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愿做梦中人   周遭,是薄薄的雾气,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稀碎的脚步声传来,一只雪白的猫儿从迷雾中探出脑袋,四下里好奇的打望着。   “阿黎,过来~”   不远处,一颗古树遮天蔽日,点点星辉从枝丫间洒落,那人抖了抖雪白的长袍,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勾了几下,打趣似的说到:“小东西,迷糊什么呢?过来。”   这几个字宛如一个魔咒,那小兽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往那人身边走去,下一秒,她只觉得一阵地转天旋,抬眸,却发现已被人抱在了怀里。   “整日东奔西跑,荒废修行,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当如何?”   那人笑着,声音温润,似夜雨霖铃,本身便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但那小兽心思显然没在这里,它猛然抬起小脑袋,呆呆的看着眼前人,如水般的双瞳微微收缩。   道袍如雪,缀着点点星光,脸上仿佛隔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容貌,明明就在他怀里啊,为什么却总觉得远隔天涯海角呢……   见它迷茫至此,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吓着了,我……永远……不会离开……”   话未说完,万里晴空猛然间变了样貌,四下里都是鲜血浸染过得颜色,山河崩裂,虚空寸寸坍塌九天上,是悬而未落的惊雷。   华袍宛如深冬雪,纤尘不染,他将它放到地上,自己缓缓站了起来,嘴角努力的扯了扯,还未说话,一口鲜血却已经喷了出来……   它只觉得脸上有些温热,还未来得及叫出那人的名字,雷光已经压了下来。   大地龟裂,沟壑出,山川起……   “我不会离开你……”   那人嘴张了张,说的话,却早已淹没在无尽的雷海中。   胸前,是炽热耀眼的雷光,身后,是阴森幽暗的深渊,在不知尽头的坠落中,她伸出手,能触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尘埃落地……   黎追缓缓的睁开眸子,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打在她的脸上,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伸手,覆在自己眸子上,微微抬起时,手心里却沾了一道晶莹的光。   嗯……都过去了,只不过,今日的阳光有些灼热呢……   黎追嘴角扯了扯,那双眸子缓缓合上,再睁开时,已经多了一份淡然和慵懒。   手心的泪珠晃了两下,最终还是滑了下来,落地不碎,叮咚有声。   不远处,赤着脚的少女正在拼命往嘴里塞糖果,见自家主子躺在穷桑树下,显然是又愣神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提起小裙子,哒哒哒的跑了过去。   “君上!”团锦干嚎了一声,伸手便要将那人拉起来。   “您又不是小孩子了,整日睡着树上,哪有半点西疆妖尊的样子。”   听了她的埋怨,黎追也不在意,只是缓缓的坐起来,背靠古树,有些无趣的拉扯着自己的袖口。   一阵微风走来,带起青草荡漾,卷起不知名的花瓣,从那人身边走过,本就是绝世的容貌,盛世华服,一双眸子很清,仿佛一摊雪水,让人一眼便能瞧进她心里,但是那眼角眉梢,总是带着一丝丝的慵懒,飞眉入鬓,往上看时,又带着一丝丝的傲气,叫人捉摸不透。   脂粉不可谓之不浓烈,但是这份子浓烈,在她脸上,却又成了最好的点缀,不做九天上清高无鹜的芙蓉,倒是那一颦一笑,皆如皇都四月富贵花。   待团锦絮絮叨叨的念叨完,黎追这才回过神来,看眼前的小丫头嘟着嘴,满脸不快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随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扶着树,缓缓的站了起来。   身旁,那株古木直入天穹,枝丫垂落下来,恨不能覆盖整个西疆!   “这穷桑树,自他走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花了……”   沉默了良久,黎追轻轻的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老树出神。   团锦抽了抽鼻子,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君上容颜绝世,地位自然是不必说,为何九世姻缘,全部不得善终……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团锦小小的尖牙露了出来,恨不得逮到谁都咬一口,可就在她难受的当口,面前那人却忽然转过身来,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样?那人还在闹吗?”   “哈?”团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那人啊……   上古已逝,诛神之战落幕,神祇泣血,天地间灵气稀薄的厉害,如今天下可以称霸一方的妖王屈指可数,其中就不乏世人修书立传……嗯……口诛笔伐的西疆主黎追。   但是,既然有妖,便不会少了冠冕堂皇,以守护所谓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修道人。   自荒古以来,这九天十地的神祇故乡,便是紫薇道宫,而那人,则是薇道宫的少宫主——顾怀柳。   人妖本就不两立,而这紫薇道宫与西疆的关系更是水火不容,只因每隔数百年,黎追便会掳走道宫的宫主乃至是少宫主,这些人,皆是有来无回的。   因为挑衅人族的关系,故而自家这位实心眼的君上,便成了世人口中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凶很残暴,无德贪食的大凶穷奇。   对于这个评价,团锦是非常不服气的,区区红尘中粗糙的几个文字,又如何显现自家君上的天纵神武,绝世之资?   “那人啊……本事不行,脾气倒是不弱于旁人的,这才来了几天的功夫,已经打伤了八九个妖卫,拆了六七次花园,摔了四五次家具,烧了两次住所,这不,昨个儿,还闹了一次抹脖子自杀呢……”   团锦头微微摇着,似乎是在极力的回忆:“这紫薇道宫到底是不行了,以前那几个人,哪一个不是打到您的寝宫,现在……”   说到这里,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猛然顿住,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话吞了下去。   你真真的是个笨蛋!团锦眉头死死的皱着,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人爆体而亡时,君上眼中那死一般的沉寂和绝望……   “君上……我……”   团锦下唇紧紧的咬着,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黎追只是抬头瞧了她一眼,随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老东西以紫薇道宫万年气运为祭品,下了这个诅咒,他以为他能拦住我?天尚不能奈我何,他又算的什么东西!”说完,她头微微扬着,一双银白的猫耳若隐若现,带着七分桀骜,三分调皮:“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有脾气的少宫主!” 正文 第2章顾怀柳   雕栏玉栋,小榭楼台,门上悬着一个巨匾,气势虽然很足,但是上边的字,总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囚鸾阁。   黎追步子微微顿了一下,抬眼一瞅,嘴角有些嘲讽的扬了起来:“弄点金粉,把这匾额里里外外刷几遍,算是给屋里的人提个醒儿,别一天天的吃饱了,闲着闹腾。”   话还未说完,一声脆响便从屋里穿了出来,黎追眉头稍稍皱了一下,随即提步迈了进去。   进了门,入眼是一排排的紫竹,风一吹,便有淅淅沥沥的水珠落下,直接润了人的心脾。   外面虽然奢华的紧,屋内却有些素净,玉香炉上,一只小小的金猊吞吐着上好的悟道香,袅袅的薄气婉转着升腾起来,在那人指尖缠绕雀跃。   纤尘不染的道袍,本就带着三分疏离,薄唇轻抿,亦带了些许苍白,眉峰紧蹙,显然是不耐烦的,再往下,那汪镜面般的清潭水似乎也受了牵连,看向黎追的眸子,正升腾起浓浓的恨意。   君子如画入我心,七分清冷,三分薄情。   “呵!”黎追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身子一软,便紧紧的挨着那人坐了下来。   美人在侧,软玉温香,而那人却是避如蛇蝎,“噌”的站了起来,眨眼的功夫,便退到了十步之外,牵连桌上的香茗一阵颤栗。   黎追抬眸,看了看他紧锁的眉峰,脸上不由得有些不快,眼睑微微垂着,团锦会意,转身出去,将门带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将顾怀柳吓了一跳,他猛然看向紧扣的门扉,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没用说出来,只是将袖子狠狠一甩,背过身去。   “道长?”黎追见他恼怒的样子,着实觉的有趣,不由得趴在桌子上,软软糯糯是唤到:“道长,道长?道长!”   一声比一声软,一声比一声甜,论撒娇的功夫,谁能比得上猫儿呢。   许是被叫的烦了,顾怀柳有些愤恨的将头扭了过来:“本尊六根皆清,舍了这条命,从我这里,你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   “哦?好处?”听了这话,黎追将头抬起来,饶有兴致的瞧了那人一眼:“听这话,道长除了这两袖清风,莫非还藏着什么值得我南疆帝君惦记的宝贝?”   “你……”顾怀柳眉头又是皱了皱,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也难怪,黎追生来伶牙俐齿,自然不是他这个整日只知道温习道德经的正经人可以比拟的。   “要杀便杀,犯不着跟猫戏老鼠一般从本道身上找乐子,此生技不如人,我认了,来世手中若是还能执掌三尺青锋,自然斩尽天下宵小鬼怪。”   “好,好志气……”他话还未说完,黎追已经蹲在桌子上,卖力的鼓起掌来,看着顾怀柳憋的通红的小脸,她狡黠的扬了扬嘴角:“先生既然知道这是条死路,那当初为何还要接下这少宫主的担子?诺大的紫薇道宫,怕是没几个活人了吧!”   “住口!孽畜!”这一番话,直直的戳了他的痛处,顾怀柳前进一步,伸手扯住了那女子的衣领,雪山般清寒的眸子,岩浆汹涌。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紫薇道宫何至于此!振兴道门,乃是我的职责所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容推辞!”   二人离得很近,黎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喷洒的热气在自己颈间逗留嬉戏,她看着他的眉眼,只觉得有些恍惚,手不自觉的伸了出来,想要触及那人刀削似的脸庞。   而下一秒,她便被人重重的推倒在桌上。   顾怀柳站直了身子,有些嫌隙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仿佛方才触及到的,是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黎追顺势半躺下,手蜻蜓点水似的划过桌子,便携琼浆玉液一壶,也不看,一股脑儿往嘴里倒去。   美酒灼人肺腑,却能醒人神智,饮罢,她随手将玉壶掷在地上:“明知不可而为之,先生大义,与本君,也算是同道中人呢……”   对啊,他与她,何尝不是同道中人,他为了复兴所谓的紫薇道宫,九世轮回,披肝沥胆,她为了求一良人,九世纠缠,皆是无善而终……   听了这话,顾怀柳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屑之至。   黎追也不恼怒,伸出玉指,随手沾了些酒水:“我邀先生来,其实并无恶意,只因小王仰慕人间风月诗赋,想让先生,指点在下一二。”   “哼,修行了些许时日,靠着吃人有了点道行,自以为开了灵智,却不过是仅仅披了层人皮而已,骨子里的兽性,半分不减,又怎么会懂得人族诗词歌赋!”   顾怀柳头也不抬,兀自立在那里,显然是厌烦之至。   黎追写字的手呆呆的停在那里。兽性,吃人?她咬了咬下唇,没错,世人有言,西疆主一张口,便是要吞噬百万人的城池,但是……   “先生,小王有一事不明,劳烦先生赐教。”说这话时,她缓缓的站了起来,那双眸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那人:“这世道,不就是弱肉强食吗?想当初,你们人族将我作为祭灵供奉时,可是日日求我进食的,再说了,天地之间,朗朗乾坤,莫说是飞禽走兽,就算是一草一木,也有机会开灵智,修永世身,你们人族锦衣华裘,无肉不欢,可曾想一下自己是否贪婪暴食,今日你吃他一口肉,来世就要用百万生灵来偿还,这是天道,你我都逃不脱的。”   “一派胡言!”那人脸憋的通红,指着黎追,好半天也不知该作何反驳。   “是一派胡言,还是有理有据,先生应当心中有数,你将吾等视为异族,殊不知,在吾等眼中,尔等也与那饭桌上的鱼肉,没什么两样!”   说完,不等他开口,黎追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施施然的转过身去:“小王今日乏了,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你我改日再行探讨,只是到那时,先生万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厚重的房门打开,又一次缓缓的阖上,顾怀柳只觉得气郁心中,恨不能大吼一声,方才痛快,他转过头,那人留下的笔迹还未干涸。   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 正文 第3章滚滚天雷   刚一出门,团锦便匆匆的迎了上来,阴着张小脸,显然是受了气。   “君上”她走过来,施了个并不标准的礼,这才有些凶巴巴的说到:“君上,那人又打伤了咱们一名妖卫,再这样下去,可不就得我亲自上阵看管了!”   “嗯?他有那么强?”黎追堪堪摁下了她撸袖子的小手,语调微微上扬,显然是不相信的。   西疆王宫的妖卫,都是自己亲自挑选培养的,讲究一个在精不在多,若是放出去,都是威震一方的大妖,自然不是他顾怀柳一个人族可以简单完虐的!   “就是因为他不强,所以才不敢还手,牛二他们一个个真的是叫天天不应的,以前那几个好歹还能斗斗法,干个架什么的,现在只能干受气,真真的比那小媳妇还冤呢!”   看她义愤填膺的小模样,黎追想笑,但是又怕惹她不快,不由得深思了片刻,这才缓缓的说带:“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你去拨一个婢女来照料他,要性子软的……”   “婢女?”团锦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也想不通,难道这性子软的女孩子,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妖卫还抗揍?   心里虽是犯嘀咕,但是君上的话,就是圣旨啊,她也不再多想,只是将这事记住,照办就是了。   越是她这样求而不得的人,越是受不了悲欢离合,故而,西疆的月,向来是圆的。   黎追躺在宽阔的枝丫间,纤纤玉足从穷桑树上垂下来,慢悠悠的摇晃着,夜风从她足底微微划过,撩动着脚腕上的铜铃响个不停。   她慵懒的将头枕在手臂上,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月色透过斑驳的树影撒了下来,落了一盏碎银。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倒好,现如今,连花也不胜往昔了。”   长叹一声,有些自嘲的嘟囔了几句,思绪飘忽。   殷红的华服被风吹的咧咧作响,像极了当年她扛起的战旗。   “明月依旧,故人难寻……”   万古啊,诛仙之战!神祇泣血,大凶饮恨……   自他死后,这九天十地,便没了所谓的秩序,各族厮杀不休,人间流血漂橹。   太久了……他真的离开太久了,久到那抹雪色,都快要被这三界生灵遗忘干净了。   不愿再想,黎追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只得将手臂挡在眼前,仿佛这样,便能隔绝世间一切忧愁烦恼。   上好的琼浆顺着枝干滴滴答答的落在树下,四下里弥漫起一股子清新的酒香,直教人醉死在这幻梦里。   那个时期,万族林立,无论是人是神还是妖,皆在九州大陆上繁衍生息。   而就在这万族灵智未开,懵懂无知的年月,世间便有了紫薇道宫,以及它的护道者,真仙应龙——庚辰。   那时的黎追,不过是一只猫儿,通体雪白,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被淘汰,但是,没想到,她躲过了山间恶虎,躲过了天边鹏鸟,唯独没躲过的,便是那人晃眼的笑。   她只不过是对天边那株会结星星的古木感到好奇,没想到却在这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那良人就站在穷桑树下,身上穿的,是与她一般,纤尘不染的白袍。   似乎是惊诧于她不污于俗世的毛皮,亦或是陶醉于她傲娇高冷的眸子,那人微微蹲了下来,冲有些不安的猫儿招了招手。   “小东西,过来……”   他说。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黎追看的呆了,她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两脚兽,怕是凤凰鸾鸟,也不过如此。   她挪着步子,试探着想靠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天边惊雷炸响,虚空猛然被撕裂,隐隐间可见星辰西斜,明月蒙尘。   黎追微微扬起的嘴角顷刻间僵在脸上,手像是被万钧雷霆击中一般,晶莹的琉璃盏被甩飞了出去,摔了个粉碎。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   背靠古木,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色苍白,有些惊恐是向四周看去。   远处,是惊雷滚滚,肆虐人间。   穷桑树无风自动,似美玉雕琢的树叶漱漱坠地,玲琅有声。   天色,有些阴沉,空洞的可怕,宛若一只冰冷无情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千疮百孔的大地。   雷,只响了一声,天那边忽然闪了一下子,便沉寂下来,无数飞禽走兽俯首垂耳,对远处跪拜祈祷。   来了,只是一息之间,九天十地便亮如白昼,三道天雷倾泻而下,呼啸着,奔腾着,对着地面狠狠地冲击了下来。   有人度雷劫!   团锦眉梢渗出了隐隐的汗珠,她心里暗自咒骂着,抬眼却发现穷桑树上,那个风华绝代,执掌杀伐的西疆帝君,早已经披头散发,指甲折断,双手血肉模糊而不自知。   “君上,君上!”团锦将那人一把扯在怀里,把她的头死死地摁倒自己肩上,想要将那人带回寝宫。   可此时的黎追仿佛中了邪一般,她身子不停的战栗,十指指甲狠狠地抠进团锦的肩胛,眸子却是猩红可怖,死死地盯着那滚滚而下的天雷。   “死——他该死。”没了往昔的桀骜从容,此时的她状若癫狂,团锦只得死死的将那人抱在怀里,抬眼,却见第九道灭道雷已经落了下来。   她心中一紧,却见黎追仿佛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往她身后缩了缩,宛如受惊吓的孩童一般,含糊不清的嘟囔着,眼睛里没有泪,却有一行血水点缀了腮颊。   不好!团锦惊了一下,虽然怀里那人此时神志有些不清,但她却清楚的发现,那人额前的帝纹正在渐渐暗淡,一朵朱砂勾勒的雪莲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便会爆发出来。   要压制不住了!   或许,这西疆,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君上,是怕雷的。   修仙之路,为求长生,本就是逆天道轮回,为世间所不容,故而每隔一万八千年,九天上便会降下天责,若是熬过去,籍此磨砺自身者,便可进一步逃脱天道束缚,为神,若是血洗城池,以万民魂力为自己抵挡天罚者,为魔。挺不过去的,无论你之前有多风光无两,终究是一抔黄土,无人祭奠。   而黎追,因为那件事之后,便见不得一丁点雷光,故而只能封印自身,借此躲避这无上雷罚。   所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冲破封印。 正文 第4章穷桑花发   初见那株古木时,顾怀柳愣了好一会儿。   繁枝高抚九霄霜,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香叶终经宿鸾凤。根茎如龙,树纹飞鹏,枝挑星辰,叶若琉璃,似美人环佩,叮咚作响。   穷桑啊,原本是长在紫薇道宫的吧!   在紫薇道宫最是辉煌的年代,那战神衣袍咧咧,风姿无双,打的九天十地,无不俯首称臣,但是,再惊艳的人物,终究是难以和天斗,在滚滚雷劫中,他失了踪影,万劫不复。   而这穷桑树,也被凶兽穷奇抢来西疆,成了自己的私物,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   “生不逢时!”他轻叹一声,心绪有些飘忽,在那个灵气充沛,天地一统的时代,祭灵征战,人皇并起,不可谓之不热血跌宕,不似如今,龟缩人间,任人鱼肉。   沧桑的树干,触之温热。   而下一秒,他仿佛被惊雷触到一般,猛然被弹了开来。   “唔”脑海中一下子涌进了数不清的画面,让他来不及查看自己发麻的手臂。   一只白色的小兽,看不清样貌,只知道圆圆的,伏在自己脚边。   这是什么!   心头发悸,心口却有些堵塞,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脑袋充血发胀,连带着眼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庚——庚辰?”   这一声,很轻,带着微微的试探与不可置信。   谁还在那里!   顾怀柳吓了一跳,抬眼却见一人从树后探出半张脸来,怯怯的盯着他。   华袍逶地,发髻歪斜,满头的珠玉也不知道被撇到了何处,她就那样跪伏在哪里,妆容已经完全花了,精致的小脸也有些脏兮兮的,倒是那双眸子,仍似皎月当空,不减半点清辉,仔细看时,却发现,那神情里,已是少了七分桀骜,多了三分希翼,三分灵动。   这样看来,倒像是个怯怯的孩子,完全没了那日威武霸气的影子。   她呆呆的看着他,旧时景色,旧时衣裳。   “庚辰!”   朱唇轻启,喉头却仿佛吞了刀子一般,好半天,这才蹦出两个字,眼泪像是绝了堤的河水,一下子奔涌出来,落地不碎,状如琥珀。   陆怀柳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后退几步,双腿却仿佛生根发芽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不——我——”   他眉头有些无奈的皱着,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喉结来回滑动,那三个字在心里挣扎了一番,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可叹世间痴情种,不论神魔。   万古时期,那个谪仙人,便唤作庚辰,陆怀柳看了一眼地上那人,微微叹了口气,美人朱颜未辞镜,英雄壮志归黄土。   终究是执念太深,苟延残喘之人。   见他不曾开口,黎追小心翼翼的将手伸了出去,还未触及那人衣角,便好像醒悟了什么,猛然将手缩了回来,仿佛眼前只是蜃楼幻想,唯恐触之既碎。   “庚辰——”她又轻轻地唤了一声,这两个字,应该是有无穷的魔力,怎么也叫不够。   见他不搭话,黎追兀自呆愣了一会儿,接着,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往前爬了几步,手几次三番的探了出来,到底是没能落下。   “山河变了,星局改了,荒古已逝,你知不知道,你走后,穷桑树都不开花了!”   “我明明很听话,有好好吃饭,好好磨爪子,不用你整天监督了,我好乖的,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也有勤奋修行,为了长生,为了等你,我进万骨窟,闯九层蛊王塔,我走了你走过的所有路,我成了西疆王,成了至尊身,受万灵膜拜,我已经有资格与你并驾齐驱,有时候,我好疼的,但是我不想别人说你的战宠是废物……”   “你知道吗?我已经会用自己的尖牙利爪,我将那老道士撕了个粉碎,我扛着你的战旗,万古不倒,我觉得我已经很棒了,但是为什么你不回来看看我?”   “他们说,荒古埋葬了战神,这世间还会有应龙,但是庚辰不会回来了!我不信,你说过,世间终究是有轮回的,我等了九千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你,可是已经没有人记我们的约定,没有人会揉我的耳朵了。”   “庚辰,我不想吃人的,不想看他们跪在我脚下哀嚎求饶,我不想荼毒你的子民,但是我还没有等到你,我怕你回来,会找不到我”   “我把自己变成了怪物,被世人唾弃,被妖族抵制,这都没什么,我只是很想你,我很想你啊……”   她头微微低下来,嘴里嘟囔着,泪水伴着血渍,这一番话,却不知究竟是是说给谁听的……   见她如此,顾怀柳还是有些无措,他咬了咬下唇,踯躅了一会儿,终究是半蹲了下来,伸出手,捏住了她有些委屈的猫耳朵。   感受到耳朵传来的温热的触觉,黎追吓了一跳,巴掌大的小脸满是震惊,甚至连眼泪都忘了流。   顾怀柳感觉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不过他还是笑的温和,伸手,有些笨拙的将她腮边的泪珠拭去:“乖,不哭,等我,总有一日,本君还会重临九州。”   道家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若是了解她的心魔,幻境里劝解度化,也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然而,他这边话音还未落,下一秒,怀里便多了个雪团子。   顾怀柳微微一愣,好半天,这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本君不喜你吃人……”   话还未说完,薄唇便被一个肉呼呼的小垫子堵住,虽是兽型,但那双眸子里的祈求显然易见。   “求求你,别说这个,就一会,一会就好——”   她将头埋到他的胸前,身子还在微微颤抖,顾怀柳嘴巴张了张,不由得失声苦笑。   原来,梦没醒的,是自己啊。   风微微有些急躁,带着穷桑树一阵轻鸣,有些干裂的树皮,仿佛接受了春雨的抚润,居然发出阵阵争鸣声,似鸾凤归巢,宝剑还鞘,寒光流转,气势陡然攀升。   青玉琉璃般的树叶由绿转黄,再变成嚣张的殷红,最后纷纷抖落,盘旋在半空中,枝头旧叶未除,已发新华,积攒了九千年的力量,纷纷这一瞬间喷薄了出来,势不可挡,叫喧着,欢腾着,嫩绿色的芽孢鼓了出来,又在瞬间伸展成长,整棵树,片刻,便焕然一新。枝叶间,隐隐可见那亮蓝色的花苞儿,仿佛正在试探着,觉得时机成熟了,便一下子钻了出来,瞬间绽放开来。   此地,刹那间,便星华流转。   枝挑新日,叶担星辰!   团锦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睡的熟了,顾怀柳将怀里的小家伙递给她,神色淡然。   她道了谢,转身欲走,却听那男子背后唤了她一声。   “姑娘!今日的雷声,有些大呢……” 正文 第5章九头龙神   团锦推门进来的时候,黎追还坐在铜镜前发呆,而她手中,一支木簪正散发着古朴的光泽。   “君上”她缓缓走近,接过她手里的凤头钗,轻轻的将她的长发盘了起来。   “查到了吗?”黎追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细细的打量着铜镜中那个美人儿。   “嗯!”团锦微微的应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往镜子里看去,不由得微微呆愣了片刻。   目若秋水含深情,眉似远山带春光,芙蓉如面,唇含桃花,娇俏兮似三月新芽,素雅兮如深秋黄花。   不似与往昔那咄咄逼人的艳丽,她此时的美,给了别人缓和的余地。仿佛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什么执掌杀伐的西疆之主,不是什么无德暴食的恶兽穷奇,而是黎追,满腹柔情的少女——黎追。   说起来,自她醒后,便对那一夜只字不提,只是对着满树繁花愣神,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见她不答,黎追有些疑惑的回头,小嘴微微嘟起,似嗔似笑。   团锦将朱砂盒子递到她手上,这才缓缓的说到:“君上,您可还记得九头龙王?”   黎追原本正在描摹额上的帝纹,听了这话,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抬起头,有些震惊的看着团锦。   “九头龙神?相柳?他……他不是……”   “君上!”团锦将她额上的败笔拭去,又将笔蘸饱了朱砂,再一次递了过去:“当时,没有人说过他死了!一切只是猜想!”   对啊,没有人确切的说过那人已经死了,更没人见过他的尸身。一切,都是诸神的猜测!   黎追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团锦,眸子明明灭灭,隐隐含着点点星光。   吧嗒一声,一滴朱砂顺着笔尖流了下来,滴到桌子上,殷红如血。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微微笑着,执笔的手,却是前所未有的稳。   朱砂淡扫额前愁,笔尖游走帝纹成。   “那可是个狠人啊!”   上古时期,群雄逐鹿,为了繁衍生息,各族磨砺自身,互相吞噬厮杀。   而相传,蛇修行百年,生出四肢,为虺,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而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角龙千年生双翼,为应龙,至此,还要躲过风雷火劫,艰难无比。   无尽岁月中,能到此地步,修为有成者,也只有庚辰一人。   而另有一人,依靠旁门左道,吞噬八名同胞,屠杀百万英灵,借助原本应该毁灭自己的雷劫,加持自身,修炼成了龙族中的异类王者——九头龙神,相柳。   此身一成,莫说是上苍,便是天下众生,也容他不下了,随后,众神齐聚,以其残害生灵为由,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合力而伐之。   现在想来,这些人也着实可笑,自己手上的鲜血还未来得及擦拭,便堂而皇之的埋怨旁人杀心太重。   他们不能忍的,无非是那人付出了比他们少千万倍的努力,却站到了他们一生也不能触及的高度。偏偏,这少的可怜的努力,还是天下人不敢尝试的。   无论如何,相柳终究是个胜利者,他既然能谋天,又如何会斗不过那些叫嚣的宵小鼠辈。   他赢了,没有悬念。   不得不说,强大的人,总是生就一身傲骨的。   既然有生而为王的资本,又怎会甘心一人之下?所以,他来到了穷桑树下。   一人白衣倾城,丰神如玉。   一人红袍烈烈,惊才风逸。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一战,除了碎裂的山河,坍塌的虚空,其余的,黎追已经记不得了。   不过,相柳确实是消失了的,三界六道,不见半点踪迹。   而庚辰,也因为这一战,深受内伤,最终在雷劫中,化为了一抔黄土。   惊世之战,王的终章,神陨序幕,拉开。   自那以后,三界六道,除了黎追这个老妖,荒古,怕是没留下什么了。   “他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黎追将手里的笔缓缓搁下,眉头微微蹙着,脸上却瞧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君上,我还打听到,为了度过这次雷劫,相柳吞噬了九方大山,亿万生灵,而且,他还指挥妖兵进攻皇都,要立人皇为傀儡。其用意,不可不防!”   说到这里,团锦脸上明显带了一层忧虑,她看着自家君上,似乎实在等着答复。   然而,黎追似乎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而是悠哉悠哉的自言自语道:“九方大山?看来他胃口见小嘛!这荒古已逝,倒不知,他还能否能担得起这无赦妖王的称号!”   “君上!”   若是相柳控制了人族,那他回复血气是迟早的事,到那时,不管是报仇还是争夺妖王之位,自家君上定然是占不到丁点便宜!   团锦明显的急了,她绕到黎追前面,刚要开口,却被那人用纤长的手指抵住了口唇。   “这件事,不应该是你来劝导我!”她狡黠的笑了一下,随之缓缓的站了起来,银白的华服逶地,愈发衬得整个人飘渺空灵,不可捉摸。   “团锦,荒古时期,各族厮杀,你觉得,人族是靠什么迅速繁衍,直到到达今天的地步呢?”   嗯?这个问题……   团锦挠了挠小脑袋,显然是被问住了。   对啊,荒古时期,无上三千妖族落寞,强大至龙族,如今也已经逐渐凋落,血脉稀薄,而人族,随便一个小妖都可以左右其生死的种族,是如何将妖族赶到这不见天日的异界,是如何繁衍到如今的局面呢?   “君……君上……”   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穷桑花,天边,隐隐可见那日月盈仄,斗转星移。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人族,到底有怎样恐怖的底蕴……” 正文 第6章芙蓉不及美人妆   不同于凡世间的姹紫嫣红,穷桑花,是蓝色的,如同星空大海,幽静神秘,就像那个人一样,总是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黎追有些出神的望着满树繁花,面上似笑,又好似惆怅。   那一日,雷声轰鸣,倒好像是在绝望中做了一场美梦,但是这满树的星光,又恰到好处的将她唤醒,提醒她那一日的真实。   他走后的第九千三百个年头,穷桑花,开了。   终于等到了吗?   黎追眸子微微眯着,只觉得有些困倦,团锦从后面饶了过来,小脸上是压制不住的喜悦。   “君上,天大的好事。”一边说着,她拉着黎追的手,就要将她往寝宫里带。   “这是怎么了?”看着她合不拢的小嘴,黎追有些好奇,跟她往前走了几步,便索性站住不动了。   “君上,我说了,你可不要太得意!咱们宫里那位,今个儿,可是要请你共进晚宴,游园赏景呢……”   团锦笑的有些神秘,似乎笃定自家君上下一秒便会跳起来。   但是,她注定失望了。   “住我的房子吃我的饭,到头来,还要请我?”   黎追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指甲,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嗯?君上这是被雷吓傻了吗?见她这般淡然,团锦看向她的神情里是满满的担忧,之前跟顾怀柳吵那一架,都让她暗自高兴回味了好几天,怎么到这等大事,她反而这样淡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别瞎捉摸了,给本尊梳妆……”   她的声音清朗婉转,带着一丝丝的傲然,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里带着胸有成竹的底气。   她转身,率先向寝宫走去,身后,是满天星光,一树繁花。   团锦嘴角咧了咧,点头嗯了一生,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   九世坎坷,求上苍垂怜,予我君上一世圆满,此生无憾……   轻点朱唇,淡扫娥眉……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瞧了又瞧,改了又改,团锦咬着嘴里的笔尖,眉头皱成一团,似乎不管怎么弄,都达不到她想要的境界。   “往日里还好,今个儿上了妆,可怎么瞧怎么不舒心!”   又不是给你瞧得,满不满意又有什么关系,黎追坐在那里,只觉得自己那张千万年不曾红过老脸,被她擦的火辣辣的疼。   其实,她很想站起来便走,但是又怕打扰到小姑娘的热情,只得作罢。   其实,想来也是,又不是初次相见,你逼迫了人家,就算把自己打扮成一朵娇花,人家也不会瞧到心里去。   再说了,今夜,注定不是想象中那样风光旖旎。   “是了……”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团锦忽然大叫了一声,倒是将她从思绪中扯了回来。   “到底是这些个胭脂水粉污了君上的脸,生的就是绝代风华的样貌,偏要往脸上涂那些个东西,老天都会看不下去!”   嗯,很有道理!   黎追微微点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要涂的是你,要擦的也是你,不管怎样,你总是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而,就在她以为大功告成,而自己终于逃脱那人荼毒的时候,团锦已经持了两件衣服站在了她身后。   “君上,您看一下,想穿哪件?”   还要换衣服?   黎追额头突突的跳着,她看了看那人手里的衣服,只觉得眼睛有些发胀,那可分别是自己继任大典以及祭天的时候才会硬着头皮穿的啊……   “说起来,还是这身白的好看,只不过太过于保守,仙气太重,感觉矫揉造作,不妙,可是,往日君上总爱穿红色,万一穿了这件,人家看不出来,还以为君上不重视,不妥……”   这边,团锦还在絮絮叨叨,难以抉择,黎追却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冒了冷汗,除非他顾怀柳是眼瞎,看不出我穿了华服,只不过……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有些不甘的问到:“我身上这身,不行吗?”   “不行!”   想也没想,团锦便一口否决,看了看黎追,看了看手里的衣服,那小脸上的表情,比割自己的肉还难受!。   “这个吧……”   良久,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将那件赤色华裳换换放到榻上:“柳道长喜穿白色,你若是也配一身白,旁人还以为你俩哭丧呢!还是喜庆一点好……”   别说,她这个理由确实有说服力,黎追眼中忽然闪过了十方雪山,她深吸一口凉气,便没敢往深处想。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团锦已经将衣服用上好的香料熏过,递了过来。   还未送到自己面前,黎追便猛然打了个喷嚏,一股子甜腻的香味刺激着她的鼻子,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这是什么!”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的嫌弃。   团锦嘿嘿了两声,也不管她的反抗,硬是将衣服套了上去。   “这上好的香料哦,我知道对你们作用不大,但是……嘿嘿”她狡黠的笑着,脸上浮现起朵朵红晕,看起来颇是可爱。   作为三界六道公认的第一女霸王,这时的黎追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但是,她偏偏对她,又生不出气来。   穿完衣服,团锦微微的摇了摇头,黎追心里忽然浮现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待那人将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之后,最终盯向了她的胸口……   黎追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凉,她赶忙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那人是魔爪,但是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哗啦一声,再低头,却发现她原本那几乎勒断气的颈部,已经完全露了出来!   黎追:……   “嗯!”这次的团锦,算是真正的笑了,她托着下巴,有些得意的看着眼前人,似乎对自己的著作极其的满意。   黎追眉头紧紧锁着,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抢先抵住了口唇,顺势拉到了水镜前。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身上着的,虽然说张扬热烈的衣裳,碍于心中有事,整个人散发的,却是一股子沉静的气质。   “芙蓉如面柳如眉,就算是道士,也得甘心做那裙下臣,只待今日过后,鸳鸯成双,红衣配白裳。” 正文 第7章协议   三千青丝,只用一支木簪馆了起来,额上的帝纹原本太过霸烈,今日也变了模样。   裙摆很长,她缓缓的走着,纵然心情很好,那张精致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丝丝的喜怒。   走到她这一步,最不喜的,就是被人看透自己的内心。   身后的一干婢女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小心的帮她提着裙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君王,牵连家族。   前面,便是囚鸾阁。   团锦板着一张小脸,只是一个眼色,那群婢女便如得大赦一般,低头退了下去。   亭台依旧,景色依旧,只不过,今日,不一样的,是人的心性。   黎追嘴角不可抑制的扬了扬,提步迈了进去。   顾怀柳坐在桌边,似乎没看见她一般,不曾起身,只是一个劲的灌着酒,也不说话。   黎追就站在那里,审视的看着那人,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团锦眉头紧紧的皱着,显然是有些不快。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还轮不到自己发作。   见二人僵持,顾怀柳身后的婢女抬起头来,壮着胆子,伸出颤抖的手,拉了一下眼前那人。   而那白衣男子仿佛没感受到一般,依旧饮着酒。   那婢女似乎是有些慌了,一抬眼,却发现君上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腿一软,一下子跪伏在地上。   桃花眸中含清露,芙蓉面上带愁容,春山眉成游子恨,朱唇处断故人肠,双肩不堪过堂风,腰肢不满一握余。好一个楚楚可怜,我见尤欢的美人!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人的紧张,顾怀柳将头的抬了起来,眸子微微眯着,向黎追看去。   对于这种挑衅似的目光,黎追向来是杀之不误的,但是今日,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摆手让团锦带着那个小美人退了下去。   直到二人将门阖上,顾怀柳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饮酒,也不说话。   黎追也不客气,将身上的长袍解开,丢到地上,只余里面的内衫,拉过椅子,有些随意的坐了下来。   似乎是酒水太烈,顾怀柳脸憋的通红,眉峰紧锁,嘴动了动,好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   见他似乎还在犹豫,黎追也不急,拿过酒盏,自斟自饮起来。   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   良久,顾怀柳索性停了酒杯,他拳头攥了攥,随即又松开。   “你都知道了吧!”   他说。   “知道什么?”黎追咽下口中佳酿,只觉得心情一阵愉快,连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我又不是你肚中的蛔虫,怎么可能事事具知呢?”   “呵!”闻言,他轻笑一声,嘴角微微扬着,那双眸子却是极冷,就这样死死的盯着黎追。   “有大妖伤我同胞,人族面临灭顶之灾!”   他一字一顿,牙关紧咬,似乎是恨极了,但是又无能为力!   “哦”   黎追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不以为然的问到:“然后呢?”   “你!”   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漠然,顾怀柳一下子涨红了脸,但是随即又释然了,自己居然将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个妖王身上,着实可笑。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为了火石,人族屠杀了赤尾火狐族……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总之是尸横遍野,啧啧……”   “你说吧,你要什么好处才肯帮我们……”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那人才缓缓开口,他抬起头,那双眸子依然腥红可怖。   黎追忽然顿住了,她有些无聊的将手里的酒盏丢到桌上,起身整理了一番,忽然抬头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荣华富贵,滔天的权利?还是人族的城池?”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番话,似乎是将那人问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将脸别了开来,状若癫狂的笑了起来。   黎追眉头紧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静静地待他笑完。   而下一秒,那个男人已经欺身逼了过来,他轻轻的捏住她的下颌,调笑道:“我能给你什么,你难道还要来问我吗?我与他长得很像吧!”   这话,仿佛是一根毒刺,将她的心戳的生疼!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冷笑的男人,黎追只觉得颈上盘了条毒蛇,不由得手上用力,一把将那人推了出去。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凡人,居然能给她这样的危机感!   她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而后者也毫不客气的盯着她,那双眸子,写满了胜券在握。   这场无声的战争,还是黎追最先败下阵来,她冷笑一声,将华服缓缓的披上。   “你最好祈祷,你那张脸,永远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此话一出,顾怀柳眸子冷了冷,但他嘴角还是扬着:“也请妖主保证,能一辈子压的住小道。”   “就不劳您费心!”   黎追淡淡的笑着,转身迈了出去。   刚一出门,阳光便撒到了脸上,一阵温暖,黎追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只觉得有些疑惑。   初相见时的恼怒不安,穷桑树下的慈悲温柔以及今日的冷漠狠戾,短短几日,这个男人换了三张脸,到让黎追有些无所适从!   人族啊,还真是不可捉摸。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团锦迎了过来,看向她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黎追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放心,转头,却看见了方才那个小美人正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你叫什么?”   破天荒的,黎追转过头,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人,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   “回……回君上,温娘…”   她似乎是怕极了眼前这位杀伐果断的帝君,身子微微颤抖着,头也不敢抬。   黎追俯下身子,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妖,大都美艳绝伦,这不奇怪,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带着一股子温婉的感觉,像是水一般,完全没了妖女的任性霸道,倒是不知,这样绵软的性子,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初相见,黎追便觉得很不舒服,她微微笑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来。   “处理掉吧,本君不喜……”   这八个字,便决定了那女子的生死,她一下子瞢了,甚至连求饶也忘了。   黎追转过身去,刚想走,却发觉门口站了个人。   “哟,妖帝您还没走呢?”说完,顾怀柳回过头,看向吓傻了是温娘,一脸不快的说到:“发什么呆,还不快去给贫道煮茶!也让妖帝尝尝你的手艺!”   “不必”   黎追笑了笑,眼睛微微眯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离去的温娘,转身出了囚鸾阁。   “君上,那女子……” 正文 第8章天蚕嫁衣   袅袅香烟弥漫寝殿,一股子温软甜腻的香气充斥着人的口鼻,轻纱飘动,牵动着帘上的朱玉叮咚作响。   桌子上,是一支华美的凤冠,双凤翊龙,附以翠博山。上饰金龙一、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并有金龙二各衔珠结挑排,褶褶生辉。   只一眼,便能断定,不是凡俗之物。   但是,此时众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边。   在寝殿的正中间,一身殷红的嫁衣宛如彩凤般,漂浮盘旋,肆意的展现自己的举世难寻。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上好的冰蚕丝,压上金线,绣的,是凤穿牡丹。   裙角边,是一排排的石榴,寓意自是不必说,仔细看时,那花纹若隐若现,倒是与那人额上的帝纹一般无二!   广袖流苏,长裙逶地。   虽说是嫁衣,倒没有小女儿娇媚的颜色,平白多了几分霸烈,这一点,倒是很合她心意。   黎追窝在贵妃榻上,面上带着几分慵懒,芊芊玉手,随意把玩着那柄轻罗小扇,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华服,似笑非笑,倒像是带着几分娇羞。   “君上!”团锦伏在她身旁,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怎么样?可是开心了?我听说,那人现在可是哭着求您下嫁呢!咱西疆,总该热闹一回了!”   听了这话,黎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团锦古灵精怪带着调笑的眸子后,又不由得羞红了脸,下一秒,手中的扇子便拍到了她的头上:“当真是大了胆子,连我都敢调笑!”   “不敢不敢!”团锦咯咯笑着,慌慌忙忙的跑了开来:“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调笑新嫁妇啊……”   看二人嬉嬉笑笑,旁边跪着的几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君上向来是喜怒无常的,可偏偏对她身边的团锦姑娘,是百般的迁就,这倒是令人费解。   但是容不得她多想,有人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纵然是作为天蚕一族的族母,面对团锦,骓禾还是将头再往下低了低。   团锦站在嫁衣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骓禾低着头,倒是大气也不敢喘,只觉得身上已经渗了一层凉汗。   “君上,这嫁衣……”团锦又绕了几圈,转头看向黎追,大眼睛里写满了狡黠。   骓禾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身子软了软,但还是努力跪好,不敢乱动。   “当真是好看的紧啊!”团锦沉默了片刻,忽然喊了出来,随即便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般:“君上,快看啊,这绣的牡丹花还会变色哎,由浅入深,哎哎哎,这凰鸟真的在飞啊,凤翔九天,这眼睛里满满的灵气,到不像是绣出来的了!妙哉妙哉,真不愧为天蚕族!”   好看的紧?骓禾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心里叫苦不迭:姑娘啊,妖吓妖,吓死妖啊,下一次能不能不要顿这么久啊,年纪大了,真的受不住吓啊!   “牡丹?”就在骓禾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出去的时候,榻上那人忽然开了口:“牡丹啊……嗯,虽是俗气了一点,但是为百花王者,倒也配得上本尊的嫁衣,这不过,她凤凰算什么东西!本尊与她齐名并驱,共享万民烟火,怎么到了今日,反而还要本尊借她的光呢?嗯?”   短短几句话,让跪在地上那人感觉一下子坠入了冰窖,骓禾抬起头,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甚至连开口解释都忘了。   听她这样说,团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嫌隙的将手里的嫁衣抛了出去。   “真……真的是胆大包天!君上大喜,尔等安的是什么心,居然绣凤纹来打君上的脸,若是吾等没反应过来,到时候,岂不是让君上在各妖王面前丢脸!”   团锦明显是生了气,她眉头死死的皱着,小脸憋的通红,仿佛下一秒,便要吃人似的。   此时的骓禾,完全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三界六道的妖王,新婚大喜,向来都是吃几个人,灭几座城庆祝一番即可,就算是崇尚人间风月,要弄文雅的,是可以绣荒古凤神来祈求祝佑的,但是她忘了,今天这个人,来自荒古,她就是神,她要受的恩泽,不是别人能给得起的。   一时疏忽,不仅害了自己,还可能连累整个家族……   这一刻,骓禾有些绝望,她想过反抗,想过跑,还想过以死谢罪。   但是她什么也没做,她就那样跪在地上,看那华服被烈焰吞噬,万劫不复!   火焰灼烧,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骓禾仿佛还能听到那只凤鸟在火焰中哀嚎的声音。   浴火重生只是一个传说,最后的结局,便是化为灰烬!   天蚕,这个优雅骄傲的妖族,那数万年的辉煌,也在这烈焰中,一同消散了个干净!   似乎是有些乏了,黎追挥了挥手,几个妖卫便拉起已经吓傻了的骓禾,像拎小鸡一样提了出去。   “这种人,当真改灭族!”看人被拉走,团锦似乎是还不解气,小虎牙磨得嘎嘣响,一脸的不快……   自家君上等了九千年,才换来如今的凤冠披霞,自然是见不得一丁点不完美的地方!   相反的,黎追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她浅浅的笑着,雪白的脚丫荡来荡去,看样子,就差哼个小曲儿了。   “君上……”看她如此,团锦反而有些担心,她皱着小脸,委屈巴巴的凑了上去:“您不要急,咱,会做衣裳的妖族多了去了,定然给你赶一身举世无双的嫁衣!”   看她的样子,黎追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狡黠的笑了笑:“非也,非也,团锦,你可知那温娘的来历?”   温娘?   团锦歪着脑袋,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温娘便是顾道长那个小侍俾啊,但是,这与温娘有什么干洗啊?   “当初,我选她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她性子软,好欺负,符合君上您的要求,来历嘛……只知道是个半妖,其余的,便没怎么上心……怎么了,君上?你要是看不顺眼,我马上处理掉!” 正文 第9章求情   处理掉?   黎追微微摇了摇头,手中团扇一转,轻轻敲在团锦那不开窍的小脑袋上。   “他本就不喜我残暴,若是有平白无故伤了他身边的人,不是落人话柄嘛……”   “那……”那该怎么办!团锦挠了挠头,只觉得心中急躁,当初没掌好眼,选了这么个小妖精,虽说自家君上是美艳不可方物啦,但对男人还是太嫩了,若是顾道长被糊了眼,瞧上那个小蹄子,那自己可真真的就是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急躁,小拳头攥了攥,这才说到:“要不,我亲自出马……”   “不不不!”黎追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兴致勃勃的看向窗外:“曾闻,天蚕氏多风流女子,亦有与凡人想通者,生女……温娘!”   话只说了一半,团锦便领会了其中意思,只见她长大嘴巴,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他不是喜欢护着那人吗?本尊满足他!”   没办法,许是等了他太久,心中委屈,黎追最不能忍的,便是自己的心上人对别的女子和颜悦色,更不必说嬉笑打闹,舍身相护了……   当初只是想寻个绵软的,教顾怀柳提不起恨意,让他收敛一下,却不想却是酿了半个苦果。   不过这也倒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总好过浑浑噩噩的发呆!   顾怀柳,你要求我的事,还多着呢!在你还没有记起那一切的时候,原谅我只能用你的软肋拴住你!   诺大的囚鸾阁,气氛压抑的可怕。   温娘颤抖将那断裂染血的锦帛收了起来,整个人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两下,一下子倒了下去!   顾怀柳惊了一下,伸手想扶,但是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手一僵,任由美人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他低下身子,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   女人啊,真的是麻烦,身子又弱,脾气还大,纵然是妖,也逃不脱。   温娘伏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面上,已经是布满泪痕。   本就气不顺,看她只是哭,顾怀柳心中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猛然站了起来,语气里也是满满的不耐烦。   “到底是怎么了!”   听他语气生硬,温娘知道眼前这人是怒了,修道之人,本就视妖族为大敌,能这般关怀的问一句,已经算是大恩了,而且,若是自己再哭下去,定然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她缓缓的止了泪水,深吸一口气,这才说到:“不瞒道长,方才奴家接到家书,上言我天蚕一族因为在帝君嫁衣上绣制凤凰,故而都要落得个灭族之罪!”   “凤凰?”顾怀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是极其的不解:“凰鸟赐福,嫁衣上绣龙凤,是寓意祥和美满,又怎么会触怒那个暴君!”   “道长此言差矣!”温娘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于凡人及吾等小妖来说,凰鸟为荒古神祇,自当拜祭奉养,而君上万古长存,又怎会放下那股子傲气,向自己同辈之人寻求祝佑!所以说,嫁衣上绣凤纹,是挑衅君威,是大不敬啊!”   这样一说,顾怀柳倒是明白了,也是,纵然是凡间的人皇,也没有互相问安的道理!   “有错当罚,这即是你们妖族的家事,贫道也无能无力!这事,你并未参与,贫道会尽力保你周全!”   “不,道长!”听了这话,温娘有些急了,她一下子跪倒在那人的脚下。   “温娘只是区区半妖血脉不纯,又不能修行,本就是废人一个,幸亏有族人收留,这才得以苟延残喘,我天蚕族向来心善,着实不该遭受这无妄之灾啊!若是可以,,温娘愿意用这一条贱命,换族人康乐无虞。”   “好了,别说了,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神也好,妖也罢,皆是如此,只不过,我已是自身难保,你与我说这些,不过是白白浪费口水而已!”   顾怀柳微微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闭目不再说话。   可温娘显然还不死心,她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道长!君上对您情根深种,为了您,甚至不惜与九头龙神为敌,温娘相信,只要您开口,我族人一定会性命无虞!道长……”   “够了!”这一番话,像是一根细小的针,一下子插进了顾怀柳的心窝,让他一下子烦躁起来。   为了找人抵抗相柳,他已经许诺娶那个妖女为妻,自这以后,怕是天下人都要笑话他顾怀柳没本事,以身侍魔!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温娘眼角的泪痕还未干,她被惊了一跳,随即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道长……”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随即跪直了身子,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末了,重重的磕了下去,鲜血一下子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一下,两下……   仿佛不知疼一般,这个纤弱的女子有些倔强的祈求着。   “道长,虽是妖族,但是我天蚕一族却少吃人肉,荒古时期,也正是我族先烈牺牲自己,凝丝千千万,这才让人族有了衣物,抵御寒冬!求道长看在我族于人族有恩的份上,为天蚕留下一脉香火!”   荒古时期,人族灵智未开,受极寒于凶兽威胁,应龙庚辰为了人族兴旺,拜访了各大种族,最后也只有天蚕族族老出手,在九天上盘旋了三天三夜,最终传授下织布之法。   这份恩情,说到底,是该还的。   但是,顾怀柳有些懊恼的捏了捏额角,自己已经答应委身那个魔头,再去求她,怕是拿不出旁的好处!   似乎是看出来他的心思,温娘停了下来,往前爬了几步,一把抱住了那人的靴子,哽咽着说道:“道长,只要您肯去走这一趟,为我族众说些好话,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认了,死生输赢,天蚕族永远承您这个好,其余的,温娘不敢奢求您再牺牲什么了!”见他久不开口,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便要扯下自己的衣袍。   顾怀柳吓了一跳,眸子微微眯着,猛然将身子背了过去。   “若是道长肯帮忙,温娘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看来是没有退路了!顾怀柳微微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试他一试,算是还了你们荒古时的恩情,至于结果,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正文 第10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遮天蔽日的古树下,立着一个红衣黑发的美人,并不说话,只是那背影,便构成了极美的华章。   黎追在等,也是在赌!   “顾怀柳,你若是聪明些,便不要趟这趟浑水!”   既希望他善意大发,对自己服软,但是又不想他为了旁的女人向自己低头。   真真的是难以抉择!   她揉捏着手里的穷桑树叶,面色略显阴沉,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了下来。   “这棵树,你当真是喜欢的紧啊!”   顾怀柳双手抱胸,在三丈之外顿住了步子,似乎是有所顾忌。   这棵穷桑树,原本是紫薇道宫的灵根,是道家的气运所在,可以助人悟道,故而总是能给顾怀柳亲切的感觉。   但是,本是能使人静心凝神的神木,却总是能让顾怀柳失神,陷入子虚乌有的幻境,这种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很不好。   “怎么,顾公子是来同本座探讨嫁娶的事宜嘛?”   黎追好整以暇的回过头,看着眼前男子,嘴上挂着的,是意味不明的笑。   自他应允择日嫁娶后,她便解了他的足禁,并且恩准他可以踏遍西疆深宫的每一寸土地,以为,她知道,他逃不脱。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你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此事提点我!”   似乎是察觉黎追在示威,顾怀柳语气明显不善,眼神也有些冰冷。   “你总不会是想我了吧?”   黎追冷冷的笑着,还未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地上便只余下了一道残影,下一秒,她便来到了他的面前,几乎要贴了上去。   顾怀柳个子很高,为了让自己不输气势,黎追伸手,一把揽上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顾怀柳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但是无奈那个女人揽的紧,使他无法移动半步。   一股子清甜的香气有意无意的撩动着男子的神经,像是花香,却没有花香惯有的温和,反而带着一股子宽广的意境,若是星辰大海带着味道,那一定是这种香气无疑了。   似乎是被那香气冲晕了头脑,顾怀柳有些呆了,甚至忘了将眼前那人推开。   二人就这样一动不动,似乎是陷入了僵局。   不同于人族的黑瞳,顾怀柳的眸子,带着淡淡的蓝色,一眼望去,灵魂便仿佛飘到了漫天星海,又叫她如何不沉沦。   这样的孤清,与那人那墨绿色的兽瞳,却又是大不一样了。顾怀柳的眼中,似乎是蕴藏一片汪洋,而庚辰,性子虽然安静但是那眸子里,总是带着一丝丝热烈和轻狂……   二人就这样楞楞的看着,仿佛凝固了时间。   到底还是顾怀柳最先反应过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个彻底。   黎追还在贪婪的看着自己,那眼睛虽然是盯在自己脸上,但是却难掩眸子里的空洞和黯然神伤!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此时的她,看的是荒古时期,穷桑树下的那个男子!   以身侍魔本就折辱了他一身傲骨,更何况,还是做人家的替代品!   想到这里,顾怀柳居然轻笑出声,他眸子微微眯着,带着无尽的寒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贫道此次前来,是想劝诫妖帝,莫要背负太多杀孽。”   这几句话,忽然将黎追拉了回来,她不知道顾怀柳怎么忽然说起来这些,但是想到自己方才所做,不由得有些恼怒!   “你在威胁我?”   “非也!因果循环,近者自身,远者儿女,人活一世,多行不义,是要遭报应的!”   “冠冕堂皇!”黎追有些不耐烦的瞟了他一眼,后退几步,轻笑道:“我这一世,不多不少,活了一万三千岁,杀的人,足可以填满整个西疆,不瞒公子,我沐浴过诸神血液,啃食过大凶骨肉,若是真的有你说的报应,我也不会如此痛苦!”   “求而不得,不就是对你最大的报应吗?”   顾怀柳笔直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整个人平静的可怕。   不知怎的,在这场较量中,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子报复的快感。   黎追一下子呆了,笑容僵在脸上,还未来得及撤去,眸子中一下子涌上了万点星光。   他这话倒是轻巧,但若是真若他所说,怨直有报,那她黎追失去庚辰的时候,可曾做错了什么!   没有!   黎追似乎有些站不稳,她踉跄着想要转过身去,将头微微埋着,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颊。   顾怀柳仍旧站在那里,看她这般的失魂落魄,心中不由得挣扎了一番,喉头来回滑动,但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好一个怨直有报,善恶轮回!”   末了,黎追忽然转过身子,那张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桀骜从容:“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本尊放天蚕一条生路吗?”   她嘴角微微扬着,不急不缓,悠哉悠哉的说到:“顾道长,本尊知道你心善,但是你恐怕不知道,虽说天蚕冒犯君威,但是念在好事将近的份上,本尊是考虑将他们流放大荒的!但是你来了……”   她顿了顿,缓缓的走了过来,有些轻佻的挑起那人的下巴,朱唇轻启,一字一顿说道:“她们,都得死!”   暧昧的气氛,缠绵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宛如一条毒蛇,闪电般的盘上了顾怀柳的脖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这是在警告我?”   那男人忽然怒了,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要将它捏碎!   感受到那清寒的眸子里射出来的怒火,黎追脸上的调笑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她挑衅是看着眼前的男子,脸上浮现出一股子杀气,下一秒,她指尖一点,将那人推到在地,欺身压了上去,那只纤细的手腕宛如灵活的泥鳅,一下子挣脱出来,随即扯住了那人领口。   威胁你?对!本尊就是让你知道,既然答应了我,还未别的女子请命会是什么后果!你不是喜欢护着她吗?好啊,我不杀她,但是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她万劫不复!顾怀柳,你给老娘记住了,你的善良,会害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