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第一章 教训司幽族那群王八蛋 时值深冬,晨间,位于东荒一隅的天狼族一派银装素裹。 冷清的街道上,唯有一家酒肆里隐有丝竹之声。 酒肆后门口,堆满皑皑白雪的雀檐下,扶桑身披朱红色斗篷,趴在门边向酒肆后院里张望。 身后忽然刮过一阵阴风,扭头一看,正是酒肆里的小伙计,扶桑最好的朋友赵淮玉翻墙出来了。 赵淮玉身着一套黑色劲装,少年神情冷峻,面如刀刻斧削,凛冽而又格外俊俏,实不枉他“天狼族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扶桑薄唇轻启,尚未说话,却见赵淮玉轻挑眉梢,道:“听说近日狼王旧伤复发,桑爷你不在狼王身边照顾着,怎么来找我了?”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你帮忙!”扶桑语气郑重,开门见山道,“族人皆知我是孤儿,三岁那年,是狼王将我带回天狼族,这些年来更是把我视作亲生女儿。” “如今狼王病重,隔壁的司幽族屡屡前来天狼族边境挑衅,我受狼王厚恩,理应替狼王教训教训司幽族那群王八蛋!” 说起司幽族,天狼族人无一不是恨得咬牙切齿! 大荒东部诸多部落,大部分是天帝帝俊的后代,其中以司幽族最是富庶强大。 百余年前,狼王率领族人在东荒南部创建基业,形成了一个新部落,名为天狼族。 司幽族顾忌狼王骁勇善战,十二年前联合东荒各部落与天狼族交战,意在灭掉弱小的天狼族。 此战虽是天狼族获胜,然而狼王却在这场战役之中落下重病,身体每况愈下,是以天狼族虽然打了胜仗,也是惨胜。 近几年来,司幽族趁狼王伤情严重,履番挑衅天狼族,强取豪夺,无恶不作! 思及此,扶桑不由得明眸圆睁,眸光凌厉。 片刻,赵淮玉摸了摸下巴,会意的颔首:“你是想夺回数年前被司幽族抢去了的探雾灯?” 扶桑扬起下巴,清亮的杏眸中神采坚定:“一句话,你可去?” 赵淮玉素爱冒险,于是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当即点了头。 天狼族最北端,岚岚雾霭氤氲在一望无垠的倾心江上,此江横亘在天狼族和司幽族之间,是两族的交汇之处。 赵淮玉扎了一只竹排,与扶桑顶着大雾横渡倾心江。 苍茫大雾中,扶桑一边拨桨,一边咬牙抱怨道:“倾心江上终年大雾,当初探雾灯被天狼族掌管时,狼王向来都是吩咐族兵将探雾灯立于江岸,以照亮整个江面,好让族人捕鱼的!” “如今司幽族抢了探雾灯,不让我们在江上打鱼,也不肯照亮江面,实在欺人太甚!” 赵淮玉安静地听扶桑抱怨,也不接话,心想须留着力气,才能划过这十里宽的倾心江。 一路上,幸而赵淮玉方向感极强,冒着大雾竟也没在江上兜圈子。 黄昏薄暮,扶桑与赵淮玉终于偷渡到倾心江彼岸,今日运气极佳,司幽族人未到江上打鱼,也无人发现扶桑和赵淮玉从天狼族偷渡而来。 这不是扶桑与赵淮玉第一次偷偷混进司幽族了,赵淮玉平素喜爱劫富济贫,扶桑不知随赵淮玉做过多少偷鸡摸狗的事情。 故而混进司幽族,对于赵淮玉来说实属小事一桩。 扶桑与赵淮玉冒充商人混进司幽族时,天色已然暗淡。司幽族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吆喝声管弦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扶桑与赵淮玉找了一家茶肆稍做歇息。 方一坐下,扶桑便悄悄对赵淮玉提议:“此刻天色已晚,我们正好混进司幽族灯冢里,将探雾灯偷出来。” 赵淮玉摇了摇头,语调甚是从容:“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拿探雾灯也不迟。” 扶桑柳眉一蹙:“夜长梦多,你不会还想凭你这副美貌,在司幽族勾引几朵瑶芳吧?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着起身要走。 赵淮玉却把扶桑一拉,起身便强行拽着扶桑找了家客栈,只开了一间客房。扶桑咬牙切齿,暗骂赵淮玉铁公鸡,抠门至极! 当夜,客房里灯火如豆,扶桑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赵淮玉则见怪不怪地坐在桌案边,若有所思。 “桑爷,若非狼王已为你订下婚约,我看你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瞧你这副姿态,难怪天狼族的老少都叫你桑爷!”少顷,赵淮玉笑道。 扶桑懒得与他争辩这个,只是气恼道:“今夜是偷回探雾灯的最佳时机,你偏拦着我!明日你若再不去,我真的一个人去灯冢了!” “是了是了,你只管先睡觉!”赵淮玉伸了个懒腰,拿了榻上的锦被打了个地铺,睡得极自在酣畅。 两人好歹是青梅竹马,合衣同睡一间房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不过思及盗灯并非一件易事,夜里扶桑有些失眠。 半夜,赵淮玉似乎开门出去了一趟,扶桑未曾多想,到了翌日清晨,睁开眼睛便看见赵淮玉扔了一套男装过来。 “灯冢外每晚都有六个族兵看守,你一点儿法术都不会,昨夜若是我们去盗灯,只能落得个被抓现行的下场!” “我早已打听过了,司幽族三日打一次鱼,每隔三日的清晨,需有两个渔民到灯冢里拿到六盏探雾灯,分发给其他渔民,方可打鱼。” 扶桑恍然大悟,原来赵淮玉并非无心取探雾灯,而是打算假扮成司幽族取灯的渔民,光明正大的走进灯冢里拿探雾灯。 一股崇拜油然而生,扶桑听话的换好了男装,与赵淮玉前往灯冢。 扶桑素来只绾一个单螺髻,她在天狼族没什么朋友,只与赵淮玉厮混多年,举止神态都有男子的英气。 故今日这装束,倒让人看不出扶桑其实是个女子。 赵淮玉脑筋转得快,来过司幽族三五次,对司幽族边城的地形便已烂熟于心,很快就带着扶桑来到了灯冢外。 灯冢外,大门两侧分别站了一个看管探雾灯的族兵。 一个红鼻子的中年男子坐在门外的摇椅上,姿态甚清闲,此人乃是边城的管事墨林,偶尔会到灯冢外当差。 赵淮玉觑了墨林一眼,低声对扶桑说:“司幽族渔民往常都是辰时末才来取灯,现下卯时刚过,我们先他们一步来取灯,必然引起这管事的怀疑……” 扶桑眼珠一转,拍了拍胸脯对赵淮玉道:“你去取灯,我自会对付这个红鼻子的!” 正文 第一卷 第二章 我占你什么便宜 扶桑在灯冢外等候赵淮玉,墨林仍悠闲地躺在摇椅上。 先前赵淮玉特地观察过司幽族渔民如何取灯,发觉进入灯冢无须令牌或是信物。 想必司幽族如此随意,一是因民风粗犷,二是司幽族自恃强盛,料不到会有外族前来盗灯。 赵淮玉这渔民扮得极为逼真,因此畅通无阻地走进灯冢,只见探雾灯被司幽族改良成宫灯的形状,小巧玲珑。 如此这般,正好可以让赵淮玉不费吹灰之力,将六盏灯搬出去。 不久,扶桑便望见赵淮玉手里提了六盏小小的宫灯,自灯冢里阔步走来,向扶桑微微点头。 此时天色尚且灰暗,风中尽是刺骨的寒意。 扶桑与赵淮玉行色从容,路过墨林身旁时,忽然听见墨林咳嗽一声,随即发问:“平日都是辰时将尽才来取灯,今日为何早些?” 扶桑与赵淮玉顿住脚步,扶桑粗着嗓音回答道:“我们奉君上之命,大老远的从中司赶到边城,取了探雾灯到倾心江上捕几条好鱼为君上炖汤,不早些去,如何捕得到好鱼?” 墨林一听扶桑是君上墨兰派来的人,当即腆着笑脸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躬身道:“原来是君上差来的两位勇士啊,方才小人失礼了!” 扶桑态度不善,不耐烦道:“既已知情,还磨磨唧唧的做甚?耽搁了君上喝汤,你可担待不起!” 墨林见扶桑态度如此恶劣,想必的确是在中司圣殿里当差的贵族公子,于是悻悻地让出去路,笑盈盈的道:“两位慢走,慢走!” 墨林这般软弱无能,扶桑与赵淮玉又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灯冢。 随后,赵淮玉找了个隐秘的巷尾,将探雾灯的灯芯取出来,装入随身携带的储物瓶里。 这瓶子乃是他从天狼族一个富豪家里偷来的神器,瓶子极小,却能装下不少东西。 事毕,赵淮玉与扶桑又回到客栈,换回之前的装束,准备赶回天狼族,将探雾灯交给狼后。 归途中,赵淮玉拍了拍扶桑的肩,语调轻挑:“想不到你比我还能瞎说八道,那管事就如此被你打发了!” 扶桑挑了挑眉,语气里含着得意:“你莫看这管事老实,当年带人抢走探雾灯,讨好墨兰的就是他。” “我听狼王说起过此人,听说他与司幽族君上墨兰是远房亲戚,名叫,名叫墨林吧……” “但此人喜欢阿谀奉承,无人肯聘他做族中长老,他哭爹喊娘的求了许多人,才求墨兰给了他一个边城管事的清闲职位。” 赵淮玉抓了抓眉毛,唔了一声:“难怪一说起司幽族君上墨兰,他便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眨眼,旭日东升,云蒸霞蔚的朝阳笼罩苍穹,将寒意驱散了不少。 望着街头巷尾渐次热闹起来,扶桑谨慎地四下扫了一圈,对赵淮玉说:“眼下天光大亮,那墨林想必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受骗,我们须得赶紧离开边城才行。” 赵淮玉对此深以为然,两人立刻加快了脚步,赶到城门前。 走出城门时,扶桑默默地走在赵淮玉身后,不断往回张望。 本想为赵淮玉探清后方可有人来追赶,走了一段路,却冷不丁地听见前面的赵淮玉发出一声惊呼。 “桑爷,你何时长这么高了?” 扶桑心里诧异,定睛一看,只见赵淮玉正抓着一个人的手腕,此人身着赤红色长袍,青丝垂背,身影修长。 扶桑尚未辩出这人是谁,又见赵淮玉脸色惨白,用力甩开那人的手,委屈地嗫嚅道:“你,你怎么变成男人了?” 这一刻,扶桑真是快要被赵淮玉蠢哭了,落在后头的她连忙对赵淮玉招手:“赵淮玉,我在这儿!” 扶桑一边说着一边跑上前去,只见这红衣男子出手要抢赵淮玉衣襟下的储物瓶,想必是来夺探雾灯的! 赵淮玉这才警惕起来,接了招,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言毕,城门口倏忽涌出十几个人,正是墨林带了一波手下前来追赶扶桑和赵淮玉。 扶桑心上一紧,又见一个看守城门的族兵指着她,对墨林道:“管事大人,方才就是这两人出城了。” “给我抓住她们!”墨林大袖一挥。 闻言,赵淮玉不再与那红衣男子纠缠,立即伸手要拉扶桑。 赵淮玉本想带上扶桑渡江逃跑,却听那红衣男子低声道:“此时渡江必被抓获。边城西南方有一座凌峰山,地势险峻,可做藏身之地,你我分头引开追兵,到时候在山头上汇合。” 赵淮玉点了点头,抬头时又委实迷茫,他为和要与这个人汇合? 孰料下一刻,赵淮玉便眼睁睁地看着红衣男子揽住扶桑的腰,一遛烟地腾空而起,他居然抓了扶桑做人质! 来不及多想,司幽族的追兵穷追不舍,赵淮玉只得抓紧时间逃跑。 幸而他武艺高强,利落地抽出系在腰间的软剑,挑了个剑花,三两下便击退了几个追兵,旋即一个轻功遁入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凛凛寒风中,扶桑在那红衣男子臂弯中用力挣扎,继而大骂:“你这衣冠楚楚的王八蛋,本姑娘已是有了婚约的人了,快把你的猪蹄放下!休要借机揩油!” 半晌,那红衣男子才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哂笑:“我将手松开,你立刻会摔得粉身碎骨。” 扶桑仍然挣扎:“摔死也比被你这个色鬼占了便宜强!” 话音刚落,只听红衣男子哈哈大笑,语气很是不屑:“姑娘年方未满二八吧?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像个男人,我占你什么便宜?” 实在欺人太甚! 扶桑忍无可忍,侧身在红衣男子肩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却只是声线平缓:“小姑娘,你是犬族吧?” 说罢,两人已停在一座草木葱茏的山头,红衣男子将环在扶桑腰间的手松开,纵身一跃便飞到了一棵梅花树上。 “你这混蛋到底是什么人?想抢我们的探雾灯做甚?”扶桑从地上捡起石子往树梢扔过去。 红衣男子不搭话,从容地从衣袂下拿出一罐酒,一手托着腮,一手拎着酒罐,侧卧在朵朵洁白胜雪的寒梅间,仰头饮酒,酣畅淋漓。 扶桑怒不可遏,高声大骂:“死混蛋!我警告你赶紧带我去找赵淮玉,否则回天狼族后,我定要把你抓去浸猪笼!” 良久,一道淡然得不能再淡然的声音才从树梢传来:“小姑娘,看看你身后,再想想你到底还能不能回天狼族罢!” 扶桑愣了愣,转头一看,离她三丈外的地方,一头巨大的黑熊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踱过来。 刹那间,扶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正文 第一卷 第三章 将来本姑娘要你全族人的狗命 寒风在林间呼啸,宛如猛兽的疯狂咆哮,寒意侵入四肢百骸。 步步逼近的黑熊陡然发出一声嘶吼,扶桑打了个哆嗦,连忙跑到梅花树下,用力拍打梅花树干,向树梢的红衣男子求救。 “你快拉我上去!”扶桑喊道。 那人对扶桑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饮酒,醇香的酒水伴着枝头落下的芳菲,如同一场绚烂的盛世烟雨,落在扶桑的脸庞,分外凉薄。 与此同时,黑熊已来到扶桑跟前,利爪一挥。 扶桑下意识的闪了一闪,匆匆抬起右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却见一道璀璨的火光从手腕那串石头子上骤然挣脱,耀眼的弧光势如破竹,将黑熊掀翻在地。 红衣男子见这一幕,眼中划过一丝震惊,这小姑娘的手串,难道就是从梵界流落到凡尘的二十四粒星月菩提? 扶桑堪堪松了一口气,那黑熊竟又爬了起来,再次不死不休地朝她扑杀上来,扶桑咬了咬牙,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斑驳树影中,扶桑掐了个诀,旋即林间的所有乱石白沙皆汇聚于她的右手掌心,她眼睛一亮,立时将堆积如山的沙石向黑熊砸过去。 霎时间,黑熊被埋在土丘之下,一命呜呼。 这时,侧卧树梢的红衣男子停止饮酒,语气肃然的问道:“你就是十二年前东荒大战中,救了狼王的三岁女童?” 不错,当年司幽族召集各族对天狼族发难,狼王与各族首领殊死一战,到最后众人的兵器都已残破不堪。 是流落在悬崖边上的孤儿扶桑用了这套愈合术,将狼王的宝剑愈合,才使狼王诛杀了各族首领,在此战中获胜的。 然而彼时,扶桑没心情回答那红衣男子,趁着这套时常失灵的法术尚未失灵,扶桑又笼了方才砸死黑熊的巨石,将树上的男子砸下来。 红衣男子从树梢坠落,不偏不倚地扑在了扶桑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扶桑被红衣男子压在身下,皱着眉头对上那人的眼睛时,却见他清隽的眸中含了笑:“你叫桑爷是吧?” 这一浅笑,这朗目剑眉,这绝美无双的面容,却叫扶桑心念一动,世上竟有如此俊朗的男子! 扶桑微张着薄唇,愣怔片刻,才咬牙低吼:“你给我起开!” 那人却耍赖似的,不肯起身,只施施然地理了理扶桑额前的碎发,问道:“你这手串是从哪里来的?” 扶桑眸光闪烁,缩了缩手。 她手上这十二粒石头子,从小就在身上,原本是十二颗色泽鲜艳的珠子,却被狼王拿去改成了这粗糙的石头子。 且狼王交代过,不可轻易让别人瞧见这串石头,究竟是何缘由,扶桑倒是不甚了解。 因此,扶桑恶狠狠地回答:“关你屁事,给我起开!” 话音刚落,那人突然在扶桑眼前消失无踪,扶桑惊讶地坐起身来,不远处响起赵淮玉气喘吁吁的呼声:“桑爷!” 扶桑大喜过望,拍了拍身上的土,向赵淮玉跑过去:“你没事吧?” 赵淮玉靠在树下,大口喘气,隔了一会儿才道:“我被追杀了一个上午,暂时没什么事,不过接下来有没有事,全看你的了!” “什么意思?”扶桑心里咯噔一下,想来凶多吉少。 赵淮玉喘着粗气说:“我虽没被抓到,但追兵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了几个时辰,料想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了!好在这群人品阶太低,都没什么法术……” 扶桑踌躇片刻,低声道:“我有办法,你先躲到后面去。” 不一会儿,墨林果然带着十几个人冲进了这片梅林,望见扶桑一人在此,当即大喊:“人在那儿!抓住她!” 扶桑手里胡乱抓了一块石头,大声喝止:“谁都不准过来,否则我立刻摔碎探雾灯的琉璃灯芯,你们这辈子也别想拿回探雾灯了!” 说罢,那群追兵皆瞠目结舌,无人敢动。 墨林虽然不敢轻举妄动,言语却嚣张得很:“小小天狼族的下作玩意儿,竟敢与我们大司幽作对!赶紧把探雾灯交出来,否则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扶桑沉吟片刻,指着墨林说:“既然你已经追上来了,我可以把探雾灯还给你,不过你要保证饶我一命!” 墨林意味深长的一笑:“臭丫头,知道怕了?” “废话少说,探雾灯就在我手上,你独自来拿!”扶桑故作惊恐状,向后退了几步。 那墨林揣摩着一个小丫头耍不了什么花招,便肆无忌惮地走上前来,命令手下按兵不动。 谁知他将将走到扶桑面前,赵淮玉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软剑划出一声锐啸,旋即寒芒一闪,剑刃贴在他的脖子上,寒意深重。 墨林被擒,一群手下大惊失色,俱是进退两难。 只见扶桑冷笑一声,讥诮道:“蠢货,竟不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墨林梗着脖子,浑身僵硬,怒道:“臭丫头,敢跟我耍花样!” 扶桑轻挑眉梢,抄手道:“红鼻子,我给你一眨眼的功夫考虑清楚,你说话到底还要不要这么嚣张!” “今日夺不回探雾灯,你可以来日再取,不过倘若此刻你死于我们剑下,可就再也没有机会起死回生了!” 闻言,那墨林当即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有话好说,切莫伤了我们两族的和气。” 扶桑与赵淮玉对视一笑,随后威胁墨林与她们同往倾心江畔。 其间,墨林那群手下眼巴巴地望着扶桑和赵淮玉劫持了墨林,来到倾心江畔,又威胁墨林替她们准备一艘好船。 墨林哪敢不从?全数按照吩咐做了,这才求道:“二位,我已一切照做,可以把剑放下了吧?” 扶桑上了船,将探雾灯点亮。 赵淮玉揪住墨林的后衣领,将他提到船上,喝道:“急什么?今日你追了爷爷几个时辰,未曾吃些苦头就想跑?” 扶桑也厉声道:“让你的手下不准跟过来,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墨林委实苦不堪言,为了活命,只能一味地讨好扶桑和赵淮玉。 待船在江面上缓缓滑行了一会儿,墨林又哀求道:“二位少侠,现在可以把小人放了吧?” 扶桑揪起墨林的衣领,言语中透着狠厉:“我索性饶你一命,不过红鼻子你给我记住了,我们大天狼的伢子狼女都不是好惹的!” “今日你抢我六盏探雾灯,将来本姑娘要你全族人的狗命!如今探雾灯重回天狼族,我们族人想打鱼便打鱼,你不许阻拦!” 墨林闭着眼睛点头:“是是是,小人知错,姑娘说什么我都依……” “还有!”扶桑厉声道,“你们司幽族若是不服气,起兵来犯,就尽管来见识见识我们天狼神兽的厉害!” 话毕,赵淮玉一脚把墨林踹下船去,望着墨林在江水里如落水狗一般仓皇逃窜,两人捧腹大笑。 蔚蓝天空下,扶桑仰头舒了一口气。 这被占了多年的探雾灯总算是夺回来了,这些年来天狼族受过的屈辱,也该一一偿还了! 正文 第一卷 第四章 就是把你当畜牲一样对待 归途中,木船悠悠划过波光粼粼的水面。 和煦日光洒满天地,赵淮玉忽然问扶桑:“对了,那个抓了你做人质的红衣男子怎么不见了?” 想起这人,扶桑脸色一黑,没好气道:“我也不知道。” 赵淮玉唔了一声,开始碎碎念:“此人气宇轩昂,精通飞行术,我看今日我们多半是遇上神仙了。” 扶桑一记眼风扫过去,不屑道:“狗屁神仙,左不过是个会点儿法术的妖精罢了!哼!” 金乌西坠,扶桑与赵淮玉风尘仆仆地赶回天狼族。 扶桑在凌峰山上被那红衣男子抱着滚了好几圈,满身狼藉,担心狼王见她这副模样会心生悲伤。 于是扶桑打发赵淮玉先去把探雾灯送到狼王的圣殿,天狼殿,她回落霞殿换身衣服,再去看望狼王。 扶桑与天狼族上将军之女铃兰同住在落霞殿,铃兰自幼父母双亡,与扶桑算是同病相怜,两人同住这些年,感情倒不错。 此刻,落霞殿大门敞开,放眼望去,庭院中一派深深浅浅的紫色,庭院两旁的围墙上,紫藤罗瀑布从墙头垂下,绚烂美丽。 扶桑才进了门,侍女阿潼和阿梓便迎上来,急急忙忙道:“扶桑姑娘回来了,铃兰小姐在后院等你,叫你回来后立刻去找她。” 扶桑径直走进后院,却不见铃兰的影子,正觉有些奇怪。 紧接着只觉眼前一黑,自己被麻袋套了头,又被人捆了手脚,最后被重重地扔上了一辆马车,疼得扶桑倒抽一口凉气。 这真是见了鬼了!扶桑万般惊骇,然而此时显然叫破了喉咙也没用,只好不动声色的等马车停了再瞧个究竟。 马蹄声踢踏响了许久,驱马的人终于“吁”了一声。 而后,几个人将扶桑抬下马车,粗暴地扔到另一个地方,这才有人来取下扶桑头上的麻袋。 扶桑眨了眨眼睛,发现这是一间厢房,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前的男子,居然是天狼族游手好闲,臭名昭著的少将军洛湛。 洛湛一脸淫笑,向扶桑凑了过来:“桑爷,你姐姐铃兰已将你赠予我做妾,我们现在便同房吧……” 电光火石之间,扶桑只觉浑身气血回流到头顶,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瞎了你的狗眼了,本姑娘已是少祭司子瑜的未婚妻!再说你与铃兰婚期将近,你二人怎能做出这种事!” 洛湛冷笑着道:“已有婚约又如何,铃兰说她自有方法解决此事,桑爷,其实比起你姐姐铃兰,我的确更喜欢你,娶不娶她无所谓……” 稳住神思后,扶桑迅速理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显而易见,眼前的洛湛风流成性,仗着家世显赫,整日花天酒地,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铃兰是天狼族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自然不甘心嫁给这猥琐之徒。 很好!既然铃兰要挑事,那扶桑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片刻,扶桑略略勾起唇畔,对洛湛道:“想不到你我二人倒是臭味相投。我也觉得少祭司子瑜没趣得很,倒是你有意思多了,碍于你是铃兰的未婚夫,我才没对你表达爱慕之情的!” “果真?”那洛湛一听,双眼仿佛要迸发出灿灿金光。 扶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听我说过假话吗?既然你我情投意合,你还绑着我干嘛?赶紧给我松绑啊!” 洛湛虽是个草包,却也迟疑了片刻:“你不会是在唬我吧?” 扶桑当即把脸一拉,侧着脸嗔道:“啰嗦!不信便罢!” 那洛湛见扶桑不像在说假话,连忙来解了扶桑手脚上的绳子,谄媚道:“我就说嘛,子瑜那小子常年在外游历,你怎会甘心等他回来!” 绳子被解开后,扶桑起身走了两步,活动一番筋骨后,对洛湛勾起食指:“你过来吧,我替你宽衣。” 洛湛傻乎乎的去了,背对扶桑的那一瞬间,只觉颈上传来一阵刺痛。敛眸一看,扶桑正取了发簪直抵着他的脖子。 “桑爷,你这是做甚?”洛湛当即傻了眼。 扶桑低喝道:“捡起绳子,自己将自己捆了,去把你与铃兰的勾当一五一十地向狼后交代清楚!” “你!你好阴险!”洛湛咬了咬牙,“你想清楚,如今狼王命在旦夕,你只是个卑贱的异族,狼王死后,除了狼后之外还有谁能照拂你?你拿什么与我们将军府斗?” 扶桑耸了耸肩:“是你太蠢!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说的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提它做甚?眼下我这个异族就是把你当畜牲一般对待,你又能如何?再敢啰嗦,我即刻刺穿你的脖子。” 洛湛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巴。 出门时已是夜幕降临,扶桑仍然将发簪抵在洛湛脖子上,警告他:“不准喊人,否则也是死路一条!” 扶桑在天狼族中是出了名的拼命野蛮,可怜洛湛吓得瑟瑟发抖,直道:“好说好说,桑爷千万别动手,你手一抖,我这小命就……” 说话间,扶桑已伪装成与洛湛勾肩搭背的姿态,走到了将军府门前,侍卫们没看出破绽,扶桑因此安然脱身。 到了街市,扶桑正想拦一辆马车,却发现本就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走了一会儿,才听见一串马蹄声从不远处响起,传来空廖的回声。 赵淮玉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目光焦灼的望着扶桑:“你的侍女阿欢刚刚来找我求救,我已得知事情原委,桑爷你……没被洛湛强占了当小老婆吧?” 扶桑脸色阴沉,冷然道:“洛湛草包而已,不足为虑,我们立刻将他抓到狼后面前问罪!” 于是,扶桑与赵淮玉同骑在马背上,那洛湛被栓在马下跟着跑。 不久,到达天狼殿外,洛湛已丝毫没了贵族公子的气质,而是披头散发,像个乞丐,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桑爷,你饶了我吧!” 扶桑目光森然,只瞪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说话。 赵淮玉送扶桑抵达天狼殿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回酒肆里去了。 扶桑推搡着洛湛进殿,只见殿内一干贵族长老纷纷大吃一惊。 须臾之间,大殿里充斥着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众人皆道:“这不是少将军洛湛吗?怎么成这副模样了?还被扶桑这丫头给捆了!” 侍女连忙去禀了狼后,狼后从内殿出来时,扶桑一脚把洛湛踹倒,喝道:“告诉诸位长辈,你今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洛湛唯唯诺诺,耷拉着脑袋说:“启禀狼后,昨日铃兰派了两个侍女来告诉我,她做主将扶桑赠予我做妾,今日铃兰找人将扶桑绑了,送到我府上……” “荒唐!”狼后当即抽了洛湛一个耳光,“你父亲与铃兰的亡父早就为你们定下了婚约,况且,你们难道不知道扶桑是子瑜的未婚妻吗?” 洛湛跪在地上两腿发软,又听狼后沉声吩咐:“去把铃兰叫来!” 正文 第一卷 第五章 便不怪我绝情了 铃兰匆匆忙忙地赶来,她身穿一袭浅紫色曳地长裙,身姿曼妙,一双楚楚动人的桃花眼望了望扶桑,目光凄楚中含着内疚。 殿内众人噤声,狼后不怒自威,觑铃兰一眼。 铃兰立即跪下磕头,声线娇柔:“铃兰管教侍女无方,让阿潼阿梓两个婢女勾结洛湛,害了扶桑妹妹,请狼后责罚!” 话落,阿潼阿梓哭丧着脸进入大殿之中,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向扶桑讨饶道:“奴婢知错了,求扶桑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 扶桑睥睨着这二人,不置可否,心想铃兰委实聪明,事发突然,她竟这么快就找好了替死鬼。 狼后神情一肃,双眼一瞪:“究竟怎么回事?说!” 那阿梓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唯有阿潼还能说出话来:“回狼后,是少将军多番找到我和阿梓,说他喜欢扶桑小姐。我和阿梓一时贪心,收了他的钱财,便犯下了大错……” 洛湛跪了良久,本已昏昏欲睡,岂料这两个女奴睁眼说瞎话,叫洛湛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先来找我……” “住口!”狼后满脸怒色,显然不想过多纠缠,“近日狼王病重,老身不想杀生,将那两个女奴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棍!” “至于洛湛,你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我看你与铃兰的婚事还需慎重考虑!你爹苍戎教子无方,我罚你们整个将军府禁足一月!” 铃兰一听婚事暂缓,心中甚是雀跃,脸上却佯装得波澜不惊。 俄而,狼后看扶桑一眼:“桑儿,你可还觉得委屈?” 扶桑掂量得清事情轻重,铃兰与洛湛都是将门后人,狼后着手此事也有为难之处,况且狼王病重,此时不是纠缠的时候。 于是扶桑躬身:“多谢狼后为扶桑做主,扶桑不觉得委屈。” 众人热闹看够了,便安静地候在殿内,却见内殿里的侍女脸色惨白地冲了出来,梗咽着禀报:“狼后,狼王让您和扶桑姑娘进去。” 扶桑身躯一震,急忙与狼后走进内殿。 只见狼王卧在榻上,两鬓雪白,脸色铁青,正是极度憔悴的模样,见扶桑来了,狼王颤颤巍巍地对她招了招手。 “听说我们桑儿将探雾灯取回来了?”狼王笑容慈爱,一双混浊的眼睛里噙了温情的泪。 扶桑早已泣不成声,只抽泣着点头。 狼后手杵玉鸠杖,默默地站在一旁,亦是老泪纵横。 片刻,狼王摸了摸扶桑手腕上的十二粒石头子,气若游丝道:“桑儿,阿伯命不久矣,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阿伯莫走……”扶桑将头埋在狼王的臂弯下,泪水不断从眼眶中喷薄而出。 狼王沉默间,扶桑又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地望着狼王:“阿伯放心,扶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不仅如此,扶桑还要让司幽族再不敢欺负我们天狼族!” 狼王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桑儿,你并非凡人,你手上这十二粒仙石也不是寻常之物,日后你要查明自己的身世,方能知晓这十二粒仙石该何去何从,你明白吗?” 扶桑嘴角向下,凄切的点头。 当夜,曾经在东荒大陆上叱咤风云的天狼族首领,狼王归天。 一时之间,天狼族全族身披素缟,祭奠狼王。 扶桑不吃不喝,为狼王守灵三日,三日后离开天狼殿,扶桑见着的第一个人是赵淮玉。 彼时晨光熹微,天狼殿外寂静无声。 迎着刺眼的晨光,赵淮玉望着扶桑那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扶桑不耐烦地白他一眼:“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 赵淮玉犹豫片刻,对扶桑说:“那日你的侍女阿欢见你被铃兰派人绑了,苦苦哀求铃兰放过你,却被阿潼阿梓下了毒手……” 冬末的日光让人有些目眩,扶桑脑海中炸开一声轰鸣,脚下一软。 赵淮玉又说:“阿欢来找我时,已经不行了,前日我将她葬在十里山下的丛林里。唉,师傅说得果然没错,你们女人都是疯子!” 可不是嘛?若不是疯子,为何朝夕相处多年的两个人,毫无征兆便反目成仇了? 扶桑嗓音涩然,幽幽道:“我从未打算就此放过害我的人,既然她们把事情做得这样狠毒,便不怪我绝情了。” 当日,扶桑若无其事的回落霞殿睡了一觉,待精力充沛后,又悄悄去了一趟祈霞殿,逢萱正在院落中扫地。 祈霞殿是狼王的堂弟,公子云铭的住处,而逢萱是公子云铭从东海南端的温湖边救下的一个落魄水族。 云铭将她领回天狼族后,又留了她在祈霞殿里做女奴,逢萱因此对云铭心生爱慕,爱得死心塌地。 说来逢萱是个美人,只可惜左脸上有一道奇丑无比的刀疤,加之她又是个异族,在天狼族除了扶桑和赵淮玉之外,旁人都看不起她。 此刻,扶桑神出鬼没地站在逢萱面前,抢了她手里的笤帚,单刀直入的说:“我遭人暗算,你得帮我!” 逢萱冷冰冰地瞥了扶桑一眼:“老规矩。” “哎呀!”扶桑不耐烦地把笤帚一扔,“不就是要我制造机会,让你能见你的心上人云铭叔叔一面吗?小意思!” 逢萱妖冶而清冷的丹凤眼微挑,爽快的答应了。 几日后,逢萱到塔楼中领取祈霞殿的用度时,见阿潼和阿梓两人一瘸一拐地前来领布匹。 两人平素里霸道张扬,此番也是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与旁人说起扶桑的坏话:“扶桑那不知死活的贱人,害得我二人受这般皮肉之苦,来日我们定要让铃兰小姐为我们做主,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逢萱按照扶桑教她的法子,路过这二人身旁时冷笑了一声。 阿潼阿梓果然来追问她为何发笑。 逢萱面若冰霜:“你们俩死到临头,还有功夫在这儿说三道四?” 阿潼勃然大怒,指着逢萱大骂:“你这丑女,胡说八道什么?” 逢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对阿潼阿梓道:“你们杀了扶桑的侍女,又险些害她丢了清白,莫不成还以为她会就这样算了?” 听到这里,阿梓哆嗦着身子,带着哭腔问:“扶桑平日里便是有仇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次我们死定了!” 逢萱淡淡摇头:“看在我们同为女奴的份上,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族西南的园圃中有一片草药园。” “里头有一味药,人吃三天便会睡死在梦中,不过这园圃藏得隐秘,有些难找,该怎么做,你们明白吧?” 阿潼阿梓听了,立即千恩万谢的走了。 几日后,一个族兵拿着阿潼阿梓随身携带的物件前来禀报狼后,说是两个女奴误闯了天狼族禁地,在园圃中被两头天狼王吞进了腹中。 此种死无全尸的死法确是残忍,然而死的是两个女奴,也就无足轻重了。 正文 第一卷 第六章 我扶桑从来不做替死鬼 阿潼和阿梓被天狼王生吞的消息并未传开,因这西南园圃乃是天狼族的禁地,除了贵族之外,无人知晓其准确方位。 故而狼后有意隐瞒阿潼阿梓的死因,女奴们也都只是以为阿潼阿梓得罪了扶桑,所以负罪逃跑了而已。 逢萱却对此事了然于胸,阿潼阿梓失踪后,扶桑又来找逢萱。 一见面,逢萱便眸光凉凉地望着扶桑:“阿潼和阿梓被西南园圃中的天狼王生吞,你可满意了?” 扶桑柳眉一跳,讶然道:“你如何知道那园圃里关着天狼王?” 逢萱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不觉间泛起一丝蜜意:“云铭公子告诉我的,他嘱咐我莫要靠近族西南。” 扶桑切了一句:“云铭叔叔倒也什么都与你说!” 逢萱颔首窃喜之间,又听扶桑压低声音道:“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逢萱不耐地抬头:“先前答应我的还没做到,如今又来烦我!” 扶桑恣意地靠在椅子上:“不久之后的三月三,全族祭祀,此番祭祀正是由云铭叔叔操办的,你若帮我,到时候我便带你去。” 一听能见心上人,逢萱忙不迭地点头。 寒冬将逝,很快便是三月三,天狼族全族祭祀的日子,念及这一层缘故,狼后将洛湛父子俩提前解了禁足。 洛湛上了一回当,却仍不知吃一堑长一智,才将将被解了禁足,便呼朋唤友来到一家酒楼里大肆庆祝。 逢萱按照扶桑所说,特意打扮了一番,蒙了一块雪白的面纱装成是这酒楼里的歌姬。 路过洛湛所在的包厢时,逢萱落下一块丝帕。 那洛湛瞥了一眼,当即捡起丝帕,跟到逢萱身后来献殷勤了。 “美人,你的丝帕!”洛湛装醉,想要趁机揩油。 逢萱却只接过丝帕,冷冷地白他一眼:“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少将军啊!” 洛湛扬起下巴,得意地微眯了眼睛,却听逢萱又挖苦道:“大天狼族强抢女子的公子哥儿,少将军还是第一个!” 此言一出,洛湛立时蹙起眉来:“你懂什么?我那是被人陷害!” 逢萱拈着兰花指,指尖轻轻拂过鬓角,随即眼波流转,尽是妩媚姿态:“哦?既是如此,那少将军此番岂不是亏大了?不过此事尚且未成定局,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改变的。” 洛湛狐疑道:“你说的是何事?” 逢萱笑道:“少将军与铃兰小姐的亲事。” 洛湛抿嘴沉吟片刻,问道:“此番确是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桩婚事重新做数?”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逢萱才低声对洛湛说:“少将军只需修书一封,约铃兰小姐出来见面,其余的事情,自会有人为你办妥。” 洛湛一听,当即摆手:“铃兰摆明不想嫁给我,我修书一封给她,她岂肯见我?” 逢萱摇了摇头,一双丹凤眼里的笑意深不可测:“我自有办法,少将军见到铃兰小姐后,按照我说的去做……” 当日傍晚,洛湛派人送了一封书信到落霞殿,得知信是洛湛写的,铃兰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将这书信烧了。” 下人不敢多问,拿着书信要退下。 犹疑片刻,铃兰又招了招手,吩咐那下人:“慢着,你将这封书信呈上来给我看。” 下人躬着身子把信交给铃兰,便退下了。 铃兰警惕地扫了扫殿外,见殿外无人窥探,才放心地拆开洛湛送来的信,只见信上的字迹歪七扭八,这字的确出自于洛湛之手。 他在信上写:“扶桑可恨至极,害得整个将军府蒙羞,我有意杀之,又恐无法接近她,故邀你今夜亥时到九曲桥头与我共商此事。” 读完书信,铃兰两手一抖,顿觉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洛湛做事一向不知轻重,他记恨扶桑当众揭穿了他,想要除掉扶桑也不足为奇,不过到底去还是不去,铃兰有些迟疑。 半晌,铃兰将书信收进广袖下,望着殿外血红的晚霞,眼中突地闪过一丝杀机。 接近亥时,铃兰在落霞殿上下视察了一遍,扶桑这日与赵淮玉外出,天黑了才回来,此刻已在寝屋里睡下。 铃兰确定无人跟踪她,才放心地赶往九曲桥。 九曲桥地处偏僻,是族人暗通款曲的绝佳之地。 铃兰身披浅紫色的狐裘斗篷,清丽的面容被巨大的帽沿掩住,她兀自打着一盏不起眼的宫灯,远远望见洛湛披着黑色大氅,伫立桥头。 九曲桥下的湖水倒映着远处的灯火,寒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一道道涟漪。 铃兰大步走到洛湛身边,脚下的木桥倏尔剧烈晃动,扭头一看,一群人正从九曲桥另一端走来。 只见扶桑搀扶着狼后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四个族兵四个侍女,铃兰大惊失色,红唇轻启,正想着如何向狼后解释。 却听扶桑对狼后道:“狼后您看,我说的没错吧?铃兰姐姐上次不过是生洛湛的气,所以没开口求狼后莫要取消她们的婚约。” 话音刚落,铃兰目瞪口呆,转头看了洛湛一眼,那洛湛竟对着狼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洛湛真的知错了,求狼后开恩,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日后我定当全心全意地对铃兰一个人好,绝不会辜负了她的。” 顷刻间,铃兰脸上惨白失色。 本想拿出洛湛的书信为自己澄清,洛湛却附耳对她说:“别白费功夫了,我写信用的并非寻常笔墨,此刻丝帛上已是一片空白,你拿出来也只会闹个笑话。” 铃兰胸中一阵闷痛,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洛湛这草包竟与扶桑联合起来害她! 狼后见铃兰默不作声,于是应允洛湛:“念在你一片诚心,老身就把你与铃兰的婚事提前,三月三祭祀后,你们便成婚!” 洛湛极会卖乖,立时喜上眉梢,磕头谢过狼后。 这一夜,确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曲终人散后,扶桑与铃兰站在桥头,铃兰满眼恨色,幽怨道:“扶桑,就算我害了你一次,可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吗?” 扶桑挑了挑眉:“是你教我的!我扶桑从来不做替死鬼,你不想嫁给混蛋洛湛,我凭什么替你?对了,你不妨把洛湛的书信拿出来瞧上一眼,看看上面还有没有字。” 铃兰把书信拿出来一看,差点泣血身亡,那丝帛上的字迹清晰如初,哪里像洛湛说的那样一片空白了? 这时,只听扶桑语气嘲讽:“蹩脚谎话而已,你也信了。” 铃兰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嫁给洛湛这个无耻下流的小人吗?” 夜风将扶桑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她漠然道:“起先我也同情你有这么一桩婚约,可是现在,我觉得你与他甚是般配。” “铃兰,你终究不是什么好货色,洛湛反而比你单纯得多!” 言毕,扶桑冒着寒气,决绝地与铃兰背道而驰。 万籁俱寂之中,铃兰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正文 第一卷 第七章 害人之心不可有 扶桑与铃兰决裂后,暂住在萍姑的酒肆里,萍姑是赵淮玉的掌柜。 住了几日,赵淮玉便对扶桑产生了诸多不满,缘由是扶桑白吃白喝也罢,每日在赵淮玉忙得焦头烂额时,扶桑总是袖手旁观的那一个。 于是赵淮玉忍不住敲了扶桑一个爆栗:“桑爷,你整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会脸红吗?” 扶桑坦然地摇了摇头:“不会啊!” 话音刚落,忽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后院门槛处,此人身披青灰色大氅,三千青丝整齐的披散,额前绑着一条褐色抹额。 抹额中央的白玉在日光下透出莹润的光芒,这是天狼族男子最高贵的装束,天狼贵族男子大多不束发,像赵淮玉这样的平民则简单的以布带束发。 扶桑豁然开朗,大声喊出一个名字:“子瑜!” 喊完之后又张开双臂冲上前,一头扎进了子瑜怀里,这便是扶桑的未婚夫,天狼族少祭司子瑜。 子瑜眉清目秀,面带温润如玉的微笑,他揉揉扶桑的头发,狭长又漆黑的眼睛弯如新月。 “扶桑,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极轻,语气里并无太多情绪。 扶桑倒是雀跃得很,拉着子瑜的手,激动溢于言表:“是啊是啊,你终于回来了!” 一旁的赵淮玉看扶桑一眼,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没出息!” 扶桑则扭头对他吐了吐舌头,便拉着子瑜去了百里山下的一片麦田里,这是扶桑与子瑜最喜欢来的地方。 子瑜如往常一样,折了一穗麦子,当做发簪插在扶桑的单螺髻上,扶桑薄唇轻启,好奇地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麦子。 这动作尽显小女儿姿态,宛如桃花般清丽妍媚,尽态极妍。 子瑜目及扶桑,心念一动:“我刚回族中便听说狼王过世,祭拜了狼王之后去落霞殿找你,听说你搬来萍姑这里住了,这是为何?” 扶桑不想让子瑜担心,于是摇头说:“我高兴便搬出来了。” 子瑜微微而笑,也不再追问,旋即又对扶桑说起他这次外出游历的所见所闻。 子瑜说:“我这次外出游历,途径中原,那里已有一个不是部落的王国,国内繁华热闹,吃穿用度样样都领先我们天狼族许多。” 听后,扶桑默默的想,子瑜还不知道他所说的这个王国,正是赵淮玉的故乡,赵国。 子瑜又说:“我还偷偷去了司幽等部落,目及之处皆是满目琳琅,街头巷尾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说了良久,子瑜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们大天狼族仅在百余年前,狼王初建基业时盛极一时,如今却与外面的世界相差甚远……” 扶桑的喜怒哀乐被子瑜的一颦一笑所牵动,子瑜说到兴奋之时,她便屏息凝神,子瑜说到惋惜之时,她便扼腕叹息。 傍晚,金乌西坠,火烧云如同一朵绚烂的凤仙花,在天幕中绽放。 子瑜与扶桑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要回祭司殿与大祭司一同准备下个月天狼族全族的祭祀仪式了。 扶桑目送子瑜风驰电掣的离开,又慢悠悠地走出麦田,来到倾心江畔,江边竖起了探雾灯,只有几个族兵在远处看守。 想到子瑜方才形容起天狼族弱小穷困,扶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伤感的节骨眼上,她偏望见了一条碧绿如玉的蜥蜴从她脚下匆匆爬过。 看这蜥蜴的行走路线,它似乎是宁愿被淹死在倾心江里,也不肯留在天狼族受穷! 见状,扶桑蹲下身子拉住这蜥蜴的尾巴,硬生生地将它拉回天狼族境内。 怒道:“就连一条蜥蜴也嫌弃我们大天狼族穷,想要渡江去司幽族混口饭吃了!简直欺人太甚,本姑娘偏不让你走!” 谁知接下来一道璀璨白光一闪而过,扶桑眨了眨眼睛,跟前已站了个身影颀长的男子。 这男子身穿冰蓝色锦袍,发丝半束半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扶桑。 扶桑正感慨这男子的美貌惊为天人,脑袋里骤然传来一声轰鸣,这男子,可不是当日在梅林里对她袖手旁观的王八蛋嘛? 想到这里,扶桑立刻揪住这男子的衣领,对着他的脸扬起拳头。 谁知对面的人目光从容地掠过扶桑发髻上的麦穗,语调凉凉地道:“这狗尾巴草不错,与你很是相配。” 扶桑面部抽搐了一会儿,那拳头竟没落下去。 旋即,扶桑用一句话的时间与这个人渣讲了一个道理,她取下发髻上的麦穗,将麦穗贴到这男子眼前。 “这是麦穗,麦穗知道吗?与狗尾巴草是不一样的!” 男子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有什么不一样的?” 扶桑咬了咬牙,懒得与他废话,于是抄手上下打量这人,疑惑道:“你是蜥蜴精?” 早听说东荒田野上千奇百怪,有一只蜥蜴精也不足为奇。 眼下,蜥蜴精似笑非笑地想了一会儿,回答扶桑:“不错。” 扶桑心上一惊,想不到这宇宙日新月异,如今就连一只蜥蜴精也能生得如此英俊了! 英俊归英俊,扶桑上次的气还没解,这次可不能放过他! 遂扶桑眼珠一转,拉着蜥蜴精走到倾心江边,指着脚下的江水道:“你方才可是想过江?” 蜥蜴精不置可否,扶桑又佯装热情地说:“你若想过江,我有办法可以帮你,你先变回蜥蜴。” 这蜥蜴精配合的照做了,扶桑将它抓到手上,立刻狠狠扔进水里,心想这次必须呛他个够。 然而这蜥蜴精被扔下去之后便再无动静,扶桑惊了一惊,她可不想活活淹死这妖精。 于是扶桑趴在江岸向水面望去:“喂,蜥蜴精!你不会被淹死了吧?” 突然,一只手死死拉住扶桑莹白的手腕,扶桑只觉手腕被用力拽了一下,便跌落江水之中。 冬季未逝,这冰寒刺骨的江水叫人仿佛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扶桑不识水性,拼命拍打着江水,耳畔却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这嗓音诚然好听,却如一把杀猪刀一样插在扶桑心坎上。 蜥蜴精声调悠闲:“姑娘,害人之心不可有,今日并非我要为难你,都是你自作自受,如今自求多福吧!” “死混蛋!你快拉我上去啊!我不会水!” 然而岸上已没了回声。 扶桑咬了咬牙,心想蜥蜴精定是看见她狼狈无助,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了,殊不知那男子变回了一条蜥蜴,躲在草丛间静静凝望着她。 上岸时,一阵阴风从西北方呼啸而来,扶桑当即打了好几个喷嚏,瘦弱的身躯如颤抖的落叶,险些打喷嚏打到散架。 倾心江畔已经没了蜥蜴精的影子,扶桑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到蜥蜴精,一定要把他抓回去煮汤喝! 正文 第一卷 第八章 血洗你将军府 三日后,旭日东升,将军府门被人叩响。 自从上次铃兰中了扶桑的圈套之后,一直怀恨在心,故这日清晨,铃兰带了两名侍女,到将军府哭诉去了。 彼时洛湛又不知去何处厮混了,洛湛之父,大将军苍戎亲自前来接待铃兰,见铃兰一大早前来拜访,倒是颇为诧异。 那铃兰方一坐下,泪水便一串串的从眼眶里滚落。 苍戎眉头一皱,啧声道:“世侄女这是何故?” 铃兰哭得梨花带雨,拿了丝绢拭泪:“世伯有所不知,上次的误会皆是扶桑挑拨。这扶桑一向看不惯世伯劳苦功高,威名赫赫,故而设计陷害我与洛湛,为的就是让将军府在天狼族颜面扫地啊!” 苍戎一听此事,眉目间盛满怒意,倒不说铃兰的话是真是假,狼王生前百般疼爱一个异族丫头,他已是多有不满。 如今这丫头三言两语便把将军府搅得团团转,他更加不能容忍这丫头肆意妄为。 是故,待铃兰哭诉完了,回落霞殿后,苍戎马上唤了两个勇士前来,吩咐道:“你们今日去结果了扶桑那丫头的性命,动作干净利落些,莫让人发现了。” 两个黑衣杀手抱拳:“是!” 上次跌落倾心江,扶桑受了风寒,在屋里躺了两日。 这两日里,除了赵淮玉偶尔在扶桑耳旁冷嘲热讽,幸灾乐祸外,倒也无人前来打搅。 今日正是第三天,扶桑觉得身子轻松许多,便起床去找子瑜。 来到祭司殿,看门的下人说子瑜出去了,祭司夫人在殿内绣花,却也不曾招呼扶桑进殿坐一坐。 扶桑猜想子瑜是到麦田里散心去了,于是又动身去百里山下。 天狼族穷困潦倒,平日里几乎无人在外走动,百里山更是偏僻,因此这光天化日下,无端的生出几丝诡异的气息来。 扶桑才走到百里山下,便觉得今日气氛不对,正要原路返回,一回头只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随即,扶桑身陷大网之中,被两个黑衣人带到百里山上的梅林中。 扶桑一路颠簸,晕头转向,到了梅林,那两名黑衣人竟如扔球一般将扶桑在地上砸了好几下。 顿时,扶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吐了一口血。 下了一番毒手后,那二人才将扶桑吊在梅花树上,其中一个手执弓箭,冷笑道:“扶桑姑娘,对不住了!” 扶桑眼前天昏地暗,用尽全力才吼出一句话来:“你们是什么人?行事如此歹毒!” 另一名黑衣人抄手道:“我们奉大将军之命取你性命!大将军说了,你一个蝼蚁般低贱的异族,妄想在天狼族搅动风云,该有此下场!” 这一刻,扶桑心中涌上一股浓稠的悲哀,恨声道:“你们胆敢对我动手,就不怕狼后追究吗?” 那黑衣人笑道:“我们将你吊在这里,一箭刺穿你的心脏,若有人发现了你,只会以为你中了猎人的陷阱,是被猎人误杀!” “可恶!”望着那两人猖狂发笑,扶桑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的良心叫狗给吃了?滥杀无辜就不怕遭天谴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扶桑姑娘,你死后若觉得冤枉,便去找大将军索命吧!” 拿弓箭的黑衣人已经拉满了弓,利箭蓄势待发,正要向扶桑胸口飞驰而来。 梅林间狂风怒吼,落叶在地上卷起漩涡,扶桑明眸圆睁,呼吸骤然停滞,难道今日就要死于此地了? 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一阵敲打木鱼的声音急速逼近,只见一袭袈裟在大网前一闪而过,那飞来的利箭竟被赶来的僧人捏在手心里。 见状,扶桑高悬的心扑通一落,喜出望外地喊:“师傅!” 来者正是扶桑与赵淮玉的师傅,澄观大师。 澄观大师一手拿着木鱼,一手握紧了利箭,苍老的面孔一派慈祥。 他对着那两个杀手循循善诱道:“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为何要无端端的伤害老衲的徒儿呢?既然你们手段如此狠辣,佛也渡不了你们了!” 澄观大师话锋一转,旋即将手里的木鱼扔向对面的一个黑衣人,又将利箭用力刺入方才射箭那人的肩窝。 那两人一个受了内伤,呕血不止,一个受了外伤,流血不止。 澄观大师缓步走过去,那两人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作揖求饶:“大师饶命啊,大师饶命啊!” “好生将我徒儿放下来!”澄观大师悠哉悠哉地施法收回落在地上的木鱼,面上仍是一副慈悲为怀的和煦。 澄观大师是出了名的高手,那两名杀手岂敢造次,连忙恭恭敬敬地将扶桑从网中放了下来。 扶桑身受内伤,却卯足了力气分别抽了这二人一耳光:“猪狗不如的畜牲,竟敢暗算我!”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扶桑姑娘饶我们一命!”那两人磕头的声音得倒是清脆悦耳。 澄观大师不疾不徐地走到扶桑身旁,声音温厚:“徒儿,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扶桑沉吟片刻,心想此事不宜惊扰狼后,于是与澄观大师将这两名杀手装在大网里,一路叫澄观大师如踢球一般将这二人踢回将军府。 澄观大师法术高强,一路上踢着这两名刺客倒也不觉得累。 到了将军府,澄观大师一个飞腿将那两个杀手踢飞,直接把将军府大门撞开,府人见此情景,大多惊慌失措。 苍戎赶来府门前,瞧见两个杀手被抓了个现形,面色凝重得很。 “苍戎!你这老乌龟好不知好歹!你儿子色胆包天,本姑娘对他已是手下留情,你非但不心怀感激,反倒派人杀我!” 反正已然撕破了脸,扶桑也懒得客气说话了。 那苍戎咬牙切齿,现今证据确凿,他实在是下不来台,只得咬牙垂死挣扎:“扶桑!你不要血口喷人!” 扶桑目眦欲裂,此番实在是动了怒,差点和苍戎拼个你死我活。 好在一旁的澄观大师双手合十,幽幽道了声:“阿弥陀佛。” 苍戎态度不善:“呵,澄观大师回来了?” 澄观大师素来喜欢说教:“老衲初次来将军府,是为爱徒而来!老衲只提醒大将军一句,今日之事老衲做主不再追究,但往后我徒儿若是再伤一根汗毛,老衲都会禀告狼后,将这笔账算在将军府头上!” “若是大将军果真功高盖世,目中无人,开罪得起狼后,便尽管再派人来!不过要再有这等事,老衲不介意大开杀戒,血洗你将军府!” 说罢,澄观大师托着木鱼,云淡风轻地转身走了。 扶桑啐了苍戎一口,也怒气冲天地走了。 苍戎一张老脸红了又白,讷然许久,才大动干戈地指着地上两个杀手:“没用的蠢猪,给我拖出去喂天狼兽!” 正文 第一卷 第九章 你等着 回到萍姑家里,澄观大师潦草地为扶桑疗了伤,又得知今日杀身之祸的前因后果,不出扶桑所料,果然道出了他那句口头禅。 “你们女人都是疯子!” 一旁的赵淮玉尽会煽风点火,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扶桑挤眉弄眼地骂了赵淮玉几句,又笑嘻嘻地望着澄观大师:“师傅,您出门半年多,怎么突然回来了?” 澄观大师慢条斯理地说:“马上就是天狼族祭祀之日,为师身为佛家弟子,怎可缺席这朝圣之日?” 扶桑和赵淮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禁联想到澄观大师喝酒吃肉,脾气一上来就嚷嚷着要开杀戒的气势。 这模样实在不像什么循规蹈矩的佛家弟子。 不过澄观大师倒是提醒了扶桑,不久后就是三月三了,之前逢萱帮了扶桑两次忙,就等着三月三那日,去祭祀塔楼见云铭一面呢! 一念及此,扶桑敲了敲脑袋,差点把逢萱给忘了! 几日后,子瑜和大祭司已经开始忙碌天狼族祭祀的事宜,公子云铭也领人着手布置塔楼。 布置塔楼的人都是族中长老精心挑选的,扶桑正好借此机会,带着逢萱偷偷混进塔楼之中,远远看云铭几眼。 这日,云铭身穿银白色长袍,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忙里忙外许久不曾歇息,直到塔楼中遽然传来一道碎裂声。 众人一惊,只听内阁中已扬起一个极尖酸刻薄的调子:“原来是你这下贱胚子,这地方也是你这种卑贱的异族配进来的?” 说话的是个女管事,而她口中的异族正是逢萱。 扶桑躲在暗处,望见逢萱双手紧紧捏着素色的裙摆,一声不吭,紧接着她对面的女管事扬起巴掌,极粗暴地对着她扇了下去。 两道尤为刺耳的声音顿时在塔楼之中响起! “下作东西,混进塔楼里不说,还失手把这玉烛台给砸了,你个来路不明的贱货赔得起吗?”那女管事音调极尖。 逢萱垂眸,死死抓着裙角,仍是不吭声。 一旁观望的人皆噤了声,扶桑抿了抿嘴,这逢萱一向办事稳妥,料想是旁人失手打翻了玉烛台,赖在她头上罢了。 扶桑本以为逢萱挨两个巴掌挨几句骂,这事便过去了。 毕竟扶桑在天狼族树敌不少,在外人面前也素来假装与逢萱毫无交集,若是此时为逢萱强出头,委实招摇了些。 熟料又一道自命清高的调子响起,说话的人是洛湛的表妹,素荣。 素荣打扮得花枝招展,慵懒地坐在椅子上。 她歪着头玩味地看逢萱一眼:“要我说,我们大天狼族就不该收留你们这些孤魂野鬼般的异族,你和扶桑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会为我们天狼族惹麻烦!” 逢萱忍了良久,此刻却是耐不住回了嘴:“小姐说我便罢,何故要扯扶桑姑娘?扶桑姑娘为族人抢回探雾灯,难道还错了不成?” 这话一出,素荣“噌”一声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杯盏,对着逢萱的额头狠狠砸过去。 看到这里,饶是扶桑再不想闹事,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扶桑气势汹汹地推开挡路的人,先是冲进内阁里,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用愈合术将那地上的白玉烛台修复了。 然后托着完好无损的烛台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将烛台往方才扇逢萱耳光的女管事怀里一扔:“说,烛台哪里碎了?” 那女管事骇然一惊,讶异地瞧了瞧烛台,又惶然失措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素荣。 素荣惊惶片刻,心虚地白了那女管事一眼。 扶桑脸色阴沉,走到素荣跟前:“莫不是有人失手打翻了烛台,以为烛台摔坏了,所以找人栽赃陷害?” 素荣目光闪烁,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故作镇静地喝一口茶。 “说话啊?方才不是能说会道的吗?素荣,你好歹是个大户小姐,莫为了区区一盏玉烛台,在别人面前像泼妇似的张牙舞爪!你尚未婚配,旁人倘若知晓你是这副德行,你还怎么嫁得出去嘛?” 扶桑声调忽高忽低,将那素荣骂得一愣一愣的,愣是没法接话。 若换了平日,素荣倒也不会吃这哑巴亏,坐着叫扶桑臭骂一顿,怪只怪今日的事不止是她理亏,还实在诡异得很。 明明被她失手摔碎的烛台居然没坏,她一时之间还未醒过神来。 素荣被扶桑揭穿,围观的人当即换上一种鄙夷的目光去看那素荣,公子云铭自始至终不曾说话,倒将此事熟视无睹。 逢萱额角血流不止,却依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跪在原处。 碍于众人在场,扶桑不便与逢萱走的太近,只是继续对素荣冷嘲热讽:“白玉烛台而已,我们大天狼族多的是,某些人不要失了体面!” 说罢,扶桑又走到那女管事跟前,语气如刀:“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管事哆嗦着道:“阿柔……” 阿柔?你等着! 扶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旋即转身离开塔楼。 当夜,扶桑偷偷潜入祈霞殿,去逢萱屋里一看,逢萱头上的伤已经包扎了,却是两颊又红又肿。 扶桑将一瓶药膏往逢萱怀里一扔,板着脸道:“你向来不吃旁人的亏,今日素荣陷害于你,你怎么变成哑巴了?” 逢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云铭公子一在场,我便……” “你便失魂落魄了!没出息的家伙!”扶桑恨铁不成钢地白了逢萱一眼,又道,“你不辩解倒也罢了,素荣说我坏话,你出什么头?” 逢萱还是淡然地垂着眼睛,冷冰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若没有你夺回探雾灯,天狼族不知什么时候要被司幽族乘虚而入!” 扶桑心中升起几丝暖意,逢萱又说:“但凡与将军府沾边的都不是好东西,这素荣喜欢你未婚夫子瑜,天狼族哪个不晓得?所以她借题发挥,四处说你坏话,我自然看不下去!” 屋里烛光影影绰绰,逢萱清冷的眉眼间被染上一层暖色。 扶桑沉默半晌,指着药膏问:“你怎么不上药啊?” 话毕,只见逢萱嘴角微微上挑,隔了一会儿才说:“云铭公子今日回来,虽不曾来看我,却派人给我送来了药。” 扶桑欣慰一笑,又急匆匆地起了身:“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回去了,明日还有大事要做。” 逢萱疑惑间,扶桑已飞檐走壁地离开了祈霞殿。 灰蒙蒙的夜色中,扶桑望着素荣所住的宫殿,邪气地勾唇一笑。 正文 第一卷 第十章 人我还没教训完呢 翌日午后,日光和煦,微风吹拂草木,淡淡花香扑鼻而来。 由于天狼族祭祀将至,族人大多忙着准备朝圣之事,无暇出门消遣,因此这日酒肆里客人不多,赵淮玉落得个清闲。 扶桑挡在赵淮玉跟前时,赵淮玉正打算去找澄观大师练功,见扶桑满脸意味深长,赵淮玉下意识的蹙额。 “说吧,又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扶桑被赵淮玉一眼看破,于是单刀直入:“有个名叫阿柔的女管事,你认不认识?” 赵淮玉毫不迟疑地翻了个白眼:“天狼族女奴的名字都差不多,我怎么知道哪个叫阿柔?” 扶桑却把赵淮玉的手肘一拉,一边拽着他走出酒肆,一边眯笑道:“你认不认识她没关系,她认识你就行了,来,你帮我个忙。” 走出酒肆,扶桑对赵淮玉耳语:“你去阿柔当差的地方约她今晚到百里山下见面。你是天狼族第一美男子,她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话落,赵淮玉皱紧了眉头,一副吃了苍蝇似的神情,悻悻道:“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扶桑深知赵淮玉这人向来不做冤大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仿佛都在他的预测和掌控之中,料想今日之事也瞒不了他。 故而扶桑将昨日在塔楼中发生的事告知赵淮玉,赵淮玉一听,当即挺起胸膛:“师傅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你们女人都是疯子!前些日子你才和铃兰翻脸,如今又同素荣杠上了……” 不等赵淮玉教训完,扶桑恶狠狠地白他一眼:“我找你可不是为了听你教训我的,你去不去?” 赵淮玉把脸转向一边,态度坚决:“不去,你们女人的事情,我才不跟着瞎掺和!” 扶桑捏紧拳头,放在眼底转了转:“你到底去不去?” 在扶桑的威逼利诱之下,赵淮玉不得不守在阿柔当差的地方,不一会儿阿柔外出,路过赵淮玉身边时,被赵淮玉拦下。 这阿柔走得漫不经心,看清挡路的是赵淮玉,脸上的恼怒神色顿时烟消云散:“玉,玉哥!有什么事吗?” 目及阿柔眼中迸发出受宠若惊的目光,赵淮玉为难地眯了眯眼睛,隔了一会儿才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来。 “阿柔是吧?今晚,你能不能来一趟百里山下……” 赵淮玉还没说完,那阿柔便忙不迭地点头:“能!当然能!等我忙完了就去百里山下等你!嘻嘻!” 说罢,阿柔捂着嘴巴,故作娇羞之态地走了,边走还边往赵淮玉这边看,竟一不留神撞上了路边的树干。 见状,赵淮玉闭上眼睛,心想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啊! 躲在巷子里偷看的扶桑见赵淮玉成功了,立时抄手倚在屋檐下,歪着脑袋笑容玩味。 日暮西山之时,阿柔便急不可耐地来到百里山下徘徊等待。 赵淮玉受扶桑威胁,被迫与扶桑潜藏在百里山下的草丛里,夜幕降临时,扶桑才从阿柔背后走上前去。 此刻,百里山下风吹草动,阿柔只觉脊背一凉,紧接着自己被别人用力踹了一脚,身体扑倒在满地碎石上,摔得鲜血淋淋。 阿柔惨叫一声,眼里赫然映出一双红色绣花鞋,抬眸一看,只见扶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怎么是你?不是玉哥约我来这儿的吗?”阿柔目瞪口呆,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估计此番凶多吉少。 果然,扶桑恣意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冷冷道:“就凭你这副模样,你以为赵淮玉会喜欢你吗?” 阿柔心头一凉,瞬间两颊通红,羞愤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扶桑耸了耸肩:“骗你怎么了?我现在还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那锋利的匕首在幽暗夜色中寒芒一闪,刀尖直指着阿柔的脸颊,阿柔当即色变震恐。 “扶桑姑娘,昨日的事都是我的错,小人该死,求扶桑姑娘饶命!” 扶桑挑了挑眉:“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跪在我面前抽自己的耳光,抽到我满意为止就行了。” 阿柔有些犹豫:“扶桑姑娘……” 扶桑冷哼一声:“怎么?昨日你打逢萱耳光的时候,不是得心应手得很吗?眼下若是你忘了怎么打人,本姑娘不介意代劳的。” 阿柔泪汪汪的将扶桑望着,踌躇片刻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始用力地抽自己的耳光。 夜色渐浓,这片宁静之地上渐渐响起忽高忽低的脆响。 待阿柔已然晕头转向,目光飘忽无神时,扶桑才冷然道:“今日先饶了你,往后你若敢再为难逢萱,或是再提起异族这两个字,我会让你比今日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阿柔跪在地上直磕响头:“多谢姑娘不杀之恩,多谢……” 见阿柔半死不活,神志不清,扶桑舒展眉目,招呼了站在梅林间的赵淮玉一同离开百里山。 一路上,赵淮玉心怀不满,又发现扶桑竟还不打算回酒肆,便疑惑道:“桑爷,人你已经教训了,还想做什么?” 扶桑对着不远处的殿宇轻点下巴:“人我还没教训完呢!” 赵淮玉定睛一看,扶桑目光落定之处正是素荣的宫殿。 赵淮玉无奈地收回目光,道:“素荣是洛湛的表妹,你要对付她,也得想个计谋策略吧?如此正面冲突,不怕她与你纠缠不休吗?” “同这样的人还用得着讲道理吗?你别管了,我们一起混进这府宅之中,你替我看好院子里的人,其余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好。” 扶桑不容赵淮玉再次提议,很快便如同一朵飘零在月光下的凤仙花,足尖轻点过围墙,从善如流地潜入素荣的宫殿。 赵淮玉摇了摇头,也蛰伏在暗处为扶桑放风。 此时,夜深人静。 扶桑与将军府的人一向不和睦,因此以往从未前来拜访过素荣,对这宫殿的构造也不是十分清楚。 好在天狼族的府邸宫殿布局几乎都差不多,不多时,扶桑就找到了素荣的寝宫。 夜里,女奴们都睡下了,寝宫外无人看守,唯有府门前有几个侍卫当差。扶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素荣正睡得酣畅。 扶桑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剪刀,缓缓踱步至素荣床前。 下一刻,素荣翻了个身,嘤咛一声。 扶桑顿住脚步,镇定自若地立身于黑暗之中,见素荣并未醒来,又不紧不慢地继续方才的动作。 她坐在床沿,剪刀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