳膊,凭借记忆向尸体的眉心处贴去。就在我手即将碰到尸体的时候,忽然传来一股比狐仙更加阴寒刺骨的气息。我下意识的睁眼看去,只见顾老爷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拿黄符的手,正慢慢的张开嘴,这是要咬我啊! 连番的惊吓,已经让我的神经变得麻木,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耳边传来高亮着急的声音:“贴上去,别犹豫。” 正文 第五章 杀了仇家? 我惨白着一张脸,回头看向说话的高亮,大脑死机一般的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高亮艰难的站起来,用自己的桃木剑打了一下我的脑袋。大声对我说道:“森林!振作点,你想为你母亲报仇了吗?” 脑海中一道身影闪过,瘦弱的肩膀,为我阻挡了所有的风雨。是啊,我得活着,我还要报仇。 高亮见我眼神逐渐清明,催促我快些贴符。 我转过头来,看着还保持着张嘴状态的顾老爷子。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手竟然不再颤抖,对着顾老爷子的眉心,用力一贴。 明亮的月光下,我看着贴在尸体额头的黄符,想着会不会也发生爆炸之类的反应。就看见顾老爷子依旧保持着张嘴的姿势,但是眼睛却慢慢的闭上了。 高亮微微吐出一口气,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对着我说道:“干的不错。”我眼神复杂的看着高亮,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亮指挥我在死者鬼门六穴上点上朱砂,然后盖上棺材,用公鸡的鸡冠血泡的麻绳捆上棺材。这才算是,搞定了即将诈尸的尸体。 关于诈尸,民间有很多传闻,这个,我以后有机会会和你们仔细说说。 累到脱离的高亮,和吓的浑身虚脱的我,一起坐在棺材上,互相靠着,抬头看着星星。 我小声的问着高亮说道:“你说那狐仙,走了吗?” 高亮闭目养神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说道:“我想应该是走了。刚才它藏在暗处,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有本事对付它。但是实在吃不准,于是派了一只狐狸来惊扰尸体。相让尸体诈尸,然后咱们和僵尸两败俱伤的时候,它再出现,坐享渔翁之利。可是尸体被我轻而易举的镇住了,它讨不到好处,又畏惧我的引雷符,所以应该暂时不会来找麻烦了。” 出于过往的经验,我反复确认了一下:“这回真安全了?” 高亮费力的转过头,看着造了一脸一身土的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瞅你这熊样,这点事儿,就吓成这样。” 我左侧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冷笑说道:“你看看你自己吧,脸都和水泥路一个色了。” 照例互相调侃了几句,好像这是我俩从一开始习惯的相处模式。 但是该问的,终究还是要问。 我看着天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星星,嘴里似是无意的问道:“听顾二说,几年前你来过这里,还收拾了一个挺厉害的女鬼呢。” 高亮半天没有回答,我侧头看去,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我心下一寒,顺嘴说道:“虽然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但是你不许上我这座山!” 高亮无奈一笑,讲起了五年前的事情。 五年前,高亮确实到过我们村。当时,他在南方得罪了一个很有背景的男人,于是到北方躲灾来了。他来我们北方的乡村谋生,短短两年,便已经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当时村里已经死了七八个人了。都是当年羞辱我母亲的帮凶之一,而村长就是最后一个。村长的舅舅是县里的大领导,事情出了以后,村长就去了舅舅家避难。可是因为村长的到来,他舅舅家里接连出现怪事,半夜总有女子哀嚎。 村长舅舅不愿管这事,就把村长撵回了村子里。但是亲娘舅到底是疼外甥,高亮就是被村长舅舅花钱请去帮村长看事的。 高亮说,当时我去的时候,村里对你母亲的事情,讳莫如深。我多方打听,才在一个叫杨老蔫的嘴里打听出了你家的情况。 原来当年,我引以为豪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并没有发到我家,而是发到了村长手里。村长知道我们孤儿寡母,又加上我家清苦,便想到了逼我母亲和他借钱。村长在村里放高利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家因为还不上钱,都被迫把女儿媳妇交出去。女人能拿什么还钱?村长把女人祸害够了,就倒卖到城里的足疗店里去。 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小时候的我,像一个被母亲护在翅膀下的小鸡。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帮母亲干农活,对身边的黑暗懵然不知。 母亲为了让我上学,最终向村长低头。可是高利贷,利滚利,不到一年,就已经天文数字。母亲经历了什么,高亮没有细说,但是我却知道,不说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我的拳头攥的死死的,指甲划破手心,鲜血从手指缝隙中流出。 高亮停止了诉说,看着我,我知道我再伤心,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在母亲受辱那天,我的眼泪已经流干。 高亮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疼惜的扶了扶我的头发。我平复了一下情绪,示意高亮继续说。 高亮道:“那时候,我的本事很差,当然现在也是个半吊子。师傅临终前曾传给我一本书,可惜我学不明白。我的本事只能对付一些普通的游魂恶鬼。但是你母亲,却超乎了我的能力。记得当时,找到了你母亲埋葬的地方,打算当天晚上和你母亲好好谈谈。” 高亮说道这里自嘲一下,然后说道:“你母亲竟然在大白天的出现,她问我,是来抓她的吗?还说我不是她的对手,劝我离开,不要助纣为虐。” 母亲永远那么善良,即便是被人所害,还会想着放过来害她的人。 高亮继续说道:“你母亲是个好人,死了也不应该变成厉鬼。人死后会变成阴魂,有怨气才会化鬼,但是厉鬼,却不是轻易造成的。我很好奇你母亲为何会变成厉鬼,于是便和你母亲了解了一下情况。你母亲说她在死后第七天才有了意识,,她想报仇,想保护你,可是伤害她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了村长。所以她追去了县城,要去杀了村长。” 我拧眉问道:“你是说,这些人,都不是我母亲杀的?” 高亮也是不解,摇头说道:“虽说你母亲并未承认杀人,但是人鬼殊途,变鬼以后的人性情会大变,她会不会骗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你母亲死后当天夜里死的人绝不是你母亲杀的。” 我:“为何?” 高亮解释道:“槐柳都是阴树,最聚阴气,你母亲身穿红衣,身怀冤屈,吊死在槐树上。之后又被你埋在了聚阴地的柳树下。即便如此,她不可能当夜就化作厉鬼,聚阴气需要过程,不是立竿见影就可以的。所以我觉得有人在这事上动了手脚。” 我诧异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是谁动的手脚?” 高亮愧疚的低下头说道:“我不知道是谁。你母亲本来执意报仇,我和她说,如果她杀了人,就会入十八层地狱,你以后也不会安心,还答应她照顾你。所以你母亲放弃了报仇,自愿入地府轮回转世,村长也因此活了下来。至于暗地里杀人的那个人,我没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以他的能力,我也对付不了。” 听了这些话,我沉默了很久,表面平静的我,心中波涛汹涌。 高亮看着我继续说道:“我本是一个孤儿,被师傅收养。我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师祖,是南方大名鼎鼎的道士,道号易德。师傅从小将我带大,可惜我资质平平,没有学会他老人家的本事。记得当年师傅被仇家所杀,临终前将一本书传给了我。师傅临死的时候和我说,人活着,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莫要为了报仇,成为恶人。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我拧眉问道:“那你就没想过杀了仇家?” 正文 第六章 一位故人 我的眼睛里都是仇恨,都是怒火,母亲的遭遇我无能为力,让我既愤怒又羞愧。 高亮看着我,半天不语,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当年我和你一样,曾经冲动的想要报仇,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所以只能隐忍。森林啊,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改名叫森林吗?” 是的,我本名不叫森林,我姓王,随母姓,我叫王大志。 我扯了一下嘴角说道:“你说我是火命,木能旺我。” 高亮点头,然后说道:“你确实是火命,五行缺木。但是我希望你能像森林一样,眼界宽广,胸怀博大。当年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昏迷,奄奄一息,嘴里一直念叨着杀人报仇。如果让你成了杀人犯,我真是对不起你的母亲。” 我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教我道法?” 高亮欣慰的笑了笑,点头说道:“我师父说,学道之人,必须正直不阿,要知道我们比之常人能力更大,责任也更大。如果用此行恶事,后果不堪设想。刚认识你时,你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很会隐藏情绪,我有些看不透你,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 高亮说道这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塑料文件袋。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个布包。一层层的打开,里面是本薄书。比之前拿出的镇尸符还要久远的年代,整个纸面已经深黄发黑。 书的封面上,用篆体写着两个字,但是我不认识。高亮双手捧着书,好像捧着世间的至宝一般。 我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书?” 高亮的眼中划过一丝狂热,对我说道:“这是《鬼事》,是三百年前,由我派创始人,涵虚子所写。涵虚子是道家捉鬼降妖的第一人。这就是师傅传给我的秘籍,师傅也是因此死的。” 我盯着高亮手里的古书,还有没有小学语文课本大,只有薄薄的几十页,既然会有人为了他杀人。 高亮紧闭双眼,对着我说道:“拿去吧,以后属于你了。” 我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拧眉问道:“为什么给我?你不怕我作恶吗?” 高亮睁开眼,我能依稀看到他湿润的眼角,他对我说道:“我没有能力参悟书上写的东西,希望你可以看明白,不要让《鬼事》蒙尘。至于你的为人嘛~你今天明知道我帮过你的仇家,却没有一个人逃走,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苦笑了一下,接过《鬼事》,小心的包好,才抬头说道:“我会好好研习《鬼事》的。” 我和高亮互相搀扶着,从棺材上下来,看着被绳子五花大绑的棺材,不知道如何和雇主交代。高亮说一切有他,我自然也是相信他的嘴皮子。 两人跌跌撞撞的搀扶着走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顾家人正焦急的四处找高亮和我。看着我俩人狼狈的从外面回来都吓了一跳。 高亮编了一个理由,说是顾老爷子给他托梦说,冲撞灰家仙自己很过意不去,怕灰家仙迁怒后人。便仿照负荆请罪的方法,让高亮帮其绑上,天亮后再下葬。 顾家人对此深信不疑。 之后的事情很是顺利,起棺迁葬一气呵成。因为平了顾家的事情,高亮的名声更响了几分。我和高亮因为太累,所以决定在顾家多休息两天。顾家巴不得我们多留些日子,这几天,村里人都过来找高亮看事。 我呢,白天跟着高亮学习道术,晚上自己看《鬼事》,希望能学出点门道来。按高亮说,他只学了三种粗浅的道术,他可以教给我。至于其他的,就要看我自己钻研了。 第一种,是引雷符,画符后用意念催动雷电环绕,如果厉害的人可以引下天雷。据他自己说,他的引雷符只能发出微弱的电流火花,伤不了人。当时吓唬狐仙的时候,已经是最大威力了。 第二种,是开路符,作用就是让正常人见到鬼。对道士本身没啥用,因为道士入道需要的仪式里,就已经打开了阴阳两路的眼耳口鼻。 第三个,是他总带着的桃木剑,据他说,桃木剑的使用需要手脚配合,脚踏罡步,手掐法印。 可是要想快速的学习道术,最好是先入道。作为道士,一生不能娶亲,不能有子嗣,五弊三缺。稍有性差踏错,就会收到天惩。高亮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就算不入道,也可以学些皮毛,防身足以。 在顾家住了好几天后,高亮在一天中午,带我来到后山,母亲的坟前,让我给她磕头祭拜。 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可是我的心里却在滴血。我没有为母亲报仇,我甚至不敢回村里。我需要强大,需要力量。 高亮对我说道:“你可想好了?要正是入道?” 我用力点头,目光坚定的对高亮说道:“我王大志,愿意入道,惩奸除恶,降妖除魔。” 高亮微微点头,在我母亲的坟前,摆放了香案蜡烛。 然后示意我跪下,说道:“你师傅我,师承易德真人,属归一派。道家清规戒律一十八条,望你谨记。一,不得作恶,残害百姓,助纣为虐。二,不得妄动情欲......” 高亮铿锵有力的念了半个多小时的清规戒律,和归一派的历史。简单说来,就是归一派很小,但是很强大,现在归一派掌教就是杀我师祖的仇人。清规里说的不得赌博,不得喝酒之类的事情,高亮没少犯戒。但是这小子竟然还是一本正经的和我说这不许喝酒,不许吃肉。 念完之后,高亮抽出一支正在点燃的香,在我耳鼻口旁边晃了晃,口中低吟着:“开你天眼看阴阳,开你耳神辩分明,开你口鼻通神鬼,五路皆开神鬼不欺。” 随后拿出一张黄纸,写上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道号一栏写着‘柏赤’。按高亮说,我命中缺木,必须有木字,加上希望有一颗赤子之心,所以取名柏赤。黄纸烧过,告知天地,从此天上地下,多了我这么一号道士,我叫柏赤。 等会儿,好像哪里怪怪的...这高亮,这么严肃的事情还耍我,道号有叫白痴的吗?可惜为时已晚,稍晚改不了了,地府没有改名这项业务。 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很神奇,黄纸烧过后,我好似听到了无数人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听不真切,好像是嘲笑的声音。再仔细听,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我问高亮,高亮也是不解,他当年入道的时候太小,什么也不懂,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声音。 我终于入道了,可以学习更多的本事了。我兴奋的一夜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糊睡着。等再次醒来,高亮却不见了。 顾家人因为高亮的关系,对我很是客气。顾二说高亮早上吃过饭就走了,留了一封信给我。我接过顾二递来的信,快速的撕开信封,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 爱徒柏赤亲见: 为师,老家有点急事,先回去了,你丫的好好学习道士,不许捣蛋,不然揍你。 落款是:师傅高亮 高亮在信后面,附带了一份笔记,里面详尽的写着他会那三招本事,和一般鬼神的处理方法。和高亮在一起混了五年,第一次和他分开,还真有些不习惯。 吃过饭,我辞别了顾家人,打算祭拜一下母亲,然后回城里去。 可是我在坟头却看见了一位故人。 正文 第七章 一张纸 母亲的坟墓,在一座荒山的西面,半山坡的一个凸起位置。我远远的就看见母亲坟前有一个人,在对着母亲跪拜,看动作,很是虔诚。 我紧走几步,想看清是谁,可是还不等我走到近前,就什么东西绊住了手脚,再也挪动不了。 常人看不见,可是我入道的时候,开过眼,困住我手脚的分明是狐狸尾巴。这狐仙看高亮走了,来找我晦气了吗? 就在我要开口质问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狐仙尖锐的声音:“小辈,不想死,就别说话。”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次显然轻车熟路,既不回头,也不说话。狐仙继续说道:“你母亲坟前的,是你的仇人,那个当村长的男人。这几年他总会来祭拜,就是怕你母亲寻他晦气。” 我有些不解,为啥狐仙和我说这个。 狐仙好像看出我的疑问,声音在我的大脑里响起:“小辈,你以为他忌惮你母亲,就不敢动你。他来祭拜,不过是求个安心而已。如果他看到你,难保不会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这个狐仙,是来救我的?它为什么这么做? 狐仙继续说道:“小辈,我与你母亲有救,不愿看着故人之子枉死。听我一句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另外,昨日与你一起的那个高姓后生,很不简单,你母亲死前,我曾见过他和你母亲发生过争执。”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我母亲和狐仙有交情。多大的交情,能让狐仙出手相救?高亮在母亲生前就与母亲相识,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说。 狐仙的话,能不能信,会不会是它想利用自己对付高亮,所以才骗我的。 狐仙好像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它继续说道:“小辈,我无意害你,你好好想想,当日你尾随高亮上山的时候。他为何会走的那么慢。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他的引雷符才跑的吗?这高亮身上有一股邪气,具体是什么,你无需知道,你只要记住,你母亲临终前的嘱咐就好。” 我母亲死前,竟然有嘱托?我只记得当时我已经浑浑噩噩,母亲一直的哭,根本记不清她都嘱咐了什么。 狐狸说:“你母亲死前三天,曾找过我,让我告诉你,别相信任何人。” 狐仙说完这些话,就撤去了对我的控制,我回头看去,已经没有了人影。 事情忽然变得很复杂,我母亲竟然死前三天就已经给狐仙留下遗言,这狐狸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骗我。原本对村长逼死我母亲的事情,深信不疑,现在看来,我已经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了。 半山腰的人,已经祭拜完成,正起身,向下走去。我连忙躲在石头后面,想看看到底是谁。 果然是村长,五年不见,他竟然老了很多,每日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肯定不好受吧。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欣慰,还不够,这样远远不够。 昨天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祭拜,我还以为是哪个村里人,心里过意不去,当年的袖手旁观,良心发现,没想到是村长。 我悄悄跟在村长身后,好几次想举起一块石头砸死他,可是我没有这么做。高亮说得对,如果我成了杀人犯,我的母亲一定会伤心的。 我一路尾随村长,直到村口,看着村长马上就要进村子。我忽然高声喊住了村长,村长的身形立刻一顿,慢慢转过头来。 多年的隐忍,已经让我不会表露自己的心情,面对仇人,我依旧面色平静。我知道狐狸的话,必须证实一下,村长是最好的突破口。而且他就算再权利滔天,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下,杀人灭口。 村长疑惑的看着我,好像正在努力回忆自己的记忆中是否有我这么一号人物。 我微微笑着,向前几步,自报家门说道:“村长不认识我了,我是王大志。” 村长听到我的名字,显然瑟缩一下。我看到他的表现,心中很是畅快,但这还不够。 村长稳定了一下情绪,马上热情的说道:“大志啊!你可回来了。这几年叔一直在找你啊。你说你这孩子,怎么气性那么大,一走这么多年,连点音讯都没有。” 虚伪,我可以比你更虚伪。我微微一笑说道:“叔,我母亲生前,欠你那么多钱,我这不是出去打工,赚钱,给你还账嘛。” 村长可能没想到我这么说,笑容僵硬了一下,既而笑骂道:“你小子啊,一家人,哪说两家话的。什么还钱不还钱的,走上叔家去,叔让你婶子,做两个好菜,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进了村,就是你的天地,真当我傻不成。我微笑着对村长说:“村长,听说我母亲当年死后,找过你,不知道她有什么话留给我没有?” 村长听我提起旧事,明显有些受不住刺激,眼圈有些泛红的和我说道:“大壮啊,叔和你说实话,当年你母亲真不是我逼死的。我也没想到她能这么想不开啊。你说你母亲带着你,来到我们村里的时候,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都是叔我帮衬着,要不你能长这么大嘛。” 我母亲是外来户,我早就知道,村里也没人知道我父亲是谁。小时候,村里总有小孩子骂我是野种,说我母亲是勾搭野男人才生下的我。 我收敛起笑容,对村长说道:“我母亲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村长蹲在地上,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慢慢说起了当年我不知道的事情:“当年,你去县里上学,你不知道村里发生了大事。村里接二连三的丢小孩,小到月科里的婴儿,大到五六岁小娃娃。可是每次丢孩子之前,都有人看见,你母亲在那家屋前院后的转悠。所以我们怀疑这事是你母亲做的。” “不可能!”我积压多年的怨气,忽然爆发,一圈打在村长的脸上。逼死我母亲,还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禽兽不如。 不管高亮是不是好人,但是村长确实伤害过我的母亲,他一定就是坏人。 村长一直没有还手,只是嘴里不停的叫我住手。打斗声,很快引来了围观的村民。村民们,看到村长被人打,本事想出手帮忙的。但是不知道谁先认出了我,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传来,他们就如同避瘟疫一般,离战场远远的。 当年我母亲受辱时,他们也是这般看热闹,今日轮到村长,不知道村长如何感想呢。 不知道打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已经麻木,我依旧机械般的挥舞着拳头。村长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地上,脸部朝下,没了动静,。 杀人了吗?这个认知让我浑身一寒。对于生活在新中国的我来说,杀人是一件只在新闻里才会看到的事情。就算是一直想杀了村长,但是如果现在真的杀了他,我会好受吗,母亲会活过来吗? 我本能的退后一步,身后几个胆子大的村民,把村长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我心中竟然松了口气,看来想杀人和真的动手杀人,还是不同的。 村长被人扶着坐了起来,费力的睁着被打肿的眼睛,看着我,这一刻,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忏悔。村长已经满鬓斑白,皱纹深锁,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两分。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说清楚,我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村长让人扶他起来,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小手绢,手绢里面有一张纸。村长颤巍巍的打开纸,对我说道:“这是杀你母亲的凶手留下的。” 正文 第八章 第一个登门的会是他 我没有动,远远的看着一张纸,是一张支票,面额十万,日期是五年前,我母亲死之前。 村长看着我说道:“当年村子里丢小孩的事情开始后,村里就陆续来了好几拨人,有上方派来调查的,有自称阴阳先生过来看事的。可是这个人却不一样。” 我认真的观察着村长的表情,希望找到他说谎的证据。 村长继续说道:“这个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南方口音。他找到我,说丢孩子的事情,都是你母亲做的。你母亲是云南少数民族的巫女,专门抓小孩子修炼。” 我的脸不自主的抽动一下,母亲瘦弱的身影,在脑海中出现,母亲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村长看我的表情,害怕的又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口中继续说道:“大志,叔真没骗你啊,当年那人就是这么说的。这十万块钱的支票,就是他给我的。他让我逼你母亲交出一本书,还说你母亲会杀了咱们全村人。我当时害怕极了,没想太多,就带着人,找了你母亲一次,当时你就回来了。再后来你母亲忽然就死了,村里开始陆续死人,我知道惹了大麻烦,再找那个人,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书?” 村长好像是记不住了,正在努力的回想,旁边的一个村民说道:“我记得是叫《阳间》。挺奇怪的名字。” 另一个村民说道:“现在想想,还挺奇怪的,你们娘俩搬过来这么多年,村里一直太太平平的。怎么就忽然丢小孩了,还来了那么多路人马,明里暗里都在打听你们母子的事情。” 村长附和道:“就是这个理,你母亲死后,我才感觉出不对劲。于是这钱也没敢动,就希望什么时候,能遇到你,把这笔钱留给你,就当是一点点补偿。” 十万块,对于我们村里来说,那就一笔天文数字。村长这样就这样举着支票,怯怯的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真诚。 这一村人,因为恐惧和贪欲,助纣为虐,逼死我的母亲,可是他们却永远活在了恐惧中。这是报应吗?我还有必要,杀人报仇了吗? 我没有接支票,也没理会众人,径直向村外走去。 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首先是高亮五年前出现,隐瞒认识我母亲的事情,并且救了我。据高亮说,他是被村长舅舅请来看事的,村长逼迫母亲的动机,是为了收高利贷。可是狐仙却说高亮早就来过村里,并且狐仙看到她们争执。 村长今天说他逼迫母亲完全是因为怕我母亲是偷小孩的巫女,还为了那十万块钱。我母亲如果真是被人盯上的,那么那本叫做《阳间》的书到底是什么?和我手里的《鬼事》有什么关系? 村长说的如果是实话,那么想要《阳间》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来找我麻烦,会不会就是高亮暗中的保护?现在肯定的事情,就是高亮确实不简单。 想要解开谜团,就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回村里,太危险,我该如何是好? 我似是无意的手捂在胸口,那是我藏《鬼事》的地方。脚下漫无目的走在熟悉的家乡小道上,这是我当年无数次上山下山经过的小道。 记得老人们曾经说过,当年这里很是繁华,从这条路上山,会经过一个小道观,当年的香火很是灵验。后来红卫兵来了,小道观里的神像被推到了,观里的老道士也被游街示众,折磨死了。再后来上山的人总能听到道观里有人哭,有人说是道士死得冤枉,回来找替死鬼了。 那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当年对道门中人的打压,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那就像历史书里的一页,遥远而陌生。 对呀!我眼睛一亮,既然要在这里调查当年的事情,何不就住进道观里呢,我本来也是个道士啊。 真是被今天接二连三的信息,扰的我心神不宁了,不然怎么会为了住哪里发愁呢。我掏出手机,打算给高亮打个电话。 自从高亮离开,我俩还是经常通话,虽然我不知道高亮到底瞒了我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的事:狐仙、村长、高亮三人中,只有高亮是真心待我,绝对不会伤害我的。而很久以后的一件事,才让我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的天真与无知。 响了很久,高亮终于接起了电话,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慵懒。我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今天见过村长了,他说当年的事情是被人指使,我打算留在村附近的小道观里,慢慢调查。” 高亮那么沉默了起来,我的心也跟着跳了跳。高亮深吸一口气,用很严厉的声音说道:“你现在就回城里去,我再过几个月就回去,现在你只要好好学习你该学的东西,别的不要管。” 高亮从未对我这样说话,我能他的语气里听出关心,可是我无法不去想过去的事情,不调查清楚,我会彻夜难眠。 我对高亮说道:“为什么不让我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高亮又恢复了一贯的语调,三分懒七分贱的说道:“柏赤啊,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你说你这么小,道术也没学明白,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以我对高亮的了解,被我这般质疑,一定会生气,绝对不会和我嬉皮晒脸的贫嘴。高亮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而且还不是小事,难道狐仙说的是真的? 我不想和他贫嘴,结束陈词一般的说道:“我决定留下来了,你不用劝了,你要是真担心我,就早点回来吧。” 高亮听后,立刻拔高声调质问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质疑为师....”话还没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高亮这人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较起真来,还是很让人头痛的。 然而,我决定要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止。 半山腰的小道观,原本是一个主殿两个侧殿,后面一小排屋舍的结构。当年小将们,手底下没含糊,侧殿塌了一个,主殿残留一半,万幸后面民房还在。我再三确认了一下,道观里却是没有什么邪祟气息存在,甚至连蛇虫鼠蚁都少得可怜。 我回到城里收拾了行李,借用高亮的名号,在沟子屯找了几个村民帮忙,打算重新整修一下小道观。 我本想着招呼三五个劳动力,整修一下后面民房,能凑合住就行。哪知道,村民竟然自发组织捐款,硬要把道观从里到外的重新翻修一下。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和带头的村民交涉了两次,村民看我真是不懂,恨铁不成钢的解释起来。说是:给大师出力干活,那就是积德行善,以后有个大病小灾的,找大师更方便了。 结果就是,这家出三千,那家出五千。互相攀比,最后把道观的规模,定为了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正殿梁高三丈三,屋舍厨房,现代化卫生间,洗澡间,还从山下特意扯了一根电线。 每天看着这帮人,干的热火朝天,我除了苦笑,只能帮着一起干活了。小道观里,人越来越多,帮忙的看热闹的。 没过几天,我的身份就从村里传开了,杀人女鬼的儿子回来复仇了。这一消息,就像一个惊雷,惊动了所有的村民。 我的道观变成了无人敢来的禁地。我知道他们早晚还会再来找我,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高大师的徒弟。但是我没想到,第一个登门的会是他。 正文 第九章 万幸 道观门口,村长拘谨的站在门外,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西服配着一双运动鞋。我拧眉问道:“有事?” 村长并不介意我的脸色,摸着脑袋憨厚的一笑,说道:“听说沟子村的人不愿意来干活,我寻思带着两个壮劳力,把这道观帮你收拾一下,你看中不中?” 我道:“不需要。”转身向回走去。 不管村长当年是不是被人利用,我对他的反感是发自内心的。 “大志!”村长焦急的声音传来,“当年你母亲的事情,还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我一直不敢和别人说。” 我顿住了身形,半天才回过头,对村长说道:“进来说吧。” 村长快步走进道观,我俩在一个残破的墙壁旁,面对面坐下。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村长,脑中闪过的都是当年他带人冲进我家,欺辱我母亲的场景。 村长挠挠脑袋,四下看了看,然后说道:“这都扒了,也住不了人,要不你回村里现住几天吧。” 我道:“我母亲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村长看我不搭茬,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恼。他低头搓着双手,对我说道:“当年你母亲一个人带着你,来到咱们村里住。本来不是她想留下,是出了一件事情,她逼不得已留下的。” 我没做声,示意他继续说。 村长道:“当时你母亲带着你,你那时候,才几个月大。顶着寒风走到村口,我家你婶子好心,带着你母亲进我家里喝口热水。你母亲才说起了,她是来咱们东北投亲的。我婆娘看你们母子可怜,就留你母亲到过完年,天气暖和才让你母亲去寻亲,当时你太小,就留在了我家里。可是谁成想,你母亲一去几个月多没回来,我们以为她不要你了。后来你母亲是回来了,可是却是遍体鳞伤的回来。她求我收留,村里那时候房子也多,我就给了她一个名额。” 这是有破绽,为什么我母亲会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顶风雪来东北寻亲?为什么十几年前的社会,交通方便,我母亲怎么会徒步经过村口?我母亲就算带着我,也不至于要在这么偏远的山村生活,要知道女人在城里比村里更容易找到生计啊。 村长说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来我这里是想得到什么?这个看似敦厚的人,心里竟然这么多心眼子。之前说的事情,又是真是假呢? 我问道:“你知道我母亲说的亲戚住在哪里吗?” 村长摇头苦笑道:“你母亲这人啊,沉默寡言的,问啥都不说。我就记得,她总是抱着你哭。” 我心中好像一片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 村长继续说道:“当年你母亲算是外来户,只认识我们一家,所以你家的房子还是我带头领人盖的。你家一开始没有分地,你母亲手巧也勤快,总是会做点小孩的衣服帽子,上市集上卖去。那时候你母亲都是把你留在我家,你那时候不记事,我可记得,你当年尿湿了我家多少床的褥子呢。” 母亲原来这么辛苦,我只记得我从小,家里已经有了几亩地。但是母亲还是会经常做点小东西,换点现钱给我买好吃的。 村长话锋一转说道:“大志啊,叔当年真不是人,叔也是对你母亲心里太愧疚。你就让叔帮你做点什么吧。中不中大志?我求你了。” 村长说这话,竟然要跪下。我站起身来,双手僵硬的半举着,我知道他是逼死我的主犯,就算他是被利用的,给我跪下,我也应该承受的起。但是这一刻我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看着仇人在你面前下跪求饶,不应该是很痛快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对村长说道:“好吧。” 村长做事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到三天,道观就已经初具规模。原本村民募捐的材料不够了,村长就自己掏腰包买最好的材料。 而我,就这样默默的看着这些曾经我深恶痛绝的人,在为我工作着。 村长先找人盖了一间小仓库,里面准备的木板床和被褥,让我先做临时休息,以后做仓库。 白天,我站在一旁监工,晚上,帮忙的村民都陆续回家,道观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慢慢学习着高亮留给我的《鬼事》了。 自从上次和高亮打电话,高亮不同意我留在道观以后,我俩就好像是吵架的两口子一样,陷入了冷战。 《鬼事》里好多生涩难懂的词语,没有高亮的帮助,我只能自己瞎蒙了。 夜,我一边拿着《鬼事》,一边学着古代书生的模样,套头晃脑的念叨着:“通气顺场,不稳乱神。”这话什么意思呢? “风水通,气场就顺。气场不乱,心魂就稳。” 谁在说话? 我感觉血液一下子就流到了腿上,如果不是狐仙的事情打底,我可能已经甩开腿溜走了。这寂静的山中小道观里,曾经有闹鬼的传闻,可是我来之后,没有发现任何的污秽气息啊。 “谁在说话?”我强做淡定的问道。 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人回答,这个说话的东西,好像在和我玩心理战。又是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的游戏,我和高亮都玩好几天了,还怕和你耗下去。 我回身坐在石头上,一只脚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掐着一只烟。我本来不会抽烟,最近事情太多,就想学学,目前只会嘴里吸完,从鼻子里吐出去。 大概在我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一声叹息,在我身后响起。 我条件反射的向前跳去,成功的忘记了自己翘着的二郎腿。直接趴在了地上,脑袋磕在一个木枋上,疼的我眼冒金星。 身后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飘在我不远的地方,正一脸慈爱的看着我的囧态。 一个鬼,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一个道士身后,想想就可怕。 我立刻弹跳起来,左手成剑,右手夹符,对着老鬼喝问道:“大胆小鬼,竟然敢吓唬道爷,你可知我是归一派的道士!” 老鬼好像很是难缠,听完我的话后,竟然不退反进,问道:“归一派?你道号叫什么?你师傅是谁啊?” 我的道号不是和在两军阵前说,容易贻笑大方,暗骂了高亮一句后说道:“道爷的道号,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易德真人是我的师祖,高亮是我师傅!” 老鬼拧眉说道:“哦?原来是故人之后啊。”说着竟然飘飘忽忽的向这边过来了。 一个鬼和一个道士是故交,那别问,肯定不是好朋友,准是死仇啊。 我脚踏罡步,右手的黄符向老鬼眉心扔去。这黄符是高亮走之前给我留下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才几天啊,我就不时之需了。 黄符并没有像高亮扔的那张笔直扔过去,反而像一片秋叶,飘飘忽忽的。万幸方向是对的,正对着老鬼的眉心。 正文 第十章 不知道该相信谁 黄符飘飘忽忽飞到了老鬼的面前,只要能印在他的脸上,就算不被镇压,也会让他损失一部分鬼力。要知道,鬼魂是依靠鬼力才能存留在阳间。如果鬼力全部消失,就算是再强的鬼魂也得变成虚无。 就在我满心以为黄符必中时,老鬼只是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黄符就被他直接吹落在地。一瞬间,我的心都变得哇凉。连黄符都能轻易吹走的鬼魂,实力到底是有多强? “归一派的绝学强悍无比,怎么传到你这里连一张黄符也控制不了。” 老鬼似乎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皱了皱眉走到了我的面前,问道:“你入道多长时间了?” 此时我明白,眼前的老鬼一巴掌就能直接拍死自己。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我再厌恶鬼魂,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入道不过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如此说来,你的天赋还算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操控黄符。” 老鬼一边抚摸着自己洁白的胡须,一边点头道:“你的祖师,易得真人身体可好?” 我一脸古怪地看着老鬼,如果他真的和祖师是死敌,怎么可能不知道祖师的死讯? 见到我这幅模样,老鬼脸色一变,连忙追问道:“怎么,易得真人出了什么麻烦吗?” 我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祖师早都已经仙逝了,我也是从师傅的口中才知道祖师的存在。” “没想到,连你这个老东西也没有躲过去。” 听了我的话,老鬼忍不住地苦笑一声,盘膝坐在了我面前:“小家伙,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 我点了点头。废话,这大晚上你突然在我身后冒出来,还问了我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换做是谁也想知道你的身份。 “其实,我就是这个道观的道士,也是你祖师的好友。” 一提起往事,老鬼的脸上满是唏嘘之色,感慨道:“因为一些原因,我和你祖师被一个神秘人追杀。没想到在我死之后,他也没能逃脱。” 听到这,我心中大惑不解,急忙开口问道:“老鬼……哦不对,前辈,你去世后为什么没有投入轮回,而是在这破道观里隐藏了几十年。” “你这孩子但也聪明,将来必定有所作为。” 老鬼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解释道:“心怀怨气的鬼魂,是绝对不允许投入轮回的。当年我被偷袭致死后,怨气滔天,几乎快要变成一头厉鬼。最后是一名恩人出手相救,洗脱了我身上的怨气,我这才能安安稳稳地在道观中隐藏了几十年。” “竟然能将厉鬼身上的怨气尽数洗脱,看来他的恩人也不简单。”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我对面前老鬼的警惕也放松了几分。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鬼力应该远远在我之上。如果想要对我不利,恐怕早都已经动手了。 “老东西,既然老天将你的后人送给我,那我不论如何也会照顾好他的。” 老鬼抬起头冲着天空感慨了一句,紧接着目光直勾勾看向了我,开口严肃地说道:“小家伙,我道号为清心道士。当初这归一派是我协助易得打理,所以你喊我一声祖师也并不过分。” 我一听,好家伙这老鬼竟然能协助祖师一起经营归一派,实力一定和祖师不相上下。如果他能教我三招两式,以后我在一些小鬼面前还不是横着走? 一想到这,我当即在老鬼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之后喊了一声“祖师”。 “好好好,没想到我还能看到归一派的后人。老东西,你应该安心轮回了。” 清心激动地连连点头,急忙把我扶了起来。站起身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中满是泪花。这样的情绪是模仿不出来的,所以我更加坚信了清心道士的身份。 缓了缓情绪,清心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问道:“小家伙,我问你现在都学会了什么道术?” 我一听,完了,祖师上来就要检查我的修道情况。可我连个半吊子都不算,除了掐指罡步之外,其他的连入门都没有。我这样的道士,放出去恐怕都会被其他人笑掉大牙。 看到我一脸囧色,清心似乎猜到了什么,沉声说道:“小家伙,有些事你现在不用知道,但你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才不会步我们的后尘。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强大到难以想象。归一派能不能发扬光大,就看你的了。” 一下子被扣了这么大的帽子,我苦笑着说道:“祖师,不是我不努力修道,而是我的邋遢师傅走了,我只能自己摸索着鬼事来修道。” “你的师傅将鬼事传给你了?看来他对你颇为信任。”清心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在你师傅回来之前,就由我来传你道术。当初这鬼事我也有所研究,虽不能说精通,但教你绰绰有余。” 有清心这番话,我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放下了。清心的实力一定远远在高亮之上,有他教我道术,等高亮回来后一定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清心告诉我,一个道士如果专注于道术的修炼,无异于最愚蠢的选择。如果肉体脆弱的像一张纸,就算你拥有再强的道术,恐怕身体的约束也无法支撑你施展。 所以从此之后,每天太阳还没露头,我就已经绕着村庄长跑。在破晓时分,不管我有多累,都必须立刻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掐着指诀,吸收着最精纯的天地灵气。 每一次我跑步回来路过村长家,村长都会热情地迎我进门,各种好吃好喝都给我送上。不过就算他现在的态度再诚恳,我一想到当初母亲被他们羞辱的画面,心里就止不住地一阵火气。所以我都是冷冷地敷衍了几句,便直接起身离开。 听着背后村长的叹息声,我心里竟然也有一些不是滋味。现在事情的真相仿佛就要眼前,可我总是触摸不到。狐仙的话,高亮的话和村长的话都各有漏洞,我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恐怕只有等我亲自查到线索,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