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章 太初净世 昏暗的夕阳沉甸甸地垂在山脉间,它散射的光像鲜血一样慢慢晕染着天空,荒林中的枯树一棵棵扭曲着伸展焦黑的枝丫,寂静,四周满是无法承载的寂静。 不知何时,荒林中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一双混合着泥土、草屑以及数不清伤痕的小脚出现在荒林洒满枯枝败叶的土地上。 那是一个七八岁左右、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背上还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她一路跌跌撞撞好似体力不支,却一步都不敢停下来,颤抖的小嘴“哼哧哼哧” 大口地呼吸着,残阳泛出的血红光芒映照出那张小脸上的惊恐和茫然,好像除了一直跑下去,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样。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回荡着:跑!跑!不要停下来!不要停下来! 眼前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气,耳边依然是无数人凄厉的惨叫声,红艳艳的火光冲天而起,怪物尖利刺耳的笑声,扭曲着青筋的爪子,空荡荡滴着血的破洞胸口,挂在獠牙上残破不堪的血肉…… 她狠狠地闭上双眼,跑,不能停,她跑过了无数的村庄,穿过无数枯骨尸体,只有不停地跑下去,不停地跑下去,才可能活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像婴孩一样的笑声:“咯咯咯,抓到了。” 背后一松,小女孩惊骇万分地转过头,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只灰毛怪兽,它滚动着泛着绿光的眼眸,贪婪地嗅着爪中的小男孩,新鲜的人肉,芳香的血液,仅仅只是闻一闻就口水泛滥。怪兽激动得浑身颤抖:“好香好香!” 小女孩害怕得手脚都忍不住发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那灰毛怪兽用爪子捏着男孩的头提了起来。然后,那爪子一松,男孩立即掉入了那大张着,还流着黏液的血盆大口中,喉咙一滚“咕咚”一声就吞了下去。 “不!”她忘了害怕,冲了过去,小拳头疯狂地砸在灰毛怪兽的腿上,“吐出来!吐出来!” 还在享受美味的灰毛怪兽不耐烦地飞起一脚,“啊——”的一声,小女孩被它踹上了如血一般的空中。突然间,从地面掠起的巨大黑影好似遮住了半边的天空一般,那黑影冲着空中的小女孩张开大口,瞬间,小女孩就被吞没。 轰隆隆,伴随着大地的震动,黑影急剧往地底收缩,很快融入这荒林的地面中。 灰毛怪兽仰着脑袋,绿瞳中满是骇然之色,是乌风蛇妖! 乌风蛇妖既已到此处,九位妖尊带领的群妖大军想必距此不远了,众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更别说是个生人了。 它不过是只专业捡漏的小妖,根本不够资格列入大军之中,还是快快离开到别处捕捉人类来玩才是,统领人间的大计还是由妖尊们来完成吧。 哪里知道它刚化出一阵腥臭的妖风裹了身形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从天空深处传来一声“哼”,这哼声冰凉刺骨,直刺元神,疼得它直接从空中栽到了地面上。 寂静的天空中突然射出无数道金光,金光所到之处,弥漫在林中的黑色妖气顿时化作一片虚无。灰毛怪兽惊骇无比,刚想要逃脱就有一道金光落在身上,妖身瞬间就在金光中消失殆尽,只留下半声呜咽的惨叫。 天空中无数道金光与地面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中一个个威严肃穆穿着银甲圣衣的天兵显现出来,而正前方的光柱中缓缓出现一名双目微闭,身穿金色琉璃铠甲,手持三尖两刃枪的身影。蓦地,那双眼睛霍然张开,好似寒星一般的银眸俯视满是死气枯骨的人间。这一眼,天地之间的气息为之一凝,好似有无穷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日月星辰都停止了流转,不敢动弹半分。 大地震颤,无数黑气纠缠着从裂缝中泛出,化作一条墨色巨蛇贴在地面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就听得一声“斩”,一道银色的流光从天而降,那墨黑巨蛇的蛇头竟然被一支银箭钉死在地面上,紧接着“嘭”的一声,墨黑巨蛇化为虚无,无数黑气尽数散去。 那天神漠然地望着没有了生气的苍茫大地,耳边却是无数人的惨叫和妖魔们肆虐嚣张的笑声。这是世间的浩劫,也是上天的浩劫。 “妖物肆虐,残害苍生,今我等替天行道,尽诛妖邪!” “得令!” 至此,一场惊天动地的仙妖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这一战,各路神兵抖出神通惹得天地为之变色,妖魔鬼怪施展邪法使得日月黯淡无光,无数天兵与妖魔不分昼夜混战在一起,金光刺目,妖气冲天,山崩地裂,颠倒乾坤。 “杨戬!吾等敬尔天神之尊,不想与尔缠斗,尔却苦苦相逼,屠吾妖子妖孙,是何道理?”九位妖尊矗立在翻腾的黑云之上,其中一名身穿青铜铠甲,手持金乌双锤的妖尊怒不可遏,指着那位天神怒道,“万古以前,以妖为尊,这世间本就该吾等妖族统治,尔等天界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杨戬漠然地看着对方在黑云上怒发冲冠,却见他光洁的额际银光流动,额头上法目张开,一道银光由法目射出。 方才还在黑云上蹦跶来去的妖尊只感觉一道银光穿胸而过,缓缓低下头去,却只看到自己胸口传来了呼呼的风声,灼痛感从胸口传来,瞬间整个人就燃烧成了灰烬。 “老三!” “三哥!” …… 几位妖尊痛呼出声,一个个将手中的法宝祭出,顿时天空中五颜六色光芒闪烁,流星火雨狂风暴雪电闪雷鸣,无数碗口粗的雷光噼里啪啦地冲着杨戬而去…… “大哥,他身上穿的是仙界异宝元始圣甲,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 被称为大哥的妖尊一咬牙:“走!” 几位妖尊化作一道道流光四散而去。 杨戬眸光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追了出去…… 一直过了七百个昼夜,作乱妖邪几乎被杨戬带来的天兵诛杀殆尽,为数不多的妖邪被围困在上古森林幽灵异乡之中。 九位妖尊也只剩下九尾灵狐,她目眦尽裂,血流及面,恨极地看着那名把他们逼入到幽灵异乡中的天神杨戬,嘶哑着吼道:“杨戬,你带领天兵血洗我妖族,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魅灵在此以魂飞魄散不入六道轮回立下血誓,必定让你们天界血债血偿,终有一日妖族会血洗整个人间为我等陪葬,哈哈哈……” 九尾灵狐疯狂地大笑着,全身上下的妖血在她体内沸腾,不多时,整个身体就被血雾包裹在其中。 “冥顽不灵!”杨戬银眸半敛,浮在半空中俯视那团血雾,手一伸,流光一闪,三尖两刃枪出现在他手中,枪尖直指九尾灵狐,“尔等因有违天道,造成人世间生灵涂炭,以至于引来灭顶之灾却依然不知悔改。” “天道!哈哈哈,何为天道?”血雾依然在蒸腾,九尾灵狐已然癫狂,她打断杨戬的话暴怒道,“你杨戬做的就是天道,我妖族做的就是有违天道?同样都是杀,你杨戬与我们有什么区别?真是可笑啊,哈哈哈……天道,真是可笑至极!” 她癫狂大笑,笑声好似在整个幽灵异乡中回荡不停,却是“砰”的一声,声音戛然而止,只见灵狐肉身化作一团血雾分散…… 杨戬双眸微凝,眸中银光流动,此等妖邪不尊天道,不敬苍生,虽为妖身却堕入邪道,才为妖族招致灭顶之灾。 天有道,道有轮回,本就应了天地因果,他因此下界也并非为了屠尽妖族,以杀止杀。 俯瞰整个幽灵异乡,困在里面的妖众,盯着他的目光中,有愤怒,有悲伤,有恐惧。放眼整个世间,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耳边是古老而苍凉的风声,大地似乎也带着呜咽的悲伤…… 心念一至,悲悯情生,七百日夜屠戮妖邪凝聚一身的煞气瞬间消散,三尖两刃枪随即消失在手中,与此同时,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五彩灵光,快得不可思议,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那是,天机? 原来如此,他的一悟,倒是悟到一丝天机,此为劫数,与他有造化之力,却并非因他而生,应劫之人,当是三千年后人世间能得天地造化问道苍穹的第一人。 既是如此,杨戬的眸光缓缓看向幽灵异乡的妖众,开口道:“尔等闯下弥天大祸,已不能轻言饶恕,今将尔等封印在此上古森林之中,望尔等能在此静心思过。” 话音方落,杨戬挥手招出四座精致小巧,流动着金光的无极宝塔,只见他单手掐诀,四座无极宝塔“嗖”的一声分散开来,以幽灵异乡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旋转而下,落地见长。就在金光闪动的轰鸣声中,四座无极宝塔冲天而起,无数金色的符文从塔身流转而出向着空中而去。不多时,四方符文汇集而来相交在空中,只见得金光大盛,很快没入到幽灵异乡中。 杨戬看着众妖被镇压在此上古森林中后,手一伸,身上的元始圣甲出现在手中:“妖孽戾气横生,三千年后必将再次遗祸人间,吾既生一念之仁,已不可再握屠刀,此元始圣甲当留世间问道之人,以在后世荡妖除魔,吾将以一千年修为分解此甲,诚待问道人得之。” 只见他手中的元始圣甲忽然开始燃烧出金色的火焰,蓦地,那金色的火焰幻化成五只金色的火鸟向世间各处飞去。 天际落下一道金光,杨戬在光柱中身影缓缓腾升,他俯视着整个人世间,道出四句偈言:“三千年后,问道者临,元始归一,妖尽玄门!” 经历了仙妖大战的世间终于迎来了不易的平静,初升的太阳带着温暖的光芒普照着满目疮痍的大地,灰暗的大地上有一株小草顶破了松软的泥土,迎着朝阳舒展嫩绿的腰肢,露出它毫不气馁的勃勃生机。 人类是平凡的,也是健忘的,经历了几代人之后,仙与妖似乎就成了朦朦胧胧的传说,像神话故事一样存在于人们平凡的生活中。 但也有一些人依然记着当年的仙妖大战,谨记二郎显圣真君返回仙界时留下的四句偈言。 在中土大地的泰山之巅上,东岳泰山修真大成者芥舟子邀请衡山玄溟子、华山南伯、恒山尚宗及嵩山非圣子集聚一堂,成为史上修真大家首次会面。 “我等修道之人当以济世为怀,更应摒弃门户之见,联合起来寻找真君偈言中的元始圣甲和问道者,以防妖族再次祸害人间。”芥舟子道。 “不错,修道之人当以天下为重,我们五岳道派更应联合在一起。”南伯道。 “其实尚某早有与诸位道友相交联合之意,倒是让芥舟子道友拔了个头筹。”尚宗一派仙风道骨,捋着胡子笑道。 他这一番话,众人皆会意一笑,交流起各家心得。 这五位修真大成者在泰山之巅上集各家所长,用七七四十九日的时间创立出一套世间最强的伏妖之术——古灵伏魔诀,并决定成立五岳仙盟,向世间广收门人,一面传授伏妖之术,一面寻找偈言中的问道者及分散在世间各处的元始圣甲…… 正文 第2章 卖水小孩 流水东逝,落叶纷飞,无数岁月从人世间匆匆行过,这一片中土大陆上,不断上演着人间的繁荣兴衰。不知不觉,三千年就这样悄然而去,人世间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硝烟弥漫后,终于在种田好把式、帅气小哥刘秀骑着耕牛的冲锋陷阵中迎来了东汉的繁荣昌盛。 “妖孽,拿命来!” 东汉都城洛阳西城郊有个蒲柳村,就在蒲柳村的小河边,一帮孩子正在玩游戏,大的有七八岁,小的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其中一个穿着白汗衫、红花短裤、又高又壮的小胖子正恶狠狠地挥舞着柳枝追打其他孩子。 就听他们边嘻嘻哈哈跑着边叫着:“追不上,追不上!” 领头的是一名穿着青色粗布衫长得却极为漂亮的男孩,他哈哈大笑:“小的们,咱们上树!” “哮天犬!追!”小胖子满头大汗跑不动气喘吁吁地大喊着。 “汪汪汪!”一只巴掌大的黄色小土狗奶声奶气地叫着,撅着屁股往前跑,因为腿太短的缘故,看起来十分滑稽。 但是很快,一帮孩子都爬到河边的柳树上,小土狗在下面“汪汪”叫着,小胖子喘着气挥着手:“不玩了,不玩了,小陵子你欺负我!” 被称为小陵子的正是那青衣男孩,只见他从柳树上一跃而下,冲着小胖子嘻嘻一笑,忽闪着狡黠的双眼道:“大牛,我怎么欺负你了,这回可都让你当天神了。” 大牛噘着嘴一脸不开心:“不管当天神还是当妖怪都没小兵,你当天神他们都跟着当天兵天将,你当妖怪,他们都当小妖怪。” 柳树上的小孩们闻言指着大牛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大牛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什么?不和你们玩了。” 说着,将柳条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小陵子见状对其他人挥挥手,领着那只小土狗跑了几步追上大牛,好奇道:“大牛你生气了?” “才没有!”大牛噘着嘴大声道,“你每次当天神都让我当妖怪,每次当妖怪就让我当天神。” 小陵子闻言偷偷一笑,这还叫没生气呢,不过他却是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天神和妖怪是好兄弟啊。” “你骗人!”大牛大声道,“天神和妖怪怎么会是好兄弟?” “小陵子什么时候骗过大牛,大牛你说,咱俩是不是好兄弟?” “当然是了。” “那天神和妖怪不就是好兄弟嘛。” “唔,好像是的。” “对吧,好了,好了,到你家了,这颗糖给你,明天还一起玩啊。” “好!” 就见大牛喜滋滋接过糖,迫不及待地塞嘴巴里,冲着小陵子一笑,对小土狗道:“哮天犬,冲啊!”自个儿扭着肥嘟嘟的屁股往自家篱笆墙那儿跑,还回头对小陵子含糊不清地喊:“小陵子,明天一早我去叫你啊!” 小陵子看着大牛跑回家,想着明天得在大牛额头上画只眼睛,这样更像二郎神,嘿嘿。 “爹,我回来了!” 他家与大牛家隔着个池塘,篱笆小院三间茅草房。这会儿将近黄昏,院子被阳光洒了个金黄,两只母鸡踱步在那儿啄食。 只不过刚进了院儿就觉得有点不对,堂屋的门紧闭着,也没个做饭的香味,怎么他爹不在吗? “爹?” “吱呀”一声推开了屋门,扫了一眼,他爹确实不在屋里,而此时此刻应该放几碟饭菜的四脚桌上却放着一张纸,他疑惑地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吾儿张陵,爹走了…… 张陵顾不得看下面写了什么,心里头顿时凉了一大片,整个人拔腿就往外跑。出门看见对面的阿婆在收被子,他慌慌张张地问道:“桂婆婆,你有没有见到我爹?” “你爹啊,看见了看见了,刚才还在和我说话呢,我看他往那边去了。”桂婆婆指着村西头。 “谢谢桂婆婆!” 张陵一路向西狂奔而去,爹到底在搞什么啊,难道他爹忘了今天是他的八岁生日吗?他还以为回到家他爹会给他烧条三斤多重的黄河鲤鱼,炒几盘小菜,下碗长寿面什么的…… 他又气又急,却在蒲柳村西头看见个身穿青色长袍,背着个灰色包袱的男人的背影,不是他爹是谁?他边跑边扯着嗓门喊:“爹!爹!” 那个身影一顿,好像有点无奈的模样,摸着脑袋转过了身,看见张陵飞奔过来的身影,哈哈笑了两声:“小陵子,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早啊。” 张陵跑得满头大汗,喘着气站在男人面前,心里头又委屈又生气,仰头看向男人,男人梳着个懒散的发髻,额前还飘着两缕发丝,虽然是浓眉大眼,胡楂子却冒了一圈,一副邋里邋遢却又好似放荡不羁的模样。 “爹你喝酒了?”他仰着头问道。 男人连忙抬起胳膊闻闻自己,疑惑道:“没有啊。” “那你怎么把小陵子的生日给忘了。”张陵不满道,心里却有点颤抖,一阵阵的发凉,纸上的字,和老爹背着的包袱,爹真的要走吗?爹出两三天的门从来都是提前跟他商量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而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爹了一样。 男人一愣,神情变得有些缥缈,却很快恢复了常态,摸着他的头感慨道:“已经八年了吗?” 他抓住男人的手转过身就走:“走,爹,回去给小陵子烧黄河大鲤鱼去。” 拽了一下,却没拽动,就听到爹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小陵子,你看见爹留给你的信了吧。” 他小小的身体一僵,转过身来却是灿烂一笑:“爹。” “小陵子总是那么聪明,爹做什么都瞒不过你。”男人宠爱地揉了揉张陵的头,笑了笑道,“本来还想不告而别,既然小陵子追过来了,那就正式告个别吧。”男人吸了一口气,笑着对他道,“爹要走了,小陵子。” 他张大了灵透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鼻子蓦地就酸了:“去哪儿?不能带上小陵子吗?” “不能。”男人摇着头,一口拒绝。看着张陵红了眼难过的样子,男人双手放在张陵瘦小的肩膀上,难得认真地说道:“小陵子,爹不想骗你,这件事情爹不能带着你去。如果可以,爹也想陪在小陵子身边,可谁叫这人世间总有些不能两全的事情呢。爹这一去,也许一年之后就能回来,也许……”他顿了一下,拍拍张陵的肩膀,“也许暂时回不来,如果爹一年之后没有回来,小陵子就当爹死了吧。” “爹!”张陵高声叫道,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双眼通红,小拳头握紧,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你要是没回来,小陵子就去找你!” “不准!”男人立刻冷酷地拒绝。 “那就带小陵子一起去!”张陵仰着头,倔强地绷着一张小脸。 男人叹了口气,半蹲了身子,与张陵平视,认真地说道:“小陵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张陵只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闷发慌发疼,眼泪好像要流下来了。他低下头,握紧了双拳,倔强地赌气道:“当爹的就可以这么胡作非为吗?” 男人一阵沉默,良久后叹口气,将他揽在怀里,他没看见男人的表情,但从男人的声音中听出来有一丝的难过在其中,就听他爹重复他的话道:“是,当爹的就可以胡作非为。” 他的身体一僵,小小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却是终于忍不住在男人的怀里大哭出声,他呜咽着:“小陵子一点都不聪明,小陵子不让爹走……” 男人摸着张陵的头发,眸中却流露出浓重的哀伤:小陵子,爹,也不想离开你啊,如果可以的话,爹真的很想陪在小陵子的身边,真的。 张陵在男人的怀里从大哭到呜咽,双手拽紧了男人的衣角,他不放他爹走,他不放。 男人无奈,无言地摸着张陵的脑袋。 男人一直在等,等他哭够了,哭累了,红着眼睛抽抽鼻子从男人怀中抬起头了,才开口道:“小陵子,今后爹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爹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长大,随心而生,率性而活。” 他垂着头,两只手依然紧紧拽着男人的衣角,不肯松手。 男人见他这个样子,双手抓住他的小肩膀,极为认真道:“小陵子,抬头看着爹。” 他抽噎着,用通红的双眼看向了自己老爹,男人的眼神因为认真而炯炯有神:“小陵子,爹走之前,你要答应爹两件事情。” 他隔着水蒙蒙的泪眼看着老爹,爹的神情太严肃太认真了,使得他不自觉地点了下头。 “如果一年之后,爹没有回来,你就进太学读书,二十岁之前不准离开这儿。” 男人的口气极为严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爹,他为什么要答应这些,他还没答应让爹走呢,他的小手将男人的衣角拽得更紧。 “还有,”男人眸光微凝,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如果有一天,魔劫成道大阵出现的话,你要去闯阵。”男人看着他,说完这些话后神色缓了下来,极为不舍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还记得爹教过你的仙道术吗?爹枕头下面有个小册子,按照那上面写的修行,终有一天会用得着的。”男人看着张陵,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他道,“除此之外,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男人的话,一字一句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没点头,他觉得自己没开口答应,男人就得等着他。 可是,男人在他头顶上道:“小陵子,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在他身上快速地一点。 “爹!”他惊愕地看着男人,浑身却动弹不得了,只能看着男人将衣角从他的手指中一点一点拽了出来,他眼泪急了出来,从他小脸蛋上不断滑落:“爹,爹,你做什么,你要丢下小陵子吗?” 可他爹没有再说什么,反而猛然转过了身,异常无情、异常潇洒地道:“小陵子,给爹说声保重吧!” “我不说,我不说,爹,你别走,爹!”他扯着嗓子喊着。 可那个男人没回头,他只能张大泪眼看着男人迎着夕阳大步向前走,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一直到他脚边。 “爹,你不要小陵子了吗?”他大哭出声。 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心中才生出一丝希望,就听到男人简单地道:“小陵子,保重。” 说完,男人大步向前走去,任他在后面哭喊,却始终没有再回头。 而他,泪眼蒙眬,看着男人的身影和夕阳一起渐渐地消失在了地平线。 骤然失去了太阳的大地,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夜风微寒,他依然呆呆地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陡然打了个寒噤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能动了。 可能动了又如何,他爹已经找不回来了。 张陵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很难过,很委屈。他是被他爹抛弃的,他不知道,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爹离开他。他难过得在家中昏天暗地地睡了好几天,可实际上,他怎么睡也睡不着,而大牛却带着哮天犬天天来叫他。 “小陵子,小陵子!” “汪汪汪,汪汪汪!” 他没有回,或许是不想回,大牛叫两声就自己去玩了,而他待在屋子里,突然想到爹曾经说过的话:小陵子,爹希望你随心而生,率性而活,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这话不停地回荡在脑海里,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突然一个人灿烂一笑,双眼弯得好似月牙一般:“小陵子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他会的,他会在这里等他爹回来,他会完成他爹说过的话,虽然,他讨厌那个把他丢掉的狠心老爹,甚至翻来覆去地想过等老爹回来,他也会酷酷的,不原谅老爹。 说干就干,他卷起袖子,光着小膀子,起来去井里打水,又是劈柴又是生火地淘米做饭,做好了饭,他捧着碗感叹一声:“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填饱肚子。” 吃饱了饭,他觉得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睡一觉,而张陵,真的躺在床上香喷喷地睡着了。 就这样,他每天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他也一定会完成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或许是简单的目的,简单的过程,就像想睡觉就马上睡觉一样,也或许是简单的目的,复杂的过程,就像想吃饭,就要打水劈柴烧火淘米…… 只不过,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不能去找自己老爹。而他等了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后,那个叫张大顺的老爹却并没有回来。 他等了一天,在蒲柳村西口,从午夜等到第二天的午夜,他捏紧了拳头,狠狠闭了闭眼,逼回了要流下来的眼泪,狠心地对自己说:不原谅张大顺,决不。 可紧接着,他就决定直接去做下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进太学读书。 作为东汉的都城,洛阳城自是人口众多繁华无比。可近日来,一下子从全国各地来了不少人,客栈、酒馆、民房、柴房乃至马厩牛棚什么的,全部都给住满了,真正体现了四个字:人满为患。 这事儿啊,反正每年都有,洛阳城的百姓早见怪不怪了,因为马上就是农历六月初一了,咱们东汉最高学府太学招生的大日子。这些来参加太学考试的儒生,不是经过各州府选拔,就是被德高望重的人推荐,很是了不起。 而今天,洛阳城开阳门外太学门前原本空旷的广场上,不到辰时就已经挤满了上千号学子。年龄嘛,上至四五十,下至十四五,一个个表面上寒暄着,眼神却是比谁都警惕。 就是今儿个天气好得有点狠,刚过巳时,太阳已经晒得人发昏。穿戴整齐的学子们挤在一起是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偏偏太学的朱红大门前是一片空地,半分阴凉气儿都没有,可偏偏大家又要表现自己求学若渴的精神,绝对不能在太学面前贪图那一丝的凉爽。 就在不远处开阳门外的一株茂密的梧桐树下,有位身穿青衣短衫,藏蓝短裤的八九岁的小孩,他叼着根狗尾巴草,席地而坐,正翻着一本无名黄皮小手册,看得是如痴如醉,偶尔还会跟着念出两声来,什么道之无根,以心为根;道之无用,以万物为用。 阴凉的树下,微风轻拂,小孩看起来十分惬意,惹得一众学子频频回头。 这原本没啥,也不应该引起拥挤在一起决心晒太阳、态度恭谨的莘莘学子的注意,其实真正引起这些学子们注意的是小孩面前放着的两桶水。 本来以为有州府选拔证书以及德高望重人物的亲笔书信,来了太学就会得到敲锣打鼓夹道相迎的待遇,没想到,同样的人竟然还有几千号…… 顿时,在场所有儒生们都感觉到杀机四伏危机重重,而因为是有关生死的大事,他们穿着十分繁缛正式,佩戴也极为考究,身上自是不会带不相称的东西。 例如,水壶、水袋、水囊什么的…… 天实在太热了,太学的大门却依然没开,眼看着有学子都要晒晕过去了,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到小孩面前道:“小孩,这水你的啊,来碗水喝。” 那小孩呢,压根儿不抬眼看他,直接从身后拿出个木板来,那人一看,哎哟,坐地起价啊,一碗十文,这井水要卖上白酒的价了。 那人想拂袖而去,偏偏又渴得厉害,便试图讲价道:“五文行不行?” 小孩依然如痴如醉地看着手中的黄皮小册子,倒是伸手将那木板反了过来,就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概不还价! “你这个小屁孩!”那人气笑了。 却是没等他说什么,后边直接有人递过来十文钱:“兄台,你喝不喝啊,不喝让一让啊!” 他惊愕地回过头,不知道何时,他后面竟然排了十几号人! 喝!为什么不喝!不就十文钱吗?难道来了洛阳连碗水都喝不起了? 很快,小孩旁边的麻袋里铜钱越堆越多,面前的两桶水就被排着队的儒生给买完了。就这,眼看要卖完了,后面还有人急红了眼的。 小孩呢,却是抬眼看了看两个水桶,面色都不带变的,回头叫道:“大牛!” “来了来了!” 众人就见一个穿着白汗衫红短裤的胖小孩气喘吁吁地从树后面提着两桶水搁在这儿,然后拎着另外两个空桶转身就走。 无本的生意,赚得就是痛快。 不大一会儿,小孩就卖出去八桶水了,小胖子来来回回速度还不慢。学子们恍然,离这儿不远肯定有个水井,可这会儿,谁也不敢轻易离开太学门口啊。 好吧,还是乖乖排队喝这一碗十文的水吧。 本来以为等太学开了门,就结束这份煎熬了,哪里知道,太学在巳时末终于开了门,却是抬出来张桌子,说是要一个一个核实了身份才能进去。于是,太学门前又排起了长龙队。 而小孩面前,依然排着一条小长龙。 到了下午,太学门前只剩下几百号人,小孩的面前自然也就门可罗雀了,众人也看到小孩合上了黄皮小册子,准备收摊的模样,就见那小孩嫌弃桶沉,直接将里面的半桶水“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 哦,这该死的小孩! 这小孩自然是张陵了,今天卖水赚了将近一麻袋的铜板,大牛扛不动,已经激动地飞奔回去赶牛车了。 他刚把水倒了,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讶然道:“哎,你怎么这么浪费,这能卖好多钱的。” 张陵抬起头,是个穿着泛灰长袍,六旬上下、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就是酒糟鼻子特明显。 张陵扎着麻袋呢,都没空和小老头搭话,小老头却是自来熟地翻着他那木板,兴味十足:“这上面的字是谁写的,笔酣墨饱、飘逸灵动、不拘一格,好字,好字。” 张陵不吭声,他也不在意,拿着木板看向张陵继续道:“你这小孩倒是会做生意,竟然做到我,咳嗯,做到太学门口了!这是让你胡来的地方吗?你今天赚了不少吧?” 张陵扎好了麻袋这才抬起头,明明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容,却是一本正经道:“孟子说过,救民于水火,我见他们实在忍受不住口渴之苦,这才出手相助,都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只是顺便赚一些辛苦钱而已。” 周围听到的学子们震惊无比,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小孩! 就是那小老头也惊了半天,却见那小孩忽然冲他伸手道:“木板上的字是我写的,老人家要是喜欢,就卖给你好了,不多,一字一两。” 一字一两,你这是专门出来打劫的吧? 周围的学子也嗤笑出声,谁会花八两银子买你这破木板啊。 小老头再次被眼前这小孩吓到了,可下一秒,小孩冲着他慧黠一笑:“先生,你不觉得我写的八个字字字珠玑,特别适合在每年太学招生的时候挂着吗?” 小老头先是疑惑了一下,紧接着恍然大悟,这小孩是教他赚钱呢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然后,周围的学子纷纷沉默了,因为小老头真的掏出八两银子来买了个破木板。 而最关键的是,扛着木板的他,表情既满足又开心。 众多学子面面相觑,这真是一个让人难懂的世界啊。 正文 第3章 风月山城 “小陵子,我来了!”大牛赶着牛车兴奋得不得了,他还从来没赚过这么多的铜板。今天一早小陵子让他带两个水桶和一个大麻袋来这儿,说是赚钱,他还以为小陵子和自己玩游戏呢,可谁知道这儿的人都这么傻,他们竟然真的赚了这么多的铜板! 张陵和大牛将麻袋抬到牛车上去后,看着那酒糟鼻子小老头儿拿着木板晃悠悠进了太学,门口专门核实身份的人还给那小老头儿行礼。 张陵拍拍大牛的肩膀:“大牛,路上小心。”洛阳城的治安基本上已经达到路不拾遗了,所以张陵并不担心大牛一个人回去。 大牛奇道:“小陵子不回去吗?” 张陵看着悬挂在朱红大门之上的匾额,太学二字刚健质朴、苍劲有力,清秀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回去做什么,小陵子从今天起要在太学读书了。” 大牛“哦”了一声就回去了,因为在他小小的脑袋里一直这么认为:小陵子说在太学读书,那就肯定是在太学读书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没什么不对的。 在场剩余的学子当然也听到了张陵的豪言壮语,一水儿地哄笑出声,这厚脸皮的小孩,以为太学是那么好进的吗? 所以,小孩没排队直接走到核实身份的地方,众学子也没反对,反而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一直看着。 就见张陵将怀中证明身份的东西拿了出来,核实身份的那人看着大约三十岁上下,应该是太学的教员之类,那人看了张陵的身份证明,看张陵年纪绝对不是经历州府考试层层选拔上来的,于是问道:“可有荐书?” 张陵指着已经走在太学大院里、胳膊夹着木板的小老头道:“他就是我的推荐人。” 教员与在场的众学子都当场惊愕,还真有推荐人,大家顺着张陵所指看去,晃晃悠悠走着的小老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还回头冲着这边和蔼一笑。 张陵则笑着对那小老头点点头,老头莞尔,也跟着点点头。 …… 于是,张陵还真就这么给进来了,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小老头儿究竟叫什么。不过,好用就是了,他总算没白在太学门前卖那么长时间的水。 太学占地广博,很快就安排学员入住。在所有的新学员中,张陵自然是最为瞩目的。不仅是因为年龄小,还因为与一众儒生装扮的人大为不同。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众学子几乎都认识他,不就是先前坐地起价卖水十文的那个小孩吗? 甚至,还有个教员来带队时皱着眉嚷道:“谁带的孩子?” 听到张陵也是来太学应试时,那教员猛然张大嘴巴,下巴差点脱臼……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太学的考试就开始了。三千考生,共设有三十间教舍用来笔试,每间教舍有监员四人。 张陵看到笔试题目后,只是稍加思索,便笔落成书。关键是,他一个时辰就交卷了,四位监员以为是小孩闹着玩呢。可当他们看到试卷,我的老天,光这一手漂亮的字,就惊得他们不停眨眼了。 这就是天才吗? 而这位天才,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睡着了。 笔试一口气刷掉两千人,等到面试已经是三日后了。 “那个叫张陵的根本没有什么荐书,小小年纪就想耍滑头进太学,就算过了笔试,太学也容不下他。” 虽然面试还没开始,面试官们已经开始争论了,关于张陵是如何进太学的,自然经不起严苛的推敲,这事搞不好是他们失职啊,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那还了得? 面试官里自然有一名酒糟鼻子的小老头,他就呵呵笑着,想到那嘴角带着慧黠笑容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就算他不开口,那小孩也必定能够入这太学。 张陵进了面试堂就恭恭敬敬地鞠躬,还没抬起头就听到有面试官冷哼了一声,再抬头,果不其然五位面试官中就有酒糟鼻子小老头,不过对方正闭目养神。 这位太学里的何博士冷冰冰地道:“张陵,你靠着小聪明能到这一步,太学自开设以来你还是第一人,我倒是要瞧瞧你这小孩有什么能耐。” 酒糟鼻子小老头闻言双眼眯起一条缝,果然看到张陵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然后就听到张陵恭敬道:“学生四岁时就能背诵《道德经》。” 众面试官无动于衷,对他们这些全国顶尖学术前辈来说,四岁时会背《道德经》突出不到哪儿去,都等着听张陵的下文。 哪知道张陵却微笑着开口背诵道:“争不而为,道之人圣;害不而利,道之天……” 先前开口的面试官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个名叫张陵的小孩都在背些个什么鬼东西。 可张陵清秀的小脸面带微笑,背诵得抑扬顿挫,让众面试官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些熟悉,却的确没见过这些句子。 只有那酒糟鼻子小老头摇头晃脑地听着,好像听得还挺有滋有味。 等张陵背诵一结束,酒糟鼻子小老头就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小友如愿来太学读书,食宿全免如何啊?” 其他面试官惊愕万分地看着酒糟鼻子小老头,这是太学在请人吗?太学只有在请博士的时候才会提出优渥条件的吧? 他们这位德高望重的博士祭酒不会又喝多了吧?只是听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番背诵而已。 张陵却仔细想了一下点头道:“听起来还不错,那我就来吧。” 众人:“……” 无论如何,博士祭酒已经开了尊口,众人只能默认张陵入学了。 面试过张陵,酒糟鼻子小老头就离开了,而有位皱着脸苦苦沉思的面试官忽然大叫道:“我知道了,他背的是《道德经》。” “《道德经》?”几位面试官还是蒙得不行,《道德经》谁不是耳熟能详,刚才那是《道德经》? 那位面试官面色复杂道:“咱们没听明白是因为,他是倒着背的。” 众博士们哗然,这就是天才吗? 是的,张陵就是带着天才的光环入学的。一身小号的蓝白儒生服,随着比他年长的那些学长们每日按时上课。 不同的是,他从来没有回过宿舍睡觉,上完课之后,他就会推开太学的藏书楼,在这浩如烟海的世界里,他似乎看到了大千世界的变化无穷,看到凤凰在梧桐上高歌,大鹏在云端展翅…… 渐渐地,博士的课就没再去过,天才的光环跟着迅速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顽劣不堪、不堪造就等评价,曾经被天才两个字刺激过的学子甚至大声嘲笑他。不过,张陵没空搭理他们,是真的没空。 藏书楼里的八千卷等着他,哪有空与这些人多说一句废话? 唯一难以忍受的是,知道得越来越多,就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向往,是心痒难耐百爪挠心哇! 无奈哪,老爹啊,你当初为什么要画个框框把小陵子给圈起来,小时候不知道,只觉得是被坑了,如今想想,这举动,简直是残忍至极啊! 无奈归无奈,每日里还是沉浸在书海中,还好没忘记修行仙道术。黄皮小册子已经是烂熟于心,他还爆发过灵感,静心凝神抱守元一感应天地灵气,然后由他的笔尖引领灵气融入他的字中,一笔一画都在与所引领的灵气遥相呼应,第一次无疑成功地将一丝灵气封存到了纸张的字中。 他当时就觉得十分有意思啊,紧接着迎接他的就是一千零一次的失败了…… 年少的日子太过悠长,无聊时随手用草编了个小草人,塞了他写的字符后,小草人还能哼哼哈嘿来一段拳法…… 就这么自娱自乐着,一晃就是十一年…… 昨夜洛阳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清晨的空气难得新鲜清透,城外的山岭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郁郁葱葱,早上太阳一亮相,整个山岭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此刻,就在这山岭之上,一名二十岁上下,身着青衣儒衫的少年迎风而立,黑发随风飞扬,额前的发丝拂过他干净清秀的脸庞,只见他眉眼飞扬而起,眸光清亮有神,看起来生气蓬勃,尤其是笑起来时活力四射,不禁让人侧目。 此时此刻,他嘴角叼着根狗尾巴草,身后背着个藏青的布包裹,而腰间别着个褐色皮酒囊,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微凉的风吹得他半眯了一双清澈明亮的凤眼,巍峨的洛阳城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密密麻麻渺小至极,天下之大的感觉油然而生。 只见他认真地将整个洛阳城看了一遍后,唾弃道:“果然是待的时间太长了吗?看了半天竟然找不出来一丁点儿不熟的地方,真不敢想象我竟然在这儿待了二十年!”他还打了个寒战,好像不堪回首的样子。 紧接着他却是灿烂一笑,那模样真是神采飞扬,就见他将双手在嘴边圈成喇叭状冲着洛阳城的方向大声地喊道:“洛阳!太学!博士们!我张陵今天就要离开洛阳了!我在这儿跟你们告个别,各位都要保重了!咱们呀,后会无期啦!” 这么一喊,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再一想到终于可以去见识大千世界了,张陵的兴奋之情就抑制不住啊,他忍不住咧着嘴笑着,欢快地冲着洛阳城的方向挥舞着胳膊:“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想你们的,哈哈哈!” 要走的感觉可真是爽啊! 只不过打算潇洒转身离开的他,在转过身后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不远处,有个酒糟鼻子小老头正笑眯眯地站在那儿,张陵见状原本是有点尴尬,只不过尴尬的神色在看到小老头背后背着的比他个子还高的破旧油黄大伞时,神情就变成了惊愕。 小老头看着张陵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呵呵道:“怎么,终于明白了?” 明白,当然明白了,这老博士背后的破旧油黄大伞分明是他老爹张大顺的东西! 就见这位博士祭酒走过来十分自然地取下他腰间的褐色皮酒囊喝了一口,咂咂嘴道:“何老博士的私藏,好东西啊!”说完,又灌了一大口。 “先生,你难道认识我爹?难道当初我不是凭借实力入的太学?”张陵惊愕道。 小老头哼笑了一声:“你当太学是什么地方,小孩子过家家吗?” 张陵闻言,不由尴尬地摸摸鼻子,亏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头脑加百分之一的运气来着。 小老头又喝了几大口酒后,一脸的满足之色,将他背后的破旧油黄大伞取了下来递到张陵手中:“这是张大顺留给你的,据说是鲁班大师所造的第一把伞,也是人间的第一把伞,被张大顺称为法宝,他让我在你二十岁的时候交给你,作为你出行的礼物。” “法宝?”张陵愕然接过烟云伞,小时候倒是见他爹用过这伞,他还玩过呢,真是伞不可貌相啊,就长这副伞样,竟然号称是法宝,不过这东西入手却极轻,倒是有点意思啊,“这东西怎么用啊?” 小老头闻言瞪眼了:“这是你家的伞,我怎么会知道?” 好吧,回头他自己琢磨去。 将烟云伞背在身后,他冲着小老头弯腰行礼道:“多谢先生了。” 小老头喝着酒,咂巴着嘴,挥挥手:“知道你早就厌烦了,走吧走吧。” 张陵嘿嘿笑了笑,指着小老头手中的褐色皮酒囊,想要收回:“先生,这个……” “什么?”小老头挑着眉,竟然还打了个酒嗝。 “呃,就送给先生品尝了。” “嗯。” 这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 “先生,走之前,我还想问问你和我爹张大顺是怎么回事啊?” 小老头好似有点醉眼蒙眬了,面向洛阳城的方向盘腿坐了下来:“那又关你什么事呢?” 张陵闻言,倒是一笑,也是,老爹的事情多是他不知道的呢,于是再行一礼:“先生,告辞了。” 而后,果然是潇洒地转身离去。 他速度很快,不久身影就消失在了山岭间。 小老头眯缝着双眼仰头看天,喃喃道:“走吧走吧,太学实在太小了,这天下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啊。” 这话张陵是听不到了,而他也不知道,在他踏出洛阳城的第一步时,神奇的命运之轴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前方,将是由他亲手描绘的多彩多姿的传奇人生…… 张陵这一出洛阳城,整个人感觉神清气朗,那是看什么都新鲜,干什么都开心,一路行来是游山戏水吃喝玩乐。有意思的是,他也不定目标,走哪儿是哪儿,遇到岔路,摘一片树叶,抛向空中,树叶往哪儿飘,他就往哪儿跑。 这不,玩了将近月余,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名叫风月山城的地方…… 张陵眯着眼抬头看着城门口上的四个大字,再次确定:嗯,他没看错,这个地方真的叫风月山城。 回首看来时的路,枯树杈,干巴草,一望无际的飞沙扬砾,就这破地方,竟然敢叫风月山城,简直是有辱“风月”二字啊! 摇摇头,张陵迈步进城。 一进城,他就稀罕了,只见风月山城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儿全城都在办喜事?”张陵觉得不可思议啊,可下一秒他又觉得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你看,明明是要大办喜事的模样,可整个风月山城就像城外干巴巴的土地一样,喜气里透露着一股荒凉气儿。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倒是不少,可几乎没人交谈,一个个更是愁容满面,神情上还带着惶惶不安。 “老爷爷,这儿办喜事啊?”张陵的笑,一向朝气蓬勃活力四射,亲和力十足,这一路走来从来没人拒绝过他这样的笑容。 可这位老人家闻言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凄苦之色,竟然摇摇头“唉”的一声走开了。 这有点莫名其妙啊。 “大婶,这儿是怎么回事?” 那大婶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剑眉横飞,目似朗星,笑容里带着健康的活力,再看他身后背着包袱和一把油黄大伞,想他是外来人。 刚要回答,却忽然从远处传来喜庆的鼓乐之声,这声音一响起,原本在街上的人们忽然就很自觉地分开到了两边。 张陵跟着人群站到了一边,远远地就看见奏着欢快喜乐的送亲队伍,镂空的花轿装扮得极为精致,红色的轻纱随风翻飞,露出被盛装打扮的好似仙女一般的新娘子,那张美丽的容颜上蒙着一层薄纱,只见她额际装饰着桃花样的花钿,低垂的眼角还闪着泪光,细致的眉宇间满是哀愁。 明明是极为喜庆的事情,明明是极为欢快的喜乐,整个风月山城却沉浸在无比悲伤的情绪中。送亲队伍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后面竟然还跟着一群人,这群人呜呜呜哭得甚是伤心,其中一名美妇人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周围的人看到这般境况,也跟着辛酸地抹着眼泪。 这情形还真是诡异,这哪里像是送亲啊,看这架势,给妖怪献祭还差不多。 这不正想着,张陵忽然感觉衣袖一紧,侧过头就看见一个少年哭得稀里哗啦的,正拽着他的衣袖擦眼泪。 “小兄弟你抓错袖子了。”眼看着对方要就着他的衣袖擤鼻涕,张陵连忙好心地提醒。 “对不起。”少年大哭着道歉,放开张陵的衣袖,转而抬起自己的衣袖抹起眼泪来。 张陵见状递了汗巾过去,对方道了声谢,立马接过来又抹眼泪又擦鼻涕去了,等他情绪稍微缓和了,将汗巾还了回来。 张陵看了一眼纠结到一块的汗巾,呵呵笑道:“相识即是有缘,区区一块汗巾而已,就送给小兄弟用了。哦,对了小兄弟,这儿明明在办喜事,怎么你们一个个却如此悲伤?” 少年吸着鼻子,稳定了下情绪道:“兄台是外来的,自然不知晓,我们风月山城上千年来都是被梦缘圣境的桃树仙人所庇佑的,整个山城富足又美丽。可三个月前桃树仙人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性情大变,一夕之间让我们这儿水源干涸,变得好似荒漠一般,还让我们每过三日都要送一个城中最美的姑娘与他成亲,否则就要把全城的人抓去梦缘圣境做桃树的花肥。” 嗬,不是吧,还真让他给蒙对了,这儿还真有个妖怪!他还从来没见过妖怪长什么样儿呢! “这桃树仙人长什么样?法力如何?”张陵兴致勃勃地问道。 少年人边抽泣边回道:“我们这儿没人知道桃树仙人长什么样,他来的时候都是裹着一团粉色的烟雾。不过桃树仙人法力很厉害的,以前我们这儿的年轻男女都会去梦缘圣境求祝福,而且,谁要是沾上桃树仙人的千年桃花瓣入睡,还能梦到未来的姻缘呢!” 原来是个算桃花运的妖怪啊,嗯,值得一见。 “小兄弟,梦缘圣境怎么走?”张陵露出无邪的笑容问道。 少年人惊讶地看着张陵:“兄台要去梦缘圣境?为什么?” “当然是抢亲啊!”张陵说得理直气壮,这个信手拈来的理由还挺充分,哈哈。 “抢、抢、抢、抢亲!”少年被张陵的豪言壮语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啊。”张陵双手抱胸,一本正经点着头道,“抢亲!” 少年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住了,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般上下打量着张陵,才发现单单是他那把超大号的烟云伞就十分引人注目,而且此人气质非凡呢! 难道眼前这个人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少年想到这里顿时就激动了,转而向着还未散去的众人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这位兄台要去梦缘圣境对付桃树仙人了,我们风月山城有救了!” 这下轮到张陵震惊了,不是吧,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啊! 转而却见众人皆停了下来,用惊骇的目光看着他,他轻咳了一下,跟着挺直了腰杆,面带着招牌微笑晃着手看向众人! “这人疯了!” “要是惹怒了桃树仙人怎么办,会不会把我们抓去当花肥?” “这个人会害死我们的。” “快走快走,要是桃树仙人降罪,跟我们也没关系。” “对对对,走走走。” 不一会儿,街道上的人就走得一干二净了,只留下他和那位少年。 张陵先是怔了怔,随即失笑,挠挠额角,这就尴尬了,他就是想去看看那个会算桃花运的妖怪长什么样而已,这下怎么办? 转过身,倒是看见那少年犹豫万分地看着他,却还带着那么点期望问道:“兄台,你是来救我们风月山城的吧?” 张陵笑了笑问道:“小兄弟,你还是先告诉我梦缘圣境在什么地方吧。” “出了南城门走上十里会有一片桃花林,那儿就是梦缘圣境。” 正文 第4章 勇闯桃花阵 风月山城的周边满是荒芜干裂的黄土地,出城没多久就看到那一片繁茂的粉色桃花林。 已经是六七月的天气,桃花却开得极为茂盛,秀丽壮观。有些桃树上竟然还结着硕大的水蜜桃,粉嫩嫩,水灵灵,十分诱人。 千年修行的桃树仙儿,还是有独到之处的。 张陵点点头,四处看着,微微蹙眉,怎么这梦缘圣境竟然没有送亲队伍来过的痕迹?他的脚程并不算慢,按时间来算,他应该能赶上送亲队伍才是,怎么这送亲队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正想着,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鼓乐之声,张陵诧异无比,这送亲队伍怎么会在他后面? 心生疑窦,他隐匿了气息,掩藏了身形后,就看到先前在风月山城见过的送亲队伍,吹吹打打着进了这梦缘圣境。 依然是镂空的大红花轿,桃花瓣洋洋洒洒漫天飞舞,红色的轻纱翻飞着,里面好似天仙一般的新娘子蒙着薄薄的轻纱…… 不对,不是风月山城那个新娘子!张陵微眯了凤眼,准确地说,花轿还是那个花轿,整个送亲队伍连同新娘子却换了一茬人。 先前那送亲队伍里,连同抬花轿与吹拉弹唱的一共十二个人,年纪统一在三十岁左右,现在这支送亲队伍却只有八个人,还是十分年轻的八个人,而且这八个人的眼神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戒备之色,脚步轻盈,那抬花轿的四个人,即使踏过松软的草地也只是留下浅浅的痕迹。 听说泰山上有个五岳仙盟,修的是大道之法、登仙之术,视拯救苍生为己任,门下弟子更是在降妖除魔之事上不遗余力。这些人一看就是一伙的,保不准就是五岳仙盟的人,太好了,他只需要尾随着这些人,就能亲眼看到桃树妖长什么样,说不定还能额外看一场人妖激烈斗法的演出。 “岳师兄,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打镲的年轻人嘴唇微动问道,那桃树妖要是不出来,总不能在这桃树林里一直转圈吧? “不知道,先走着看吧。” 这位打着小鼓的岳师兄话音刚落,忽然就从桃树林的深处传来清朗的声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来了!” 众人停下奏乐,花轿也跟着放了下来。 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风,桃树被吹得摇曳多姿,桃花瓣更是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伴随着花瓣飞舞,桃林深处缓步走出来一名俊秀公子。果真是面若桃李,眸似流星,嘴角微翘带着儒雅的笑意,语气清朗深情。 桃花瓣在他周身旋舞着,看起来如梦如幻。等他吟完了《桃夭》,已经站定在了花轿前,看到送亲队伍的人目不斜视,也不说离去,他就整理了一下喜服的前襟,很是规矩地拱手弯腰行礼拉长了声调道:“娘子久等了。” 哪知道就在他弯腰下去那一刻,忽然就听到花轿中一声娇喝:“摆阵!” “锃锃”连续拔剑的声响,寒光闪烁,先前如梦如幻的浪漫氛围顿时被肃杀的气息冲得支离破碎。 送亲队伍的人一个个从花轿中抽出明晃晃的长剑,身影快速有序地交错着,而花轿中的新娘子更是手持宝剑以极快的速度飞身而出,冲着桃树妖直刺而去。 桃树妖是又惊又怒:“风月山城的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请人来对付本仙人!本仙要把你们统统拿去做花肥!” 说话间,桃树妖的身形极速后掠,那寒光凛冽的剑尖却直逼他的门面,就见他的手好似幻影一般二指夹住那剑尖,另一只手上去一弹,嗡鸣的震动迫使持剑人身影翻飞,长剑更是贴着桃树妖的脸颊而过,带走他一缕发丝。 桃树妖见状大怒,转身想去撕了先前那新娘子,哪里知道回身却发现那新娘子已经与送亲队伍组成了剑阵,而自己已经被困在这几个人的剑阵中了。 只见他们手中剑光交错,配合着长剑的进退,一个个竟然还单手掐诀,一道道五颜六色由五行道法凝结而成的剑芒也冲着自己激射而来,他手忙脚乱地躲避,先前红绸高束的黑发也跟着狼狈散开。 “五行道法配合九宫剑阵,有趣。”隐匿的张陵看得兴致勃勃。 “这个新娘子厉害,道法结印最快,金色剑芒也最凝实,连剑法也比其他人玩得溜。” “嗯,这捉妖组很明显有备而来,桃仙儿是准备硬闯了,千年修为果然不只是用来算桃花运的。” “可惜炒花生昨天吃完了,只能先吃个熟鸡蛋了。” …… 张陵是看得轻松无比,这阵法之中却是险象环生,依靠这九宫剑阵,这队捉妖组合不停地变换方位,一柄柄犀利无比的剑不停地招呼在桃树妖身上。 躲开了剑芒,却躲不开长剑,桃树妖身上的喜服不知被割出多少口子来,只是桃树妖也就样子狼狈,捉妖组明显感觉被桃树妖弹过的长剑,虎口震疼,险些脱手。 “师弟小心。” “多谢师姐。” “没想到是个硬茬儿。” “大家小心。” 捉妖组不停地交换信息,身法越来越快,虽然没少在桃树妖身上留痕迹,却无关痛痒,一时之间也拿不下桃树妖。 “不愧是千年的干货,剑阵之下竟然还能斗个平手。”张陵边剥着鸡蛋壳边点评道,“知道为什么被桃仙儿弹到吗?这位小弟你变换走位的速度没跟上其他人的节奏啊。”咬了口鸡蛋,“幸好小妞儿及时补位中宫。” 被困在九宫剑阵中的桃树妖虽然在弹指神通之下让剑阵走位出现了破绽,但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由道法凝结的剑芒会迅速补充破绽。发现自己被欺骗,再加上身上的口子越来越多,桃树妖越来越心浮气躁,而剑阵的范围却越缩越小! “就凭你们几个小鱼小虾也想跟我斗!”桃树妖暴怒出声,整个人也跟着暴起,朝着薄弱的东南位就冲了过去,几道剑光将他拦下,他却不管不顾硬扛了下来,如此,竟然真让他突破了个口子。 与此同时,后方却破绽百出! “师姐好机会!” 却听那身后冷声娇喝:“哪里走!” 一柄剑从背后刺入,直接贯穿了桃树妖的身体! 桃树妖看向四周持剑而立单手掐诀的众人,缓缓低头看向胸口前明晃晃的长剑,却勾起了嘴角呵呵地低笑了出来。 “师姐小心。”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唯有被称为师姐的新娘子,惊骇地发现刺入桃树妖身体里的剑拔不出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似整个桃花林中都是他的笑声,紧接着就听见四周都在吟诗,无数声音被风带过来,嗡嗡鸣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好,这桃树妖有古怪!快走!”张陵喊了一声,想提醒这些人。 与之同时却是“嘭”的一声响,淹没了张陵的喊声,而眼前这个桃树妖的身体瞬间化作无数桃花瓣飞到了空中。 “是替身!”众人惊呼! “人类,你们的本性就是如此可笑愚蠢,小小的剑阵以为能困住本仙人,殊不知本仙人棋高一着,一个化身就将你们玩得团团转,现在你们谁也别想走,好好享受本仙人威力无边的桃花阵吧!” 话音刚落,桃花林中狂风暴起,吹得众人睁不开双眼,无数桃花瓣却化为利刃在狂风中冲着他们凌厉而去! “小心花瓣!开启防御灵气罩!” 新娘子喊了出来,五光十色的灵气罩闪烁而出,却依然有人慢了一步,只见他周身的黄色灵气罩才闪烁出光华,就被暴风桃花瓣冲击而过,光华瞬间破碎湮灭。 “原师弟!” 随着众人的惊呼,暴风桃花瓣呼啸而过立刻烟消云散,原师弟依然站在原地,好似根本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他刚想说他没事时,“噗”的一声,全身上下喷溅出无数鲜血,密密麻麻的细小的伤口布满了他的全身,只是一瞬间,这位原师弟就成了血人。 “扑通”一声,原师弟跪在了地面上。 新娘子率先扑了过去,扶住了这位原师弟,几个师兄弟也纷纷围了过来。 岳师兄查看了这位原师弟的伤势后,对新娘子沉声道:“没有伤筋动骨,没有伤及内腑,伤口处理好,不会留下隐患,师姐放心。” “是我太大意了,才害原师弟受伤。” “师姐,你是第一次带大家下山伏妖,难免会有些疏漏,谁都有第一次,不要放在心上。” “这跟师姐没关系,是这妖孽太过奸诈狡猾,明明自己娶妻竟然还用替身,害得原师弟受伤,实在可恶。” “多谢各位师弟为我说话,不过此事还是因为我下山时太过自信轻敌,不仅连累原师弟受伤昏迷,更是让大家身陷险境,待回山后自会向师父请罪。”新娘子面若沉水,干脆利落地说完这番话后,扫了一眼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各位师弟还是先看看如何破这桃花阵,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此刻,众人也发现,整个桃花林里的气息变得诡异非常,一棵棵桃树好似都在盯着他们看一样,原本秀丽的景致也泛着一股凶杀之气。 “走。”岳师兄帮原师弟简单处理了伤口后,就将他背在身上。 一行人准备试着闯出这桃花阵,哪知道,桃花林四周突然弥漫出雾气来。 雾气升腾得很快,几乎一瞬间,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见了。 “我们互相跟紧对方!”师姐叫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相继摔倒的声音! “我被缠住了!” “师姐救我!” 这样的声音瞬间消散在远处,显然是被桃树妖施展妖法拖入了桃花林深处,可他们却什么都看不见! “啊!”一声惨叫,又一个师弟在浓厚的雾气中被拖走了。 “师弟!” “师姐,怎么办?”有人开始慌了。 恐惧凝聚在他们周围,有人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可恶!” “缩头缩脑的小人,给我出来!” “砰”一声,周围突然大亮,众人皆震惊地看向了师姐,只见她全身上下燃烧着一层火焰,身形微微一晃,咬紧银牙道:“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走!” “师姐……” 师姐她竟然燃烧周身灵力化作火焰…… 谁也没有再说话,大家沉默地跟在前面那燃烧着火焰的女子后面,只见她手持长剑横立,披荆斩棘,好似会斩断前方一切障碍一般。 这期间,又有几次桃树诡异的袭击,却被他们迅速斩断,好似前方的女子给他们也带来无所畏惧的勇气。 不知道是不是几次偷袭的失败,很快,桃树林的雾气就散去了,师姐收了身上的火焰,额际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脸色虽然苍白了几分,神情却极为坚毅。 周围又恢复了桃花林的盛景,周围的桃花开得极为繁盛,淡淡的清香弥漫其间。 “这香味是不是越来越浓了?”有人疑惑道。 “不对!”师姐心叫不好,却发现周身使不上力气,屏气凝神半跪在地上,长剑撑着身体,回过头发现众人一个个惊愕非常地瘫倒在了地上。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桃花林深处突然探出来无数条根须,只要缠上他们的手脚就往林子深处拖去。 众人无力挣扎,眼看着一个个被拖了过去。 “可恶!” 师姐努力站起身,用手中的长剑砍断了一截根须,却是一阵微风起,一团粉色烟雾从她面前刮过,她只觉得双目刺痛非常,等再睁开双眼,却是白茫茫一片…… 她感觉自己的脚踝被缠上了,下意识一剑砍断了根须,紧接着小腿被缠上,猛然被拖拽了一下,她摔在了地上,被拖着前行,另一条根须缠上了她拿剑的手腕。 竟然要被这桃树妖抓去? 东皇菲菲,你要在这里被桃树妖抓去吗? 桃花林间又响起嗡嗡鸣鸣的声音,像在吟诗又像是在唱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清朗的声音也跟着回荡在桃花林间:“既然入了我这桃花阵就别想再逃出去,乖乖地来做我的新娘子吧!” 随即,桃花林晃动着,嗡嗡鸣鸣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被这些根须快速拖行着,她努力挣扎,又一条根须缠绕上了她的脖子,她睁大双眼,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脖子却被越勒越紧,神思好似都有些恍惚了。 突然感觉四周一松,无数空气随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拥而入,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接下来却心底一沉。 就听到那清朗略带惊喜的声音道:“娘子,为夫久等了,我们这就洞房吧。” 她感觉到对方伸手过来抱她。 “滚开!” 长剑始终没有丢,依着感觉就刺了过去,却听到“叮”一声响,虎口生疼,长剑似乎被对方折断,她握紧手中的剑柄在空中挥舞,声音冷凝:“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剁了你双手!烧光你的桃花林!” 心里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恐惧过,师兄弟都被桃树妖抓了去,而她要被这个桃树妖逼着入洞房,她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在什么地方,桃树妖到底在哪个位置她都不知道,她努力让自己冷静,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不能让桃树妖看出来她在害怕。 “先前那些女人一个个胆小如鼠,来到为夫这儿不是吓哭就是吓晕,实在无趣,娘子就不一样了,这么烈的脾气,让为夫看得心中欢喜哪,为夫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深深为娘子倾倒。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这就洞房吧。” 桃树妖说完就伸手去抱东皇菲菲,眼前这位倔强美丽的新娘子寒着一张脸挥舞着断剑,那模样着实让他心动非凡。 “嗒嗒嗒,嗒嗒嗒。”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小小的,还软糯糯的,可这声音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边。 “什么人!”猛然转身,四周什么都没有,倒是在低下头的时候发现自己脚边站着一只半尺高的草人,草人头大身小,虽然没有五官,却抬着头望着他,模样还挺可爱,小小的手里捧着一个红包。 “草精?”桃树妖疑惑,这小草人身上有淡淡的灵力波动,难道是在他这梦缘圣境里沾了他的法力修行而成的? 接过小草人手中的红包:“这是什么东西?”心中一动笑道,“是祝贺本仙人新婚的贺礼吗?” 刚刚修行有所成,就有如此孝心,桃树妖甚觉欣慰,倒是不知道这么一只草精能送个什么贺礼出来,他面带儒雅的微笑,拆开了红包。 “嘭”的一声巨响,桃树妖只感觉浑身剧痛,双手好像被炸得血肉模糊,爆炸的烟雾弥漫在四周,什么也看不见。 “啊嗒!”一个软软、小小的声音在桃树妖耳边响起。只见方才那草精小小的身影在烟雾间飞腾而起,对着桃树妖那张看似还算俊的脸就是一个左摆拳,关键是桃树妖的脸还真被打一边去了,然后是右摆拳、下勾拳,一套下来一气呵成。 打完之后也不恋战,借着桃树妖的肩头翻个跟头一跃而起,抓起东皇菲菲的衣角,跟着淹没在桃花林深处…… 东皇菲菲只觉得自己听到一声爆炸的声响,而她整个人被人抱了起来飞奔而去! 可恶的桃树妖! 羞怒之际,提起手中的断剑就要斩过去,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愤懑地哇哇大叫道:“小姑娘,你竟然意图对你的救命恩人行凶?” 恩人吗? 东皇菲菲愣了一下,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这个怀抱温暖而踏实,对的,也没有桃树妖的气息,被救了?逃出来了吗?顿时浑身一松,下一秒却想到这是陌生人的怀抱,身体又一僵。 “放我下来!”她喝道。 “态度蛮横的小姑娘,你一向都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恩人我可是看你浑身瘫软无力才毅然抱着你逃的,你这么重,累得恩人我胳膊都酸了,恩人我可是严重被你拖累了。不过你放心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恩人我都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等出了梦缘圣境,你求着我抱你我也不会碰你一下!”说完这段话还觉得力度不够,补充三字,“我保证!” “谁会求着你!”东皇菲菲气得不轻。 “当然是你了,不然还有谁?”对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你!”她一向冷静自持,没想到被这个人几句话就激得一股子恼意往头上翻。 一时之间,倒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这位当然是张陵了,先前桃树妖化为暴风桃花瓣发动桃花阵时,转眼间他就看不到这个降妖伏魔的九人组合了,不过在桃花阵里转悠了一会儿,发现这个阵虽然属于八卦阵之列,分休、生、景、死、伤、杜、惊、开八门,但避开休、伤、杜、死、惊五道死门,而从生、景、开三道吉门出去的话,又会陷入新的阵法中,大阵套小阵,环环相扣,牵一发则动全身,倒使这桃花阵有了无穷变化。 他仔细琢磨着,研究着怎么破阵,谨慎小心地算着自己的步法走着,也不知周围的时间变化,只刹那觉得心中有所顿悟时,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冷声喝道:“滚开!” 闻声而去,就看到被红绸灯笼装饰的桃树前,桃树妖正在那儿告白,对象正是那位新娘子,新娘子毫无章法的空挥断剑,好像根本看不见那桃树妖,不会是中了什么妖法失明了吧?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个小草人来,将一张写了字符的小纸条卷成小卷塞在小草人的后背中,小草人就动了起来,直接跳在地面上,摆出了大鹏展翅的架势。 张陵满意地点点头,又用一张红纸包了字符,交到小草人手中。 对付这只桃树妖真不能高估他,想来一直在风月山城修功德,没人来降伏过他,所以,修为深厚,但经验浅薄。 他那张爆裂符伤害范围不大,威力也不高,但烟雾范围广啊,于是十分顺利地就将这位新娘子师姐给救了出来。 正文 第5章 三尺阵中阵 低头看着小草人双手拽着新娘子的傻模样,没想到除了能解闷,还挺实用,嗯,等回去可以再教它学些古拳法,例如五行拳、八极拳什么的,相信威力绝对不同凡响。 回头看这位神情上带着一丝茫然,气息上却依然冷若冰霜的新娘子,只见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前襟,青葱指尖都泛了白。 张陵心软了软,轻声道:“不要怕。” 话音刚落,怀抱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东皇菲菲侧过头,硬着声道:“我没有怕。” 张陵莞尔,这姑娘还挺别扭,却沉下了心,飞快地穿梭在桃花阵中。 过了会儿,就听到怀中的姑娘小声又僵硬地道:“谢谢。” “难道不是大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吗?”张陵调侃道。 东皇菲菲闻言气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索性不再张口。 张陵笑了笑,双眼快速扫视四周,多亏先前已经把这桃花阵盘了个七七八八,否则想要这么快逃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别看他速度不慢,下脚却极为精准。 虽然他不知道这桃花阵中还有什么变化,但以他现有的理解,只要不踏错,应该能顺利离开桃花阵。 可怀中的姑娘突然将断剑对着他,美丽的脸庞上满是寒霜:“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桃树妖的化身吗?” 这唱哪出啊? 张陵无奈:“姑娘,我是你的恩人呢!” 东皇菲菲却是一副不会轻易上当的模样,冷着脸道:“你不要以为我好欺瞒,除了桃树妖,谁能在桃花阵中来去自如,你定是桃树妖化身!” 张陵只觉得好笑,却是正经道:“为什么你会被困在桃花阵,而我却能穿梭自如呢,只有一种解释,因为你笨嘛。” “你!”东皇菲菲要气死了,一张小脸半青半白。 “桃树妖被我用计伤到了,不会那么快追来,以我对这个桃花阵的理解,方向如果没错,应该很快就能出这梦缘圣境了。” “你说真的?” 东皇菲菲的断剑还指着张陵呢,张陵却压根儿没当回事,笑道:“骗你的。” 东皇菲菲气得牙痒痒,可莫名地,心底却完全信任眼前这个自称恩人的人,转而发现他说的是出梦缘圣境,不由急道:“你要出这梦缘圣境?” “当然了,小爷可是来抢亲的,抢到手当然要走人。小爷出马,果然是手到擒来,小姑娘,乖乖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哈哈哈!” 东皇菲菲压下心头翻腾而起的怒火,问道:“抢亲,你想从桃树妖手里抢亲?你是从风月山城那儿过来的?” 张陵闻言,低头看怀中扑闪着灵动的双眸看向他的女子,可惜啊,这双眼睛暂时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倒是没料到轻纱下的面容竟然如此秀丽脱俗,双眉修长如画,肤色晶莹如雪,秀丽精致的面容中透露着一股清冷的英气,先前指挥九宫剑阵时,沉着冷静,剑法更是干净利落,很是潇洒。 “不错,小姑娘蛮聪明伶俐的啊,恩人我的确是从风月山城那儿过来的。” 东皇菲菲抓紧了张陵的衣襟,道:“你是从风月山城过来救人的,就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绝对不能走。” 张陵闻言挑眉:“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留在这儿又能做什么?” “跟我一起来的师兄弟都被这桃树妖捉了去,生死不明,我不能丢下他们一个人逃走,何况我和师兄弟们的举动惹怒了桃树妖,如果不趁着他受伤降伏他,他必定会将怒气波及风月山城那些无辜的人。” “然后呢?”张陵问道。 东皇菲菲一愣,继续道:“你能在这桃花阵中来去自如,桃树妖又受了伤,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 “你现在目不能视。” 东皇菲菲立刻道:“你放心,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绝对不会拖累你,而且,我若同桃树妖搏命一击的话,也不是没有胜算。” “胜算?我说这位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救了出来,你这会儿已经和桃树妖入洞房了,还胜算!你现在去,不是去救你师兄弟,也不是去救风月山城的老百姓,而是送羊入虎口,白白送死,平白无故为桃树妖增加一位小妾,让我算算,三个月,每三天一个,好吧,你就是他第三十一号小妾。” 张陵有点生气,怀里这个女孩目不能视,手握断剑,明明孱弱无比,却想着回去拼命,送死还差不多。 东皇菲菲闻言也生气道:“我先前以为你是路过风月山城救世济民的方士,来梦缘圣境斩妖除魔以解风月山城之困,看来并非如此,既然这样,那就请恩人将我放下来,让我好回去除掉桃树妖。” “你!”张陵都要气笑了,人却是停了下来,倒手将东皇菲菲放在地上,道:“行,你要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小爷也佩服你这份心性和勇气,那就祝你马到成功,小爷回去会给你立个长生牌,一日三炷香,绝对不会少你的。” 东皇菲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幸而力气恢复了几分,用断剑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冷着脸赌着气转身往桃花林深处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告辞”。 她脚下稍微停顿了一下,握紧手中的断剑,速度更快地向前走去,却是绊到翘出地面的树根,差点摔了一跤。她咬着银牙,站稳了身体继续向前走。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脑海里忽然就想到在五岳仙盟,父亲将自己招至玉皇殿,声音冷淡缥缈:“风月山城有桃妖作乱,你带八名弟子下山去将此妖孽诛杀。” 父亲在她眼中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这虽然是她第一次下山,但她却是极为肯定地回道:“菲菲绝对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还是不行吗? 是她大意了,是她缺乏经验,是她太想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了,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失望,也害了自己的师兄弟。 她的心底第一次涌上茫然而又难过的情绪。她是怎么了?她方才竟然还想强迫救了自己的人一起去对付桃树妖。桃树妖的厉害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都不行,怎么还去强迫别人? 可恶,她讨厌自己的软弱,讨厌自己心里竟然有恐惧,讨厌自己骄傲自大,更讨厌自己的自不量力。 “扑通”一声,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一软又被脚下的东西绊倒,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用断剑撑着自己半跪着,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根枝条缠绕在她的脚踝上。她反手用断剑斩断了枝条,整个人迅速向后退,直到背靠在桃树上,她才转身一剑斩向桃树…… 只听到一声怪叫:“哎呀,幸好我身手敏捷躲得快,可惜我这件衣服了,被你划了一道口子,你对待恩人一直都这么蛮横吗?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了,被你弄成这样子,你得赔。” 听到熟悉的声音,东皇菲菲先是一怔,脱口而出:“你不是走了吗?” 张陵无奈地摊手道:“救人救到底嘛,何况你长得这么漂亮,把你留在这儿不是便宜那桃树妖了吗?你要真想不开,对我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何必从了那妖怪呢?” 可这会儿东皇菲菲根本听不进去张陵说了什么,她只感觉心头一热,眼睛酸,鼻子酸,就这么着,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咦,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你这个样子我很不好意思的!哎,怕了你了,我刚才都是随便说说的,怎么会真的让你以身相许啊。”张陵无比尴尬,这女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掉泪了呢?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不知所措。 眼前这个姑娘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却还是紧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跟洛阳城那种大妈大婶号得惊天动地还搭配一句句“俺不想活了呀,俺是造了啥孽了呀”有着天壤之别啊。 张陵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衣袖笨拙地为眼前这个姑娘擦眼泪,他还试着轻声哄道:“不哭了,不哭了,不就是个桃树妖吗?小爷捉了他当烧火棍。” 东皇菲菲闻言避开张陵为她擦泪的衣袖,带着哭腔问道:“你说真的?” 张陵闻言尴尬,这姑娘是个较真的人,于是轻咳一声道:“其实也没那么真。” 他还以为这话说完,她又该气恼了,哪里知道东皇菲菲却破涕为笑。 “你回来做什么呢?”东皇菲菲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 “抢亲啊!”实际上他压根儿就没走,不过她看不见而已。 东皇菲菲突然觉得这个人的出现,竟然让她十分安心,桃树妖也好,桃花阵也好,似乎没什么打不败、破不了的。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是吗?”她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当然了,桃树妖都娶多少个了,我就抢你一个怎么够呢。再说了,趁他受伤要他命啊,我方虽然有一位武器损毁、功力减半的风月小盲侠,但却还有一位德高望重、足智多谋、大义凛然的英雄人物,赢面嘛,还是很大的。” 东皇菲菲听张陵胡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是“呸”了一声,娇叱道:“你才是风月小盲侠。” 张陵刚想解释这风月小盲侠特别适合东皇菲菲时,四周却忽然一暗,无数桃花瓣漫天而起。 他谨慎地看着桃花瓣在空中扭转着,自己挡在东皇菲菲身前,周围的气息跟着凝聚出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东皇菲菲也察觉到了危险,她站在张陵身后,一手横剑,一手掐诀,全神贯注地凝听周围的动静,既然恩人回来了,那她就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拖累恩人。 无数桃花瓣在空中疯狂旋转,像龙卷风般,四周传来桃树妖阴沉的声音:“原来是溜进来一只小老鼠。” 张陵闻言哈哈一笑:“老鼠可是最会啃桃树根了,保不准一口下去就毁了阁下的千年道行。” “猖狂!”随之而来的是狂风乱舞。 这风刮得人脸生疼。 张陵依然面带微笑地站在东皇菲菲身前,心里却叫苦,英雄救美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狂风稍稍停歇,就听桃树妖继续道:“你倒是有点儿门道,比那些自以为道法高明的人可强多了。” 东皇菲菲闻言冷哼了一声,在张陵身后道:“他是在夸你阴险狡诈。” 张陵闻言摸摸鼻子,客气道:“谬赞,都是谬赞。” 背后又是一声冷哼。 “你逃得如此快,自以为摸清了本仙人的桃花阵,竟然还能摸到本仙人处,伤了本仙人的法身,既然如此,本仙人就让你见识见识桃花阵真正的威力。” 话音方落,空中桃花瓣凝成的龙卷风仰天高吼一声,震得张陵和东皇菲菲脑袋嗡嗡作响,而那桃花瓣龙卷风还真的如同蛟龙一般的架势,身躯是极速卷着的狂风,却昂起狂风汇聚而成的龙首盯向张陵! “哗——”的一声,桃花瓣龙卷风冲着他们二人呼啸而下! 就听得张陵一声召唤:“烟云伞!” 背后的烟云伞好似有灵性般,瞬间伞面大张,出现在张陵与东皇菲菲的头顶。 经过这一个月与烟云伞的朝夕相处,除了遮风挡雨,总算琢磨出烟云伞的另一特质,那就是防御力强啊! “嘭”的一声,桃花瓣龙卷风撞在烟云伞的油黄伞面上,张陵只感觉胸口一滞,双手连忙抓住伞柄扛在自己肩膀上,开玩笑,让他用道术控制烟云伞硬抗这桃花瓣龙卷风的攻击,八成要吐血三斤往上,但凭他家烟云伞过人的质量就绝对能抗住这桃花瓣龙卷风的攻击,他当然选择后者了。 就听到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咬紧牙关,双手青筋跳动,这比洛阳城下过最大的瓢泼暴雨还要粗暴个十倍以上,东皇菲菲似乎也知道张陵承受的冲击,整个人紧靠在张陵身边,手中的断剑握得更紧。 很快,这波冲击就结束了。 不过,那桃花瓣龙卷风很快又凝结成一股,再次向扛着烟云伞的张陵冲击而去,在第一下冲击时,张陵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抗住了。 桃花瓣龙卷风每次冲击结束就在空中聚集,而且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庞大。 不过,尽管如此,也都被张陵扛着的烟云伞给挡住了,几次未果后,那桃花瓣龙卷风在空中一分为二,不再做暴雨式的袭击,反而像两只巨大的拳头,分开一拳一拳向着张陵的烟云伞砸了下来。 只听到“嘭!嘭!”的声响,烟云伞那完全撑开油腻的伞面竟然只是微微凹陷而已,在如此强大的攻击之下,伞面上是一丝伤痕都没有。 苦的只有张陵,烟云伞虽然卸去了这桃花瓣龙卷风重袭时的力道,自己也不会受任何伤害,可其他的力道全部由张陵一个人硬抗了。 他咬紧了牙关,脚下都快踩出俩坑来了。 两股桃花瓣龙卷风很快又合成一股,像重拳一般砸了下来,张陵闷哼了一声,胸口里一滞,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虽然这一股桃花瓣龙卷风比先前的重击强度要高上几倍,但是砸完之后也就消失了。 压力一松,张陵擦掉嘴角的鲜血,笑道:“还是咱家的烟云伞厉害,东南西北风都见识过,更别说是你这小小的桃花瓣龙卷风了。” “你没事吧?”东皇菲菲担心道,虽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全都感觉得到,她听到他一声闷哼。何况,他将所有的压力都扛了下来,倒是她,只能躲着。 “没事,毕竟在他的地盘上,嚣张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张陵将烟云伞收回,抬头看看天,算起来,已经是酉时了,这桃花阵在桃树妖的主控下又有了新的变化。现在是黄昏,入了夜可就更麻烦了。 夜间破阵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如果不行的话,倒不如他在这一隅摆个小阵,退攻为守。 “我们现在怎么办?”东皇菲菲问道。 “天色将晚,我们得在桃花阵中过一晚上,目前也不知道这桃花阵有其他什么变化,一动不如一静,就在这儿过一夜再说。” “好。”东皇菲菲答应道。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对张陵如此言听计从,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张陵让东皇菲菲原地不要动,在阵法中踏错任何一步都会引起一些变化,自己就在附近收集了一些石子,又用东皇菲菲的断剑斩了无数桃枝,额,还摘了不少的水蜜桃。 东皇菲菲没有动,张陵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在那儿神神道道,什么天衡居两端,什么风云居四隅,什么东五六,西三四。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而后就听到他嘚瑟的笑声:“哈哈,大功告成,让你大阵套小阵!小爷就给你来个阵中阵、连环阵、颠倒阵。” 再然后,就听见他好像在堆柴火,眼前已经是漆黑一片,想来已经是夜晚了,虽然眼睛看不见让她有些心慌,但身边有他念念叨叨,心里反而安定了很多。 “不对吗?不应该啊。” “是这样的没错啊,我怎么会记错。” “唉,起!” 张陵想用道术来一簇火苗子将柴火堆给点燃了,哪里知道费了半天劲半分动静都没有,一根指头指着柴火堆不行,他就又加了一根指头,两根不行变三根,再然后,就变成双手在柴火堆面前扇着:“来啊来啊,来点火啊。” 东皇菲菲总算听明白了,他是在点火,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是会仙道术吗?” 张陵干咳了一声,哈哈一笑回道:“会是会,就是时灵时不灵,哈哈哈,可能学得太高深了,简单的反而不太熟。”好尴尬啊,怎么说他也是博学才子张陵啊,没办法,当初学手册时主要是用来玩字符和小草人了。 东皇菲菲嗤笑了一声:“哪有你这样用仙道术的,基础的反而不牢靠,告诉我柴火堆的方位,我来生火。” 张陵说完,就见东皇菲菲用手指掐了一个诀:“去!” 一道火苗子“嗖”的一声就钻到柴火堆里,顿时整个柴火堆就燃烧了起来,黑夜带来的凉意很快就被驱散。 张陵看着火光映照下东皇菲菲重新握着断剑,恬静地坐在那儿,自己从包袱中拿出油纸包递到东皇菲菲跟前。 “这是什么?”东皇菲菲接了过来。 “这是小爷珍藏多年的烧鸡腿,有着一股历史沉淀下来的香气,吃不吃啊?”张陵笑着问道。 东皇菲菲哼了一声,自己摸索着拆开了油纸包,就着油纸将鸡腿撕成一小条一小条,而后才小口小口地吃。 张陵在一旁笑道:“看你举手投足跟男子一般的率性,还以为你吃起鸡腿来也会十分豪爽,哪知道竟然是一脸的斯文相。” 相处没多久,东皇菲菲大约也能明白张陵那张毫无遮掩的嘴,所以并不生气只是小心地吃着鸡腿肉。 待用餐结束,东皇菲菲好奇地问道:“你的仙道术在哪里学的,据我所知,会仙道术的大都来自五岳仙盟,你是五岳仙盟的人吗?” 张陵摇摇头:“不是。”眼睛却是看着东皇菲菲的身后,一根树枝向着这边偷偷袭来,碰到他的阵法时,忽然就拐了方向,然后,那树枝就蒙了,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偷袭了,他心中暗笑不已,口中却继续道,“我都是自己学的。” “自己学的?”东皇菲菲闻言一脸不信。 “没听过无师自通四个字吗?”张陵道,“偶得天书,灵光乍现,醍醐灌顶,顿时就有了我这样的不世之材。” 东皇菲菲忍不住嗤笑。 你看看,说实话还有人不信的,张陵摊手无奈道:“天才总是被世人误解。”而后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问姑娘尊姓大名呢。” “我复姓东皇,名菲菲。”东皇菲菲道。 正文 第6章 树洞 “哦,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东皇菲菲,久仰久仰。”张陵拱手道。 “你以前听过我的名字?”东皇菲菲惊讶。 “不是,书上说,听人名字表示久仰,会让人倍生好感。” “……”东皇菲菲沉默了一下,跟他说话,有时候真的会噎死,她平息了一下问道,“还未请教恩公的名字。” “小爷姓恩。”张陵道,周围无数枝条试图突破他这个阵中阵、连环阵、颠倒阵,不过它们的攻击很快就会变换方向,以至于一根根蒙在那儿,看了着实好笑。 “恩这个姓很少见。”东皇菲菲点头道。 “名人。”张陵又道。 “恩人?”东皇菲菲咀嚼了一下就发现不对了,顿时气急,“你!” 张陵倒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叫我恩人就可以了,我这个人做好事一向不留名的。” 真是要气死她了!东皇菲菲将脸侧到一边,一时之间也不想与这个姓恩名人的人说话。 张陵倒是望着周围各种来自桃树妖的偷袭,边乐得开花,边思绪翻飞。 倒是东皇菲菲沉默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却没来由地心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喂,你说这个桃树妖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呢?” 张陵点点头:“正好,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史上记载的太初净世就是发生在三千年前,群妖作乱,造成人间生灵涂炭,是二郎显圣真君下凡阻止了这场灾祸,可见,妖本性就是恶的。”东皇菲菲道。 张陵不赞同地摇头道:“我跟你的看法不同,在我没来之前,听说这风月山城被桃树仙人庇佑了上千年,是个美丽浪漫的地方,年轻人在这儿能梦到自己未来的另一半,这儿风景如此繁盛,我猜一定有很多年轻男女在这儿约会。指不定私订终身,牵个小手,亲个小嘴什么的。” “然后呢,这与桃树妖性情大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想啊,上千年来他都是独身的一只妖,而且是又可怜又可悲又孤独的妖,可一千年来,他都在为大家牵牵红线啊,撒些桃花瓣烘托气氛啊,可突然有一天,这家伙开窍了,他喜欢上了个漂亮的姑娘,可漂亮的姑娘喜欢的不是他啊,这种爱而不得的滋味让他饱尝了相思之苦,然后,他就逼迫了风月山城,强迫那个姑娘嫁给他,可嫁给他了,姑娘又不喜欢他,得不到回应,他就更加痛苦,更加扭曲,更加想印证自己是有魅力的妖啊,就让风月山城持续不断地给他送姑娘,可越送越扭曲,试问,正常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妖啊,这不,怨气就更大了,嗯,事情就是这样的。” 东皇菲菲听得张口结舌,回过神后冷笑道:“你不去说书太可惜了。” “呵呵,谬赞谬赞。”张陵挥挥手,看着那些蒙着脑袋挥舞着的枝条,冷笑道,“说白了,就是个孤独千年桃花妖,妄想夜夜做新郎而已。” “就当你说得对吧。”东皇菲菲揉着额角,这人想法太奇特。 “那么,我猜,你第一次破的是他的化身。” “你当时竟然在!” “那都不重要,而我第二次破的是他的法身,很明显化身不是本尊,而法身恐怕也只是与他心脉相连,所以才能让他受伤,不过,我猜,既然是草木之妖,他的真身应该是株桃树,想要降伏此妖,就要找出他的真身。” “这梦缘圣境全是桃树,至少有数万株,想找出他的真身,哪会那么容易。”东皇菲菲道。 “这个嘛。”张陵笑了笑,从包袱取出三个小草人,又将三张字符塞入小草人背后。 三名小草人一跃而下,发出“哼,嘿,哈”的小奶音来,分别摆出金鸡独立、大鹏展翅、猴子偷桃的招式来,张陵见状咳了一下,第三个小草人抬头看向他,想了想,又摆出神仙采葡萄的架势,张陵挠挠额角。幸好东皇菲菲看不见啊,他记得自己没教过吧,这丙号小草人在哪里学的流氓招式啊。 说归说,他低声念了几句,三个小草人就点点头,翻着跟头打着滚出了阵,很快就隐没在桃树林中。 他的小草人本身带着草木的灵气,找出桃树妖真身自然还得靠它们。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东皇菲菲问道。 张陵自信一笑:“睡觉休息等天亮。” 东皇菲菲闻言不再与张陵言语,如今的形势着急也没用,她只能信任他,只得闭目养神。张陵对自己的阵法信心十足,反而就地一躺,睡着了! 不过这一夜他们睡得并不安稳,毕竟桃树妖的根须虽然破不了张陵的阵法,却也不断地在周围骚扰。 到了翌日清晨,甲乙丙号小草人早早地回到了张陵的身边,张陵咧嘴一笑,老妖的真身,找到了! “应该就在此处了。”张陵道,他感觉得到,小草人带他们来到了此处,这四周的阵法并无变化,此处的桃树林与先前见到的也别无二致,只不过他来回找了三遍,愣是没找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你在这里转了半天,是找不到入口吗?”东皇菲菲问道。 “入口?”张陵恍然,“难道是障眼法吗?” 东皇菲菲闻言,只手掐诀,凝声道:“破!” 随着破妄之法的法力波动,眼前原本普通的桃树林,跟着晃荡出水一样的波纹,波纹荡漾而去,眼前的空间竟然缓缓融化出一道光门。 “有了!”张陵笑道,带着东皇菲菲飞跃而入。 一进光门,张陵就被眼前这美景震撼在当场,那是一株恐怕十人张开双臂都合不拢的巨型桃树,由粉色的桃花组成的巨大树冠笼罩了整个空间…… “怎么了?”东皇菲菲问道,她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她却感觉到此处弥漫着的浓郁妖气,桃树妖的真身应该是被他们找到了。 “你真的要斩了桃树妖?”张陵突然问道。 “哼,桃树妖作恶多端,当然要斩杀。”东皇菲菲道。 张陵闻言惋惜不已:“这桃树长得真不赖,你要看见肯定下不去手。” “妖最擅长用美丽的外表迷惑世人,我们修道之人怎么会中计。”东皇菲菲不以为然。 “就算你说得对,可这株桃树要想砍断可得花不少时间。”这么粗,得砍到何年何月啊。 张陵如此想着,就打算走到这巨型桃树跟前,把东皇菲菲放下来去砍树。 没想到,刚走两步,脚下直接踩空,不好,中计了?! 整个人带着东皇菲菲已经控制不住掉了进去,这应该是个树洞,下面好似是个斜坡,他们一路下滑,东皇菲菲几次想用断剑止住下滑的身形,可四周都是虚土,断剑插进去根本就无济于事。 很快,两个人就滑出了树洞摔在一片松软的空地上。 “没事吧?”张陵扶着东皇菲菲站了起来,见她点头后,这才看向四周。 这树洞十分宽敞,四周浮着无数细小的黄色光点,看样子不似萤火虫,或许是寄生在桃树妖根系的东西,不过这些微弱的光也足以让他将树洞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洞顶有许多根状物,洞壁上也是如此,前方是条宽敞的通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我们进去看看。”张陵提议。 东皇菲菲跟着点点头,树洞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或许是终年不见阳光,阴冷的气息让她胳膊上浮出鸡皮疙瘩来,不由伸手拽住张陵的衣袖:“小心。” 张陵带着东皇菲菲一步一步走进通道中,通道与先前的情况无二,发达的根系布满四周,没走两步,张陵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东皇菲菲立刻问道。 张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在眼前这洞壁上,无数树根紧紧包裹着一个人,这个人垂着头陷入了深度昏迷,不过模样他倒是见过,正是跟着东皇菲菲一起来的捉妖组成员。 “是你的师弟,被这妖根裹在洞壁上。”张陵道,“把你的断剑借我使一下。” 东皇菲菲闻言,声音失去了冷静,急道:“是谁,他没事吧?” “应该只是昏迷。”张陵拿着断剑,直接砍在树根上,断剑刃口锋利,瞬间便斩断了一条树根,不等他再次砍下,那洞壁开始蠕动,很快就冒出更多的树根将这位捉妖组成员裹住。 “不行,救不下来,越砍越多。”张陵道,到底是千年桃树妖的老巢,这些根系就像是有意识一般:“看来还得先对付桃树妖。” 说着将断剑还给东皇菲菲,东皇菲菲咬着银牙握紧断剑道:“这妖物在吸他们的精血!可恶!我们要尽快救他们下来。” 没走两步,洞壁上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依然是捉妖组成员,继续走下去,洞壁上被妖根缠绕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地挂满了洞壁两边,除了先前被树根拽进来的捉妖组成员,还有无数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年轻女子。他们无一例外都处于昏迷状态。 张陵猜,这些被掳来的人应该是按时间顺序排放的,越往里走,挂在洞壁上的人被掳来的时间就越长。 不过,借着微光,他倒是将洞壁上这些人的神色看得很清楚,这些美丽的女子虽然处在昏迷中,但肤色红润饱满,并不像是被桃树妖吸食精血的样子。 算起来,这些人被掳来的时间算是不短了,要是真被桃树妖吸食,早成人肉干了吧?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脚下一紧! “不好!”张陵心下一惊,叫了一声,人已经被不知何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树根缠住脚脖并被一路粗暴地拖着上了洞顶。 张陵被倒挂在洞顶上,却在第一时间看向东皇菲菲,大叫道:“小心脚下!” 闻言,东皇菲菲不假思索飞跃而起,同时断剑一挥,地底冒出来的树根被她一剑斩断。 “左边!”东皇菲菲闻言手中的剑寒光一闪,洞壁中探向她的树根也被斩落在地。 “右边!”东皇菲菲手中剑光冷冽。 “背后!”旋身而起剑芒闪过。 无数被斩断的树根掉落在地面上,瞬间变成了普通的树根再也不动了。 而在张陵的指挥下,身轻如燕的东皇菲菲剑走游龙,一道道寒光在树洞中闪过,越来越多的树根被斩落在地面上。 “抽空上来斩了我这根。”张陵叫道,“小心,左前!” 虽然东皇菲菲身手迅捷,手中的断剑也抖出无数剑花来,但四周源源不断的妖根正冲着她缠绕而去。 每次想飞身去救张陵,都被妖根拦住。 就在此时,整个树洞光芒绽放,桃树妖带着“哈哈哈”的狂笑声出现在张陵眼前。 原来此地已经是树洞的尽头,应该正是在千年桃树之下,放眼望去倒是像太学教舍般宽敞,边上还有树根做成的桌椅,桌上有瓜果茶水,另一边却是树根编制而成的吊床,吊床上盛开着无数粉红的桃花。 随着桃树妖的出现,那些围攻东皇菲菲的妖根倒是一个个缩了回去,东皇菲菲再次飞身而起,一剑斩向张陵脚上的妖根。 寒光一闪,张陵只感觉脚上一松,刚下落几分,另一只脚脖上却是一紧,整个人又被拽回到洞顶,人就在空中晃晃荡荡,张陵一脸的无奈。 只见桃树妖完全不在意形象地哈哈大笑:“本仙人没想到你们真的会自投罗网,难怪都说人类愚蠢至极,如此微末的道行就想来降伏本仙人。” 正说着话,穿着新郎喜服的桃树妖,袍袖一挥,缠绕着张陵的树根开始画圈,一圈圈将他拧成了麻花状。 跟着旋转的张陵有很不好的预感。果然,那树根拧到极限后,蓦地一松劲!他整个人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什么都看不清,这速度,只感觉灵魂都要被甩出窍了! 很快转到了极点,他只感觉到头昏脑胀,眼珠子好像在不规则地画圈啊。“喂!” 他冲着桃树妖叫出声,在下面冷着小脸焦急万分的东皇菲菲就想飞跃起来救他。 “别!”他刚喊出这个字,整个人又由于惯性开始倒转! “我要砍了桃树妖全家!没有全家创造全家也要砍他全家!”张陵腹诽道。 桃树妖大笑着,一步一步向着东皇菲菲而来,举手投足依然带着斯文:“娘子别怕,等你与为夫拜堂成亲后,为夫就为你解了眼上的毒。” 东皇菲菲后退了几步,挥舞着手中的断剑,神色冷凝:“别过来!” 桃树妖走到东皇菲菲跟前,笑得越发温和,却是指着头顶上刚刚停止转圈的张陵道:“娘子若是不依,为夫可要对他不客气了。” 哪里知道刚说完,就听到头顶上一声:“呕——” 张陵被转吐了,刚好吐到桃树妖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上…… 白色的呕吐物顺着桃树妖的发髻“吧嗒”一声滑到他的脸颊上,桃树妖的脸色瞬间就黑到见底:“混账!” 暴怒的声音响起,只见妖根直接把张陵甩向了洞壁,“啪”的一声,他的身体呈“大”字形正面撞在洞壁上,却没有任何停留,又被妖根吊着甩了出去,又是“啪” 的一声,这次是背撞在洞壁上。 听到张陵痛楚的呻吟,东皇菲菲大急,飞身而起,断剑好似长虹贯日般向桃树妖直刺而去,她看不见,也不过是听声辨位,正因为如此,她不敢随意掐诀凝出剑芒来帮助自己,她怕伤到张陵。 而桃树妖只是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东皇菲菲的攻击,他拍了拍东皇菲菲的肩膀,欣喜道:“娘子这般冰姿玉骨冷若寒霜着实与众不同,为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东皇菲菲回身就是一剑。 洞壁上的张陵被无数伸出来的妖根缠绕着,竟然呈大字形被困在洞壁上了,这姿势还真不怎么雅观,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雅观啊,他胸口闷痛,还有点轻微的眩晕呢。他勉强张开双眼喊道:“右上!” 听到张陵的声音,东皇菲菲不假思索地一剑挥去,桃树妖躲避不及,竟然被东皇菲菲斩断一截衣袖来。 桃树妖见状,脸色沉了下来道:“既然娘子想玩,为夫就好好陪陪娘子。”说完十指猛然张开呈爪状,向着东皇菲菲抓去。 “老妖你这功法是老鹰抓小鸡吗?”张陵在一旁干扰道。 “毫无见识,本仙人用的是龙虎百爪功!”桃树妖脸色不善地说道。 “荡剑在前!”张陵喊道,转而嗤笑桃树妖,“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光看架势捉小鸡都有些困难。” “哼!”桃树妖知道张陵是故意干扰自己,于是不搭理张陵,桃树妖连抓数回,都被适应了看不见世界的东皇菲菲感应到气息提剑荡开,而她的身形也跟着后退。 “前方横切过去!”张陵叫道,“我要喊得再快你能跟上吗?” 东皇菲菲不管不顾地挥动断剑跟着横切而去,逼退了冲上来的桃树妖,小脸冷道:“啰唆!” “右下斜切,门面直刺,左侧撩,正前砍,身后横扫!”张陵说话的速度极快,东皇菲菲的剑紧跟着张陵的口令越舞越快。 桃树妖被逼得手忙脚乱,当初这些人摆出九宫剑阵也不过拿下他的替身,怎么眼前这个女子一人就能把他逼得顾此失彼? 桃树妖哪里知道,张陵曾在太学读完了八千卷藏书,可以说天上地下、奇门遁甲无所不知,天下武学他熟读在心,加上他本身修行张大顺当年留下的仙道之术,对事物已然有了非凡的认识。 所以说,并非桃树妖不如东皇菲菲的剑法,也并非他身法不够快,只能说张陵已经先一步看破了他的动作,并且提前让东皇菲菲出剑在那儿等着桃树妖而已。 桃树妖与东皇菲菲越斗越心惊,尤其是耳边不停传来张陵指挥若定的声音,而对方每次开口,自己就刚好落在对方口中所在的地方,东皇菲菲的剑也随即而来。 这让他心中惊了又惊,顿时有了几分慌乱。 这样看桃树妖与东皇菲菲的相斗,就好像桃树妖与东皇菲菲同时都在听张陵的指令,然后跟着冲向指定的方向一样。 张陵念叨的速度越来越快,桃树妖慌了手脚,而东皇菲菲只感觉自己只有一柄断剑已经跟不上张陵的速度,当机立断单手迅速切换手势掐诀而出,一道金色的剑芒凭空出现,“嗖”的一声出其不意地从桃树妖身侧掠过。 桃树妖只感觉胳膊一痛,果然被方才的剑芒划出一道伤口来,而对方的攻势却如同暴风骤雨般根本不让他停歇,断剑如影随形,金色的剑芒也穿插在其中,逼得他守多攻少。 张陵口中吐出方位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看着桃树妖与东皇菲菲斗到大厅中,东皇菲菲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是把信任完全交给了自己,剑法上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凝滞和犹豫,整个人是越战越勇。 反观桃树妖被东皇菲菲的剑法逼得完全乱了章法,连连后退不说,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一张俊脸是越来越沉,并且猛然转头看向了张陵。 紧接着,洞壁上一条粗壮的根系蠕动而出从他嘴前粗暴地揽过,直接堵住他将要出口的话。 这千年单身的老妖怪! 张陵的声音突然止住,东皇菲菲也不敢恋战,几乎在声音停止的瞬间,断剑在身前一挥,整个人向后飞跃一丈之多,金色的剑芒更是在她身边游走。 “喂?”东皇菲菲试着叫张陵。 而张陵在妖根的包裹中努力挣扎,一张脸憋了个通红,脖子上的青筋跳起,双眼瞪大了看向桃树妖阴沉沉地向东皇菲菲走去。 你这个老妖怪!你敢对她不利,可别怪我不打商量,不客气了! 当然,张陵心中的话,桃树妖是听不见的。 正文 第7章 千年道行一朝散 只见桃树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无声无息抓向凝神而立、眼神茫然却努力听着四周动静的东皇菲菲,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东皇菲菲美丽无瑕的面容上,然后缓缓下移,掠过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落在雪白优美的脖子上,真美,太美了!桃树妖的眸光中流露出欣喜之色,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手放在那温暖的脖颈间来回摩挲了。 就在那泛着青白的手指距离东皇菲菲不过一寸时,跟妖根较劲的张陵眼神蓦地一凝,小的们,还等什么! 就见东皇菲菲身后忽然蹦出三个造型独特的小草人来:大鹏展翅!白鹤冲天!恶狗扑食! 伴随着“哼,哈,嘿”的奶音,收了造型的小草人们掠过东皇菲菲冲向桃树妖,只见甲号小草人踩着丙号小草人的头顶一跃而起,紧接着乙号小草人也如出一辙将脑袋伸过去,甲号小草人踩了乙号小草人的脑袋,借力再上已经是与桃树妖平行。 就见这甲号小草人冲着桃树妖的鼻子就是一拳。 “雕虫小技。” 再次见到小草人,桃树妖忍不住冷笑出声,先前被这东西偷袭,实在是他大意,只见他大手一挥,甲号小草人的小拳头未到跟前就被扇飞了出去。 乙号小草人在空中一个回旋踢踹向桃树妖的胸口,亦被桃树妖挥出来的袍袖带飞了出去。 可紧接着,桃树妖的脸色也瞬间青白交错啊,他低下头,就见丙号小草人一招猴子偷桃,小拳头直捣桃树妖的裤裆中央。 张陵见状差点喷口水,可惜身上的妖根是越收越紧,他也喷不出来,只感叹奇招险招下流招被创造出来都是不无道理的。 不过也顾不得去管丙号小草人,甲乙两个小草人被扇飞之后第一时间飞奔了过来,甲号小草人身手灵活迅速蹿了上来,从张陵怀中掏出一张字符,贴在缠绕在张陵左手的妖根上。 然后甲号小草人猛然弹飞了出去,乙号小草人张着双臂在下面接应了它,然后两个小草人撞在一起,东倒西歪。 桃树妖脸色难看地将丙号小草人抓了起来,丙号小草人挥舞着小拳头,小腿也乱踢着,“嘿!嘿!”地发出小奶音来。 他用两个指头捏住丙号小草人的一条胳膊,然后猛然一拽,丙号小草人的那条胳膊“刺啦”一声就被桃树妖拽了下来。 丙号小草人依然在挥舞着小拳头,蹬着小腿。 只见桃树妖的两个指头捏住它另一条小胳膊。 眼看要拽下来时,耳边“轰”的一声响,整个树洞都在颤动,树洞上面的土“哗啦啦”直往下掉。 烟雾弥漫间,东皇菲菲听到张陵叫道:“这里。”整个人循声飞去。 “想走!”桃树妖随手扔掉丙号小草人飞身追了过来。 哪里知道刚追过来,就有两张熟悉的字符直飞到他面门,桃树妖脸色大变,迅速后退,哪里知道这两张字符根本没碰到他就直接在空中轰然爆炸,虽然双臂及时护住了俊脸,保存了这英俊的相貌,但两条胳膊却被炸得血迹斑斑,喜服的袖子也被炸没影儿了,模样是极为狼狈。 “竟然敢伤了本仙人!你们谁也别想逃出去!”他怒道,眸中闪过血红的光芒,周身的妖力弥漫,身后的黑发也在膨胀的妖力下飞舞而起,两条胳膊上的伤口在妖异的光芒中缓缓愈合。 张陵原本是想带着东皇菲菲先逃出去,虽然使点小埋伏炸伤了桃树妖,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脱离妖根的缠绕,那一张字符是在他左手前爆炸的,虽然自己已经拿捏好了爆炸的范围,也炸断了不少妖根,但自己的左臂还是受了伤,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鲜血顺着他的胳膊一直流到指尖,滴落在松软的土里。 “你受伤了!”东皇菲菲察觉到血腥味,以及张陵略带粗重的喘息。 “没事。”张陵皱皱眉,伤口是没空处理了,还是先逃出这树洞再说。他就觉得桃树妖先前动静不大,恐怕就是等着他们找来,这叫什么,分明是瓮中捉鳖啊! 刚想到这里,张陵就想咒骂两声了。在他眼前,无数妖根从四周冲了出来,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很快就将此处封住了。 他们的境况还真凄惨啊,自己一条胳膊抬不起来,东皇菲菲双目失明,不管是武斗还是智取,他们似乎都陷入了一个必死之局。 “怎么了?”东皇菲菲焦急地问道。 “出口被封住了。”张陵苦笑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东皇菲菲凝眉问道。 “有。”张陵答应道,“为今之计只好由你委身下嫁于他,我来替你们主持婚礼,向他保证婚礼必定是风光无比,史无前例,如此拖延一番。”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东皇菲菲柳眉横竖叱道,却又担忧万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可惜我没有用来爆炸的字符了,否则,说不定能扳回一城。”张陵苦笑道。 话音刚落就传来阴恻恻的笑声:“本仙觉得这小子的提议不错,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你乖乖地嫁给本仙,本仙或许可以饶你们不死。” 爆炸的烟雾已经散去,树洞也停止了颤动,只见变得越发妖异的桃树妖向他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张陵无奈道:“菲菲,我们数三二一考虑一下吧。” 东皇菲菲俏颜顿时变得苍白,咬牙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宁可与这妖物同归于尽!” 她提断剑想冲过去,却被张陵抓住了手腕,刚想呵斥张陵,却听到“轰”的一声爆炸。 “哈哈,一次来十张的滋味怎么样?”张陵大笑道,跟着咳咳两声,四周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爆炸的瞬间他召唤出烟云伞挡住了爆炸的冲击,此时此刻,他拉着东皇菲菲爬起来向着树洞的大厅飞奔而去,边跑边悄声道:“菲菲,桃树妖的千年内丹就藏在方才大厅的穹顶之上,不过得由你飞身上去把那东西弄下来。” “狡猾!阴险!可恶的人类!本仙人要杀了你!本仙人要杀了你!” 桃树妖狂暴地叫嚣着,这该死的人类竟然敢欺骗他,他全身上下被炸得衣衫尽裂,双脚更是被地上的十张字符炸得没了踪影,脚踝下是血肉模糊。 “快,就这个位置!” 张陵将东皇菲菲带到正中间,抬头望去,整个大厅的穹顶上漂浮着无数暖黄色的光点,与树洞中的一模一样,不过是有大有小,而就在穹顶的正中央,有一个鹅卵大的暖黄色的光团漂浮在那儿一动不动。 “去!” 东皇菲菲顾不上那么多,她相信只要听张陵的就没错,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依然是纵身一跃,感觉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时,伸手抓了过去,却是抓了一空。 身体落了下来,她摇摇头:“不行,我看不见。”周围没人回答。 张陵已经回到树洞通道中,透过将要散尽的烟雾看清了桃树妖的状况,此时,桃树妖的脚下萦绕着两团粉色烟雾,血肉模糊中,两只脚竟然缓缓再生了! 不过,他看着桃树妖的喜服被炸成了无数碎条挂在身上,头发也被炸得焦黄散开,灰头土脸狼狈至极,不由哈哈大笑道:“想杀我,先猜猜我手中还有多少张字符吧!” “虚张声势。”桃树妖大怒道。 “是不是虚张声势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张陵道,从怀中掏出一打的字符来,“哗哗”地甩了两下,用戏谑的口吻说道,“怎样,要试试吗?” 桃树妖在看到张陵掏出一打字符来的时候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敢,你炸了树洞,这里的人都会死。”桃树妖指着被妖根缠绕挂在洞壁上昏迷不醒的人。 张陵眉毛高高扬起,嗤笑道:“老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救这些人的?” 桃树妖冷笑一声:“如果你不是来降妖除魔拯救苍生,又怎么会来梦缘圣境?” “说来你可能不信。”张陵粲然一笑,“我其实是来看看桃树妖长什么模样的。” 桃树妖闻言大怒,他双目血红地盯着张陵手上的一打字符,周围的妖根也跟着蠢蠢欲动。 “别动啊,你的妖身、妖枝、妖根都给我老实点,这东西扔出去就是个炸。”张陵晃动着手中的字符。 桃树妖盯紧了张陵:“你真敢?”他试着抬起一只脚,却始终没落地。 张陵见状哼笑了一声:“你倒是试试看啊。” 他们俩僵持在这儿,桃树妖将脚又收了回来,神情却越来越急,眼睛已经忍不住看向张陵的身后。 “咦,老妖,你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啊。”张陵一脸装出来的诧异,他故作沉思状,忽而笑道,“让我猜猜,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你的老巢害怕被我们知道。” 桃树妖闻言神色微变,难道这个人已经知道了?那个女人在那儿,不过,对方中了他的醉花心,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应该不会。 “嗯,看你的神色似乎还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张陵笑眯眯看着桃树妖的脸色一变再变,笑着说道,“难不成是收集了千年的金银财宝?” 桃树妖闻言神情上颇为不屑,恐怕是觉得张陵的猜测太过俗不可耐。 “不是啊,让我猜什么好呢。”张陵故做思索状。 桃树妖心中急切,老巢那儿到底是个什么境况,他可是一点都不清楚,本尊与张陵在这儿对峙,倒是可以利用身体的一部分化作了妖根在地底潜行去大厅一探究竟。 东皇菲菲咬着下唇,她知道恩人在给她拖延时间,可是,她已经连续数十次纵跃而起了,她看不见,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也根本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微微喘息着,忽然觉得有个东西飞跃到了她的肩头,她心中一惊,那东西已经靠到她耳边了,原本想横剑过去的她一怔,这个触感,好像是恩人的小草人。 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小草人的存在她还是知道的。 她的心中不免一动,她可以试着和这个小草人合作。 说干就干,她抓住小草人,一只手高举着小草人,提气纵身而起。这是他的小草人,它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吧? “你们都该死!” 忽然间,惊天动地的怒吼传遍整个树洞空间,东皇菲菲在空中的身影微震,她当然不知道,在她脚下有个人影从土中冒出一半来,以暴怒怨恨的目光看向她。 话音未落,那半身的人影冲着东皇菲菲伸出一条胳膊,那胳膊顿时化作褐色的细长妖根飞过去缠绕住东皇菲菲的脚踝,猛地下拽。 东皇菲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下落,她的断剑挑了过去,但很快其他的妖根又从四面八方袭来…… 眼前的桃树妖突然双眼暴突怒吼出声,双臂顿时化作无数条妖根妖娆无比地突袭过来…… 张陵当时就觉得搞这千年老妖内丹的事儿被发现了,手中的一打字符猛然向桃树妖撒了过去:“去死吧,老妖怪!” 整个人已经向桃树妖的老巢飞奔而去。 桃树妖骇然,无数条妖根缠绕着挡在自己面前,却没迎来他所以为的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透过妖根之间的缝隙他才看到那些漫天飘飞,洒落一地的字符,竟然是一张张的白纸。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被张陵愚弄了一次又一次的桃树妖怒吼道,身子已经向着自己老巢这边冲了过来。 张陵躲过了无数条妖根的袭击,看到老巢里另有一个半身的桃树妖化身正在对付东皇菲菲,东皇菲菲虽然剑法卓然,但因为眼睛看不见而处处受制,握着断剑的手和同一侧的脚已经被妖根完全缠绕住。而她手中的丙号断臂小草人头顶上扎着一个鹅卵石大小的黄色光团。 情急之下,张陵大喊道:“扔过来!” 听到张陵的声音,东皇菲菲下意识地就将手中的小草人向着张陵的方向用力地掷了过去。 无数条妖根想要缠绕住丙号小草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两次拦截都被甲乙两只小草人截住了。其实就是甲乙两只小草人飞跃而起代替丙号让妖根缠绕住了,而丙号小草人稳稳当当地被张陵握在手中,张陵忍不住大笑起来:“干得好!” 随即,一根手指直接戳向丙号小草人头顶上扎着的黄色光团。 “住手!” 在闻声赶来的桃树妖惊恐的吼声中,张陵的手指“噗”的一声就将那黄色的光团戳破了…… 一瞬间,黄色光团中泄露出无数的妖气向四周扩散去。 无数妖根似乎都极为痛苦,它们扭动着抽搐着,紧接着就从洞壁上脱落,扭曲着身体直至脱了水一般的干枯,纠缠着东皇菲菲的那具半身也在“砰”的一声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洞壁上挂着的人也因为妖根的消失而一个个掉落了下来,整个树洞都在沉闷的轰隆声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改变。 桃树妖双臂幻化而成的妖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桃树妖惊恐非常,慌张之下竟然转身想跑。 张陵叫道:“菲菲,前方三丈斜刺过去。” 东皇菲菲的身影瞬间就出现在桃树妖眼前,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容,凛冽冰寒的断剑,就横在桃树妖面前刺了过去,桃树妖慌忙后退,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断剑在他的鼻尖处停了下来。 “没想到这内丹有点像蛋黄啊。”张陵笑看着桃树妖那张狼狈的俊颜上闪过惊恐、愤怒和不安,他走到东皇菲菲身边,面对着桃树妖,手中被他戳出个小孔的卵黄色内丹,有晶莹透亮的黄色液体缓缓流了出来。 他举到东皇菲菲跟前问道:“要不要尝尝?” 东皇菲菲虽然看不见,秀眉却是皱到一起,一言未发,嫌恶地将小脸撇到一边去了。 桃树妖绝望地看着张陵手中的内丹,千年道行一朝散,这其中的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你算计好了的。”桃树妖又恨又怒又绝望地说道。 “哎,老妖你说这话就不厚道了,你先前装作受了重伤向我们示弱,桃花阵中破不了我的三尺阵中阵就干脆造出假象,好像你自己在拖延时间疗伤一样。你不就是诱导我们鼓起勇气来,趁你受伤救人杀妖嘛,请君入瓮肯定是你先想出来的。”张陵环视四周点头道,“这千年树洞进出一个口,如果不是我机智多变,猜到你千年修行的内丹不是在身上就是在老巢,还有足够的气运加身顺利搞到了手,就凭风月小盲侠在旁相助,小爷肯定早就废到这儿了。” 东皇菲菲手腕一翻,断剑大有要斩向张陵的趋势。 张陵见状立刻呵斥桃树妖道:“你这老妖,不好好修行,怎么光想着娶媳妇儿,有你这样不务正业的吗?” “与妖何必废话,吸人精血化作花肥来修行,又使风月山城百里之境化为荒芜,如此作恶多端,让我就此了结了他。”东皇菲菲冷声道,提剑要斩。 “莫慌莫慌。”张陵连忙拦住,“我看着这些人面色红润,不像是被吸食精血的模样,只是昏迷不醒,咱们得问问他怎么弄醒这些人吧,再说了,你这美丽动人的大眼睛不要了?” 张陵说完,东皇菲菲忍了忍,倒是没再动手。 不知道是不是妖力尽失,又完全落入到张陵与东皇菲菲的手中,绝望之际,桃树妖忽然想到当初让他心动的姑娘,那姑娘失去了妖根的束缚,从洞壁上掉落下来就昏迷在他不远处。她是他第一个掳来这树洞的,她美丽的容颜跟当初他第一次在桃花林中遇见她时一模一样。 “公子,我在风月山城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外地来的吗?”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这片桃花林叫梦缘圣境,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你看,花如落雪,好像身在梦境中一样,真的好美啊,我最喜欢这里了。” “公子,我们风月山城的梦缘圣境有位很厉害的仙人,听说被他祝福过的恋人会幸福一生,而且沾上了他的千年桃花瓣,就可以梦到自己未来心爱的人,公子有心爱的人吗?” “公子?”她想了想,假装正经,调皮地拱手道,“敢问公子大名。” 他看着她,桃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她的发髻间,她俏丽的脸上笑意盈盈,他突然心神荡漾局促不安:“我,我姓张,名桃桃。” “张桃桃,公子的名字很有趣呢!”她笑眼弯弯,而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和一个人白头到老,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真是让人心动啊。 …… 张陵看着桃树妖绝望凄然的眼神,越过他的眼神,他看到旁边躺着的那个娇弱无力的新娘子。这个眼神还真是值得玩味深究啊,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被喜欢的姑娘拒绝啦?” 桃树妖的眼神倏然一冷,狠狠地瞪向了张陵。 张陵见状讶然,嘿,还被他蒙对了。 “你这老妖,也太输不起了。”张陵龇了下牙,胳膊上的伤口痛了一下,“做男人要大度些。” “她说过,不管我是人还是妖都会喜欢。”桃树妖低吼道,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不过是谎言而已,人类自私愚蠢、浅薄善变,没一个好东西,相爱时说过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张陵不赞同地摇摇头,在桃树妖面前蹲了下来,问道:“你呢,你跟老王八似的活了上千年,你就是真心喜欢这姑娘?你娶了一个又一个,这就是你的真心?你不是在开玩笑么,你这自私愚蠢、浅薄善变的老妖怪!” “你懂什么!”桃树妖愤怒地低吼道。 张陵捏捏还没流干净的内丹,哼笑道:“我懂得玩内丹。” 正文 第8章 异变幽灵异乡 桃树妖脸色变了又变,与张陵的几次交锋下来,他就知道与此人斗嘴不占任何便宜。 东皇菲菲面若寒霜地在一旁道:“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闻言,张陵清咳了两声:“因为姑娘不喜欢你,你就疯狂报复整个风月山城,你这行径还真是。” “他是妖,毫无人性的妖。”东皇菲菲在一旁冷然道,“你跟他何必废话?” 张陵挠挠额角,环视四周切入正题道:“这些人真的被你吸食精血了?” 桃树妖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位昏迷不醒的姑娘,他不屑道:“本仙人千年修行靠的是吸食天地精华,怎么会吸食这些愚蠢人类的血?” “那他们怎么会昏迷不醒?”张陵又问道。 桃树妖看向树洞中昏迷不醒的几个新娘子,皱眉道:“这些人类女子刚来时哭哭啼啼实在惹人厌烦,本仙人便施展了花梦千年,让她们睡着了而已。”他抬头看向张陵手中软绵绵的内丹,他千年修行的精华所在,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空荡荡的,不由颓然道,“你坏了本仙人的千年道行,他们最多两三个时辰就会醒来。至于这位姑娘,她眼中的醉花心,虽然是毒花粉,却只会让人暂时失明一两天而已。” 张陵点头:“还算坦白。” “风月山城呢?”东皇菲菲问道,“你收了风月山城的方圆百里的水,害得百姓受饥渴之苦。” 桃树妖恍然,千年修为消失了,疯狂好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很喜欢风月山城的,偶尔也会化装成凡人去城中逛逛,那里的男女老少都很淳朴热情,提起桃树仙人还很骄傲,他也暗暗开心。 这样的他,竟然收了方圆百里的水,令土地干涸,庄稼枯死,如今他们想到自己还会是那般骄傲的神情吗? 他们,只会害怕他了吧? 想到这里,桃树妖顿时神情黯然。也好,千年道行散去,他的法力也会消失,被他强行凝聚在空中的水之灵气也会散开,风月山城又会恢复以往的模样了。 “风月山城,现在应该在下着雨?”他狼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都能想象得到大雨倾盆而下,山城的百姓躲在窗前檐下欣喜异常的表情。河道渐渐涨满了水,枯枝抽出了新芽儿,大地春回。 “既然如此……”东皇菲菲冷酷地点了点头,目不斜视,断剑提起,却是要一剑而下。 “你做什么?”张陵站在桃树妖与东皇菲菲中间,看着那把将要落下的冷冽断剑。 “杀了他啊!”东皇菲菲皱着眉不解道,“斩妖除魔本就被我等修道之人视为己任,我下山本就是为了除掉他,倒是你,你现在在做什么?” 张陵看了一眼垂着头,没了半点生气,好似等待着宣判的桃树妖,对东皇菲菲认真地说道:“草木成妖极为艰难,他也算是天地孕育的精华,虽为妖身也庇佑了风月山城千年。何况,他就是想在人世间寻找真爱,却没有胸襟接受失败而已,虽然牵连了风月山城,但也没有害人性命,我们已经毁了他千年道行,又何必赶尽杀绝?” “强词夺理!”东皇菲菲挥剑大义凛然道,“你不杀他,等他恢复了就会杀你,至今没有害人性命,将来就不会害人性命吗?三千年前群妖肆虐,人间变成炼狱,人类在这些妖面前命若草芥,如若不是二郎显圣真君带领天兵杀了七百日夜,哪里还有我们的今天?到了今日,你竟然在为妖说话!亏你也是修道中人!” 张陵却没丝毫让步的意思:“传说三千年前,真君并未赶尽杀绝,将剩余的妖众封印在上古森林中思过,天地留一线,真君尚且如此,对待一个毫无法力的妖,你又何必非要痛下杀手。何况,我看他已经幡然悔悟了。” “幡然悔悟?”东皇菲菲真要被张陵给气死了。 “你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张陵回头看向桃树妖,只见桃树妖抬首怔怔地看着他,他叹道,“你不要用这样茫然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没真君的能耐将你封印起来悔过。” 桃树妖茫然的眼神慢慢变得澄清,他口气怪异地问道:“你们是说幽灵异乡的封印吗?” “怎么,你也想进去?那可是传说中的地方。”张陵道。 “那不是传说。”东皇菲菲气得都想跳脚了。 “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桃树妖跟着道。 张陵看看东皇菲菲又看看桃树妖,一人一妖,都是十足十认真的神情。只见桃树妖极为认真地缓缓道来:“幽灵异乡现在已经被银月狼族统一了,并且建立了幽灵皇朝,他们推举了银月狼族的首领为皇朝的狼帝,狼帝智勇双全,一直在突破杨戬的封印,应该要不了一年,狼帝就会带领妖族大军重回人间。” 张陵一脸严肃地盯着桃树妖,突然开口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东皇菲菲却难掩震惊之色,银月狼族?幽灵皇朝?狼帝?突破封印?一年?“你说的是真的?” 桃树妖看向那名昏迷不醒的新娘子,开口道:“我虽然身居梦缘圣境,但也与一些投缘的道友相互往来,近段时间他们都在议论此事,我亦得知一二。” 而张陵还盯着桃树妖:“看你们说得煞有其事,真的不是传说?” “当然不是传说了!”东皇菲菲神色焦急地道,“怎么会这样?偈言中的问道者还没有出现,幽灵异乡的封印却要破了,妖族被封印三千年,封印一旦被突破,他们必定会血洗人间,我必须立刻回去告诉盟主。” “这个狼帝长什么模样?”张陵凝神问道。 桃树妖无语地看着张陵,感觉眼前的年轻人关注的焦点永远跟他人不同步,他摇头道:“我只是得到消息说这位银月狼族的狼帝十分年轻,而且英明果断有勇有谋,深得众妖敬重爱戴。” “传说要是真的,这个狼帝可就不一般了,竟然能在如此混乱的妖众中脱颖而出,还能冲破封印,不过再厉害的封印也消耗三千年了,真冲破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张陵道。 “你还在说风凉话!”东皇菲菲气急道。 “你现在急也没用,怎么着也要等你这些师兄弟们全都醒了才能回去吧,再说,不是还有一年吗?”张陵转而看向桃树妖,道,“你呢,不打算归顺这位年轻有为的狼帝吗?” 桃树妖摇着头看向张陵:“我很喜欢梦缘圣境,也很喜欢风月山城,归顺狼帝,归顺了幽灵皇朝,就意味着要在人世间大开杀戒。”可他并不想杀人,甚至有些茫然,妖为什么要杀人,而人又为什么要诛妖? 桃树妖沉默了下来,张陵倒是有些明白这老妖心里在想什么了,虽说活了上千年,却还是很单纯啊。 “菲菲姑娘,得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也算是功过相抵,何况他也不算罪大恶极,甚至有些功德在身,你还要杀他吗?”张陵的一张笑脸,换来的却是东皇菲菲的一声冷哼。 “看见没,菲菲姑娘大人大量不跟你这个老妖一般见识,还不赶快谢谢菲菲姑娘的不杀之恩。” “多谢菲菲姑娘。”桃树妖跟着道。 “哼,奸诈狡猾。”东皇菲菲冷道。 “这老妖也不算多么奸诈狡猾吧?”张陵不赞同道。 “我是说你!”东皇菲菲被张陵气得胸口都是疼的。 “我?”张陵指着自己,双眼闪过狡黠的光芒,继而笑道,“分明是足智多谋。” 东皇菲菲闻言撇过头去干脆不理张陵。 张陵见状只是笑了笑,冲着桃树妖招招手:“老妖,过来,咱们出来说说不能让女人听的话。” “什么话女人不能听?”东皇菲菲俏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忍不住冷声问道。 “当然是男人间的私密事情了,例如洞房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张陵嬉皮笑脸道。 东皇菲菲闻言小脸一红,却绷紧了一张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张陵揽着桃树妖的肩膀就这么勾搭着走出了树洞,在树洞里闹腾了许久,已经过了午时,出了树洞发现维持这千年桃树的独立空间早已消散,四周亦没了桃花阵,只是普通的桃花林,这些恐怕跟桃树妖法力尽失有关吧。 而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一层叠了一层,风月山城的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一道电光“咔”的一声好像劈开了天际一般。 “看样子风月山城那边正下着大雨吧。”张陵道。 桃树妖仰头看着天空,没有开口。 “你不问问我将你叫出来做什么吗?” “做什么?”桃树妖问道。 张陵拍拍桃树妖的肩头笑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没打算跟着狼帝混是正确的,归顺幽灵皇朝什么的根本没前途,三千年前天上降下个真君能封印了幽灵异乡的众妖,三千年后,狼帝要真血洗人间,照样会有第二个真君下界,谁能保证这次还会手下留情,留下一部分封印思过呢?” 桃树妖保持着沉默的姿态,他从来没想要臣服狼帝,何况他也没有了千年的道行,就算与重临人世间那些幽灵异乡强悍的众妖们相遇,恐怕也只会被讥笑道行浅薄。妖的世界总是这样的,相比之下,他好像更喜欢人类。 那是因为他灵智初开时,就与人类在一起吗? “年轻人,你不用再向我确认,我可以用自己的元神起誓,今后只在梦缘圣境静心修行,决不踏出一步,也绝对不再伤害任何人。”桃树妖严肃认真道,不等张陵开口就自顾自地对元神起誓。 张陵失笑道:“你这算是大彻大悟吗?也罢,这个还给你。”他将手中瘪下来的卵黄色内丹还给了桃树妖,“应该还有一点能用。” 桃树妖惊愕地看着张陵:“为什么?” 张陵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却忽然粲然一笑:“一定要有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喜欢,我想,足够吗?” 桃树妖看向张陵的眼神多了一分异色,一个妖修行三百年才能凝成内丹,而他上千年道行法力都凝聚在内丹中,完全失去内丹和拥有还剩下些许道行的残破的内丹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心似乎都有些颤抖了,他将残破的只剩下些许法力在其中的内丹接了过来吞入腹中,而后才看着张陵道:“我不会谢你的。”他还记得张陵一指头戳破内丹时,那股流向了四肢百骸的刮骨吸髓之痛!他不恨张陵,但也不会谢他。 张陵闻言哈哈大笑,他伸手甲乙两个小草人带着丙号断臂小草人一跃而上,将小草人收回到包裹中,张陵紧紧身后的油黄大伞,受伤的胳膊上血是不流了,不过还是得找个地方处理下伤口啊。他抬首看着花瓣纷纷扬扬的桃花林笑道:“我只做我喜欢的事,又何须你谢。” “你很不同。”桃树妖极为认真道,至少他从未见过类似张陵这样的人,他看着张陵整理行装的动作问道,“你是要走了吗?那位姑娘还在洞内。” 张陵却是大步向前,头也没回地挥挥手:“我说过了,我来这儿原本就是来看看桃树妖长什么样而已,既然看见了,也该走了。” 桃树妖见状还是忍不住问道:“妖族大军一年后降临人间,你不去做些什么吗?” 张陵闻言回过头,不知何时嘴唇沾上了粉嫩的桃花瓣,就见他挑着眉梢:“你看我的实力单挑狼帝如何?” “不堪一击。”桃树妖回答道。 张陵耸肩:“这不就得了,传言不是说三千年后有个问道者吗?这事儿交给那个问道者就行了,总有人是要去替天行道的嘛,我呢,就随心所欲玩玩吧。好了好了,老妖,人类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乖乖地在这梦缘圣境修行吧。” 张陵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梦缘圣境。 桃树妖看着张陵离开的背影,修行,是啊,他是喜欢在梦缘圣境修行的啊,妖族的事情与他何干,他只需要好好修行就很满足了。只见他的身形越来越淡,直至透明消失…… 上古森林幽灵异乡的东方,一座泛着金光的巨形宝塔俯视着下面茂密巨大的古树,无数金色的符文像瀑布一般从塔顶倾泻而下,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不断地扩散而出,与其余三个方位的宝塔遥相呼应,凝聚成隔绝了世界的金光穹顶笼罩在整个幽灵异乡中。 此刻,一名身穿银色铠甲,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正仰望着这座镇压在幽灵异乡中三千年的无极宝塔。张牙舞爪的银狼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墨染深邃的眸子和紧抿的双唇,望着这隔着穹顶才能见到的日月星辰,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不行,噬霄魔神乃我银月狼族万年守护的封禁之物,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违反禁令将它放出来。”幽灵皇朝内殿中,一名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神情坚定地道。 只见眼前穿着银色铠甲的男子以同样坚决的口吻一字一顿道:“想破除杨戬的无极宝塔封印,唯有噬霄魔神可以一试。” “狼儿!” “母后!” 男子眸光坚决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孩儿已经是狼帝,肩负的不止银月狼族的命运,还有整个妖族的命运,难道母后希望妖族永远被困在金光罩顶的一隅之地吗?” “不行,万年前为了封印噬霄魔神,我银月狼族几乎付出了灭族的代价,谁也不知道放它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狼儿,你是狼帝,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整个妖族的生死。”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将它放出来。”男子沉声道,“以噬霄魔神的能力,恐怕也只能消磨一座无极宝塔,这不是上古之前的世界,这里是幽灵异乡,被四座无极宝塔困了三千年的幽灵异乡。” “总之,我不会同意的,你太年轻了,你根本不能想象噬霄魔神当年带来的灾难。”妇人摇头拒绝。 “母后。”男子轻声叫道,“孩儿已经将它放入无极宝塔中了。” “狼儿你!”美妇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 “母后,孩儿是一定要带领妖族重回人间的。”男子眸色深不见底,他一定会带妖族脱离幽灵异乡,重回人间。只见他眸色微微发亮,无比肯定地道,“一年,只需要一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美妇人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位妖族年轻的狼帝,他一向做事沉稳,从不轻易做决断,可如今,他却瞒着自己做出如此天大的事情,她却不能去指责,因为她知道,狼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这也是妖族的转机吧,她并不知道妖族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是暗无天日,还是血染人间,但既然是自己儿子选择好的道路,那她就选择一路风雨同行! “狼儿,马上就到你百年一次的闭关修行,噬霄魔神之事,母后会亲自监管。” 美妇人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显现出不容拒绝的威仪,她的儿子是狼帝,而她是幽灵皇朝的狼太后。责任,不是由狼帝一个人肩负的。 “母后。”男子轻声叫道,目光坚毅,“孩儿绝对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只需要一年,只要一年…… 东皇菲菲安静地跪坐在桃树妖老巢的地面上,断剑在她手边放着,恩人与桃花妖出去的时间不短了,却始终没见他们回来。这会儿,她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一些东西了。 她用力地眨眨眼,眼前的景物越发清晰起来。她看到不远处昏迷在地上穿着各式各样大红喜服的美丽女子,环视四周,这是树洞的中央,从摆放着的桌椅来看应该是桃树妖日常居所。 她拿着断剑站了起来,空中飘浮着小小的黄色光点,从她眼前发间浮游而去,她却匆匆向树洞外走去。 树洞的通道中,一眼就看到先前与桃树妖决斗时的激烈场景,无数断裂干枯的妖根,爆炸的痕迹,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失去了妖根缠绕,掉落下来的昏迷不醒的人们…… 知道这些人只是昏迷,看到自己师兄弟的时候,东皇菲菲也简单查看了一下,幸而先前有妖根缠绕,恩人将爆炸控制得很好,并没有对其他人造成什么伤害。 或许是没有桃树妖加持在这里的法力,树洞也变得宽阔,她没怎么费力就走了出来。空气中是混合了泥土的潮湿气味,天空中乌云密布,她想起桃树妖说的话,风月山城此时应该还在接受风雨的洗礼吧。 她还记得恩人的声音,一张口满是离经叛道的话,她环视四周,桃花林随风摇摆,回过身,眼前是一株巨大的千年桃树,失去了千年道行,桃树妖的真身也终究只是一株普通的巨大桃树而已。 她四处寻找,没有发现那个满嘴油嘴滑舌的身影,也没有桃树妖的任何踪影,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她与他刚刚经历一番生死劫难,可现在这个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记得他那玩世不恭的充满活力的声音,还有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语调,心底涌起一阵淡淡的失落感。 是不告而别了吗?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师姐,原来你在这里!你没事吧?这里好像是那妖物的巢穴。” 她回过头,看着刚刚醒来的小师弟从树洞中爬了出来,脸上带着谨慎和恐惧,那模样应该是还未从桃花阵中醒过来。 她微微沉吟,恩人不告而别,恐怕是不想其他人知道他,否则也不会连姓名都未曾告知于她。既然如此,就让梦缘圣境发生的一切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密吧。 “没事了,桃树妖已经被诛杀了。”她淡淡地道。 “桃树妖被诛杀了?”小师弟惊讶道,整个人还有点蒙,他只记得在桃花阵中被无数妖根缠得喘不过气来直接晕了过去的事情。 陆续醒过来的师兄弟都从树洞中走了出来,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小师弟则是一副心有余悸却又掩饰不住的兴高采烈:“师兄,师姐真厉害,将桃树妖给杀了!” 听到这些,东皇菲菲并没有开口解释。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立刻回五岳仙盟将幽灵异乡的消息回禀盟主。 正文 第9章 魔劫成道大阵 在回五岳仙盟的路上,东皇菲菲一行夜宿野外。 此刻,她正背靠大树,神情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围着火堆的师兄弟们正在窃窃私语,小师弟极为兴奋,只觉得没有亲眼见到师姐诛杀桃树妖实在遗憾。或许是刚刚经历了桃树妖的事情,大家都很放松,就连受伤最严重,被包裹成粽子的原师弟也在那儿笑得扯到了伤口,疼得眼泪往下掉…… 东皇菲菲看着他们欢闹成一团,眸中闪过一丝不可见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闭上眼睛总能听到那恼人的声音。 想到这里,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嗯?桃花香? 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梦缘圣境,她惊愕地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又抬头看天,阳光温暖而灿烂,粉粉嫩嫩的桃花簇拥在各式各样的枝头上,在微风中摇曳多姿。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走出两步,四周却好像起了大雾,周围的桃树只在一瞬间就被浓郁的大雾淹没,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偌大的世界上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指尖突然一阵疼痛,紧接着,这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好像融入血液里,瞬间刮遍了周身,她痛得想要大喊出声,心脏阵阵地抽搐,周身阵阵地发寒,好难过,好难过……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要疼死了,疼得她鼻翼不停翕动想要缓解,她睁大瞳孔放大的双眼,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双臂抱紧自己,摩挲着双臂,眼泪忽然滑落下来,不要,不要,她摇着头,紧咬着下唇,她不知道不要什么,她只知道,不可以,不要,好难过,为什么,心像是要疼死了…… “菲菲?”身后忽然有人小声轻唤她的名字。 这是,恩人的声音。 她猛然站起身,想要转身投入他怀抱,可是,手中却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她心中一痛,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毫不犹豫地转身一剑刺了出去。 “扑哧”一声,是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她看到对方的胸口漫出了血样的花朵,血渍慢慢在胸口晕染绽放。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心脏好像裂开了一般,疼得她一手捂住了胸口。她抬头看向恩人,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的恩人渐渐隐没在浓郁的雾气中…… “师姐,师姐!” 东皇菲菲猛然惊醒,看向担忧地看着她的小师弟,自己却惊魂未定,原来是个梦啊,可梦中的感觉实在太逼真了。她顿时感觉自己脸上凉凉的,她用手擦了过去,不由一怔,是泪水吗? “师姐,你做噩梦了吗?”小师弟关切地问道,又低声道,“是岳师兄让我过来的,师兄们都很关心师姐。” 她看到师兄弟们关切的眼神,点点头,对小师弟淡淡道:“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师弟“哦”了一声道:“这会儿天黑得厉害,应该是快到卯时了吧。” 她“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全身紧绷,不由得微微放松:“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小师弟转身要离开,却看着她的头顶惊诧地道:“师姐,你头发里沾了个桃花瓣,不会是那棵千年桃树上的花瓣吧?” 她伸手摸了摸,果然摸下来个粉色的桃花瓣,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手扔了去:“你们先去准备吧。” “嗯,师姐。” 她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梦呢,真是奇怪啊。她摇摇头,还是不想了,眼前最要紧的是回去向盟主禀告幽灵异乡中的变化。 东皇菲菲瞬间就将这奇怪的梦抛之脑后,却不知道一百里开外的一间破庙里,张陵“哇”的一声醒了过来,不停地揉着胸口:“哇,好疼好疼,这姑娘在梦里下手也这么狠,幸好我早早地跑掉了,要不然还真会被她戳一剑。” 张陵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回想方才在梦中,她哭得伤心绝望,他还没问怎么回事呢,她提剑回身就戳了过来,一剑穿胸啊,能不疼吗? 此时应该差不多卯时了吧,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出发吧。 张陵站起来伸了一个大懒腰,才晃晃脑袋,整理整理行装,拍拍身上的尘土,他却没发现,在他拍来拍去时,身后有一瓣粉色的桃花瓣从他衣衫上悠悠荡荡滑了下来。 天下之大,今后恐怕是再难见到这位姑娘了,但是,他应该不会忘记她的,这位个性率直还有点别扭的姑娘。 张陵继续开始他漫无目的地游山玩水的生活,而东皇菲菲则带领师兄弟日夜兼程赶回五岳仙盟。此行,除了完成诛杀千年桃树妖的任务外,同时带回了震惊五岳仙盟的消息:幽灵异乡封印即将被突破,妖族大军将在一年之后降临人间…… 五岳为群山之尊,泰山为五岳之长。五岳仙盟的总坛就坐落在云雾缠绕的泰山之上。 五岳仙盟的太泽殿内,盟主东皇太一及四位副盟主,东岳嵩山青衣剑客、西岳华山神火老祖、南岳衡山练辟邪和北岳恒山的不死婆婆在听完了东皇菲菲回禀的情况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千年前,二郎显圣真君留下的四句偈言促使他们的先师祖成立了五岳仙盟,寻找元始圣甲和问道者的下落,没想到在他们积极筹备的同时,妖族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东皇菲菲带来的消息实在让他们有些震惊,但也在意料之中。 高座之上的东皇太一头戴紫金冠,身着一身海青法袍,两袖间绣有金丝龙纹,四十岁上下的他,五官轮廓分明,眉毛浓黑而整齐,眼角紧绷,眼神刚毅,威严十足。 只见他缓缓开口道:“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在他下首的位置,正是东岳嵩山的青衣剑客。他一向穿着随意简单,不知情的人八成要把他当作山间的樵夫,此刻的他剑在腰间,手指头夹着酒葫芦晃来荡去,脸上带着酒后的微醺,眼神却是无比澄澈。 青衣剑客身边的老头神火老祖开口道:“依老祖我来看,我们华山的连长峰就是偈言中的问道者,五岳仙盟应该倾尽盟内资源培养长峰,一年之后,长峰必定能将那群乱世的妖怪打得屁滚尿流,滚回他们老家。”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嘲笑的声音。循声而去,他对面的美艳妇人冷笑出声来:“老祖,依我看,泰山的昆仑、嵩山的巨雄,随便提出来都比你那爱徒连长峰要强得多,还是说偈言中的问道者就跟地头的大白菜一样任人挑选?” 神火老祖闻言不乐意了:“练辟邪你什么意思,敢不敢让他们与长峰一战,要是我们长峰输了,我立马砍条胳膊给你。” “我要你的胳膊做什么,既不能下酒也不能做菜,一股死老头的臭味,看着就倒胃口。” “好了!”练辟邪身旁的不死婆婆用拐杖在地面上“咚咚咚”拄了三下,只见她目光阴戾地看向众人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吵吵嚷嚷,要是我们没有找到偈言中的问道者二次净世,致使妖族一年后冲破幽灵异乡的封印血洗人间,那我们先师祖们成立这五岳仙盟还有什么用?” 神火老祖怒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练辟邪美眸流转,转而问道:“那婆婆说该怎么办?” 不死婆婆咳嗽了两声,看向首座的东皇太一:“还是听听盟主的意思吧。” 东皇太一见状面若沉水道:“本盟主决定开启魔劫成道大阵。” “魔劫成道大阵!”四位副盟主惊愕地看向东皇太一。 魔劫成道大阵乃是千年前,仙盟五位开山祖师耗尽心血炼成,虽然只能发动一次,却能改变天机,创造缘分,让参加破阵的人在闯过重重魔障关卡的同时,得到成为问道者的缘分,而阵法中亦能找到五件元始圣甲的下落。第一位成功破阵的人,只要通灵的元始圣甲愿意臣服于他,穿在他身上,他便是问道者,不单肩负完成二次净世的重任,更是五岳仙盟的新任盟主。 但魔劫成道大阵并非如此简单,此阵凶险异常,闯阵的人不一定能活着成功破阵,并且成功破阵者在过程中如果误堕魔道,那便会成为比妖还要可怕万倍的问魔者!到那个时候,就算天界真君再次临界,也拯救不了这人间劫难。 所以,开启魔劫成道大阵能影响整个五岳仙盟,乃至天下的命运。 一时之间,四位副盟主面面相觑,魔劫成道大阵并非五岳仙盟的盟主一人说了算,五岳仙盟的祖师们曾经立下规矩,要想开启此阵,首先第一条就是人间即将面临妖族之祸,已经不得不做出此举,再者就是必须要五位盟主一致同意。 “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问道者和元始圣甲依然没有下落。”青衣剑客神情坚决地道,“我同意开启魔劫成道大阵。” 东皇太一见状看向其他几个人,他们在思索一番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诸位都同意开启魔劫成道大阵,我们就按照五岳仙盟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公开举行仙道术大赛,定下成绩最好的四十九人闯阵。” 开启魔劫成道大阵的消息一经放出,整个仙道界都为之震动,几乎所有符合参赛条件的修士都纷纷涌入泰山脚下的无泪之城! 无泪之城是一座古城,这座古城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建造的更是无从知晓,只知道这座古城拥有无数神秘的传说。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座古城被发现时,整个古城建造得十分完美,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都恰到好处,人们根本无法想象这座古城是如何建造出来的,因为它实在太完美了。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渐渐有人来此居住,然后陆续有人在这里安家立业。直到今天,无泪之城已经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无泪之城的城主七夜名震一方,方圆几百里的人们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仙道术大赛开启后,来自五湖四海各大门派的高手纷纷涌入无泪之城,也不见这位城主现身,跟各路人士照个面。而在无泪之城维持秩序的,正是五岳仙盟的弟子。 张陵是在仙道术大赛的前一天到达无泪之城的,原本打算游山玩水的他在无意间听到了魔劫成道大阵的消息。闯阵是老爹临走时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必须要完成老爹的心愿。 于是,他改道来了这里。 此刻天色还早,前来无泪之城的人都在城门口排队入城。五岳仙盟的人提前做好了准备,将无泪之城内可供住宿的地方都编了号,所以来无泪之城只需要在城门口领个竹制的编号牌即可。 “玄武街道兴隆客栈丑字号。” 张陵从城门口五岳仙盟的弟子手中领过竹牌,还未前行,就听到前面有女子用清冷的声音道:“玄武街道的诸位请跟我过来。” 张陵闻声抬头,这声音似曾相识?东皇菲菲? 果然,前方那名穿着素色青衣,双眸似水,带着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神情的美丽女子不是东皇菲菲是谁? 他不由得摸摸鼻子,早该想到的,她既然是五岳仙盟的人,出现在无泪之城并不稀奇啊,不过,刚来就碰上,还真是巧啊。 一连几十个人跟在东皇菲菲身后向玄武街道走去,张陵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 只见东皇菲菲边引导着大家在无泪之城中走着边说道:“无泪之城禁止闹事,一旦被发现直接取消参加仙道术大赛的资格,特殊时期,希望各位都能遵守,同时也希望各位能够顺利完成仙道术的比试。” 张陵四处看着这座无泪之城,一路行来没少听到有关这座城的传说,什么美丽之城、完美之城,提起来都令人十分向往,不过这么看过去,总觉得还不如洛阳城,到底是上古之城,街道不够宽,店铺不够大,不过总体看着却很有眼缘,嗯,还是有独特之处的。 耳边又听到东皇菲菲在那儿介绍道:“无泪之城旁有一条古道天水一线,是唯一能通向五岳仙盟总坛的道路,明日的仙道术大赛就在五岳仙盟总坛举行,好了,玄武街道古城客栈到了。” 他们一行几十人中,六七个人被东皇菲菲安置在古城客栈里。不一会儿,东皇菲菲出来继续带着他们行进。很快,张陵就看到前方挂着的木质招牌——兴隆客栈。 剩余的人都被安置在兴隆客栈,在店家的陪同下,东皇菲菲尽职尽责地一个一个安排。 在客栈二楼的尽头,东皇菲菲指着一扇门说道:“丑字号房间到了。” 张陵刚要伸手推开房间,谁知道另有一名男子也正要推开此门,张陵与那名男子同时一愣看向对方。 眼前这个人个头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与自己也不相上下,穿着一身玄色窄袖衣衫,脸色略微苍白,五官好似雕刻般棱角分明,气质却很干净,最关键的是,看模样他跟自己一样:无门无派。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张陵。眼前的年轻人相貌清俊,嘴角似乎总带着无害的笑意,青白色衣衫没有任何装饰,手腕处的袖口卷起,很是随意,只是身后背着把怪异的大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武器,总之,看起来还算正派,不像是有家族有门派的人物。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番,就见对方率先举起自己手中的竹牌道:“我是丑字号的。” 张陵见状,笑眯眯地举起自己手中的竹牌道:“真巧啊,我也是丑字号的。” 东皇菲菲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听到张陵的声音却是如遭雷击,震惊异常,眼睛看向张陵,脱口而出:“是你!” 那一瞬间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梦境中雾气弥漫的世界,她一剑刺穿恩人的胸口,血花在他的胸口迅速浸染开来,痛,好痛,心口像是撕裂了一般,她缓缓抬起头,这次恩人的面容没有消失在雾气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与眼前这个男子的相貌重叠在了一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你怎么了?”张陵吓了一跳,这姑娘怎么见到他就哭得梨花带雨啊。 东皇菲菲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一遇到他就变得这么不对劲? 都是那天的梦在作怪,害得她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在下面喊道:“师妹,我和昆仑师兄来找你了,你这边安顿完了没有?” 低头看去,就见客栈的大厅里站着两名身材颀长,穿着一模一样的冰蓝色服饰的男子,这装束大家都认得,是五岳仙盟弟子的服饰。 这两名男子长相都十分出众,气质斐然,他们同时仰头看着二楼的东皇菲菲,喊话的男子眸光闪耀,眼角微弯带着温暖的笑意,而另一名男子虽然表情严肃,但看向东皇菲菲的眼神还是微微柔和了一下。 东皇菲菲连忙答道:“昆仑师兄,云奇师兄,你们怎么来了,我这里出了一点小状况,很快就好。” 听到东皇菲菲如此答话,客栈里立刻就有人惊呼道:“是五岳仙盟的大师兄昆仑和二师兄云奇!” 周围顿时哗然,这位昆仑大师兄乃是仙道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道法修为高深,剑术造诣非凡,不仅如此,他还是五岳盟主最得意的弟子,极有可能就是偈言中的问道者。 张陵耳边听着知情者意犹未尽的窃窃私语,居高临下将这两位出众的师兄打量了一番,这位大师兄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东皇菲菲,目光遇到那位二师兄时,对方竟然还冲他温和一笑,他自然也笑眯眯地回应了下。 东皇菲菲有些心绪不宁,没有与张陵多说什么,反而是冷着一张脸公事公办,她仔细看过两块竹牌后道:“应该是制作竹牌的弟子的失误,不过其他房间都已经编号完毕,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安置,不如请你们二位同住一个房间,将就一晚上如何?” 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闻言一言不发地推开了丑字号的房门,张陵见状也跟着走了进去。丑字号的房间不大,摆设也很简单,桌椅板凳盆架,还有一张干净整洁的木床。 年轻男子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凳子上,张陵则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自来熟地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张陵,兄台呢?” “铁郎。” “原来是铁郎兄,久仰久仰。” 铁郎:“……” 张陵爱笑,亲和力十足,铁郎虽然话不多,只与张陵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却也相安无事,加上连日来赶路,明日又要参加仙道术大赛,二人填饱了肚子,早早就休息去了。 倒是东皇菲菲忙了一天回到自己房间时,想到了先前在无泪之城遇到张陵的事情,不自觉有些恍惚,还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到了,没想到一个月不到他们就又见面了。 “咚咚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就听到云奇师兄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妹,休息了吗?” 东皇菲菲打开了门,看见云奇师兄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容,手中还端着一盘糕点。 “芸豆卷!”东皇菲菲惊喜道,双手接了过来,伸手捏了一块放入口中,软软糯糯中还带着一丝甜香,实在太好吃了。 东皇菲菲吃着芸豆卷,神情又满足又幸福。云奇看着师妹幸福满足的样子,宠溺地笑了:“师妹今天辛苦了,这是师兄特地买来犒劳你的。” “谢谢师兄。”东皇菲菲吃着芸豆卷双眼都幸福得弯了下来。 等到东皇菲菲吃得差不多了,云奇才开口关心道:“师妹今天在兴隆客栈的时候怎么了?” 东皇菲菲闻言一怔,云奇师兄一向心细,她当时无缘无故流泪,虽然反应过来即刻就擦了,却还是被云奇师兄看出了端倪,她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吧。” “是不是因为斩杀千年桃树妖的事情?”云奇问道,“你首次下山不仅顺利完成了任务,还带回这么重要的消息,师父其实是很开心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师父又太忙,很多事情都顾不上,所以才会……” “师兄,”东皇菲菲打断云奇的话,脸上扯出个笑容道,“我知道的,你不用替我爹说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从小,爹的眼中就没有她,因为他是五岳盟主,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她注定要被爹忽略,尽管她从小就努力修行期望能得到他的认可。虽然此次任务顺利完成,回来的路上也曾经想过爹爹有可能会夸她两句,却没想到爹爹对她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种被漠视的感觉,的确让她很失落。 所以,她最近一段时间情绪颇为低沉,没想到云奇师兄也是看在眼里的。 “好了,不开心的话就不多说了,走,师兄带你去看大师兄练剑。” 正文 第10章 仙道术大赛 “明日就是仙道术大赛了,昆仑师兄还在练剑?”东皇菲菲愕然。听爹说,昆仑师兄在剑术上的修为已经超越了他,尽管如此,昆仑师兄依然坚持每日苦练,就连今天也不例外吗? 她跟在云奇师兄身后,悄然来到山林的小型演武场,那是一整块巨石形成的平台,巨石的另一边是万丈悬崖。 明亮的月光下,昆仑师兄身法轻盈,好似一缕山雾,剑随心意,舞出无数道寒光。 东皇菲菲在一旁越看越震惊,他们五岳仙盟以剑入道,可以说他们对仙道术的修行就是对剑法的修行,昆仑师兄每出一剑,竟然都暗合天地之法,每一招都完美无缺,每一招都毫无破绽,如果是她来与昆仑师兄对阵的话……想到这里,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直追随在昆仑师兄的身后,像泰山一脉所有的弟子一样,崇拜着他,甚至爱慕着他,她也与所有人都一样,心中早已认定了昆仑师兄就是问道者,虽然她也偷偷地想过,自己就是爹心中的问道者,她一直那么努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超越师兄,成为偈言中的问道者,那时候爹的目光才会落在她的身上。 如今看来,她始终只能跟随在昆仑师兄的身后啊。 “菲菲,云奇,你们怎么来了?”昆仑收了剑,向他们走了过来。方才练剑时就已经捕捉到了他们的气息,只不过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几十年如一日,不做完是不会去做别的事情的。 “大师兄,师妹回来后大家每天都忙得团团转,这会儿能得个空,当然要聚一聚了。”云奇笑道,“再说,先前师妹第一次下山除妖,可以说圆满完成了师门任务,可直到现在我们当师兄的还没给师妹庆祝呢。” 昆仑闻言忙道:“菲菲,最近师兄一直在忙,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去给师妹庆祝。” 东皇菲菲闻言笑笑:“没事的,大师兄,谁也没想到妖族那边会有异变,最近盟内事情繁多,你是大师兄当然会很忙,我知道的。”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下山去给师妹庆祝吧!”云奇提议道。 “现在?”昆仑闻言微微蹙眉,“明日仙道术大赛就要开始了,这个时间不太合适。” “大师兄!”云奇重重地叫道,“今天要是没时间,等仙道术大赛开始就更没时间了,再说,明日仙道术大赛只是刚刚开始,区区前几轮大师兄难道没信心过吗?” 昆仑还在犹豫,东皇菲菲见状勉强笑道:“没事的,大师兄,二师兄,我的事不重要。” “谁说的,师妹的事,在我们大师兄眼里是最重要的。”云奇眸中闪着笑意看向昆仑道,“大师兄,你看,师妹都失落了,你就答应了吧。” 昆仑看向东皇菲菲,她小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中却有一丝失望在其中,脑中一热,道:“好,我们现在就下山。” 云奇在无泪之城找了一间小酒馆,虽然在仙道术大赛开始之际,整个无泪之城都被住满了,这间小酒馆却因为地处偏僻,倒是并无外人打扰。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东皇菲菲与他们在一起只觉得温暖得像家人一般,喝起酒来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什么都聊,一坛子酒很快就喝光了。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云奇红着一张俊脸趴在桌子上打了个酒嗝,眼睛已经醉得睁不开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东皇菲菲见状,端着酒碗嘻嘻地笑了:“云……云奇师兄醉了。”她脸色绯红,歪着头看向昆仑道,“大师兄,咦,有两个大师兄。” 昆仑并没有云奇和东皇菲菲喝得多,他毕竟是大师兄,还要照顾他们二人。此刻,他看着东皇菲菲肤色似桃花般粉粉嫩嫩,醉眼迷蒙中泛着慵懒,粉嫩的嘴唇微微轻启,如此微醺的模样煞是可人。 他的心就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他喜欢菲菲很久了,这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知道菲菲迟早是要嫁给他的。此时此刻,看到菲菲如此迷人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了,冲动地抓住菲菲柔嫩的小手,动情地道:“菲菲。” 东皇菲菲被昆仑突然抓住双手,酒碗“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她马上想抽回手,昆仑却握得紧紧的,不容她抽回,只见他目光幽深,好似有海一般的热情在心里翻涌,声音低沉沙哑却又无比坚决道:“菲菲,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等魔劫成道大阵开启,我一定会成为问道者,等我成为问道者,就向师父提亲。”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东皇菲菲惊愣在当场,她是开心的,因为从小在她眼里,大师兄一直都是托付终身的不二人选,这个想法根深蒂固。可是,此刻她的心里却泛起一丝犹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犹豫,只是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大师兄眼神炙热地看着自己时,心中不由颤了颤。 “大师兄,你是不是喝醉了?”说话时,她不由自主地躲开大师兄炽烈的目光。 昆仑从东皇菲菲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犹豫,他却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因为师父一直漠视菲菲所有的努力,所以,她一直以自己为目标努力修道练剑,也许菲菲也是想成为问道者吧。 没关系,他等得起。 “菲菲,师兄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师兄再没有像今天这般清醒了。”昆仑松开东皇菲菲的双手,眸光自信,举起手道,“昆仑在此向祖师爷发誓,一定会夺得问道者之名!之后就娶东皇菲菲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东皇菲菲看向昆仑,他英俊的面容上满是认真和自信,这样的誓言,真的很让她感动。 她一直追随着的大师兄,热烈而深情地望着她,声音沙哑而温柔:“菲菲,你不用急着回答,师兄会等你的。” 她还是怔愣了,呆呆地望着昆仑师兄,明明一直都很期待的,却好像哪里不太对,她用力地甩了甩头,她一定是喝多了喝醉了,抬头看天,今天的月亮胖胖的,带着淡淡的银光,很温柔很美。 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或许,真的是,可以的吧。 陪在师兄身边,一生一世…… 仙道术比试在泰山之巅五岳仙盟内能够容纳数千人的演武场举行,演武场的正东方直上九十九级台阶是依照八卦的外形建造的白玉祭坛,祭坛分三层,最上层祭的是天地全神,巨大的方形紫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第二层则挂着五岳仙盟开山鼻祖的五位先师祖画像,第三层则设置了现任五岳仙盟正副盟主的位置。 这个季节天色亮得早,不到辰时,前来参加仙道术比试的其他人也已经陆陆续续到达了演武场,整个演武场的外围全部被参加比试的人站满了。 今日的比试定在巳时开始,堪堪巳时,五岳仙盟的五位正副盟主全部到场落座。 作为盟主的东皇太一身穿皂色暗金法衣,只见他目光锐利,神情不怒而威,他一站起来就威慑全场,很快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这位气势惊人的五岳仙盟盟主。 只见他站在台前,开始讲话。他的声音不高,却传遍了整个演武场,直达每个人的心底。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好深厚的法力,不愧是五岳仙盟的盟主。 “本次比试共分十个关卡,五次道心、法力的比试,以及五次仙缘测试,每经过道心、法力的测试后,比试者都要进行仙缘测试,就是在这祭坛前的布袋中抽取一颗小石头。” 众人随之看向白玉祭坛的位置,果然就在台阶前的桌子上看到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既然能容纳在场所有人取石头,这个不起眼的布袋想必是个芥子空间类的宝贝。 东皇太一继续道:“布袋中的小石头只有黑白两色,由我等五位正副盟主中的一位来抽取一颗小石头,假如是白色,那么所有抽取到白色的人就都可以留下,黑色的一律出局,反之,则是白色全部出局。” 听到这条规则,整个演武场都哗然,甚至有人站起来不愿意地叫道:“这是什么狗屁测试!” “这样的测试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为什么不凭实力!” …… 整个会场闹成一片。 见此情景,东皇太一眸光凛然,他威严的声音盖过整个会场:“运气,本身就是实力的一种。” 此话一出,再无一人对仙缘测试有微词,众人安静了下来,等待第一轮测试的到来。 张陵是与铁郎一块来的,二人挤在人群中,但他与铁郎的个子还是比一般人要高,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了演武场上的情景。 巳时的钟声敲响,第一轮测试就开始了。 对所有人来说第一轮的测试最为简单,因为他们只需要站在演武场开启的阵法中,比赛只给一炷香的时间,只要是心思沉静的修道之人都能顺利地通过考验,但凡心思稍有浮动,阵法便会将此人弹飞出去。所以这一轮比赛过程中,只看到无数参赛者被阵法弹了出去,画面竟然还很壮观。 张陵和铁郎二人倒是轻松晋级。 第一轮测试结束,紧接着就是测仙缘,经过了第一轮选拔的众人排成了一队。远远的张陵就看见了穿着冰蓝色弟子服饰的东皇菲菲,她与那位昆仑大师兄和云奇二师兄在一起,三个人俱是人中龙凤,很是惹人注目。 众人轮流在祭坛的灰色布袋里取出一颗小石头,果然是有黑有白,不少人心中惶惶然,甚至有人将自己抽到的白色小石头合在掌心,紧闭着双眼低声叫道:“白、白、白。” 张陵跟在铁郎身后,见铁郎走到布袋前,伸手取出一颗黑色的小石头,他笑了笑,跟着上前,去摸那布袋,布袋看起来真不大,但手一伸进去,却发现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颗小石头,张陵随手取出一颗,竟然也是黑色。 等到众人已经全部抽取石子完毕,就见台上有位穿着杏黄色法袍的小老头站了起来。 有人悄声道:“这位就是西岳华山的神火老祖,听说这老祖脾气特别不好,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不过,今日看来,小老头对此事十分重视,脾气也跟着收敛了。只见他神情肃穆地从祭坛的布袋中取出一颗石子来,大拇指一弹,那颗石子被弹到了空中,众人皆看得很清楚,那是一颗黑色的小石头。 几乎同时,众人的脸上泛起惊愕、失望、难过、惊喜的表情。 紧接着就有弟子喊道:“持白色石子者全部出局。” 顿时就有人当场痛哭失声,被五岳仙盟的弟子提前带了出去,大部分持白色石子的参赛者只感觉心中不甘又遗憾,仙缘,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出局者有些离开了,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看接下来的比试。 经过两轮比试,演武场中参赛者又少了大半,仅是前两次的关卡测试,就少了将近一半参赛者,闯阵者的选拔也直接体现出大道之上的冷酷无情。 第三轮比试是在问心阵中,不论是谁,一旦踏入阵法之中,周围就会呈现出这个人心底最想要的一切…… “禀盟主,昆仑大师兄已经出来了。”有弟子来报。 始终面无表情的东皇太一,眸中闪过欣慰之色。 紧接着就有弟子过来道:“嵩山巨雄师兄出来了。” 众人看向青衣剑客,只见他欣喜地道:“一剑破虚妄,不愧是东皇的弟子,巨雄还是欠缺了一些。” 东皇太一闻言道:“巨雄为人单纯通透,剑心澄明,剑术造诣不在昆仑之下。” 青衣剑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众人也将注意力再次转入演武场中,参赛者困在阵法中,好像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一般,有人欣喜,有人哀愁,也有人茫然无措。 五岳仙盟的昆仑,道心弥坚,进入阵法后,好似寒星的双眼瞬间就看穿了法门所在,他闭上双眼,长剑出鞘,寒光一闪,虚妄的世界被他一剑斩成两半,整个画面在那一剑中分错开,上面的画面整体滑落了下来,“砰”的一声,昆仑周围的画面全部破碎而去,他张开了冷凝的双眼,问心阵被他一剑破开,演武场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而嵩山一脉的巨雄,尽管身材魁梧,为人却心思单纯,他身后背着的重型巨剑据说是由青衣剑客亲手为他打造的,青衣剑客将打造而成的巨剑送给他时,曾经淡淡道:“是你的剑,就由你来起名吧。” 而巨雄只是挠挠头,老实道:“徒儿不会起名字。” 青衣剑客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竟然随他去了。 所以,巨雄身后那把重型巨剑是一把没有名字的剑,久而久之,旁人就称之为无名剑。 说是无名,实则有名。 巨雄的世界像天空一样纯净,而心思单纯剑心澄明的他很快就看了个通透,巨剑无刃,一挥之下,磅礴的剑气向两边席卷而去,整个画面像是卷起来的边角一样,“砰”的一声,阵破。 巨雄破阵后,就看到不远处已经走出来的昆仑,他也只是咧嘴一笑,手中的巨剑,漆黑如墨…… 问心阵的破阵时间只有一炷香,第三轮比试快要结束时,白玉祭坛下坐着的青衣剑客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神火老祖第一时间问道。 青衣剑客的目光落在演武场中,看向那个刚刚破阵而出的人,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脸上笑容朝气蓬勃,身后背着一把油伞的他,正冲着已经破阵而出玄色衣衫的男子挥手。 “没什么。”青衣剑客回道,他只是觉得很有意思,第三轮比试的众人全部是法力破除虚妄,如此问心阵自然会消失,而众人也算是破阵而出,唯有这个年轻人,是实打实用阵法基础破了他这问心阵,虽然破阵的方法不同,他这一轮考校的是法力,这个年轻人却用了脑子,呵呵,很有趣。 第四轮依然是测试仙缘,张陵再次摸出一枚黑色的小石头,他看着铁郎手中一样是黑色,举起自己手中这块笑道:“铁兄弟,猜猜看这次会是什么颜色。” 铁郎只是看了一眼张陵,就无比肯定道:“黑色,一定是黑色。” 此刻,天色已接近黄昏,山间的晚霞绚丽多姿,笼罩在晚霞中的练辟邪从布袋中取出一枚石子,妩媚多姿地一笑:“白色。” 持有白色石子的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练辟邪勾起红唇亮出手中的石子,哪里是白色啊,明明是黑色! 顿时,演武场就传来一片哀号之声。 “猜中了。”张陵胳膊搭在铁郎的肩膀上,笑吟吟道,“为了庆祝我们顺利通过第四轮,今晚请我吃饭吧。” 铁郎转而看向张陵,神情极为认真,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是不喜欢说话,你就真的把我当傻子看吗?” 张陵闻言愕然道:“我不过是想蹭顿饭,铁兄弟你没这么小气吧?” “嗯,我并不大方。”铁郎如实道。 张陵只能摸摸鼻子,笑着拍拍铁郎的肩:“走啦走啦,我早问过了,荷花巷那儿有家店里的包子特别好吃,我请你啊。” 铁郎闻言嘴角微微一勾:“好啊。” 暮色下,两位年轻人的身影快速穿梭在下山的队伍中,向无泪之城的包子铺奔去。 翌日,五岳仙盟的演武场依然是人山人海,百年不遇的仙道术比赛吸引了众多参赛者的目光,就是昨天已经出局的人依然前来观战。 “老铁,包子还吃不吃?”张陵从怀中拿出个鼓囊囊的油纸包来,热切地道,“酱肉的,还热着呢。” 铁郎一看见包子,脸就黑了一圈,这小子说什么他请客,等两人大快朵颐之后,这小子竟然告诉他没带钱,看着摞了十几层的笼屉,他只能默默拿出钱袋来付钱。最令人生气的是,这小子还在那兴高采烈地喊着:“老板,多算两屉酱肉包,明早我来拿。” 铁郎拒绝吃张陵手中的包子,张陵却也不客气,再次包好了塞怀里,你想啊,今日一比肯定又是一天,他当然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昨日晋级的参赛者请跟我来。” 两名五岳仙盟的弟子,带着剩余的一千多人离开了演武场,一路行进到了一座高大的山峰前。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弟子道:“此处就是第五轮比试地点。” 众人抬头望去,此时还是清晨,阳光下被淡淡山雾笼着的山峰中树木葱茏,树林里不时传来怪异的鸟叫声,而在入口处,却隐隐传来一股森冷的寒意。 站在入口处的参赛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只要穿过这座山峰就能重新回到演武场。”那名领头的弟子补充道,“只取前五百名。” “此峰名为万兽峰,不过五岳仙盟的弟子更喜欢称之为炼狱峰,各位入峰时可以在我们师兄弟这里领取冲天筒,遇到危险点燃即可,自然会有人去救你们,只不过,点燃冲天筒也就代表你出局了,就请各位多加小心了。” “哼。”只见一名手拿长刀,身穿墨绿劲装的男子率先进入到了炼狱峰内,几个起落,身形就消失在山峰里。 “是神火老祖的徒弟连长峰,”有人认出来那名男子,“听说他手中的大夏龙雀刀能劈开万法,直达通天之境。” “这么厉害,与泰山派那位昆仑大师兄比如何?” “不好说,据说昆仑尽得古灵伏魔诀的真传,年轻一辈中首屈一指,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不见得敢硬接连长峰破灭万法的一砍啊。”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张陵也在一旁跟着点头,连长峰第一个进去,菲菲同昆仑、云奇等人紧接着跟进去,然后就是嵩山的巨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