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1章 第1章 唐,天宝元年。 惊蛰才过,一场春雨让长安城多了几分颜色。 新帝登基数月,韦后等叛党残余依旧潜伏城内。 刀光剑影,伺机而动。 翩然而至的春意掩不住长安城内外肃杀。 一行皇家禁卫军从城内马蹄铮铮、疾驰而过。行人百姓听闻马蹄声,皆早早避让闪躲。 为首的统领陈枫,身骑一匹黑色战马。八尺男儿,剑眉星眼,仪表堂堂。 行至城门下,陈枫眼也不抬取出一张通行令,掷到守城官兵面前。 官兵正核查通行令,却听到马背上传来陈枫冷冷的声音:“还不快将城门打开,误了边疆的赈灾官银,你几个脑袋担待的起?” 官兵陪起笑脸道:“将军有所不知,近日叛党盗贼蠢蠢欲动,上面下令死守城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陈枫不语,目光炯炯盯着缓缓打开的城门。 “将军一路小心,外面最近正盛传……”那官兵说到一半,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盛传什么?”又是听不出语气的声音。 官兵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道:“据传那魔盗团复出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听到魔盗团三个字,一向沉稳的禁卫军们也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窃窃私语起来。 无论江湖还是朝野,可怕的从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而是道义规矩一概不讲的魔头。正如杀人不眨眼的魔盗团。 “荒唐!”陈枫狠狠咬出两个字。“不过是区区毛贼,有何可惧?”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禁卫军里瞬间无人再敢发声。 忽然,一声惊雷,战马嘶鸣,大雨瓢泼而下。 出了城门二十里,便是一片小树林。雨不停,树林黑压压一片,如同坟墓般矗立在禁卫军面前。 陈枫狠狠一鞭子,那匹高大的黑马率先跳进那一片黑暗之中,后面紧随着金戈铁马的禁卫军队。 突然,荒草丛生的树林深处,几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大雨倾盆的清晨。 抬头一看,却见一群黑猫立在四周的树枝上,数量至少有一二十只。每只黑猫都弓着背,面露凶光俯视着陈枫一行禁卫军。这些妖兽的眼神中,分明斥满恶毒残暴的光芒。 人尚可强装镇定,马却早已自乱阵脚。几道闪电下来,原本一列的队伍已围成一圈,却依旧挡不住倾盆大雨。 “将军,我们好像迷路了。都一炷香的功夫了,还没绕出这片林子。”一个年轻士兵抱拳禀告陈枫。 陈枫面色有些苍白,勒住缰绳,回道:“不过是暴雨天黑,随我掉头。尔等保护好官银。” 说罢,便又一鞭子冲向林子深处。 不料那群黑猫紧随着禁卫军。它们在树枝上跳跃疾驰,如风如影,伴着不绝于耳的凄厉嗥叫。 还未奔出五十丈,一棵参天古树轰然倒下,截住了禁卫军的前路。 刚想折返,又一棵大树砸向地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陈枫的脸再次变色,战马不停绕圈。堂堂禁卫军如同囊中之物被困在原地。 “我们不会是遇到魔盗……”又是刚才那个年轻士兵,战战兢兢开口。 可话还没说完,一只黑猫便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扼住了他的咽喉。 瞬间,鲜血直流,尸体从马背上滚落。 几秒后,大雨就将这年轻士兵尸体上的血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士兵们看此情形早已魂飞魄散。正在此时,天空刹那间完全被黑暗笼罩。一道闪电携着巨大火球直接砸向离陈枫不到三丈外的地方。 熊熊烈火吞噬了刚已倒下的参天古树,烈火如日,漫天遍地。 不知又是谁仿佛带着哭腔在队伍中道:“怕是魔盗团已经来了吧。” 突然头顶传来阴森笑声:“不错,我等已经来了!” 这笑声像极了刚才黑猫的嗥叫,却更加刺耳尖利。 陈枫还未反应过来,头顶的树枝上已经立了四个人。 这四人皆一身白衣,且面戴煞白面具,如同来索命的厉鬼。定睛一看,才知是三男一女。 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魔盗团! 为首的男人身长八尺,魁梧高大。白衣飘飘下是盔甲般坚硬的身体,两手空空。 剩下两个男人一个极胖,一个极瘦,手中拿着的分别是金银铸成的武器。 胖的拿银锤,瘦的持金斧。 那唯一一名女子纤纤细腰,看似弱不禁风。一头长发垂至脚踝,却是四人中笑声最大、最可怖的。 女子收住笑声道:“给你们的见面礼可还喜欢?这火球让没让你们的身上暖和些?” 话音才落,火球比之前体积翻了一倍,直逼陈枫眉宇之间。 陈枫咬紧牙关,沉声道:“小小毛贼,你可知我们是皇家禁卫军?” “原来是那狗皇帝的奴才们。”那胖男人发话了,“少啰嗦,拿命来。” “二哥,把刚才说话的那个小白脸留个活口,长得这么俊俏,我想带回去做相公。”那女子又咯咯笑了起来,“至于这十万两官银,就当是你的聘礼吧。” 陈枫冷笑道:“妖妇,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刹那间,陈枫从马背跃起,手中剑刃直逼女子咽喉。 剑刃离咽喉三寸,女子一个凌空翻身,紧接着一团烟雾漫住陈枫双眼。 再睁眼时,那女子早已到陈枫身后。不等陈枫反应,便公鸡啄米般,从厥阴穴至三阴交穴,一路点穴下去。 不出三十秒,陈枫就已动弹不得,被那女子用双臂牢牢钳住脖颈。 连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统领陈枫都如此轻而易举被制服,更不必提那剩下的禁卫军们。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挥着金斧银锤从树上跳下,只一刹功夫,禁卫军就哀嚎阵阵,血流成河。 魔盗团手法极其残忍,并非一刀致命,而是在人身上划出无数血口,密密麻麻约有数十道,每一刀都触到五脏六腑,最后疼痛致死。 暴雨滂沱,昏暗的天地间充斥着士兵们的惨叫哭嚎。 不能动弹的陈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这些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在他眼前惨遭屠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却被雨水冲刷而去。 只留下红肿的眼眶,以及布满血丝与仇恨的眼睛。 而这全过程,为首的男人只立于树上,连出手都没出手。 高高在上的男人到了陈枫面前,狞笑的面具靠近他的脸。 “你可知道麒麟角的去处?”声音空灵,却不怒自威。 陈枫恨不得上去将他撕成两半,颤抖着声音道:“呸!你们这些阴毒小人。什么麒麟角!老子早晚要了你们的狗命!” 男人不急不缓地扳过陈枫的脸,将其转向撕心裂肺哀号着的士兵们。 陈枫目不忍睹,原本俊俏的脸庞因剧烈的颤抖已趋向变形。 “小纤,看似我们陈将军还觉得他的禁卫军们不够惨。”冷入骨的声音又响在陈枫耳畔。 “这好办,本也不想留他们全尸。”钳着陈枫的聂小纤腾出一只手,从身上取出一大袋磷粉,恶臭扑鼻。 下一刻,那磷粉天女散花般洒向底下苟延残喘的禁卫军们。 巨大的火球说时迟那时快,扑向禁卫军之中。沾满磷粉的士兵们被火球点燃,身体开始自燃。从发肤至五脏,一个个大活人被烈火活活烧成灰烬。雨也浇不灭这明明大火,火蛇狂舞中,只留下士兵们哀嚎的声音。 目睹此景的陈枫失声狂吼道:“我要扒了你们的皮!将你们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那麒麟角的下落。”聂小纤又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只可惜啊,我还想让你当我相公呢。” “你们也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们留我何用?杀了我!”陈枫冲着魔盗团四人呼道。 那胖男人舔了舔银锤上的血迹,走上前道:“留你个活口,是为给那狗皇帝送个信。告诉他,我们魔盗团回来了!” “不过确实可惜了这张美如冠玉的脸啊。”瘦子也走上来,用瘦骨嶙峋青筋毕现的手摸了摸陈枫的脸颊。“小妹,你既喜欢这张脸,又带不走他,我便帮你将他毁了可好?” 不等答复,瘦子手中金斧就刺向陈枫的脸。几下后,便血肉模糊、面容全毁。 那为首的男人摘下自己的煞白面具,安在了陈枫血流肉烂的脸上。陈枫还没等看到他的面容,便昏厥过去。 昏厥之前,只听到一句冷冷的笑声道:“你记住,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天。若想报仇,来找我李天便是。” 雨渐渐落停,魔盗团四人早将十万两赈灾官银洗劫一空。 小树林烟雾渐渐消散,旭日升起,光斑落在那张带血的煞白面具上。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2章 第2章 事关赈灾官银,玩忽职守之罪难以脱逃。 陈枫被打入天牢已一连数日。 脸上模糊的血肉已与那白色面具生长在一起,揭也揭不开,流脓流血不止,茶饭皆不能进。 事实上,陈枫根本一直处于半昏厥的状态。唯一让他继续求生的就是“仇恨”二字。 魔盗团,李天。不共戴天的仇人。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幸而同狱的一人几日内一直照顾陈枫,敷药换药,从未间断。 那人眉清目秀的模样,眼神中满是机灵。其实细看是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少年。不过大部分时间却吊儿郎当,口中衔着一根稻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日陈枫稍有好转,总算能勉强发出些声音。第一句话便是:“兄台这几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那少年见他醒来,惊喜之余连忙摆摆手:“罢了罢了,什么难忘不难忘。我也是在狱中闲着无聊。” “敢请教尊姓大名?” “一介草民,名字不提也罢。你若想感谢我,便快些好起来,也好在狱中和我做个伴。”少年漫不经心走上前道:“你脸上可觉得好些了?还疼得厉害吗?” 陈枫这才感受到脸上的钝痛,只强忍疼痛道:“好些了,多谢。” 那少年却不管不顾,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陈枫右脸,陈枫马上痛的龇牙咧嘴大叫道:“你干嘛!” “就知道你是骗我。唉!”少年叹了一口气道:“也真是怪了,这药怎么没什么用处呢。看来待会儿要再去给你找些别的药来试试。” 这话让陈枫一头雾水,从没听说过天牢的犯人还能拿药治病。 陈枫不解道:“这药是哪来的?难道是狱卒给的?” “那些王八怎么肯给啊,况且他们那么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药。”少年嘴角一咧,笑道:“当然是我去药铺拿。” “你去药铺?” “给你长长见识。” 说罢,少年起身走到那数根大铁柱牢牢封死的牢门前。只见他浑身用力一缩,竟完好无损穿过牢门,身体已经到了外面! 这把陈枫看的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少年却只是耸耸肩膀道:“你好好养伤,我去去就回。”然后就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出了这天牢。 晚上,少年买了些新药回来。还顺带打了几坛好酒,分给狱卒们。狱卒看样子早已与他熟识,竟如同兄弟般打打闹闹。 换上新药,陈枫脸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只是左半边脸的面具依旧摘不下。 曾经鲜衣怒马的将军如今面目全毁,竟一点过去的影子也看不出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少年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陈枫,剩下的一碗自己一饮而尽。 “兄弟,你为何入狱啊?怎么落到这般田地?”少年看着陈枫惨不忍睹的脸,不禁好奇心作祟。 陈枫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身下的草席,然后拿起那碗酒,发狠般倒进喉咙之中。 喉头的血腥之气还未散,血海深仇永不能消。 “因为魔盗团。”半晌,才终于挤出这五个字。“他们劫了朝廷赈灾官银,杀了我所有弟兄。” 少年正倒酒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这微小的动作还是被陈枫的眼睛捕捉到了。 “怎么?你也知道他们?”陈枫逼问道。 “魔盗团名声谁人不晓?”少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只是,你怎么确定那恶贼就是魔盗团?” 陈枫握紧拳头,牙齿被咬得吱吱作响:“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如此残暴阴毒?若我出狱,必将他们五马分尸!” “魔盗团不已退出江湖,金盆洗手许久了吗?” “哼,这帮恶人怎么可能会金盆洗手!我这脸上的面具便是他们留下的。而且,那恶贼还嚣张道‘自己便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李天’!” 陈枫目露凶光,过往的记忆再次袭入脑海。 少年饮一口酒,并未接话。 “你呢?又是为什么被关进这刑部天牢啊?”陈枫语气缓和了许多,侧头问道。 少年嘴角一咧道:“我不是被关进来,是自己想住在这里的。反正每隔几日,我就要因为些莫须有的罪行被抓进来,我嫌麻烦,干脆就住在这里了,也省了他们到处找我。” 陈枫听完暗暗惊讶,这天下居然还有把刑部天牢当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 “没人管你?”陈枫追问道。 “他们管不住我的,慢慢也就不白费力气了。”少年得意道。 陈枫开始对眼前之人产生了兴趣。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居然在刑部天牢之中都可以活得如此潇洒痛快;又是何等厉害的功夫,能进出大牢毫无顾忌。 “我们也算有缘,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了这碗酒。”陈枫端起面前的酒,敬那少年。 少年笑笑,二话不说也给自己倒上一碗,一饮而尽。 “兄弟,那魔盗团只为抢银子?”放下酒后,少年问道。 “嗯。”陈枫默默点头道:“不过,好像还提到了什么麒麟角。” “麒麟角?” “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 少年若有所思,起身道:“你好好养伤,今晚我还有些事要办。” 话音未落,便又用缩骨术钻出了天牢,边向外走去,还不忘唠叨着:“记得涂药啊。” 陈枫看着少年的背影,丑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微笑。如今这世上,还有这般古道热肠之人。 看来,他陈枫命不该绝。 少年跨出天牢大门,正巧遇到半醉的狱头。 狱头老马醉醺醺道:“又出去?”仿佛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少年手一挥:“帮我照应着我朋友。”便匆匆跑进夜色之中。 “还真把天牢当你家了!”老马笑喊道:“李天,你小子可快点回来啊!我还等你下盘棋呢。” 夜黑,月明。 谎言和仇恨在长安城上空氤氲、潜伏着,等待着盛世之光的降临。 其实是在等待着那尊麒麟角——那可翻云覆雨、移时易世的千古圣物。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3章 第3章 魔盗团重出江湖,麒麟角传说重现。 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却都发生在大唐江山改元换号之时。 新帝登基,朝臣升迁贬谪在所难免。 一月之间,数代钟鸣鼎食之家现下衰草枯杨,曾贫门寒地之处如今却歌舞升平。 有人良辰美景红绡帐,有家断井颓垣尘满梁。 可相同的是,上奏告老还乡或接旨走马上任的朝臣官员,无一能活着走出长安城。 事实是:任何想带走麒麟角的人,都无一人能活着走出长安城。 前车之鉴,后人依旧飞蛾扑火。 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意外,以为如今之世,桃花源尚存于远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桃花源早已成为另一处陷阱。 可对于被无端卷入这场纷争的李天来说,现在却如同身在迷雾,眼前毫无光亮。 走在深更半夜之时的长安城,李天脑中只一团乱麻。 他们魔盗团早在七年前就一拍两散、退出江湖。如今冒用他们魔盗团之名残忍杀害禁卫军、致使陈枫毁容的又是何方神圣呢? 不仅冒充魔盗团,还故意留下他李天的名字,分明是故意缔造仇家,让人找来报仇。 早已远离江湖纷争,不料还会被无端卷入。就算天牢之内,依旧躲不过暗害栽赃。 果真一日江湖,终生江湖。金盆洗手哪里那么容易。 假魔盗团抢劫不仅为真金白银,看似更为麒麟角。 可这麒麟角究竟是什么呢?虽然近日长安城中对此物的传说风风雨雨,但李天却从未留心,只当与自己全无关系的笑料罢了。 如今之计,怕是得先找出是谁假冒他们魔盗团。 李天一路思索,一抬眼已至东城门下。 才欲出门,便遇到月夜下赶路回乡的前光禄大夫刘老爷。 刘氏家族浩浩荡荡一行车马,一路绝尘,一记鞭子抽向挡在路中的李天。 “瞎了你的狗眼,刘大人在此还不快快回避。”家丁盛气凌人叱道。 李天不及理论,早已有人先他一步。 “刘大人且慢。这长安城岂是说走就能走的?” 五名青衣男子二话不说围住车轿,刀剑相对。 “尔等活得不耐烦了……”家丁话音未落,欲抽出鞭子。 只见其中一青衣男子便拔出长剑,一剑刺穿那家丁的喉头。 瞬时,热血四溅。 家丁滚落马下,马惊奔而去。 另四名青衣男子只瞬间从轿中捉出刘老爷及其家眷子嗣。妇人钗环散落,孩童哭嚎不止。 刘老爷浑身颤抖,连发声都困难。 “此刻起,我们只需刘大人答话,其余人若弄出动静,只怕也为你们寻不得什么好的葬身之地。”为首的青衣男子不急不缓道。 “我……我已奏请吾皇辞官归里,不知各位壮士为何……为何拦老夫去路啊。”刘老爷匍匐在地,结结巴巴道。 青衣男子笑道:“在朝野时效力韦后一党谋害圣上,如今却想全身而退,刘大人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 刘老爷忙颤声道:“老夫何曾谋害圣上啊,韦后胁迫众臣,最终不顾性命之危给圣上报信的可是老夫啊。” 青衣男子脱口道:“韦后藏匿的麒麟角,你非但不交出还据为己有,这又何故?” 刘老爷大惊失色道:“绝对冤枉啊,老夫从不知什么麒麟角,壮士只管搜车,搜到便拿去就是。” “刘大人你是当我们燕南派一众蠢货吗。若无确切消息,我们又何必深夜来此截你。”青衣男子怒道“今日我燕南派便为黎民苍生除掉你这贪官奸佞。” 躲在一旁的李天虽不作声,心中却略知一二了:燕南派乃如今江湖名门正派,惩治罪臣贼子为民除害,也算功德一件。 可他们也在寻麒麟角吗?寻到后要拿来做什么呢? 纵然好奇,只是这不关他李天什么事,便没必要趟此浑水。 李天才欲转头离去,只听见一声妇人的哀鸣。 原是那青衣男子一剑刺破刘夫人前胸后背,且将其心脏掏出,掷于刘老爷面前。 “看着你夫人热腾腾的心脏,兴许刘大人能想起麒麟角放在了何处。”青衣男子冷森森道。 刘老爷盯着面前结发妻子那一滩血迹和还在跳动的心脏,反倒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咬紧牙关道:“如今你夺我刘氏一门一命,改日必将用百命来抵。就算你将我刘氏满门抄杀,麒麟角你仍旧得不到。” 青衣男子倒也不急,只晃到刘大人的公子面前。 刘公子锦衣玉袍,可一眼便能看出是个胆小怕事的鼠辈。 “刘公子,令尊头脑不清,想必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令堂的悲剧,我不想发生在你身上。”青衣男子斜睨他一眼,继续道:“麒麟角到底何处?” 刘老爷大喝道:“吾儿,一字也透露不得!麒麟角若落入这帮贼人之手,天下必将大乱。你我丧命事小,可莫让你娘这条命白付!” 刘公子眼神闪烁,战战兢兢道:“我……我也不知。求各位壮士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与我父亲恩断义绝,各位壮士千万莫伤及无辜啊!” 青衣男子冷笑道:“看来刘公子需要些提醒。” 说罢,手中之剑便将刘公子右手三指瞬间削落。 那刘公子早已疼得惨叫不断,哪还顾得什么仁义道德、父母之恩。 “我说……我说……壮士饶命,饶命啊。”语带哭腔,颤栗不止。 “你只好好说来,便放你一命。否则,我便先挖你眼珠,再割你鼻子,断不会让你痛快求死。”青衣男子轻声道,却字字冷彻骨。 刘公子断断续续道:“我只听……他们似是将那麒麟角放入我祖母的棺椁,所以一路嘱咐严加护送那口棺材。” “逆子!你这逆子!我刘氏一族竟出了你这样一个叛徒。”刘老爷一口鲜血喷出。 青衣男子跃上马车,一脚踢散了马车上的棺椁。 棺椁从马车上砸落,一老妇人遗体滚落到了地上。 可除此之外,棺椁之中,并未寻得麒麟角踪迹。 剑刃划过,刘公子衣衫全破。大惊失色。 青衣男子厉声道:“你胆敢骗我!” “我没有,没有……真的在棺椁中,你们再仔细寻寻。”刘公子连滚带爬求饶。 另一青衣男子道:“师兄,他倒未必骗了我们。我先替你看看。” 说话间,便移到老妇人遗体边上。 刘老夫人的遗体面目煞白,却表情安详。 “你们……你们这些禽兽!莫要动我母亲遗体!”刘老爷声嘶力竭喊着,却明显体力不支,无力阻拦。 青衣男子面露不屑,嘴角只一丝残忍的笑意。二话不说,一刀将刘老夫人的遗体劈成两半。 尸首从脖颈到腹部被划出一个大口子,老夫人像只牲口一样被开膛破肚。 可果真,一道金光伴着血腥之气散出。 夜色刹那被金光与鲜血点亮。 正是麒麟角,横卧在这老妇已被掏空的遗体之内。 “母亲!”刘老爷昏倒在城门前。 刘氏一族满门涂炭,尸横遍地。 燕南派五人围着麒麟角,视之如万世珍宝。 “这便是麒麟角啊。” “有此麒麟角,不仅可长生不老,更可号令天下。” “我燕南派从此武林至尊,谁敢不服。” 燕南派小师弟双拳微抱,请示师兄道:“师哥,刘氏一族遗体作何处置?” “就近埋了便罢。如今重中之重是这麒麟角,你我须日夜兼程将其护送至燕南山师父手中,不可有半点疏漏。” “是。”另四人齐声应允。 名门正派,不过是趁火打劫的无耻强盗。 但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南派众贼,麒麟角这圣物岂是尔等蛇鼠之流触碰得的。放下麒麟角,我可饶你们不死。” 麒麟角上血水还未干,月黑风高之处便传来阴阴之声。 不知何人,声音却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4章 第4章 李天环顾四周,竟找不到叫嚣燕南派之人。 那声音忽远忽近,时大时小,所以实在无法判定发声者究竟身处何方。 燕南派大师哥理了理身上青衣,刀剑出鞘,叱道:“若是君子,便现身赐教。如今躲在暗处,可称得上什么江湖好汉!” “哈哈哈哈,我本就不是江湖好汉,可你们这帮蠢贼也称不上什么君子。”那声音变得更尖利,仿佛要穿破人耳膜。 “师哥,莫要多跟他废话。我们离开便是,赶路要紧。”小师弟低声道。 说罢五人上马扬鞭。 可还未踏出一步,马蹄便被几块砾石击中,几人接连落马。 “你们可当老子说的话是在放屁。”那人一声怒吼,树叶漫天而落。 “你到底是谁?” “老子乃魔盗团是也。” 躲在一旁的李天听罢,只浑身一激灵。 魔盗团?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还没出城,就碰到了假冒他们魔盗团的这帮禽兽。 他李天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人。只先让燕南派引这贼人出来,他在一旁暗暗观察,再攻其不备。 可燕南派好像并不买魔盗团三字的账。 燕南派大弟子听完对方自报姓名,只轻蔑道:“哼,笑话。你说自己是魔盗团我们便信了吗。纵是魔盗团,也该知忌惮我们燕南派几分。” “忌惮你奶奶!” 话尤未了,“咣”的一银锤从天而降。 瞬间,一旁的刘家几辆马车都被震成了碎片。 燕南派众人吞了吞口水。金斧银锤,可不正是传说中的魔盗团!这般威力,绝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 “还不将麒麟角放下,非要等我出来挖尽尔等脑花下酒吗!” 只听“砰,砰,砰”又三声响过,旁边树林一半参天之树都轰然倒下。 燕南派别无选择,只得乖乖将麒麟角放下,落荒而逃。 人影渐远,才不知从哪跳出了一个极胖的壮汉。他手持银锤,一把将麒麟角囊入怀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李天只是暗下惊诧:好厉害的功夫! 这假魔盗团的武功不知胜过他们真魔盗团几万倍! 他们真魔盗团从前不过是耍些小聪明,用点江湖骗术偷蒙拐骗罢了。说是劫富济贫,实则济的都是自己。 本想等假魔盗团现了真身,出手教训教训他们。可如今看来,同他们硬碰硬,只怕连小命都难保。 可究竟是何人要冒充他们呢?如此厉害的功夫又何必冒充他们这种小门小派? 反复思量间,躺在一旁的刘老爷渐渐睁了眼。 郁结难舒,刘老爷声音只是气若游丝。 李天心底明白,无论如何刘老爷都性命难保,无力回天。可想到刚才刘大人誓死不屈,便知眼前这老人并非什么奸佞小人,而是忠臣良将。 刘老爷强撑最后一口气道:“老夫自知命数已尽,只有一事托付,望少侠应允,老夫来世报恩。” 李天抱拳跪下道:“大人只管说,小人定当竭尽全力。” 刘老爷道:“寻回麒麟角,千万不可让它落入奸人手中。” 李天不解道:“这麒麟角究竟为何物,竟让江湖中人不惜血流成河?” 刘老爷轻叹道:“你只管记住,若这麒麟角落入奸人手中,不止江湖武林将永无宁日,恐怕这李氏江山也将根基不稳,彻底动摇。我之所以身藏麒麟角,正是圣上秘密嘱我将其带去圣地,以解中原之灾。不料却……却……” 刘老爷终是没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在李天怀中一命呜呼。 死不瞑目。 终究,又一位朝臣没能活着走出这血雨腥风的长安城,没能活着走到梦中的桃花源。 李天正悔不当初:何必跑出天牢,又何必救下这刘老爷。如今受人之托,寻回麒麟角乃是天经地义。 可事情哪有嘴上说的那般简单。 且不论那夺去麒麟角的壮汉一身绝世武艺,打是必定打不过。现下就连找到他都比登天还难。 李天躺在房梁上,喝着刚刚偷来的酒,真可谓千头万绪。 “算了算了,什么麒麟角啊中原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答应刘老爷只是为了让他安息嘛,墓碑也立了,到此为止。不想了便是。”李天自言自语,抻了个懒腰。 不料,这一个懒腰竟让他从房梁上摔了下来,正掉到一大坛酒之中。 叮呤咣啷,酒坛碎裂,酒溅得到处都是。 闻风赶来的酒肆老板气得大跳骂道:“好你个小毛贼,偷我一碗酒不说,还毁了我一坛酒!” “老板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家房梁不稳,害我差点摔残废了才是!”李天狼狈从酒坛中爬出,边说边向外狂奔。 “小贼还敢狡辩!看我不打死你!”老板拿起一旁的木棍,挥舞着向李天追去。 “你追不上我的,省省力气吧。”话音未落,李天从一堵墙穿过,瞬间没了人影。 老板气急败坏骂道:“你给我出来,出来!” “你这个黑心人,酒中还兑水,没让你陪我一壶好酒就不错了。”李天玩世不恭的声音从墙另一侧传来。“不陪你玩了,我先走一步。” 说着便又跳上一家房梁。 一夜未合眼的李天这才发觉,眼底商市酒肆都已开门营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晨曦早已漫入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旭日每天升起,从不休憩。人的野心欲望也是如此。 而乱世飘摇中,你眼见的霞光普照,不过是凄风苦雨前微不足道的序曲。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5章 第5章 只一个晚上,原本一直在狱中逍遥自在的李天,不仅被真假魔盗团的乌龙缠上身,还莫名其妙担起了要寻回那天下宝物麒麟角的重任。 可他李天实在算不得什么侠客义士。 从小跟着师父在魔盗团,学的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武功,而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奇幻之术。 后来,又碰巧遇到了个来自波斯的魔术师,便也拜师学艺,假以时日,研究出了自己的一套功夫。 这其中最厉害的便是穿墙术。只要手脚灵活,随时随地可穿墙而过。这个招数虽然对别人没什么攻击力,但逃命时可谓必不可少。 就像刚刚,要是没有穿墙术,估计早就被那酒肆老板押送官府了。 但仅仅一个穿墙术,又怎么能找回麒麟角呢? 李天也懒得多想,靠在房梁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当家掌柜可在?帮咱家鉴个宝物来!” 在房梁上还睡眼惺忪的李天,被一个声如洪钟的嗓音吵醒了。 低头看,这铺子是家叫“和宝斋”的当铺。 此当铺并非什么小门脸,而是如宝殿般金碧辉煌,可却比普通大殿还要空旷。 凡人说句话,也回声绕梁。而刚刚那声音,至今还未消散。 “客官是要典当?”掌柜从屏风后踱步而出,是个侏儒般的小个子。 来的男人轻蔑一笑道:“不典当,只是劳烦掌柜给鉴个真假。” “不典当便送客,此乃我和宝斋的规矩。” 二话不说,男人把满满一包袱白银抖落到掌柜面前。 “还请掌柜破一次规矩。” 那侏儒掌柜将白银点数,眉开眼笑道:“只管将宝物请出来吧,这长安城之内,还从未有我和宝斋没见过的奇珍异宝呢。” 木盒开启,金灿灿一道光刺来,掌柜被晃得眯起了眼睛。 梁上的李天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可不就是麒麟角! 声如洪钟的男人,正是那从燕南派手中抢来麒麟角,银锤不离手的壮汉。 踏破铁鞋无觅处,一觉醒来却在眼皮下。 “敢问壮士,这莫非是……”掌柜看到麒麟角,脸色一变,声音也有些岔了。 “不错,还请掌柜仔细瞧瞧,别是个假的。” 掌柜从柜台出来,眼睛始终不离麒麟角。过了阵功夫才缓缓道:“壮士恕小人无能,实在无法鉴这麒麟角的真假。和宝斋经营数百年,麒麟角传说便没断过,可数代掌柜,无一人见过其真身。” “那你总该见过假的,对比一下便知晓!” “银子全数退还。”掌柜将白银推回壮汉面前,不卑不亢道:“凡有关麒麟角,我和宝斋绝不参与评断,此乃规矩。而这规矩,恐怕皇帝老儿来也破不了。” 说罢,便摇摇头走回屏风后。口中还念念有词:“怕是世人又一劫难啊。” “果真是个废物!这若是假的,自有安大人来找你和宝斋算账。”壮汉利索地将麒麟角收回木盒中,往怀中一塞便转头离去。 李天偷窥到那壮汉与麒麟角,心下只暗笑道:我武功绝学比不上你们真魔盗团,可偷梁换柱却输不了你们。 于是马上心生一计,只想刘大人死前的嘱托总算有办法了。 “掌柜在哪啊,我来典当。”李天背着手,大摇大摆从和宝斋门口走进来。 那侏儒掌柜从屏风后探头出来,语气不屑道:“看你这穷酸样,能典当什么好东西?” “你莫要狗眼看人低,可知我何门何派吗?”李天倒也不生气。 “何门何派?” “江湖第一名门正派。” “你是燕南派的人?” “不错,算你识相。我今日下山来典当个本派宝物。” “拿来看看。” 李天从腰间抽出一柄精钢长剑,宝剑出鞘,寒光逼人。 不等掌柜上前看,李天便一剑劈下,那柜台上的青铜镇尺瞬间断成两半。 “我燕南派宝剑,不知掌柜可看的上啊?”李天面露得意。 “看得上看得上。”掌柜忙陪笑道:“只是堂堂燕南派何故典当本派宝剑呢?江湖侠士,视剑如命,哪有轻易典当自己命根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燕南派因时制宜,早不做什么江湖侠士了。现在这世道,师父教导我们行侠仗义不如自谋出路。我们师兄弟几个便不从此练剑了,肚子饿了只下山去偷抢些吃的便罢,要剑何用呢?” “这……” “痛快些,收不收?”李天挥手道。 “收收收!敢问大侠出价多少呢?” “我不要钱。”李天嘴角露出笑容,道:“我只拿这宝剑换个东西。” “换什么?” “假麒麟角。”李天嘻嘻笑道。 掌柜困惑不已:“我这倒有许多仿品,只是你要那一文不值的假麒麟角何用?” 李天挑眉道:“糊弄人骗钱罢了。你只管给我换来。” 掌柜拿来了个假麒麟角给李天,嗫喏道:“现在江湖名门正派竟也沦落至此。” 李天收好假麒麟角,忍住偷笑,一溜烟便跑走了。 缓过神来的掌柜低头一看,刚刚还刃如秋霜的宝剑,竟变成了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棍! 这才方知自己上了李天的当。 暴跳如雷的掌柜上街寻李天不得,破口大骂道:“我和宝斋从此和你燕南派不共戴天!燕南贼人!燕南派猪狗不如!” 而李天呢?早带着假麒麟角坐进一家酒楼,得意洋洋饮起手上一壶酒了。 酒楼中隔着李天两张桌子,便是那揣着麒麟角的壮汉。 他面前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唯独不见一滴酒。想必是怕酒后误事,护不了那麒麟角周全。 酒楼一角的说书人开始抑扬顿挫讲起了书,口若悬河,眉飞色舞。 “列位客官,今日我要讲的正是那千古圣物——麒麟角!” 台下掌声稀稀拉拉。独李天与那壮汉,眼光瞬时锁定说书人。 “何谓麒麟角?乃古神兽麒麟身上麟甲。”说书人停顿一下,继续道:“上古之时,八丈八尺之神兽麒麟下凡人间,于一荒芜之地被群妖所伤,身上麟甲掉落数片。而斗转星移间,这神兽麟甲硬化为金石。前人意外发现当作神物,其形状似角,便获称‘麒麟角’。” 底下一众食客却已不耐烦道:“老头,这麒麟角又与我们草民何关?换个故事罢了。我倒愿意听那春秋末的群雄逐鹿,好不痛快!” “这位客官莫急,你哪知这麒麟角身上,系着天下存亡。”说书人长叹道:“麒麟角最初由张骞发现于西域女儿国中。那女儿国女子以麒麟角为圣物,浸于泉水。饮此泉水,举国长生不老。张骞便将麒麟角盗出,作为神物欲敬献汉武帝。不料未出大漠便遭匈奴劫走,那麒麟角落入匈奴一族,神力渐显。从此匈奴战无不胜,中原生灵涂炭。” “可我们这不现在都好好的嘛,那匈奴小族早已归顺我大唐。” “正是啊,哈哈哈。” 底下这盛世之民们莫不开怀大笑,将其只作不经之谈。 “砰”一声巨响,众人回头。 原是那壮汉,一拳砸向身旁青铜麒麟摆件。 手再拿开,麒麟摆件头部已经凹陷进一大块。 众人见此,噤若寒蝉。 “老头,你继续讲。”壮汉半盘牛肉倒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说书人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继续道:“说到那中原生灵涂炭。卫青、霍去病两位大将军为夺回神角,征战匈奴。神角才入中原,却又赤壁大火三国争霸,曹操为得神物不惜作天下逆贼。” 壮汉面露不屑。 李天在其背后坐着,只管上下打量那壮汉背影身形,真如一座大山。想从他怀里拿到麒麟角,绝非易事。 “百年眨眼间已过。”说书人醒目一敲,继续讲道:“前朝隋炀帝骄奢淫逸,我大唐圣主为民除害,起兵一时,不料隋炀帝携麒麟角逃出中原。从此,麒麟角不知所踪。近来传言纷飞,有道麒麟角被天后武曌寻得,以此立武周一朝;又有道麒麟角传于韦后太平公主之手,意欲以神角谋反叛变。不过大多无稽之谈,如今麒麟角何处,仍未可知。但若真得了它,长生不老、号令天下却也唾手可得。” 说书人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那壮汉,放低声道:“所以御史中丞安禄山大人广发英雄帖,为寻得麒麟角。正是欲稳固我大唐江山于永世。” 书已讲完,却没人敢鼓掌,只等那壮汉反应。 壮汉眼睛一瞪,鼻中哼出一声,起身欲走。 才跨出一步,就与李天撞了个满怀。 李天被撞了个大跟头,手中一壶酒也泼了一地。 “哎呦。”李天坐在地上大喊道:“谁这么不长眼啊!疼死我啦!” “你活得不耐烦了!”壮汉恶狠狠骂道:“敢找咱家的麻烦,咱家今日便废了你这双眼睛!” 不等李天解释,壮汉便将浑身气力集中于两根手指,直向李天双眼戳去。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6章 第6章 壮汉的手指离李天眼珠就几寸之时,李天一个挺身扑向那壮汉胸口,搂住壮汉的腰不撒手。 “你不认得我了?你这个死鬼!”李天只装作委屈,尖声尖气哭喊道。 壮汉想一脚将他踢开,却无奈李天越抱越紧,于是大声叱道:“哪来的泼皮无赖,咱家什么时候认得你!” “哎呀,你这个没良心的!说好要养我一辈子呢?怎么不认人了?!那日你在我家还许诺我……”李天在地上撒泼打滚,看起来情真意切。 一旁的看客们只捂嘴偷笑,没料到这五大三粗的壮汉竟还有龙阳之好,包养小白脸。 壮汉羞得脸通红,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只得边用力把李天甩掉,边结结巴巴道:“你们莫信这个混混,我没有……我没……哪来的无赖!” 他这般反应,旁边人笑得更厉害了。 “笑什么!笑什么!”壮汉气急败坏骂道。 一顿捶打,壮汉才把抱住自己死也不撒手的李天扔到了一旁。 “好,你打死我吧!打死我,看谁还能让你去寻开心!”李天趴在地上,装成泣不成声的样子。 壮汉被李天的胡搅蛮缠和众人的围观哄笑乱了阵脚,他哪里曾见过这种无赖阵势? 当下只想:一时也解释不清,不如走为上计。 “你给我等着,我哪天亲手宰了你这个混蛋!” 说罢,便红着脸逃出了酒楼。 李天内心早就大笑不止,表面上却还装作楚楚可怜喊道:“你这个负心汉!我饶不了你!” 旁边的看客们听了李天这话,笑得更厉害了。 等围观的众人渐渐退散,壮汉也已走远,李天才“噌”一声站起,拍拍身上的土。 将酒壶剩下的几滴酒倒进嘴里,走到说书老头面前,李天咧嘴笑道:“刚才书说得不错,只是那结尾着实令人扫兴啊!” 不等众人反应,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这无赖,酒钱还没付呢!”酒楼老板跳着脚一路追出去。 李天呢,早从酒楼穿墙而出,怀中正是那刚偷梁换柱得来的,沉甸甸的真麒麟角! 原来,刚刚的一片混乱中,众人只见李天死死抱住壮汉的腰,却没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真假麒麟角换了个位置! 真的麒麟角进了李天囊中,而假麒麟角则去了壮汉怀里。 魔盗团之所以称为魔盗团,正是这种移花接木、偷天换日的伎俩早就炉火纯青。以前用这些本事,不知悄无声息夺来了多少宝贝。 看来刘老爷死前依旧慧眼识人,李天倒也不负其望。 这麒麟角若真有说书人说的那般离奇,如今天下江山,似是已成他李天怀中之物了。 李天端详着怀中的麒麟角,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金光闪闪、耀眼夺目是的确,可就凭这东西便能号令天下,长生不老? 天下对他李天毫无作用,长生不老就更是可怕。如今这残生,每日都不知怎么消磨是好呢。 但既然应允了刘大人不让麒麟角落入奸人之手,便须得给它找个妥善的安置之处。 想了半天,哪里还能有比他住的刑部天牢更安全呢? 李天便携着麒麟角,哼着小曲,回到了天牢之中。 “喂,小子,我等你下棋等了一天一夜,你这才回来!”还没跨进来,狱头老马笑骂声就传来了。 “老马,我看你这棋瘾和我的酒瘾有的一拼了。”李天说着将一坛好酒放到老马面前。 老马深吸一口气,哈哈笑道:“好酒啊,这次又是从哪偷的啊?” “哎,怎么能叫偷?这世间美物本该万人同享,孔子不是说过吗,天下大同,四海之内皆兄弟。”李天笑答。 “就你歪理多。你这一天一夜,只偷来一壶酒?说说,是不是去喝什么花酒啦?”老马一脸坏笑问道。 “好,打住。”李天忙摆手打断老马道:“小弟我正有一事拜托。” “什么?” “想在您老那里存点东西。” 老马伸出两个手指道:“男人之间,女人不能存、金钱不能存。不是这两样,都好说。” 李天拍掌大笑道:“都不是。既不是女人,也不是金钱。我要在您这存的,是天下。” 这次轮到老马一头雾水了。 将麒麟角托付给老马,李天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陈枫。 天牢内,见陈枫只是背对墙角,狱卒拿来的饭菜也一口未动。 “我回来啦。”李天坐到陈枫身旁,夹了一口饭菜,嚼得津津有味道:“饿死我了,看来陈兄胃口不佳嘛。” 陈枫转过头来,看到是他,冰封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陈枫认真道。 李天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命硬,死不了的。给你找来了一种新药,你试试。”说罢拿出一小瓶药水,递给陈枫。 陈枫将药水直接洒到脸上伤口处,龇牙咧嘴。看来还是很痛。 “这是何药?”陈枫问道。 李天本想脱口而出这药是他刚用麒麟角沾过的药水,却又想这麒麟角的故事不知该从何讲起,反倒麻烦,于是只道:“不过是药铺中的普通金创药罢了。” 陈枫也不再细问,心中对李天又生出几分感激。 李天夹了一筷子饭菜放到陈枫嘴边道:“报仇也不能不吃饭啊。” 陈枫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天一眼,吞下李天送到嘴边的饭菜,这才吃下几天以来第一口食物。 “不瞒兄弟说,我陈枫身为禁卫军统领,忠君护国不负圣恩,却不料被小小毛贼凌辱,还搭上了所有弟兄的性命。”话刚出口,眼中已又噙满泪水。 李天正色道:“如今虽逢盛世,实则乱世之患渐起。陈兄身处庙堂,可能不知民间境况:恶霸横行,乱党营私。身遭不幸的又何止一二。” 陈枫追问道:“兄弟何出此言?” 李天叹道:“昨日我于城东,亲眼见光禄大夫刘大人一家被恶人灭门。” “可是刘庆慕刘老爷?”陈枫不禁大惊失色。 “正是。” “想必杀人的也是那十恶不赦的魔盗团。”陈枫的脸渐渐扭曲。 “那些恶贼自称燕南派。”李天如实道。 “哼。”陈枫攥紧拳头,恶狠狠道:“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燕南派名门正派,岂会做此等恶事?定是魔盗团那魔头冒充燕南派名号。” 李天只是低头不语。 陈枫顿了顿继续道:“可惜了刘老爷,他乃当今圣上的亲信重臣,曾在扳倒韦后一战中立下大功。只是……” “只是什么?”李天好奇追问。 “只是和安禄山不对付。”陈枫苦笑道:“刘大人刚直不阿,看不上安禄山虚与委蛇的那副嘴脸罢了。” “原来如此。”李天轻声道。 “说起来,刘大人还曾提拔过我……” 大牢内,两个男人举杯共饮。话天下,话众生。 “此刻虽无月,但有酒有歌,你我肝胆相照。古人也要羡煞我们这对牢狱兄弟啊!”陈枫豪爽笑道。 谈笑间,那曾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终于又回来了。 可推心置腹的眼角眉梢下,却暗藏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有时,人最初的动机其实简单得很。 就像此刻的李天。 他暗暗发誓要恢复魔盗团的名声,查明真相,不惜一切代价。 不是为麒麟角,不是为天下,只是为眼前这个同他倾盖如故的陈统领。 为了能光明磊落告诉他,自己姓李名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可他也知道,这自证清白的路,也许会付出他的全部。包括性命。 仰头而望,天牢头顶上并无明月高悬。 把酒言欢,命运却将孑然一身的他再次推入水火。 大牢外,来了一位访客。 长发散至脚踝,煞白面具。正是假魔盗团中那位假“聂小纤”。 “麒麟角可拿到了?”假‘聂小纤’冷冷地发问。 “是,烦劳呈安大人。” 答话之人用夜行衣遮住面目,不露真身,双手呈上了麒麟角。 “继续看好他,按计划行事。” “小人定为安大人万死不辞。” 假“聂小纤”听完此话,点了下头,将麒麟角收好,便衣袖一挥,霎时消失于黑暗之中。 过了许久,反复确认四下无人后,老马才小心翼翼脱下夜行衣。 仰望天空,长长舒了口气。狱头老马只若无其事,又回到大牢之中监守了。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7章 第7章 偷梁换柱换回来麒麟角,虽没费李天什么功夫,但终归算完成了刘老爷的临终嘱托。 如今,李天虽不知该把麒麟角拿给谁,却也放心它没落入奸人之手。 当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陈枫认定杀他弟兄、毁他容貌的是魔盗团和李天。要想澄清一切,就要首先找到证据、搞清来龙去脉,找出是谁在背后冒充他们魔盗团,目的何在?然后揪出他们,向陈枫赔罪。 仅凭李天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查个水落石出。 事关魔盗团师门荣誉,曾经同门不会坐视不管。 虽然门派衰落、师兄弟各自为政,但这个忙,也只有他们能帮。 更何况,在这世上,李天除了他们,再无任何亲人朋友。 拂晓,陈枫还在熟睡,李天已准备动身。 “老马,查到了吗?”李天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 老马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为何?” “他……他现下住在贺王府。” 李天不禁怔了一怔,看似往昔的贫贱之交如今已栖上枝头。 “他不至于不肯见我,怎么也要去试试。”说罢,李天穿墙而出,只留下一句“帮我好生看管着那麒麟角便是”。 贺王府门前,先入眼的便是蹲着的两座石狮,威武狰狞自不必说。三间大门,门前列着十余个威风凛凛的侍卫,皆持枪佩剑。 正门不开,只开东西角门。彩霞映衬下,王府富丽堂皇,李唐宗亲堪比皇家气派。 李天上前,低头哈腰向一小厮道:“小人来拜访个故交。” 那小厮只盛气凌人道:“寻何人?” “徐二郎。” “你说的可是方士徐大人?” 李天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答是。 小厮上下打量李天几眼后道:“你倒是他什么穷酸亲戚,找到贺王府来了?” “小人是他表亲,你只管告诉他李天登门拜访,他便该知道了。”李天始终并不抬头,只是答话。 “等着吧,我可不知道徐大人有没有闲工夫见你。” 大门“砰”一声闭上,把李天关在了门外。 一盏茶的功夫,刚刚那小厮才出来,喊李天随他进王府。 进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再入穿堂,过跨院,最终进一耳房等候。 房间装潢陈设如女子闺阁,香炉袅袅升烟,清甜之气钻入李天鼻中。 “想不到李少侠还能寻得到我。”纱帘后,是个温雅低沉的声音。只听这声音,天下一半女子也会心神荡漾。 李天只抱拳一笑道:“见过徐大人。” 再抬头,徐二郎已到李天面前。 还是那张俊俏不凡、风流才子般的面孔: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桃花之眼,暗藏秋波;眉目间风月情痴,便是大多数女子的五官也不及他万分。更不必提肤若凝脂,身材修长,玉树临风。 只怕潘安徐公来他面前,也要认输几分。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粗布麻衣如今已成锦罗玉衣。衣冠楚楚更显其清新俊逸、不染凡尘。 徐二郎并不搭腔,李天抱拳的手收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徐二郎端起茶杯,才缓缓道:“一别七年,当初以为师兄你早已命丧黄泉。如今我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当日之事,情形繁复。我未同你们讲明便不辞而别,确是我的不是。” 李天垂下头,声音也沉了下来。 “师兄不必赔罪。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如今侥幸见面,自是承受不起七年前的这声抱歉。” “师弟。”李天脱口而出,遇上徐二郎寒冰般的目光,才改口道:“徐大人,我李天没资格求你原谅。只是如今,我非为自己而来。只怕徐大人也听说了,江湖上有人盗我魔盗团之名欺世作恶。师门荣辱迫在眉睫,唯愿徐大人能为魔盗团名声,将你我二人恩怨暂放一旁。” 李天话还没说完,徐二郎便冷冷笑道:“魔盗团本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小偷小摸,从无廉耻。况且,自你杳无音讯那天起,我便再和魔盗团无任何瓜葛。莫说什么名声受损,就是李少侠你死在我面前,我也没雅兴替你收尸。” 动听嗓音下,说出的一字一句却阴狠乖戾。 曾经的小师弟,如今脱胎换骨,不再是追着李天到处跑的那个小孩子。 李天初见徐二郎,是二十年前的冬至。 那天冷得出奇,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师父领着一个小男孩来到李天面前,说道:“从今往后,这便是你小师弟。” 结拜誓约、师门规矩,小师弟磕磕绊绊,却郑重其事念了下来。 其实,李天记忆中的那天,只剩小师弟冻得通红的脸颊和乌黑明亮的眸子。 起初,这小师弟还很沉默、害羞。 师父说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家道中落,才入师门。他的确和别人都不同,爱读书写字、爱作诗赋词。 李天只觉他孤僻桀骜,难以接近。直至那次,他站出来替李天挨罚,浑身血道却也咬着牙一声不吭。李天才明白,眼前之人是个值得以命换命的兄弟。 同门中,两人始终最为亲近。一文一武;一潇洒仗义,一文质彬彬。性格相差甚远,却从未生嫌隙。 直至七年前李天不辞而别,从此消失不见,还带走了魔盗团全部的秘籍经要、钱财宝物。 其实,还是七年前的冬至;还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徐二郎等了李天很久,他坚信大师兄会回来,就算为了他们的兄弟情义也会回来。 无论谁说,他也不松口承认,大师兄是个少廉寡耻的叛徒。 等待至第二年春末,却依旧没等到李天。 于是,明亮乌黑的双眼,渐渐漫上仇恨,就此冰封。 李天抬头,分明看到了徐二郎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唇齿之间也轻轻发颤。 心中便被刺痛般,只开口道:“师弟……” “李少侠若没别的事,恕不奉陪。” 握紧拳头,握紧心如刀割般的心绪,不想被看到。 “徐大人。”两人正僵持不下,门口立了一婢女,珠钗锦衣,姿色风韵自是上等。 徐二郎急忙起身,笑盈盈道:“姑娘何事?” 那婢女只嘴角轻轻上扬,万般风情道:“今夜星宿显灵,朱雀玄武之灵偏宿东方。荣义郡主只道徐方士即刻沐浴焚香,亥时二刻于紫烟台临候,同观星象,以解天示。” “是。徐某即刻准备,自当尽心竭力。”徐二郎弯腰颔首。 “上次的奇香,郡主倒也欢喜,今晚也带上吧。” 说罢,那婢女便转身而去。 婢女走远,徐二郎才缓缓直起身来,满面笑容变回冷峻。 “李少侠,请吧。”徐二郎手一挥,就要将李天请出去。 李天正色道:“如今,你却成了术士,为这些权贵卜卦算命?” 徐二郎道:“这同李少侠无关。” 李天道:“自武周一朝始,韦后太平公主最盛,男宠之风自是不衰。你以为我蠢到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徐二郎道:“这话我听不懂。” 李天一字一句道:“值得吗?为了这锦衣玉食,出卖身体发肤,做荣义郡主的掌上玩物?” 徐二郎转头迎着李天的目光,红着眼眶道:“那也总好过被兄弟手足背后插刀、暗地玩弄。” 话音刚落,便要踏出房门。 李天拔剑而出,将其拦住。 徐二郎冷笑道:“怎么,李少侠要杀了我?杀我,便没人知道你做的那些缺德事了吗?” 李天不放剑,咬紧牙关道:“七年前的事,我能解释。” “不必了,李少侠有李少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徐二郎面无表情道:“我还要去沐浴焚香,侍奉荣义郡主。” 李天手中的剑,死死抵在徐二郎肩膀上,不放他走。 七年一晃,兄弟二人再相见竟刀剑相隔。 不等李天反应,徐二郎便一个倾身,向那剑刃上撞去。 鲜血瞬间从右肩渗出,染红衣香鬓影。 “我可以走了吗,李少侠?”声音中的颤抖哽咽隐藏不住。 李天看着徐二郎布满血丝和怨恨的双眼,自己眼角泪水也强忍不成。 丢剑,低头。 “恭送徐大人。” 一字一句,肝肠寸断。 脑海中,全是少年之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师弟日日练功到深夜,拿剑的手都已红肿,却仍旧不肯放下。问他何故,他只答一句:“我断不能让旁人轻视了我。所以,我自是比旁人用功百倍才是。” 曾经少年,而今头也不回,摔门离去。 门外贺王府的庭院春意盎然,阳光明媚。 李天立于房内,许久才一声叹息。 正欲推门离开,房门外传来幽幽之声,似又是刚才那位婢女。 “徐大人,燕南派大弟子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李天放在门上的双手像被冻住了一样。 燕南派?徐二郎? 杀害刘大人一家的幕后凶手,难不成是…… “徐大人?您在里面吗?徐大人?” 门外传来的,只是越来越急的敲门声。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8章 第8章 徐二郎因为旧日恩怨,对李天冷若冰霜。非但不肯帮忙,反而怨气难消。 但这次拜访贺王府,对他李天也不是毫无用处。 临走之前,李天无意撞上了来找徐二郎的燕南派大弟子。 自成立门派之日起,自诩劫富济贫的魔盗团便成了所谓名门正派燕南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派积怨已久,燕南派认定魔盗团是偷鸡摸狗之辈,乃江湖之毒瘤;而他们魔盗团却也看不惯燕南派在江湖之上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自然而然,两派各自的大弟子,也就成了冤家敌手。 这来找徐二郎的燕南派大弟子姓魏名筠,正是在郊外杀死刘老爷一家的罪魁祸首。这人虽看上去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但李天只认定他是个衣冠禽兽。 可李天无论如何没想到,小师弟徐二郎居然会和仇家有联系。且燕南派的魏筠还有事向他禀报。 禀报之事,是否就是杀害刘老爷一家,夺得麒麟角呢? 门外的魏筠没等到徐二郎,便独自离开贺王府了。李天只悄悄跟在他身后,想一探究竟。 昔日魔盗团一门,除李天、徐二郎外,还有两位人物,一男一女,是乃陆大勇、聂小纤。 这男的五大三粗、沉默寡言;女的明眸皓齿、古灵精怪。 李天遍寻长安城,也未找到二人踪迹。 可实则,两人不仅住在长安城,还不日就见上一面,欢宴叙旧。 陆大勇在长安城外一块菜地务农教书。他虽是个彪形大汉,却最爱同小孩子玩在一起。幸得识几个字,便被城郊的一个村子聘为先生,说是教村中幼儿识文断字,实则不过是陪玩看护。 别人看是个无聊差事,陆大勇却自得其乐。经年累月,也将身上曾经的绝技武功收起来,不提往事。 这日,他又要进城。 村中孩子们都围着他捣乱,不让他走。 “陆先生这次去哪,带我们一起去吧。” “是啊是啊,我还没进过长安城呢。” “长安城大吗?可能看到胡人?” 陆大勇笑容可掬,弯腰一一解释。 “有胡人,何止胡人,这四海之人,全都能在长安城里遇到。”陆大勇直起腰来道:“不过这次我是要进城办事,不方便带你们。下次你们随我进程,咱们痛快玩上一天可好?” “先生只会说瞎话,上次便这样说了。”孩子们并不买账。 陆大勇只是笑笑,冲孩子们做个鬼脸,整理好衣衫便出发进城了。 长安城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本就不善言辞、喜好僻静的陆大勇每次看到如此多人,一个头堪比两个大。 一路拨开人群,才至目的地。 那地方正是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西市正中央。 才欲进门,身后便跑出一群孩子,笑指大勇道:“原来先生是来这里。万花楼。哈哈,先生是来喝花酒的,先生进城为了喝花酒哟!” 原是那村里几个调皮孩子,一路尾随陆大勇进城至此。 陆大勇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来见个人。你们怎么如此顽劣,看我回去再收拾你们!” 说罢假意要上手揍他们。 几个孩子也不怕他,只和他嬉闹起来。陆大勇无法,便将他们扛到肩上,走进了万花楼。 老鸨看到陆大勇来,脸上表情瞬时不耐烦道:“你倒来得勤,怎么今日还带来这许多小泼猴?” 陆大勇只赔笑道:“不过是来叙叙旧,妈妈通融通融便是。”说着只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塞到那老鸨手中。 “当谁稀罕你这点小钱。”老鸨把碎银子往怀里一揣,便冲楼上喊道:“小纤,你那兄弟又来啦。” 陆大勇眉开眼笑,拨弄了一下肩上那小儿的小辫道:“咱们上楼,给你们几个见见一位神仙姐姐。” 二楼走廊尽头那间厢房,便是小纤的。陆大勇叩门几声,见无人回应,也就推门而入。 “师妹,我来啦。” 李天一路跟随魏筠,竟也来到了万花楼门前。 他躲在人群中远远望着魏筠。见魏筠只在万花楼门口同那老鸨讲了两句话,便连进也没进去,转头离开了。 李天等魏筠走远,便好奇上前问老鸨道:“刚刚那人对你讲了什么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老鸨翻了个白眼。 李天满脸堆笑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步摇道:“这个是孝敬您的。” “哎呀,这才懂事。”老鸨脸上笑开了花。“他是来找一位姑娘,可那姑娘已经有客啦。” “这样啊。”李天无精打采道:“我还以为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走了。” “常来啊。”老鸨挥着手中的帕子向李天道别,眼睛却移不开那支步摇。 可越看那步摇,老鸨越觉得哪里不对,自言自语道:“这步摇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说罢一摸自己的发髻,才反应过来:原来,李天是趁她不备,将她头上戴的步摇摘下来又拿给了她! “你个无赖泼皮!给我回来!” 老鸨骂街的声音恨不得半个长安城都能听到。 “这个老泼妇,每天都要发次疯。” 在二楼的聂小纤听到传来的骂街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其实李天不知道,刚刚魏筠要来找的姑娘正是聂小纤,正是那个他苦寻未果的魔盗团小师妹。 聂小纤身着胡服,自上而下戴锦绣浑脱帽、着翻领窄袖袍、穿条纹小口裤、蹬透空软锦鞋。 裸露纤腰、脚踝,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她本就出水芙蓉般清秀,如今更平添几分妩媚动人。一旁的陆大勇早把眼睛看直,脸憋得通红。 “找我何事?买香?”聂小纤也不抬眼,斜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腿。 陆大勇这才收住目光,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不买香,不买……就是来……” 话还没说完,聂小纤一眼瞪过去,挑眉道:“不买香?不买香便出去,我聂小纤恕不经营其他业务。” “买买买!买!”陆大勇忙不迭从怀中又掏出一包碎银子,放到聂小纤跟前道:“买,本也要买的。” 聂小纤点着银子回眸一笑道:“要买什么香啊?” 陆大勇嘻嘻笑道:“什么香都好,师妹看着办吧。” “你这点钱也买不得什么贵的。”聂小纤双手插在胸前,努努嘴道:“前几日我从胡人那买来的香倒也不赖,你拿回家试上一试吧。” “好,就那个便是。”陆大勇点点头,其余也一概不问。 聂小纤便转身去向一大面百眼柜,拾掇起其中的香料。 包好香料递给陆大勇,见陆大勇只是傻笑。 聂小纤便道:“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陆大勇赶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道:“师妹,我是想你换个地方做生意吧。知道的你在这万花楼只是卖香,不知道的见你整日和这帮莺莺燕燕住在一起,平白糟蹋了你名声。” 聂小纤得意道:“你懂什么,这万花楼来来往往什么人没有?试问天下哪里还能找到这等宝地?况且能来万花楼的,从来是出手阔绰,也配得上我的香。我便不用费事到处再去找主顾。” 说罢,聂小纤低头看着陆大勇带来的那几个小儿,不悦道:“你却是个不知好歹的,把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带进万花楼。” 不等陆大勇接话,其中一个孩子就道:“先生说来带我们看神仙姐姐。你就是神仙姐姐吗?” 聂小纤嘴角露出笑意,却佯装发怒道:“你们几个小子可给我规矩点,要是踩脏碰坏了我什么宝贝,我拧断你们的手脚。” 语气不依不饶,眉眼之间却早已温柔似水。 陆大勇看着这幅光景,也喜不自禁、眉欢眼笑。 两人和小孩子闹过后,便饮茶歇息。 陆大勇若有所思,沉吟一下才开口道:“你可曾听说外面有人冒充我们魔盗团之事?” 聂小纤面色微变,皱眉道:“与我何干?” “毕竟,你我以前是魔盗团之人。”陆大勇放下茶杯轻叹道。 “我早就不记得什么魔盗团。莫非你还挂念你那个叛逃的大师兄?” 聂小纤语气中不无嘲讽。 陆大勇淡淡道:“自师父没了踪迹后,大师兄也不见人影。我以为魔盗团早就被人忘于江湖,只是想不通,如今何人会为何事冒充我们?” 聂小纤黑着脸道:“我看这倒是好事。魔盗团原不是什么名声好的,如今被人栽赃只道活该。无论如何,这事也与我无关,我劝你也少想为妙。当初被那样戏弄抛弃,如今纵是求着我,我也不回去。” 陆大勇已走到她身边,聂小纤却闭起眼睛,故意不理他。 “你说的是。”陆大勇低声细气道:“只是,有时还会想起大师兄和小师弟,毕竟……” “毕竟什么?”聂小纤睁眼,恶狠狠盯住陆大勇道:“毕竟他们一人退婚羞辱我,一人谩骂刺伤我?” 眼中渐生恨意,前尘往事,风起云涌。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大勇急忙解释道:“我只是说,昔日情分也总不是假。” 聂小纤冷冷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昔日情分。大家树倒猢狲散罢了。” “那你我呢?”陆大勇目光逼着小纤,一字一句道:“你我的情分呢?” “你我也不曾有什么情分。” 沉默,足以滋生更多仇恨的沉默。 陆大勇咬紧牙关道:“是。我们算得了什么?我看你早该去做他们燕南派的人!” “没错!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聂小纤大嚷道:“纵使千百个你,也抵不过魏筠一人!” 眼眶渐红。心好似慢慢沉底,溺水而亡。 陆大勇没再多说一个字,扛起一旁熟睡的小儿,头也不回离开了万花楼。 孤灯点燃,杯残盏冷。 小窗前,香气弥漫,渐渐吞噬聂小纤辗转难眠的侧影。 影影绰绰,恰似城郊路上,陆大勇眼底无边无际的荒凉。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9章 第9章 送走李天的徐二郎,自然是要去伺候荣义郡主。 荣义郡主是当今圣上兄长贺王的嫡长女。皇亲国戚,尊贵之身。 雨夜,贺王府荣义郡主寝宫,四处都是烛火、纱幔、香薰、帷幕。 陈设摆件无不华美精致,堂皇富丽。 徐二郎那间屋子与之相比,倒成了穷酸陋室。 入寝宫之门,百步之后,方见床榻案几。 两扇赤金屏风上,摹着一对雌雄孔雀。羽翎翠绿,栩栩如生。 屏风左侧案上设青铜宝镜、飞燕金盘。 屏风右侧几上摆珍兽镂空香炉;凤形艾绿花瓶中插白色牡丹、红色孤挺。 而这一案一几之中的,自是下卧之塌。塌上金蟒被、鸳鸯枕。 连珠帐之中,方见一男一女。 徐二郎赤裸上身,只平躺着;旁边的荣义郡主着朱红长裙,长裙上更有金丝描边的仙鹤纹饰,华贵异常。 那荣义郡主长发散下,阖眼轻卧于徐二郎胸口。 你乍看荣义郡主,真是臻首娥眉、杏脸桃腮;花颜月貌、尽态极妍。 自是神仙妃子不及她天香国色。此等容貌风情,如不是下凡仙子有意令世间浊物一睹其芳华,便再无其他可能。 可若细看,你便知晓其娇艳美丽,并非全仗天生丽质。多半因其粉妆玉砌、珠光脂艳。如今却是在塌上,这荣义郡主依旧抹粉施脂、朱唇青颦、额上花钿。妆容工致精细自不必说,柳眉凤眼之间却含威不露、总显几分筹谋算计之态。 事实确正是:荣义郡主绝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女子。 勾心斗角、谋算人心之事,于她只是玩弄股掌间。就算在暗潮汹涌的大明宫内,也从未吃亏中计。 这便是天赋。 宗室皇亲,无此天赋者,轻则命丧黄泉,重则国破家亡。 “几时了?”荣义郡主睁眼问道。 “约是戌时正三刻。”徐二郎漫不经心回道。 荣义郡主起身,于梳妆案前坐下道:“我也乏了,靧面梳洗一下便歇下。你若嫌来回折腾麻烦,今晚歇在外间便是。” “谢郡主。”徐二郎起身合衣,束发道:“我还是回去,免得扰了郡主安宁。” 荣义郡主也不抬眼,只拿手帕拭脸道:“也好。” 徐二郎刚欲退下,窗外突然飞进一封信,直落到他脚下。 拾起,信纸上竟一滴雨水未沾,想必送信者轻功了得。 “何物?”荣义郡主转头问道,狐疑盯着正读信的徐二郎。 “郡主毋需担心。”徐二郎将信折好,收到怀中道:“不过是一故人传信给我。” 荣义郡主不置可否,只冷笑道:“看来如今贺王府,当真比市井村夫之家还易闯。” 徐二郎沉默不语。 荣义郡主长裙摇曳,缓缓至徐二郎面前,在其耳畔轻声道:“也难怪,我们方士徐大人本就是梁上君子,偷人偷物都不在话下。友人故交翻墙入室,又何需大惊小怪呢?” 徐二郎只脸色越来越难看,强压怒火道:“郡主若无别的事情,恕奴才告退。” “留下。”荣义郡主皮笑肉不笑,慢悠悠道:“我怕那贼人再来,徐大人今夜便站在窗前,替我把守直至天亮吧。” 说罢,帷幔落下,将徐二郎隔在床榻之外。 薄薄一层帷幔,却厚过任何铜墙铁壁。 贵族同贱民,永远只会有一种关系:主子同奴才。 那封信是李天丢进来的,信上只写一句“五日后神庙一聚,师父遗书当场宣读,过时不候。” 同样的话也传到了陆大勇聂小纤处。 李天虽不知他们身在何方,但知两人皆是重情重义之人,每月必去城南墓地为亡故同门扫墓清土。 于是,便将讯息刻到墓碑旁的石头上。大勇小纤二人一看便知是李天字迹,定会赴约。 那日清晨,李天独自先至神庙。 神庙在长安城东,藏于一片竹林之中,极其隐蔽幽静。 初次到此之人,踏入竹林必定迷路转向,连神庙的影子都找不到。而这神秘难寻的神庙,正是昔日魔盗团一门居所住地。 从小到大,同门师兄弟皆在此练功饮食,玩乐嬉闹。 简而言之,家之所在。 可如今,李天面前的这个“家”却已破旧不堪。 神庙主体是一座大殿。大殿正中一尊佛像,佛祖神情眉目早已被浮土掩盖。佛像背立处是一尊盗跖像。 盗跖乃春秋时江洋大盗,声名狼藉,为其立像倒是世间罕有。 大殿东西墙壁原皆各式刀剑暗器,如今只结满蜘蛛网。地上的一个个蒲团倒都还在,以前这便是他们魔盗一门练功传道之地。 穿过大殿,便是两进跨院。曾经跨院中葱葱茏茏,眼下只是枯藤败树。虽是初春,却黯黄一片,未曾看到一株新芽嫩绿长出。 李天正内心暗自嗟叹,抬头便看到跨院一角,早立一白衣飘飘之人。 “徐大人真准时。”李天上前一步道。 徐二郎并不回头,只背对李天道:“你最好手里真有师父遗书,否则骗我至此,休怪我不客气。” 满目萧条的庭院,二人相隔数丈,一言不发。 不时,聂小纤陆大勇皆至。两人还在赌气,也互不理睬。 李天见人来齐,还未说话,便深吸一口气,垂首请罪道:“师父未留遗书。可欲令你我四人相聚,也只得出此下策。” 话音未落,聂小纤早出剑指住李天咽喉:“我早该料到不可轻信你这小人。只未想到,你能无耻到面对同门亡灵还谎话连篇!七年前未能寻到你,今日你自投罗网,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忘恩负义的叛徒!” “且慢。”徐二郎缓缓转身,怒视聂小纤道:“要杀也该由我千刀万剐了他。你同他一丘之貉,如何不也是个叛徒!” 聂小纤叱道:“哪里轮到你说话?我今天先把当初你刺我的一剑还你!” 偏转剑锋,直接刺向徐二郎。 徐二郎幸而闪躲及时,可胸前白衣上却还是被划破一个大口。 “好你个狠毒的女人。”徐二郎挑眉道:“当初背叛师门、坑害尊师不说,如今还要诛杀同门!你既不仁,我也不必好言好语。” 纵身一跃,袖中便飞出暗器刀片,直逼聂小纤面容。 一面短刀出其不意,将那暗器纷纷打落。 原是陆大勇早已护在小纤之前,低声吼道:“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你小子竟用暗器,果真算不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那我便领教你这男子汉大丈夫两招。”徐二郎冷冷截口道:“七年过去,还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只是人家却依旧不拿正眼看你。” 陆大勇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便一刀劈下去。两人纠缠厮打,眼看徐二郎就不是对手。李天不及多想,纵身跳入其中,只身隔开陆大勇和徐二郎。 刀剑离心脏只差几寸。 可终究,两边的人都没再刺下去。 “你们二人何必这样?原本是我的错,你们……”李天颤声道。 “自然是你的错,可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徐二郎不依不饶,狠狠瞪住陆大勇和聂小纤。 “你难道就那么清白吗?燕南派和你什么关系,你说得清吗?”李天红着眼眶道。 聂小纤和陆大勇望向徐二郎,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徐二郎也被李天的话镇住了,一时无从反应。 “七年前的账,你们来找我算,我无话可说。可今日好不容易凑齐你我四人,为的是魔盗团一门荣辱。如今,外面有人顶替你我名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就算为江湖道义,你我也不能置之不顾。”李天字字铿锵有力。 聂小纤冷冷瞧着他,开口道:“你倒有脸说江湖道义。当初连夜叛逃,盗走神庙宝物经要的又是谁?你现在把宝物钱财交出来,方可饶你一死。” “我魔盗团宝物断不能落到你这妖女手里。”徐二郎咬牙切齿接话道:“你同那燕南派奸夫花前月下,出卖师门,引贼入室。魔盗团的一草一木都和你没半点关系!” “她没有!”陆大勇的短刀又架到徐二郎脖子上。“我同你讲过,她没有。” 陆大勇徐二郎怒目而视,僵持不下。 “你倒是先说说你和燕南派又有什么瓜葛?出卖师门的是你吧!”聂小纤听到李天刚才说的话,如今更是对徐二郎不依不饶。 徐二郎怒道:“他的话你也能信?当初若不是我们轻信了他的话,魔盗团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幅情形?” “他是他,你是你,账自然要一笔一笔算。你们谁也别想跑。”聂小纤说罢转头对李天道:“你快将那些经要宝物都交出来,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要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李天问道。 聂小纤道:“我便是拿来一把火烧掉解气,也不能让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据为己有!” “那你如愿了。经要宝物,确是都烧了。”半晌,李天缓缓说道,言语中已筋疲力尽。 剩下三人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愣愣看着李天,面面相觑。 “你说什么?”徐二郎推开陆大勇,最先走上前逼问李天道。 “七年前,我拿走经要宝物后,便把它们就地烧掉了。” “畜生!我今天定要替师父斩了你这贼子!”陆大勇听罢义愤填膺,也不细问,便劈刀砍来。 李天毕竟长于轻功,虽心神低落,闪躲倒也驾轻就熟。 才避开几刀,却不料身后的聂小纤突然抽出铁鞭,趁李天不备攻其薄弱。 瞬时,条条血道落在了李天的前胸后背。 李天忍着疼痛转身,却见小纤面容阴狠,无一丝同情。 眼前的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妹,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聂小纤放下铁鞭,从腰间拔剑而出,向李天步步逼来。口中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就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上路。” 第一卷 魔盗重现 第10章 第10章 聂小纤和陆大勇在神庙围攻李天,李天处于劣势,眼看聂小纤的剑就要刺向李天心脏。 却听“轰”一声,众人眼前一片模糊。 再睁眼,目之所及已是熊熊火苗。 “既然烧了宝物,你们便也在这火海陪葬吧。” 徐二郎隔着火光冲天,对三人冷冷说道。之后,便纵身跃出神庙。 火苗是徐二郎趁三人不备点燃的。 本就一地枯木,房屋也皆木制,不出一会儿,便大火漫天,浓烟滚滚,势不可挡。 陆大勇聂小纤见此,也只得迅速撤出神庙,不再和李天纠缠。 曾经四人的家,于大火之中渐渐模糊。 曾发生在每一角落的欢声笑语,被大火洗礼燃毁。 昔日神庙,只遗下烧黑的雕梁砖瓦,徒留一片荒凉悲叹。 眼中仇恨、心中怒火,终成漫天燎原之势。 过往与情义,终究焚于火场。 李天想挣扎起身,却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眼前一黑,便倒在了这烧不尽的大火之中,再无知觉。 迎面砸来一团火光。 还未流出的眼泪,瞬时就被轰回眼眶。 过了不知多久,李天恍惚醒来,费力睁开双眼,却只感胸口一阵疼痛。 “别动,躺下便是。眼角恐怕要留个疤了。”陈枫扶着李天靠到墙上,低头取些药膏,轻轻涂到李天眼角疤痕处。 胸口好像火燎一般,李天不由得痛苦地皱了皱眉头。 陈枫放下药膏,关切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胸口那处被烫得严重些,不过也倒没伤到心肺。你且忍一忍,我给你涂了药,过几天便会好些。” “是谁把我送回来的?”李天只记得大火中自己不省人事,后面之事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枫盘腿坐于李天身旁,回忆道:“听老马说是昨夜才换班,便只见你昏在天牢门口。难道不是你自己回来的吗?” “不是。” “那看来是有人将你送来,之后便走了。” 李天疑惑不已,却也无意深究,只觉口干舌燥,便道:“给我碗酒。” “受伤怎能饮酒?”陈枫只给李天倒一碗水,端到他嘴边道:“便是你伤好了,我再陪你喝。” 李天喝下陈枫喂下的水,咧嘴一笑道:“陈兄,你受伤后我可是好酒招待你,如今我受伤,你就给我一碗清水?” 陈枫将那碗放下,不苟言笑道:“喝酒本伤身,你如今既受我照料,便一滴酒也别想碰。” “好,不碰便不碰。我只管睡觉。”说着李天一翻身,却被腰间的什么硬物硌得骨头生疼。 拿起一看,是一金锁。 李天将金锁于手中仔细端详,的确从未见过。 “陈兄,这可是你的?”李天将金锁拿到陈枫眼前,疑惑道。 陈枫细看了几眼,也道从未见过这东西。 “你是在说那金锁吧。”老马大摇大摆走过来,朗声道:“这确是奇怪呢。昨夜我正要将你从天牢门口拉进来,便有一和尚走了过来,说你丢了件东西。” “和尚?”李天更是纳闷。 老马点头继续道:“我只以为他是把你送回来的人,他却说不是。我又问你是怎么受伤的,他答苦海众生谁不受伤,活便是伤。我看他神经兮兮,本不想理他,可他拿出这金锁,说是你的东西。” “这东西我并未见过啊。” “那和尚让我告诉你:天下之物,拿到手的多半不属于你;未知晓的方是你之命定。这金锁乃是他从大火中的什么神庙佛像金身取材制成,舍予你也算物归原主。” “他说是大火中的神庙?”李天一个机灵起身,急忙追问道。 “是啊,我也没听懂,反正是个什么庙。我看那和尚破衣烂衫的,从他那接过金锁,也就打发他走了。”老马不以为然道。 李天心中默默道竟会有这种奇事。 神庙大殿佛祖的确是铸金而成,但真金不怕火炼,那和尚又是如何把佛祖庞然金躯变成这一把小金锁的呢?拿来给他又是什么寓意?看之后是要找到那和尚问个清楚才是。 “平白得一金锁,我当然要收下了。”李天冲老马笑道:“只是被你一讲,那和尚倒有几分神秘,须得见见。” 老马摇头道:“恐怕难啊。他走时说自己云游人间百年,如今了断这桩事,便也回去了。” 李天大笑道:“什么和尚,竟把自己比作神仙了!我看多半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罢了。只怕大字都不识一个呢。” “你说这话我倒想起来了。”老马接道:“他走时口中念念有词,我细听好像似重复着一句话。那话细的我记不清,但大抵是什么‘生死苦海,不过前世枷锁;怨家债主,不过梦幻泡影’。” 李天低头望向手中金锁,不由得口中也重复起那句话:“生死苦海,不过前世枷锁。” 那和尚其实并非只去找了李天。同是当晚,聂小纤于万花楼也见到了他。 旁人指指点点,嘀咕着从未见过哪个出家人进出万花楼还如此有恃无恐。 和尚只道要送给聂小纤一味香。 聂小纤接手一闻,的确馥郁扑鼻、清香味甜。且香味极其持久,才打开一刻便满室飘香,又过几时,室内之人发肤毛孔皆散发香气。 聂小纤如获至宝,却又大惑不解这和尚为何白赠与她这么名贵高级的香料。 和尚只道:“这沉香乃是神庙大火后,百花枯木焚烧所成。施与你倒也不暴殄天物。” 聂小纤再欲追问,那和尚只避而不答,抬腿便走。 走时口中诵道:“遗世名花,零落成泥,千锤火炼,方得奇香。施主只懂香形,未悟香魂,可惜可惜。” 聂小纤日后反复揣度这句话,竟也没大明白,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只那奇香一直好生收着,锁到了柜子里。 陆大勇则是在城郊寺庙中撞见的这和尚。 那日,陆大勇照例同村民一起进香,才了事便被一和尚拦住。那和尚面孔颇生,原不是寺庙中人。 和尚只从怀中掏出一戒尺,拿给了陆大勇。 陆大勇并不肯收,那和尚笑道:“此乃神庙大火后的大殿栋梁之木制成,本也是你的东西,我不过物归原主。” 陆大勇听闻这和尚知道神庙大火一事,自是一惊,便横眉冷对欲问出个究竟。那和尚不仅毫无惧色,还轻而易举从大勇刀下而过,未伤丝毫。 再追上前,和尚却背影模糊,消失于香火之中。 陆大勇以为只是自己幻觉,却又看手上的确有那把戒尺。且耳畔分明还响着那和尚刚才说的话:“你欲传道授业,便须先清规戒律严于身、再七情六欲断于心。此戒尺方为惊醒规劝。可施主终究凡根未断,远离尘嚣却沉溺往事,此乃大患也。” 那声叹息使得陆大勇心中一颤,半天才缓过神来。 贺王府内,徐二郎刚从荣义郡主身边退下,才舒一口气,躺在榻上。 刚刚荣义郡主召他而来,只淡淡问一句:“神庙可烧了?” 徐二郎抱拳道是。 荣义郡主轻轻一笑,薄衫一挥道:“劳烦徐大人了。如今,也总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又随着荣义郡主袅袅身姿逐渐远去。 徐二郎一直未抬头,双拳抱得越来越紧。 荣义郡主那让人眩晕又夹杂生冷的香气萦绕不断,令徐二郎才躺下便昏昏睡去。 梦境中,烟雾缭绕处,一和尚向其走来。面容憨态可掬,慈眉善目。 徐二郎问自己身处何方,和尚只笑他陷入红尘不自知。 正迷惑之际,那和尚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交予他手上。 徐二郎看那玉佩精雕细琢,浑然天成,不禁看痴了。 和尚笑道:“施主本是尘世一痴人,配这美玉也恰如其分。你可知,这玉佩是取材于神庙大殿中佛案上的玉器。大火中幸而被我抢救,否则你便无缘相见了。” 徐二郎听到神庙大火一事心中戚戚,跪于和尚脚下,开口道:“神僧原谅我这愚物罢,大火烧神殿实是迫不得已。我贫贱之躯又怎与权臣贵胄抗衡?” 那和尚只扶他起来,娓娓道:“你之无奈贫僧自是了解。施主如今虽锦衣玉食之身,只怕还是善男信女之心。痴情错付,本道平常。” 徐二郎获此谅解,心中愧疚却使得泪如雨下。和尚又道:“贫僧只有一句话相赠:瓦既已无全,玉又何苦碎?” 说罢只又消失在那云雾之中。 徐二郎梦中拼命去追,跑了几步后才突然惊醒。环顾四周,自己不过还在卧榻之上,徒留一身冷汗。 才欲伸手拂汗,却见手中攥着一块玉佩。 自是与梦中玉佩不差分毫。 盯着玉佩许久,脑中只回荡着梦中神僧那句“痴情错付,本道平常”。 刑部天牢中,李天低头看着那把金锁,不发一言。 “别瞎想了,好好养伤吧。”老马挥手道:“你昏迷这些天,都是陈将军照顾着你呢。没有陈将军,你李天这条小命只怕早就不保了!” 李天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陈枫,眼神中充满感激。 可陈枫却面容微微颤抖,直至扭曲。 半晌,才从唇齿间蹦出几字:“他刚刚是说,你……叫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