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写这篇文的初衷——梦回那些已然逝去的纯真年代 本文到目前为止已经十万字出头了,我不知道究竟有几个读者看过,或者,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人在孤军奋战。我不是第一次写文,今天,我想说的是,这是我目前最用心的一部小说了,这部小说承载着初中时最纯真的梦。 那时候,没有电脑,只有最原始的笔与本,即便如此,我也一直渴望着写一个自己心中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一个超凡脱俗、生于尘世之外的女子,她的胸怀天下、善良真实,最特别,却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那是理想中的自己(每个女孩可能都想象过要是自己有怎样怎样的优势便好了,或美貌、或智慧、或其他,因此,我写的不仅是自己的梦,不仅是想象中的不做秋扇,或是不做秋扇的美化升级之类的,或许是你,或许是看过这个故事的每一个人。)。 只是那时的我,涂涂改改,总是写的不成样子,而今我终于在磨练了数年之后着手了这个故事,虽是和从前所想的有些不同,却是我寄托最初小说梦给自己的交代。 我水平有限,不做什么一定写好、不辜负每一个读者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或许开头喜欢中间便不喜欢了,这都是正常。我只想说,我必不会辜负了自己的初心,定然竭尽全力做最大的努力,若无意外绝不断更,不让那些愿意跟着本文的人因我的惰性而失望。 作品相关 完结感言 至此本文便算是完结了,到了今天也没有看见留言说想看番外的,那扇子就在此宣布本文正式完结了。 对于本文也许有些读者会说,男主的出场在文中占得比例不算太大,关于这个问题,我是要说明一下的。本文是以千山神女寂如雪的经历与感情路为主线展开来写的,男主都是相对而言的,只是莫无眠是男一号而已,所以最终他要和女主相依相守。 本文虽是完结了,扇子写作的路却不会就此画上句号,如果之后仍对本文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留言告诉扇子,若是能改正的,扇子定当不吝受教,让以后的作品更加完美。 在此扇子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卷一:梦回前世 1.沦为罪臣女 雪儿仰头一饮而尽,挥手把瓷瓶摔碎在墙角处,她看着天边的云彩,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成功,不惜一切代价…… ——引子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一个身材瘦小,大约十三四岁的青衫小姑娘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重重人群,终于挤到了城门墙根处贴着的官府告示下面,她抬头看着告示上短短的几句话,如遭重击,登时怔在了原地,早在前些日子父亲被捕入狱,府门外总有人或明或暗的监视,她便已预料到事情的不寻常,却不曾想竟糟到了如此境地…… “刘知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皇上亲判于次月十五日午时在城头斩首示众。圣上恩德,免亲族之罪,责令其直系血亲抄家发配边疆。” 刘雪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涌满了水雾,她拼了命的拨开人群挤了出去,如今父亲被捕入狱,刘家上下数百口人的命运便要压在一个人身上了,而那个人高傲冷僻,见死不救亦是常事。只是,此时的她早已是别无选择了,除了这虚无缥缈的一缕希冀,小小的她再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刘雪儿幼时曾听闻,十年之前有一自称从吴山而来的道士说她家府邸方位不好且有不明利器针对,若是不破解十年之间必有血光之灾,而他们的宅子分明请人看过的,风水虽算不得顶尖好,却也和凶宅搭不上边。因此,这在那时,她并不以为然,只当笑话来听,偶尔提及也都是与哥哥说笑罢了,然而之前她却听说吴山有人于两年前飞升成仙了,当时她并不在意。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只是,自从前任吴山道人飞升之后,现任吴山道人冷漠传闻屡闻不鲜,从前她只当成消遣来听,如今回想起来心底难掩担忧。然而无论如何,这已是她最后的出路了,不管吴山之上的人有多无情,她都要见上一见。 刘雪儿撒开脚丫子跑回了刘府,远远见着府门前站着个一身碧蓝色锦衣的翩翩少年郎,清风拂过他略有些宽大的衣衫,显得他身形消瘦,远远看去竟有种乘风而去的错觉。雪儿缓下脚步,强压下满腹的焦急,迎上去挽住男子的手臂,对男子眸中浮动的担忧视而不见,她露出一抹笑容来仰头看着男子,“哥哥,今日娘亲还好吗?” “比昨个儿好些了。” 刘彦如是回答着,雪儿轻轻点头,对于这样一成不变的回答,她早已学会默默听着不多言。刘彦俊秀的面上略有几分苍白,他轻勾唇角,一抹浅浅的笑意绽放开来,然而却比之昙花更加迅速,转瞬便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涨红的面色,此时的他面若桃李,美艳比得亦是女子有过之无不及,嘴唇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苍白。 雪儿低下头来,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哀伤,她不敢抬头看刘彦,却在听到那细微、压抑的咳嗽声时,泪水悄悄地顺着脸颊滑落,渗入衣襟中快速的消失不见了。 “哥哥,外面风大,小妹送你回去歇着吧。爹爹要是回来了也一定希望见到娘亲、哥哥还有雪儿都好好的。” 刘彦轻轻颔首应了一声,顺从的被雪儿扶着回了房间,他站在窗边看着雪儿离开的纤细身影,当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的刹那,他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啜泣声。此时的刘府宅院真的很安静,安静的藏不住半分悲伤,安静的让一切沉寂,让认命的静静等待早已预料到的,让不甘的爆发、逃离。这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是宿命,在城角处的告示贴上的那一刻已成定局。 或许……这座宅子很快便要真正的沉寂了,不会再有人住在这里,至于要沉寂多久,谁也不晓得。 刘彦叹息一声,“傻丫头……传遍满城的消息,你又怎么瞒得住?” 雪儿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庞,以及那双透不进半分光亮的眸子,她默默地在心底自问,这还是我吗? 她拿起手帕,抬手擦干面上的泪水,从一旁抽屉里取出一只青花小瓷瓶,放在手心里来回转动,若是、若是当真如此,便只剩下一百天了……雪儿站起身来,打开门走了出去,看着门前小道两旁的迎春花,零零碎碎的黄色小花瓣片片随风飘落,显然已至靡荼。 还有什么要紧的呢?她一个小小女子于这世间不过一粒微尘,若是没有爹爹的支撑、娘亲的照料,她又怎能存活下来呢?爹爹与娘亲,还有这刘府、哥哥,都是她的春天,她便是那庭院中的迎春花,离开了这一切,只得是凋零。若能以她一人安危,换得全家平安,如此也值当了吧。 雪儿拔开青花瓷瓶上的塞子,她低头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再不是哀伤、压抑,而是真真正正的欢欣。 雪儿仰头一饮而尽,挥手把瓷瓶摔碎在墙角处,她看着天边的云彩,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成功,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日,对于刘府上下来说是地狱般的一日,于刘府的下人来说,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官府一改前些日子囚禁只允许少数人出入的姿态,直接进来拿了全府上下的所有人。然而对于刘府的公子刘彦来说却是有两件大事,一是同下人一般下了狱,二是刘雪儿不见了。 雪儿的母亲玉氏前些日子已然是卧病在床了,刘彦本不欲让玉氏担忧,只是全府上下尽数被关,玉氏见不着人必然要问的,根本瞒不住。当日午后,玉氏便知晓了此事,心中虽是存了侥幸,却又忍不住担忧,起起落落的情绪让玉氏的病情加重了不少,刘彦心中焦急,坐立难安,屡次叫来狱卒求他们好言相求请大夫给玉氏瞧病,然而如今刘府家道中落,且是待罪之身,没有好处又要沾晦气的事儿谁会干? 五日后,玉氏终是没有熬过去,于牢狱中病逝。这几日里,刘彦一直在玉氏身旁伺候,夜里眼睛都不敢闭上,再加之日日夜夜担忧,早已是心力交瘁,玉氏病逝,刘彦也跟着病倒了,整日里昏昏沉沉的,虽不是什么大病,一时也没有性命之忧。然而,这一病却是把人折腾的不成样子,本就消瘦的人,一眼瞧去竟是形销骨立的触目惊心。 又过了五日,雪儿终于来到了吴山脚下的一个村落,此时的她风尘仆仆,已然是身无分文了,好在这个村落民风淳朴,一个好心的大婶收留了她,大婶家里是卖馄饨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如今又多了她一张嘴,日子更是不好过。雪儿想着打听了吴山道人的事便离开,大婶却告诉她,吴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她们这般肉体凡胎之人根本上不去,雪儿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便离开了村子。 卷一:梦回前世 2.笑面冷心吴山人 他冲着每一个人温和微笑,唯独对最近的她视若无睹。 ——引子 走了大半日雪儿终到了吴山脚下,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她咬了咬牙往前走去,如此走了一日,抬头望去还是那高高的山峰,好似没有近半分。又走了些时候,雪儿有些绝望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此时的她已然是筋疲力尽,回想起大婶说的话,她知道这样下去也是毫无作用的,便只得决定先回村子打听看看是否有上山的方法。 雪儿没有想到第一次相见竟是来的这般突然,她回到村子路过大婶的馄饨摊的时候,见着大婶正匆匆忙忙的收摊,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堪堪午时,应当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怎么就收摊了呢? 雪儿正兀自疑惑不解,大婶收拾好摊子出来,见着雪儿,迎上去拉住雪儿的手腕,眼角眉梢里都是慈祥的笑意,“姑娘,你走运了,今日吴山道人下山为百姓治病,正巧让你撞上了,村子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大婶也带你去瞧瞧,你若有事只管相求,道人是个再慈善不过的,定没有不允的道理。” 本以为要历尽千辛万苦才能见到的人,此时突然得知如此简单,雪儿心里说不上是什么,只是有些怔怔的,待她回过神儿来,大婶已经拉着她到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皆围着人的地方,大婶直叹息来迟了,雪儿怔怔的站在人群外,看着人圈子中间那座茅草屋的房顶,她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笑了。 如此关心百姓疾苦,愿意屈尊将归为平民看病的人应当没有传闻中那般冷酷吧?或许、或许……传闻所中道的冷酷无情许都是讹传吧。如此一想,雪儿的心中倒是松快了不少,微微踮起脚尖往里探望,一旁的大婶见了直笑,“姑娘诶,省些力气吧,这么些人,看不见的。” 雪儿毫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大婶见她尚且年幼,想是孩子心性,便也不再劝了。 “老伯,你觉着好了些吗?” 清越动听的声音从重重的人海中传来,而后又传来老人激动、感谢的声音,雪儿知道,这便是吴山道人了,她心中期盼更深切了一份,如此温文尔雅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一个冷漠的人? 家人有救了、有救了,一切苦难都终将过去,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雪儿闭上眼睛,强自压住胸中涌动的情绪。待她睁开眼的时候,发觉人圈子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一个灰衣飘飘,道士装扮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面如冠玉,皮肤白皙,五官秀致且不失刚毅,俊朗秀逸,比之哥哥更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百姓热情相送,他悠然的走在最前方,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时不时的回头浅笑,那双眸子里尽是温和。他冲着每一个人温和微笑,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唯独对最近的她视若无睹。 待到百姓皆回去了,雪儿仍是静静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跟着。待到了吴山脚下,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双眸子里再没有半分温和,有的只是如同千年寒冰一般恒古不化的冷漠。 “回去吧。” 雪儿抬头看着那张冰冷的脸庞,缓缓在他面前跪下,俯身恳求,“求你救救我的亲人吧,只有你了、只有你可以救他们了……吴山道人,我求您了、求您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雪儿哀求了半晌,猛然抬起头来,用那双通红的眸子倔强地看着他,“您对那些人如此温和,定是善良之人,为何对我这般无情?若是我哪里惹您不快,我愿拿我所有的一切求得您的原谅。”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禁有些心思纷乱,不自觉的上前两步,伸出手指来勾下了她脸上的面纱,陌生的面孔让他的眼神一暗,如此相像的眸子,五官却是相差甚远。 他再不多停留片刻,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走出了几步他听到身后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他心中微微一动,唇边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别人的生死与他何干?他只记得她曾说过她不喜欢官场斗争,别人犹如又与他何干? “回去吧,吴山道人不是神仙,即便是神仙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刘雪儿双眼模糊的看着吴山道人消失在山路上的身影,她努力把头仰到最高,却怎么也收不回眸中汹涌的泪水,晶莹的泪珠映衬着她苍白的脸颊,莫名的多出了几分绚丽的光彩。雪儿使劲儿眨了眨眼,看着天边似血的残阳,她那双眸子睁得大大的,却是如同深渊一般透不出半分光亮。 雪儿一直仰着头,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直到繁星满天,直到颈子已然僵硬到没有半分知觉,她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站起身来。雪儿看着陷入黑暗的吴山,她抬手紧紧捂住胸口,感受着那里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还活着…… 月光下半明半暗,站在吴山之巅的男子看着山脚下目光越发坚定的女子,他微微叹息,喃喃自语,“快了吧?再相逢,结打开了,一切就还是原来的模样吧。” 男子仰头看着天边半缺的明月,怎么都压不下心底的哀伤,三日了、已经三日了……此处三年只是你的三日,即便如此,你可曾有半分担忧? 男子唇边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转身翩然离去。 雪儿拖着疲惫的身躯,看着前方的路一直走、一直走……即便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觉,此时她眼中只有那座巍峨高耸的吴山。 第三天的时候,雪儿见着从吴山上走下来的男子,那张俊美的脸上除了冰冷还是冰冷,雪儿也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转了多少圈,她只知道必须要上吴山,唯有如此她才能拥有一次同吴山道人好生谈判的机会。 男子从雪儿面前走过,雪儿视若无睹,脚下不肯停歇半分,男子微微侧目,却是不发一言的离去。 卷一:梦回前世 3.破灾改命 第三更,求收藏,求票票~~~~ * 究竟是胸怀天下的博爱、悲悯,还是冷眼沧海桑田的冷漠无情? 雪儿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还有能够请得眼前这个人相助的机会,无疑便是此时了。 ——引子 一个人体力的极致究竟可以到何种地步?没有人知晓。然而,刘雪儿却是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传奇,六天,整整六天。 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下活上六天或许算不得是奇迹,然而这六天里雪儿不曾停歇片刻,绕着吴山整整走了十圈。她脱力倒下,双眼朦胧间,仿佛看到吴山的道路在延伸,直到自己脚下,她唇边漾起一抹苍白的笑意,想要起身,却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雪儿吃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满目雪白,一如夏日里开满山头的白色野花,铺天盖地的遮住了大半个山头,又如冬日里最为晶莹洁白的雪花,密密的笼罩住整个山之巅。 雪白、毫无装饰的墙壁,白色的帐幔,白色的锦被,就连她身下的床榻亦是晶莹剔透的玉石雕琢而成的…… 雪儿极目四望,不禁觉着有些许的头晕,她双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相貌俊美、冷若冰霜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那吴山道人。 他走到床边,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深若寒潭,却是不曾透出半分情绪来,雪儿抬头看着那双眼睛,直到这一刻,她蓦然明白,眼前这个人的冷漠并不是针对任何人而生的,在村子里即便他面上笑意连连却从未曾到达眼底。他的冷漠早已渗入了骨子里,救济苍生,却是片叶不沾身。 究竟是胸怀天下的博爱、悲悯,还是冷眼沧海桑田的冷漠无情? 雪儿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还有能够请得眼前这个人相助的机会,无疑便是此时了。 她直直的看着他,收回心底所有的情绪,她那双同样漆黑、倔强的眸子里是一如围山而行那六日里的坚韧,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有种恍若旧人的错觉。 “吴山道人。” 雪儿微启红唇,声音沙哑,吴山道人回过神儿来,却掩不住心底里的一丝微动,不发一言,等着她说下去,“吴山道人,身为吴山的传人,想来你应当比我这个凡尘女子更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雪儿见他无动于衷也不气馁,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在看见上山之路而昏过去的瞬间,她突然明了了一件事情,这世间许多事情是强求不得的,有些人微微挥手却可以抵得上许多人的或生或死,而更多的是拼尽全力却无能为力的平常人,这世间本就不公平。雪儿知道自己必须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决不能因了不冷静而坏了大局。 “我晓得自己只是这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而你是吴山之上的神话。只有上了吴山,我才能同你好生的话上一回。” 雪儿从床榻上下来,在吴山道人面前屈膝跪下,她把头仰得高高的,本是恰好能看到他眼睛的高度,她却闭紧了双眸,“我上得这吴山来,只想问一句,你可曾用心?” 雪儿蓦地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严肃而认真,颇有几分质问的意味,“你可曾对得起自己的心?做了这吴山上的主人,你可有谨守己身职责?” 吴山道人微阖眼眸,喃喃自语,“用心?” 过了片刻,他蓦地笑了,犹如冰雪初融,刹那芳华。 眼前这小姑娘竟拿这样理由来说服自己?他不禁有些好笑,却是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这些年他虽是用心,做她喜欢的事,不为她不喜的事,然而,却太过被动了,虽知道她一定会上这吴山,只要静静等着便能得见,可他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为何不主动去寻她?早些解开旧怨,也好快些回去。 世间的事儿,有时就是这般捉摸不透,本以为毫无希望的追逐,却是绝处逢生。对于吴山道人能应允前往刘府相助,雪儿始终是有些云里雾里,思索了一路,却不得要领。当她站在刘府门外看着冷清的门庭,顿生恍若隔世之感的刹那,她便再也顾不得思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雪儿仰头看了看满天繁星,她转头看着一旁漠然而立的吴山道人,“今夜是最后一日了,明日便至刑期了。” 吴山道人微微点头,上前几步,一挥手从袖中飞出了一把长约一尺、银光闪闪的短剑,银剑围绕着刘府的上空绕了一圈,停留在刘府门前转了方向,剑尖朝下落在了刘府门前的青石地面上。吴山道人双臂相交,挥动右手,银剑便没入了青石之中,只余下了剑柄。 雪儿从未见过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本就年幼,禁不住瞪大了一双眼睛,惊呼出声。雪儿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着一旁的吴山道人已然是大汗淋漓,她生怕惊扰了做法,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然而,雪儿所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那一声惊呼的同时,没入在刘府门前青石之中的银剑往上移了一指。实力本就不在全盛之时的吴山道人忍受着方才那一声干扰所带来的冲击,因此也不曾察觉到这不甚明显的异样。 吴山道人施法过后胸前的衣襟都被汗滴湿了,走路的脚步也开始变得虚浮,雪儿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疲累,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心底里仅存的些许埋怨,也变作了谅解,这般耗费精神也难怪他会拒绝。这天下的援助哪里有什么理所当然?旁人应允是恩德,不允亦是理所应当,当时相求之时,是她太急了,失了礼数、方寸。 雪儿看着刘府门前道路上那条相背交叉的道路消失无踪,她虽不知道这条道路与刘府的命运有什么干系,但心中的担忧却不由得烟消云散了,吴山道人如此神通,她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雪儿带着吴山道人在一家离刘府极近的客栈宿下了,那家客栈的客房窗子是临街的,雪儿打开窗子看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心中一片宁静,倦意随之而来。 这些日子以来,雪儿四处奔波,身心早已是疲惫不堪,心神一旦松懈下来,所有的疲累皆尽数涌来,方躺下便沉沉睡去。这夜可以说是雪儿这些日子以来最为安稳的一夜,再没有种种刀起刀落血洒断头台的噩梦。 第二日,雪儿是被外面纷乱的嘈杂声吵醒的,她走到窗子边,推开窗子看着已然移向中天的日头,午时将至。雪儿心中一惊,而后勾唇一笑,“终是雨过天晴了……” 雪儿居高临下看着汹涌的人潮向东而去,不禁微微撇眉,有些许疑惑涌上心头,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念头只在雪儿的心头一闪而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只要她的亲人能平安度过此劫,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自己不满三个月的寿命,不禁有些伤怀,然而,还不等她沉浸入思绪,却被一声呼唤惊醒了过来。 “小姐。” 卷一:梦回前世 4.命运的轨迹 那张记忆中慈爱的面容,此刻满是狰狞,她呆呆立着,不知觉已泪流满面。 ——引子 雪儿四处巡视,在人群中见着一身素裳,冲着她挥手的碧玉。碧玉本是雪儿的贴身丫鬟,自小便陪伴在雪儿身边,两人情同姐妹,感情甚笃,只因碧玉父亲早亡,有一卧病在床的母亲,又有幼弟需要照料,雪儿在得知刘府出事之初便遣走了碧玉,碧玉虽是不舍,却也做不得弃母的不孝之女,又放心不下幼弟,再加上雪儿的劝说,只得万般担忧的离开了刘府。 雪儿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一切都要恢复到往日的模样了,碧玉会回到她身边,刘府亦仍是原来的繁华热闹,更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够团圆相聚。 雪儿微微启唇正要把碧玉唤上来,告知她此喜事,可是想着自己如今这样子只怕她认不出来,便取了面上带上,等碧玉上来了再仔细解释。她看着渐渐走远的碧玉,心中焦急,使力唤道,“碧玉!” 碧玉听着熟悉的声音远远回过头来,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禁焦急起来,然周围人多嘴杂不能明说,只道,“小姐怎么还在这里?刘大人问斩,小姐还不去观礼?” 刘雪儿半启的唇僵住了,她茫然的看着人群中的碧玉面上焦急的神色,原来碧玉从未笑过,从始至终傻欢喜的人只有她刘雪儿一个。 问斩……为什么会这般?这一切不是都已然终结了吗?她历尽千辛万苦请来了吴山道人,他御剑断去了门前横路,斩掉刘家厄运,如此神通,怎么可能出错? 雪儿嘴唇微颤,血色尽褪,一片惨白,凄厉的唤了一声,“碧玉……” “小姐,快呀!来不及了。” 雪儿心中一颤,猛然惊醒,撒开步子向楼下奔去,本是人潮涌动的街道,当雪儿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却见着一个锦衣华服,捧着一卷明黄色锦缎的人正站在车辕上,他抬脚踩着跪伏在地上仆人背上下来。 “刘雪儿接旨——” 雪儿恍若未闻,如同发了疯一般向东方狂奔而去,那正是城门的方向。那里有威严的官差,最好的刽子手,以及染满了殷红鲜血的断头台…… 雪儿拨开重重人群,终于到达了城门下,看到的却是带着殷红色温热液体自城头落下的头颅,那张脸何其熟悉?是她看了整整十余年的面容,仅仅是坠落刹那这一眼便足以让她认得真真的。 雪儿下意识往前疾行几步,那颗残留着温度的头颅就这么落进了她的怀中,那张记忆中慈爱的面容,此刻满是狰狞,她呆呆立着,不知觉已泪流满面。 雪儿紧了紧双臂,想要留住怀中那抹温暖,却是徒劳无功,她触到的只是一片冰凉,她漫无目的的行走,立在一旁的人见她如此摸样,纷纷往一旁躲避,竟是让出一条道来。 吴山道人闻讯而至,见到的便是雪儿这般摸样,他想要走上前来安慰,却是顿住了脚步,他微垂眼帘,唇边浮出了一抹苦笑,记忆回转,白衣如雪的纤弱人儿抱着一个同样一身白衣却染满血迹的男子,他清楚的记得她曾说她不再爱那个男子,可为何那个男子死了她却仍是伤心欲绝? 不知为何,这个与画像没有半分相似的女子,却总是让他想起她。 吴山道人微微叹息一声,收敛情绪,复又抬眼去看的时候,雪儿早已走出了好远,他看见的只是那一抹纤弱、倔强的背影。他晓得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与自己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是他应下的事情,不曾做好才让刘家走到了如斯田地,若是任之不理,他于心有愧。 雪儿只觉着脑海中一片混沌,等她稍稍清醒些许,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刘府家宅门前,她双眼朦胧,怎么都止不住眸中汹涌的泪意,血水混着泪水把她一身青衣搅和的不成样子。 吴山道人看着雪儿瑟瑟发抖的身影,走上前去于雪儿身旁站定,他看着刘府门前青石之上的剑痕,却是一言不发。定睛看去,发觉果真是浅了些许,若是当时发觉,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幕。 吴山道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处生了杂草的青石板缝隙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来,自草丛中捏出三枚银针来。有利器针对住宅,必生血光之灾,竟是他疏忽了,如今什么都迟了,即便是她都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更何况是他。 他见着雪儿仍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叹息一声,挥手施法,雪儿双眼一闭倒进了他的怀中。 第二日,雪儿醒来的时候,一同接到了两封圣旨,可谓是开创了史上的先例,一喜一忧,然而,于她而言,那一喜放在此时更像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一喜是皇上查明真相,赦免刘家的圣旨,一忧便是雪儿不尊圣旨,此乃大不敬之罪,念及初遭丧亲,从轻发落,由官家女贬为庶民,刘家财产尽数充公,逐出京都,永不复回。皇上念着她如今孤苦,便给足了她体面,叫她自行离去,并未使人来强行驱逐。 雪儿跪拜接旨,她看着手上的两卷明黄色圣旨,回思这方才那一喜的圣旨中“刘知府原配妻子玉氏余狱中病逝,封为三品命妇”一句,雪儿心中一片空荡荡的,她茫然的看着传旨宫人浩浩荡荡离去,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一阵风穿堂而过,吹乱了她一头青丝,一如她此时的心绪,错综复杂、纠缠难解。 她不想离开这里,可是她都变成这般模样了,他们还能寻到她前来传旨,其中隐含的事情,她也是明白一二的,那些人又岂是她违抗得了的? 雪儿微眯双眼,身子蓦地一斜,跌坐在一旁的木凳之上,一抹碧蓝色的消瘦身影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朦胧了她的双眸,一只白皙瘦弱的手伸过来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湿润,那张熟悉的面容带着一如记忆中的笑意,瞧着她如今的模样竟是没有半分异样,雪儿心中一酸,登时泣不成声。 卷一:梦回前世 5.哥哥被掳 已经三年不见她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引子 “哥哥……你还认得出我吗?” “雪儿这双眼睛谁也做不得假的,哥哥回来了,以后哥哥会一直守在雪儿身边。” 雪儿落入一个不算健壮却极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让她唇边漾起一抹似喜似悲的笑意,“哥哥,我想知道娘亲被安置在什么地方。” “雪儿,娘亲她很好……” “哥哥,雪儿已经长大了,承受得住的……” 雪儿一颗心剧烈颤抖,却是极力压抑情绪不让身体抖动的让刘彦察觉,即便再伤心又如何?那些逝去的亲人已然一去不复返,她一定要照顾好此时还拥有的亲人。 “母亲葬在城外三里坡南面的小石山上,等得了闲哥哥便带你去看看。雪儿,今日好生歇息吧,照顾好自个儿,莫要多虑伤身。” 雪儿轻轻点头,自刘彦怀中退了出来,“哥哥,我这便下去命小二拾缀一间厢房,这些日子哥哥定是吃了不少苦,也要好生歇歇。” 刘彦勾唇一笑,却是怎么都掩不住面部的僵硬,“何劳小妹亲自出马?厢房早已准备妥当了,哥哥且先去歇着了。” 雪儿颔首回应,也不揭穿刘彦的谎言,目送着他下楼,看他走到柜台前同掌柜说话,她远远看见他眉头一撇,便惯性的一转身躲在门口,果见他朝着楼上看了一眼。雪儿从门后走出来,看着刘彦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 雪儿双眼模糊,再也抑不住眸中汹涌的泪意,“傻哥哥……为何不说?无非是换家客栈,我们是兄妹啊,同住一房也是情理所容的呀……” 刘彦寻遍同街的所有客栈,不知是命运所致还是他时运不济,竟是皆客满。刘彦无法,只得到一旁与雪儿所居客栈窗子相邻的街道寻居所,他自客栈窗下经过之时,那抹碧蓝色的身影同时落入两人眼中。 一是哭红了双眼的刘雪儿,一是闲来无事临窗远望的吴山道人。 吴山道人看着那抹似曾相识的身影,铺天盖地的熟悉感汹涌而至,他似是受了蛊惑一般悄悄的跟在那抹碧蓝色身影背后,却是不敢上前去一探究竟。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过了半条街,那抹碧蓝色的身影竟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后看了一眼,而后复又继续向前走。然而,就是这么一眼,便注定了三人此生的命运。 吴山道人如遭重击,怔在原地,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却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那张面容……何其熟悉?明明就是画中人,是他在这个世界寻寻觅觅了数年的人,亦是她的前世、她的心结。 此时的吴山道人心绪早已是乱作一团,往日的睿智已然是大打折扣,眼下却有一个问题在他的脑中盘桓不去,画中人是女子,而他眼前所见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即便他功力大减,也是看得出刘彦不曾做过伪装的。 吴山道人很清楚自己已然是乱了方寸,若是在继续下去只怕是自乱阵脚、得不偿失,便折身回了客栈,以待平复了心绪再来揭开谜底。 此时天色已然是一点点暗了下来,吴山道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想到那个居住在千山之巅、冷清超然却畏黑如虎的女子。快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寻到画中人,破除前世怨仇,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阻隔。 吴山道人本想先安顿好刘雪儿,再行解决画中人的事情,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数年之久,自然也不会太在意这几日的时间,然而,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曾想第二日他便又见到了那个与画中人一般无二的男子,此人正是刘彦。 刘家遭逢如此大劫,昔日繁荣昌盛的一家早已树倒猢狲散,即便雪儿再过稳重也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且她又非铁石心肠,自然是睡不下的,竟是盯着床帐瞧了一宿。 刘彦来到雪儿门前的时候,雪儿早已起身了,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等着刘彦,“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雪儿起身开了门,拉着刘彦在桌边坐下,“哥哥,我们明日去小石山吧,今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了,再也不能回来,雪儿陪哥哥再四处走走吧。” 两人心中皆不是滋味,然而,却是谁都未曾露出半分。刘彦微微笑着颔首,算是应下了雪儿的话。 雪儿与刘彦用过饭后,刚走出客栈大门便见着傲然而立的吴山道人,不过是短短一日,再瞧见这个冷漠俊美的男子,于雪儿来说已然是天地之别的两种感觉了,以往她当他是救出亲人的贵人,而今只算得是堪堪面熟友人。 此次刘家遭难,与吴山道人无关,然而却也因了他的失误而让她连父亲最后一年都没有见到,雪儿知道不能把错处都归结在他身上,只是如今这般境地下她也做不到向从前那般对他敬重、礼让。 雪儿拉着刘彦的手臂走到吴山道人面前躬身示意,如此便也算得是打过招呼了,雪儿与刘彦正要离去,却听吴山道人开了口,“我可以帮你们实现多年前的心愿。” 刘彦抬眸看着吴山道人,“多谢兄台好意,在下与雪儿在此已没有心愿了。” 吴山道人定定的看着刘彦,竟是笑了,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女子每每想要掩盖自己的心思,亦是如此抬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同他说话。画中人的容颜,与她相似的神情、习惯,他便是她要找的人了吧,即便他是男子,也不妨碍是画中人的事实。 “一观这城中荣王府后花园假山上开出的雪莲。” 雪儿与刘彦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然,他们又齐齐扭头看着吴山道人,转瞬雪儿便释然了,他是吴山的传人,若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定然是易如反掌吧。 雪儿本想说些什么,却蓦地看见了吴山道人瞧着刘彦的异样目光,似悲似喜,其中还夹杂着意味不明的神情,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神情竟似是……爱慕?雪儿被惊住了,不禁握紧了刘彦的手腕,“哥哥,这是吴山道人,前任吴山道人的弟子。” 刘彦敏锐的察觉到了雪儿的不安,继而自然亦发觉了吴山道人的异样,刘家遭逢如此巨变,他早已没什么心思看什么雪莲了,再兼之他和雪儿早已不是当日那般孩子心性,也便没甚好奇心了,于是客气的婉拒了。 吴山道人历尽数年终于找到了画中人,自是不肯如此轻易放过刘彦,无论如何他都要劝画中人放下心中对他的成见,如此一来方能解开他与如雪之间的结,不枉此行。已经三年不见她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卷一:梦回前世 6.寻她千百度,回首已成殇 第三更了~~前传最后一章,明日将开始正文第一章,也是最后一天三更了,希望更新给力的读者还请多多支持~!详情见作者公告。 * 他颤抖的伸出手来,一把掀开了床上女子的衣裙,她大腿上那颗殷红似血的朱砂痣让他如遭重击。 ——引子 吴山道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定定的看着刘彦,右手一挥,一道银光闪过,雪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待她复又睁眼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吴山道人已然不见了踪影,就连她的手中亦是空空如也。 雪儿心中大急,走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却是不曾见着刘彦的半分踪迹,她抬头看看天色,知道被逐出城的时辰就要到了,若是寻不到哥哥便被逐了出去,只怕到时她再难做些什么了。 雪儿蓦地想起方才吴山道人所说的话,他知道她与哥哥的心愿,那么便有可能去了荣王府,她匆匆往荣王府赶去,然而却是时不待我,走到半路便被监刑人捉住了,她若违抗,只怕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只得顺从的被送到了城外。雪儿仰头看着高高的城门,心中越发坚定。 第一次被迫改头换面是为了防止旧识走路风声而被捕,而今她不需要隐瞒多久,只要骗过守门侍卫混进城去,只怕再多出半日的时间也是好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哥哥出任何意外。 哥哥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雪儿在城外守了整整一夜,待到天色蒙蒙亮之时,她自怀中取出一只雪白的瓷瓶,从里面取出一枚黑色的黄豆大小的药丸,她不曾有半分犹豫,利落的吞下了。有些事情,她别无选择,既然已下定了决心,便无须多做犹豫。 她本就是活不长,为了哥哥再减些寿命又何妨? 三日,足矣。 天色大亮,城门开启,雪儿装扮一番,悠然的走过城门,进入城内,她回到昨日里居住的客栈,顾不得理会小二的热情招呼,径自上了二楼。雪儿本是抱着试试的念头,他却真是仍在原地,一如吴山之上他突如其来的应允相助一般让她意外。 雪儿双脚刚踏上二楼,只听得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她一抬头便看见吴山道人正站在厢房门口看着她,他的眼神热枕、复杂,一如昨日瞧着刘彦的目光那般瞧着她。雪儿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僵局,他在这里,想必哥哥应当也在附近,为了哥哥她一定不能自乱了阵脚。 “吴山……” 雪儿只觉得一阵风吹来,她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待她复又睁眼的时候看见吴山道人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中是难掩的急切,“你、你……原来你才是!我终于寻到你了。” 雪儿正待要回答,却猛然听见厢房内传来两声咳嗽,雪儿心中一动,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越过吴山道人进了厢房,绕过屏风。雪儿看见散落在地上的衣衫,茶盏碎片,以及凌乱床榻上的那抹瘦弱的白色身影,她心中一揪,疾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刘彦的手掌,“哥哥……雪儿来了。” 这在往日里最为窝心的声音放在此时,让刘彦一阵难堪,他转过头来看着雪儿,苍白的唇边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却是难掩涩然,“雪儿莫要担心,哥哥很好。” 雪儿心中难过,说不出半句话来,屋子里这一派凌乱,怎么可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只是她不晓得,亦猜不到究竟怎么了,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哥哥,然而却看到了棉被上零零星星的血迹,以及刘彦红肿的手腕。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刘彦心中痛苦,他亦想忘记这一切同妹妹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是、可是……方才被一男子的脱衣之辱,如今又被妹妹看到了这一切,他终究是过不过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家破人亡,早已让他心力交瘁。 刘彦反手握住了雪儿的手腕,往日里温暖的手心现下一片冰冷,雪儿心中抽痛,眸中泪意涌动,“哥哥……” 刘彦唇边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颜,“雪儿……对不起。” 雪儿茫然的看着刘彦,却只见他唇边淌出一缕血丝来,紧接着喷出了一口鲜血,雪儿惊呼一声,扑上去呼唤,然而却是徒劳无功。雪儿颤抖的伸出手来放在他鼻下,却是察觉不到半分气息,她一颗心霎时冷如寒冰,抬起手亦颤抖的不成样子。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此时,她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床榻上那双温和的眸子重重落在了她的心上。 “雪儿?你竟是雪儿?” 雪儿木然转头,茫然地看着一旁满脸复杂情绪的男子,“这一切都这样了吧,你究竟是我的贵人还是劫,我已不想知道了……” 雪儿眸中蓄满了泪水,她疲累的阖上眼睛,“你可曾知道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温热、猩红的液体顺着雪儿的唇角滑落,她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那张俊美、冷漠的面容变得焦急、慌乱…… “如雪、如雪……为何会这样?我只是、只是想知道……” 雪儿缓缓阖上眼睛,她知道他还是最初的他,只是这世间每个人都时不时的戴着面具,可惜那时候她没能看清。 雪儿只觉双腿一软,身子歪倒了下去,身下一片柔软,朦胧中她看到有丝丝缕缕的发丝飘散在自己手腕上,阖上眸子的刹那她默默祈愿:若有来生,宁做山巅之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冷眼沧海桑田,也再不转世为人。 吴山道人伸出双手来紧紧抱着身上的女子,感觉到那柔软温热的躯体正在渐渐变得僵硬,直到最后一分热气散尽,他才如同疯魔了一般回过神来,撑起身子抱着雪儿,把她放平躺着。他颤抖的伸出手来,一把掀开了床上女子的衣裙,她大腿外侧那颗殷红似血的朱砂痣让他如遭重击。 是他……原来真的是他,扮着拯救的姿态,却害死了她所有的亲人。与那些行恶之人有何分别? 如此,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她?不若就这样一直睡着吧,在梦中为她报仇,好好守护着这片她曾生活过的土地。 卷二: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7.千山有神女 初夏的天还未完全燥热起来,带着春风余韵的温暖气息弥漫在魏都的每一个角落里,然而,即便如此美好的时候也无法阻挡奔流不息的命运之河汹涌向前,该发生的事情终将降临,该颠覆的东西终将倾毁。 此时,魏都最繁盛的丞相府本应是姹紫嫣红、金碧辉煌的好时候,却不知为何连气息都变得如同隆冬腊月般寒彻骨髓,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和着无力的呼唤打破了丞相府宁静的早晨,“风儿、风儿……” 尉迟风打开房门,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尉迟宏倒在门前,奄奄一息,心中一惊,他疾步上前扶起尉迟宏,“父亲,您这是……儿子这便命人请大夫来。” 尉迟宏伸手拉住尉迟风的手,颤抖的用尽了所有力气,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即将耗尽最后一丝生气,“风儿,来不及了,皇上下旨灭我尉迟家九族,你姑姑已被幽禁,你快些离开,尉迟家的复……咳咳、咳,你姑姑的心腹在东城门接应,快、快……” 尉迟宏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外面一片混乱,怒骂夹杂着刀剑碰撞声,以及一阵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 尉迟风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惶惶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权倾朝野的丞相府在一夕之间竟沦为了阶下囚。尉迟风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绪,他自小便没了母亲,父亲虽对他严厉,却是他的唯一至亲,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将父亲一同救出去。 尉迟风几步走进屋子,拿了一件衣衫,撕成布条接在一起,扶起尉迟宏,把他绑在背上,这时官兵已然闯进来了。尉迟风冲上前去,抬腿踢中一个冲上前之人的手腕上,夺下了那人的兵器,挥剑斩下了那人的头颅,殷红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尉迟风武功卓绝,剑起剑落间已然是一场血雨腥风,入目皆是残肢断臂,一时间尉迟风所过之处皆如阿鼻地狱。前来拿人的官兵众多,任是尉迟风武艺不凡,且背负着尉迟宏,终究是寡不敌众,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闯出了府门,却迎上了一排弓箭手。 尉迟风很清楚若是自己行差踏错必然要命丧当场,今日他所要面对的不过是“天命”二字,若是上天不眷必是难过此关。尉迟风快速扫了一眼弓箭手的阵列,发觉弓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在西南角落,他当机立断,高高跃起,直杀西南角,弓箭手乱了片刻,倒也给他片刻的空子,逃出了包围。 尉迟风趁机夺下了五步之外兵部侍郎陈嘉的马匹,斩杀了左右的护卫,手握缰绳,刀面狠狠打在马股上,马吃痛撒开蹄子跑起来。陈嘉年方二十,武艺算不得上乘,却是个坚毅能耐之辈,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立即下令骑兵追击,弓箭手分成四批往四面城门处支援,严守城门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尉迟风骑马往东城门赶去,身后骑兵紧追不舍,几番交战,尉迟风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却离东城门还有二里路。 尉迟风左闪右躲间被人击落马下,四方敌兵袭来,一人挥刀砍下,尉迟风命在旦夕,就在此时,十骑黑衣人冲进来,为首那人挡住了敌兵刀势,救起了尉迟风,由于尉迟风背上背着尉迟宏,那人跃过去与另一人共乘一骑,把身下坐骑让于尉迟风,十人齐齐冲上前去开路。 此时弓箭手赶到,一阵箭雨飞来,尉迟风大急,持剑的手拉住马缰,另一只手想要解下背上的父亲,却遇到敌兵袭击,尉迟风挥剑格挡,滚落下马,箭声破空而至,尉迟风用尽最后的力气跃起翻身上马,只听得一声利箭刺入皮肉的声音。 尉迟风大惊,转过身去,不想臂膀上中了一剑,捆绑尉迟宏的带子蓦地松了,尉迟风急忙去扶,却发现尉迟宏的身体早已是一片冰凉,尉迟风怔怔的把手伸到尉迟宏的鼻下,已然是没有半死气息了。 尉迟风心中悲伤,大吼一声,凶性大发四处砍杀,十骑黑衣人已折损了一半,余下的皆或多或少受了伤,其中有两人受伤颇重,拼尽力气护着尉迟风冲杀出了东城门。 一行六人一路疾行,大约行了五十里,那两个受伤重的人再也支撑不住,滚落马下。尉迟风勒马,下去察看,发现两人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尉迟风见着众人疲惫的样子,下令稍事休息,他寻了一个地方把身后早已咽了气的父亲埋葬了,再回来的时候,剩下那三人均是翘首等待。 三人见尉迟风回来,齐齐跪下,“大公子,我等受皇后娘娘之命拼死护送公子出城,有一物要交于公子。”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乳白色的瓷瓶递到尉迟风面前,尉迟风接下打开,里面是是两粒红色药丸。 “公子,瓷瓶里装的是魏国皇宫的至宝‘火阳丹’,服下了此丹身体有半个时辰热烈如火,可暖化世间至寒之物‘千年寒冰’。如今皇后娘娘把这‘火阳丹’交给公子,是希望公子前去千山求得神女相助,如此,尉迟一族才会有复兴的生机。” 千山神女的传说已然流经千年,世人见过神女的有之却为数不多,神女只偶尔下山施恩,正式出现在人前不过是百年前的事情,神女定下规矩,暖化千年寒冰者能得见神女并许其一愿,能暖化千年寒冰之人必是拥有一颗火热的心,必须是正义之人不容半分邪念方能做到。 此事看似简单却极为不易,百年以来,千山的传说也只是传说,并没有人打破过。 姑姑的意思,尉迟风自然晓得,无非是万无一失,若是不能凭借本心暖化千年寒冰,便可借助此药得到神女相助。但是对于相传百年的神话,尉迟风心中虽是担忧,却是别无他法。 尉迟风一行四人马不停蹄赶往千山,一路上风波无数,在频频遭遇追杀,距离千山尚有百里之时,四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三骑黑衣人拼死相护,行至离千山二十里的林家庄的一处林子里,三人前后丧命,只剩下了尉迟风一人负隅顽抗,却难掩败势。 尉迟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一个白色的身影蓦然出现,接住了他从马上落下来的身体,那双纤细的手臂让他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卷二: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8.不做天神 尉迟风昏昏沉沉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破旧狭小的屋子里,身下是木板拼成的床,盖着粗布缝成的棉被,一旁放着一张木桌子,桌子旁边放着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了,然而,也就是这些东西便占去了屋子的大半地方。 尉迟风动了动身子,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他咬牙忍痛坐了起来,这时,紧闭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老人弓腰驼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见着尉迟风醒了,便把手中的碗递给他,碗里装着熬得浓稠的米粥。 老人依依呀呀的比划着吃东西的动作,又做出了休息的姿势,尉迟风这才知道老人是哑巴,接下粥道声了谢,老人点点头,笑着出去了。 尉迟风受伤很重,其中有一处伤在腿上,根本下不得床,只能偶尔坐起来稍稍缓解躺久而致的疲累。 每日里,老人总是时不时的进来瞧瞧尉迟风,添茶倒水的伺候他。 如此过去了五六日,尉迟风身上的伤好转了不少,已然能勉强下床走路了,他心里一直存着疑问——那日昏迷前的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究竟是谁救了他。 尉迟风扶着墙慢慢挪到门边,吃力的打开门走了出去,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身后的屋子旁边还有两间小屋子,门口晒着辣椒和玉米棒子,一串一串红彤彤、黄橙橙的,煞是好看,农家气息扑面而来,这些是身为世家公子的他所不曾见过的。 屋子四周围了一圈竹子做成的栅栏,走道两旁各开了一小片地,种着绿油油的青菜,翠艳欲滴,好似上好的翡翠,格外赏心悦目。院子外面有一片林子,他远远地看见老人颤颤巍巍的从林子里走出来,老人站在门前,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涌满了笑意,依依呀呀的比划着让,好似是让他进屋休息。 尉迟风心中一阵感动,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却能得老人如此照应,他暗下决心,若日后复兴了尉迟家,他定然要好好回报老人。 尉迟风心里存着疑问,如今得了空便问问老人,或许他会知晓些什么,于是便移动脚步走到了老人身边,双手抱拳礼了一礼,“在下身受重伤承蒙老人家这段日子以来的照应,不胜感激。” 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尉迟风,又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屋子,这次老人比划的内容有些复杂,尉迟风不解其意,疑惑的看着老人。 这时,一个如同百灵鸟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爷爷是说让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必客气。” 老人点了点头,尉迟风寻声看去,一个身穿白衣的清秀女子正立于大门前,她面上带着笑意,映着暖暖的阳光,好似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般光彩夺目,明明是中人之姿,却有种风华绝代的气质。 即便是阅美无数的尉迟风,亦随着女子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 那照顾他的老人名叫林木,白衣女子是老人的女儿林双儿,他们是这林家庄里的土住居民,林双儿告诉尉迟风,他是被她爹爹在门口救起来的,尉迟风由此确定救了自己的白衣女子并不是林双儿。 林双儿又告诉尉迟风在这林家庄里唯一见过神女的便是她的爹爹林木,尉迟风想知道神女的事情,只好去问林木,尉迟风看不懂林木比划的意思,只好把林双儿拉去做翻译。 问了许久,林木所表达的意思无非是神女很善良,且很重承诺,一旦应允所求定然会实现,还说了自己名字的由来,林木少年时是一个泼皮无赖,总是欺负乡里,神女在树林子里让他醒悟再生,他命中又缺木,所以为他取名木,一是弥补了命中所缺,再则也是铭记神女恩德,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在林木的再三挽留之下复在邻家又休息了两日,便再也等不下去了,尉迟风身上的伤虽是尚未完全痊愈了,却也是差不了多少了,他重拾重任,再次踏上了去千山的路。 尉迟风的马早已丢失了,他去集市买了马,策马小半日便到了千山脚下,他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千山,心中生出了敬畏之情。千山远远看去一片青翠,煞是清幽好看,想来必然是风景如画,再兼之千山周围包裹着一层淡蓝色透明的,类似于冰的薄膜,更是显得如梦如幻。 尉迟风暗想: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千山结界了吧。 尉迟风下马,四处查看,终于在一株大树下的一棵淡蓝色冰雕般的小树上发觉了不寻常,小树周围有着与千山周围一模一样的淡蓝色薄膜,其顶端还漂浮着一枚冰蓝色的圆珠子。他走近了去看,发现冰蓝珠子散发着凌冽的冷光,华美异常,离得近了便觉着寒意入骨。 这便是传说中的千年寒冰吧? 尉迟风伸手拿下小树上的冰蓝珠子,又从怀中取出装着“火阳丹”的瓷瓶看了看,他自负铁骨铮铮好儿郎,决定凭借自己的力量试上一试,于是便收起了“火阳丹”,把冰蓝珠子放在胸口上,一阵冰凉的寒意直刺心肺。 凌霄殿。 宏伟大气的殿堂,四根三人合抱的大柱子支撑起了高达十丈的殿宇,四根柱子上雕龙描凤,做工之精细堪称三界神品,大殿上除去高高台阶上的玉帝王母坐着的金雕宝座,再没有其他了。 整个大殿空旷宽敞,显得极有威严,大殿两旁站着几十个形貌各异,周身围绕着仙气的仙人。 大殿中央站着一个长发拽地,白衣如雪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乌黑如缎的青丝垂下遮挡住了她的脸庞,看不全她的面容,然而却仅仅凭借着她白皙精致的侧脸,便可以判断出这白衣女子定然是风华绝代。她红唇微抿,面上沉静如水,透出几分冷清的气质,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眼神,恍若未觉。 “寂如雪,你可想清楚了?” 那女子微微抬起头来,一双如同被冰雪浸泡过的眸子清冷明澈,不卑不亢的直视金座上的王母,红唇微启,声似清泉叮咚作响,悦耳动听、撩人心弦,“如雪谢王母娘娘美意。如雪非三界生物孕育而成,生于冰雪,成于冰雪,超脱三界之外,得蒙玉帝王母抬爱,如雪不胜感激。如雪居于俗世数千年难免沾惹红尘之气,唯恐玷污了仙家宝地,实是当不起雪神一职。还请玉帝王母见谅。” 一番推辞让玉帝王母亦无话可说,超脱三界之外的生灵本就不在天庭的管辖之中,若她不作出损害天庭利益的事,倒也是用不着多事去管制的。 寂如雪如此直白的道出心中所想倒让玉帝王母不好再加以劝说,只得叹息一声,“天庭少一良将,如此,寡人也不勉强了。” 寂如雪盈盈俯身礼了一礼,便走出了凌霄殿,她丝毫不知到此次天庭一游本是平静无事,却因了这张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容颜兴起了些许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