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 楔子   “呼,终于看完了!”
  
  林喻乔看了下手机页面最上方的时间,已经凌晨1:03分了。不知不觉,她用手机把整个小说都看完了。
  
  想到周末结束了,明天,或者说已经是今天,就是周一了,还要去上班,林喻乔心情就变得比上坟还沉重,本来打算在小说下留言的兴致也消失了。
  
  反正,其实小说也不怎么好看嘛。
  
  林喻乔点了点手机屏幕想要退出,却不知怎么又跳到了小说首页,出现了硕大的文章封面,《春风斗锦堂》。
  
  这是一本末流小写手的宅斗小说,没什么新意的老梗老剧情。
  
  讲的是智商欠费的反派,侯府继室李锦华,一心想扳倒原配生的儿子,让亲生儿子当世子,大战作为继子媳妇的世子夫人金惜燕,结果却连自己加儿子都被世子夫人团灭了的故事。
  
  中间还有偏心的侯爷和老夫人,一心想压倒继夫人李锦华,在侯府捞油水的二夫人何庆芳等人,也都在混乱的侯府上演着一出出“好戏”。
  
  红底金字的封面在黑夜里有点刺眼,打了个呵欠,林喻乔不耐烦的又继续点击退出。
  
  “破手机,反应这么慢,等明年攒够房子首付的钱就换。”
  
  嘴中嘟囔着抱怨的话,林喻乔将手机扔进床内侧,拍了拍倚在床头的枕头,由原先半躺的姿势调整成了睡卧。
  
  天亮后,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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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里的反派继室李锦华,万万没想到她会有重生的一天!
  
  李锦华坐在镜子前,仔细的看着自己现在的容颜。
  
  镜中人还是芳华初绽的年纪,肌肤细腻匀净,隔着模糊的铜镜亦挡不住眉眼的清丽。
  
  只是几日来几乎未曾饮食,只喝下几口汤药,脸上不免带了几分病后的泛黄憔悴之色,眼睛也因多日来不断地流泪变得红肿。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李锦华用颤抖的手摸上眼角不复存在的细纹,却触到了一手的潮湿,泪眼又变得灼热。
  
  重生后的李锦华终于摆脱了这几日的浑浑噩噩,得到真实的存在感。
  
  李锦华以为自己是死在了清冷的观月庵里,死前躺在榻上咳着血还在忧心被侯爷赶出去的二儿子今后生活何以为继,就听到身边的人说起被送到西疆参军的小儿子的死讯,一口血没吐出来就咽了气。
  
  再睁眼醒来却发现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刚成亲不久的自己,之前过去的那十几年恍如庄周梦蝶,可那经历过的痛彻入骨还在心里残留着印记。
  
  自重生醒来后李锦华就没下床,躺在床上终日流泪,昏昏沉沉的沉浸在前世不能自拔。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子最终都没落个好下场就心痛,眼前都是前世发生的各种事情。倒是真的把身边伺候的人吓了一跳。
  
  身边从小伺候自己的吴嬷嬷以为自己气的狠了,忙不迭的请大夫,每日汤药不断地伺候。
  
  李锦华愣愣的坐在镜前流着泪,想着如今的情况。
  
  醒来后吴嬷嬷劝解的话大概让李锦华了解现在应该是成亲三个多月时。
  
  虽是嫁给陈良侯做继室的,但是李锦华仗着父亲刚升了五品知事,比侯爷原配陈氏家世更好,入门时颇有底气,自觉整个侯府都是自己的了。
  
  加之她从小也是被父母娇养大的,相貌又拔尖,成亲后陈良侯温文尔雅,老夫人张氏也和善,都使李锦华原本就不小的心气更加膨胀,看到原配留下的小世子林喻琪就觉碍眼,不想以后自己生的儿子屈居人下。
  
  一直以来被父母亲友捧在手心里的李锦华,自觉聪明,但其实没什么心计,像个琉璃盏,一眼就能看透。
  
  有野心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心性和谋划,结果就是悲剧的。
  
  怀着想把林喻琪养废,以后好为自己生的儿子铺路的计划,李锦华成亲没多久就忍不住了,明火执仗的要把养在张氏身边的小世子接到自己院里。
  
  甚至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没想出来,李锦华早上去张氏那里请安时,直接开口道,“儿媳如今是琪哥儿的母亲了,就该好好教养他成人,不好继续麻烦老太太照顾了。”
  
  听着李锦华生硬的话里没有半丝对林喻琪的疼爱之情,张氏怎么能放心宝贝孙儿让继母照顾。于是果断的拒绝了,并且也和陈良侯表达了一番忧虑之情。
  
  本来就被张氏怀疑别有用心的李锦华,没有为白天被拒绝而气馁,晚上侯爷回房时又说要把林喻琪挪到她这里,结果也被陈良侯冷语拒绝,甚至一言不合拂袖而去。
  
  从来没有被这样甩脸色的李锦华这就受不了了,这一口气梗在心里,回去就装起了病不去请安了。
  
  现在想想,李锦华不免苦笑,当时自己是多没脑子。
  
  新妇进门哪个不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就她蠢到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家世也不错,侯爷和张氏都要看重她,就连遮掩都没有的暴露出自己的野心,还吃相那么难看,想不让人警惕起来都难。
  
  想来十几年来林喻琪就一直长在老夫人身边,大了就去书院读书,与自己很少接触,多半就从这时种下的因。
  
  “夫人,您何苦的置气呢。照老奴说,小世子终归不是您亲生的,养得再好也是隔了一层,您还是赶紧怀个自己的哥儿才能在府里站稳脚跟啊。”
  
  一旁看着李锦华又对镜落泪的吴嬷嬷赶紧也上前劝,对于夫人这些天的异常极是忧心。按说本身也不是大事,夫人也才入门,做继母的本来就难,稍做的不好就要落埋怨,老夫人和侯爷拒绝了夫人养小世子也是正常的。
  
  如今夫人最重要的是笼络好侯爷,自己养好身体也养个哥儿才有底气。何至于就为了这事气的如此厉害,甚至病了好几天,日日流泪也不吃饭也不说话。
  
  “夫人,您病才刚好,我扶您回去躺一躺吧。”
  
  戚嬷嬷和翠环一左一右的将李锦华搀起来,又回到了床上。
  
  突然想起什么,李锦华向吴嬷嬷问到:“我在床上躺了几天了?”
  
  “您病了得有五天了。”吴嬷嬷小心的回道。
  
  呵呵,病了五天了,陈良侯林子荣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当真是薄情的可以。
  
  李锦华不禁记恨起林子荣最终把二儿子林喻峰赶到庄子上去,三儿子林喻宁送到西疆军营时的情景。就算自己做错了,自己生的孩子总归也是侯爷的儿子,为什么要对她的儿子们那么狠!
  
  新愁旧怨累计在一起,李锦华不觉心口又一阵绞痛。
  
  想到八成夫人是伤心陈良侯这几日都没看自己,吴嬷嬷又劝,“这几日侯爷想必也是公务缠身,所以无暇来看您。之前不是还差人向大夫问了您的脉案和药方么,可见侯爷心里还是有您的。您可得好好养好身子啊,这新成婚的夫妻哪能没个磕磕绊绊红脸的时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侯爷总会知道您是真心为小世子,为侯府着想的。”
  
  听着吴嬷嬷劝解的话,李锦华撇了撇嘴角。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装病不去请安,陈良侯也就一直冷着她,直到她先低头。
  
  她知道吴嬷嬷的意思,也清楚她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多着急。上辈子她虽然自己作死害得自己和儿子都没个好下场,但是唯一欣慰的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好的。
  
  当年她们跟着她一起受牵连都没落着好。特别是吴嬷嬷,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伺候,到头来却没个善终。
  
  这一世,李锦华心想,就算为了身边的人能跟着她得个好,为了以后出生的几个孩子,她也要好好活着,活的比谁都好,再不要走上老路。
  
  自己前世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李锦华觉得自己固然有错,不该生出那么大野心。但是并非她就是该承担所有的原罪。
  
  原先她也不是什么狠人,又没有心计,最多也就想把林喻琪养废,到后来一心要对付林喻琪,乃至后来的世子妃,全都是被逼出来的。
  
  她心里的那些不平日积月累,也都是陈良侯和张氏一把火一把火的把她烧起来的。
  
  李锦华入门后,每年陈氏的忌日陈良侯都会默默醉一场,带着林喻琪在祠堂追忆陈氏,此后好几天都在书房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林子荣与陈氏结缡三年,始终没有什么侍妾通房,和自己成亲后就收了姨娘,两个姨娘还生了一儿一女,这也让她极为不平。
  
  还有从小时候开始,自己生的大儿子林喻城和世子林喻琪在侯府老夫人张氏面前永远是待遇不一样的,张氏总是对林喻城冷上几分不说,有争吵被罚的也永远是林喻城。
  
  对林喻琪,侯爷从小亲自为他开蒙,对其学问几乎日日关注考校,大了去书院读书,也是每次回来不管公务多忙也要叫到书房询问关怀。
  
  而对林喻城,乃至后来的林喻峰,林喻宁,都和对庶子林喻柏一样,想起来了才问两句。
  
  更有甚者等到世子夫人入门后,张氏直接夺了她的管家权,自己辛苦半生搭理侯府,不仅一点好处没有,反而是一场空。
  
  世间所有不平事都是因着不平的心,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样是儿子,只因是继室所出就待遇不同,这让人怎么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最让李锦华和林喻城难以接受的,大概就是那一年。
  
  那一年的京都冬天格外冷,外面冻死了很多百姓,林喻城和林喻琪也都感染上了风寒而高烧不退,大夫开的药都不见效。
  
  最后请了宫里的御医来,开的药方里有一味血参。血参是活参刚采摘下就用人血养在身上,养上三五年后再从身上剥离,极其痛苦,故而市上很少见,千金难买。
  
  陈良侯多方打探最后才从江南旧交那里买到了半支,花了多少钱且不论,却都用在了林喻琪身上。
  
  林喻城比林喻琪年纪小病的也更重,陈良侯却一心只顾着林喻琪,深怕血参分开两半药效不够,就全部拿去给了林喻琪。
  
  这还是李锦华从妯娌何庆芳那里知道的,何庆芳是二老爷林子安的媳妇,不知为什么在她进门后一直看她不顺眼,常常暗中使绊子。
  
  何庆芳在林喻城终于退烧快要病愈时,当着他的面把血参的事说了出来,当晚林喻城就又烧起来了。
  
  幸好最后林喻城还是熬过来了,可是烧了那么久到底是身子虚了,读书上更是不如林喻琪了。所以林喻城在侯府被侯爷和张氏更加忽略,就是府里下人也都看人下菜碟没少给他暗亏吃,也让林喻城性格越来越阴沉。
  
  从此以后李锦华对何庆芳简直恨到了骨子里。
  
  因为这些事,李锦华总以为若是不争,更是没有出头之日。她虽恨陈良侯和张氏的偏心,却天真的以为只有林喻琪倒了,他们娘几个就能被看在眼里。
  
  她就是有着这个念头才越来越偏执的,之后,不仅她自己,还有几个孩子,也都越走越偏。
  
  晚上熄了烛火独自躺在床上,李锦华开始想着前世她做过的错事,吃的亏,受的教训,手指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划破手心也没觉出来。
  
  这一世她定会走出新的路,她要夫荣妻贵子孙满堂,要让前世那几个孩子一世富贵,各自有出息,以后活的比世子林喻琪还好。
  
  李锦华如今重活一世体会到,只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天变成自己的,那太遥远,只会让人忽视现在。只有手里握着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她若是好好教育儿子,孩子们个个有出息,自会有千般的出路,何必只局限在区区侯府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 缘起   “小姐,该起了。”
  
  穿着花青色褙子,长的慈眉善目的圆脸嬷嬷,嘴里一边唤着一边挽起了床帐,怜爱的看着蒙着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的小人。
  
  “小姐,快些起吧,晚了夫人要等你了。”
  
  方嬷嬷又轻轻的将被子往下拉,露出被子下一只白嫩的像玉雕的小手,小手还死死的扯着被子要继续往头上蒙。
  
  拔河了一阵最终小孩子力气小撑不下去了,伸了个懒腰,睡懒觉不成的林喻乔不甘不愿的眯着眼顶着一头乱发坐了起来。
  
  旁边站着的大丫头赤风赶紧递上一个温热的帕子,青衣嬷嬷轻柔的给林喻乔擦脸。
  
  “为什么一定要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被嬷嬷擦完脸,漱口楷牙换衣折腾了一阵,睡意好不容易散了,但是肚子里还是鼓鼓的充斥着起床气,因此林喻乔软嫩的童音里带着委屈。
  
  “哪还有人睡到天亮呢,姐儿这么爱睡,也不怕笑话。快些罢,晚了夫人催呢。”
  
  哼,烦死人了。一个小孩子不能睡懒觉,还有什么乐趣。林喻乔闷闷不乐的腹诽着。
  
  穿来之前林喻乔唯一的爱好就是睡懒觉了,如今身在古代竟然连这项乐趣也被剥夺。古代人真的太烦人了,处处都要守礼,还要早起去请安,不管大人小孩,主子还是下人,没一个人能睡懒觉。
  
  甚至作为小孩子,连睡到天亮都不行。过惯了现代人的自由日子,再这么一板一眼的过日子,真是要疯的感觉。
  
  圆脸的嬷嬷方氏和林喻乔的奶娘刘氏一起给林喻乔编好了头发,把几串玉璎珞编入发中,在头顶盘成两个小圆髻,配上白生生的包子脸,格外可爱。
  
  看都弄好了,方嬷嬷指使着丫鬟蓝翎和朱紫收拾好屋子,自己抱起林喻乔,带着奶娘和大丫鬟赤风和绿霞,一行人一起去侯府夫人李氏所住的正院中请安。
  
  上辈子林喻乔是个普通的白领,无父无母从小长在叔叔家,成年后就独自住了。每天打两份工辛苦攒钱,就为了能早日凑够首付买个小房子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小半辈子辛苦劳累没舍得吃没舍得喝,结果好不容易买上房子还没等装修好住进去就劳累过度得了一场大病穿过来了,来这里的第一年还在心疼着自己省吃俭用买下的房子。
  
  林喻乔也算半个胎穿的,醒来时还没满月,躺在悠车里每天吃吃睡睡连个人影都看不清楚。不过这辈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有爹有娘有家了,甚至还有哥哥。
  
  而且身边还有伺候的嬷嬷,两个奶娘,还有好几个丫鬟,看样子是个有家底的,林喻乔就踏实的准备做个古代大小姐,好好享受下生活。
  
  好容易等大些了从身边伺候的人口中得到些信息又开始急了,竟然发现自己穿越的是前世看过的一本叫《春风斗锦堂》的宅斗小说里。
  
  朝代是架空的,叫大秦,这辈子的父亲是陈良侯,母亲李氏是个继室。陈良侯府也算挺有家底的,祖上是跟着太-祖从龙有功封的,而且侯府爵位是世袭制,到现在林喻乔她爹林子荣已经是第三代了。
  
  这本小说内容就是宅斗,主要写了侯府世子夫人和继母李氏之间的斗争。
  
  李氏锦华在书中可是个大炮灰,典型的不良继母,成天惦记给继子林喻琪和世子夫人使绊子,抢夺世子的位置,却手段低劣,最终被世子夫人打败。
  
  自己被关进尼姑庵里不说,生的三个儿子也不得善终。而林喻乔如今就是继室李锦华最小的女儿。
  
  不过在林喻乔摸清了府里的信息后又开始奇怪,现在府里的情况可是和剧情不太相符,只有府里的人名什么的能和小说对的上号。
  
  林喻乔可记得小说里李氏没有女儿的,就三个儿子。而现在,李氏除了原来小说里的那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儿子林喻天和小女儿,也就是她,林喻乔。
  
  除了这些情节对不上,李氏也和书里写的很不一样。让准备开个金手指力挽狂澜的林喻乔也没用武之地。
  
  现在林喻乔穿越到这里有五年了,饭来张口衣来顺手的过着上辈子做梦也没想过的生活。
  
  虽然每天早晚都要请安什么的麻烦了一点,但是李氏待她真是特别好。给了她前世期盼了很久的母爱,甚至比前世小时候曾经想象过的母亲还好。
  
  “小姐来了啊。夫人刚才还念着呢。”
  
  方嬷嬷抱着林喻乔走到夫人住的会芳院,还没进屋门,门帘就撩开了,李氏身边的大丫鬟翠环迎了上去。
  
  挣扎着避开翠环伸过来抱她的手,从方嬷嬷怀里下地,林喻乔一溜小跑冲进屋。
  
  “娘。娘。娘。”
  
  叠声的叫着娘,林喻乔扑进母亲的怀里。
  
  李氏穿着镂金百蝶穿花大红绸窄褃袄,正站在正屋里的紫檀架子插屏前和丫鬟吩咐什么,听到林喻乔的叫声,刚回过头来就被她撞进怀里。
  
  抱起人来坐在塌上,笑着拍了她一下,嘴里笑骂,“我当是谁呢,跟个猴儿一样。”
  
  “妹妹可不就是猴儿,每次去逛园子都要折腾池子里的锦鲤,那天我去看了看,父亲养的锦鲤都瘦了,一条条没精打采的。连大哥廊前挂的鹦哥,也快让妹妹给拔弄的毛都秃噜了。”
  
  府里排名行五的少爷,也就是李氏最小的儿子,现年6岁的林喻天看着埋进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妹开始告小状。
  
  他俩岁数差着不大,一个是小儿子一个是小女儿,偏偏李氏儿子已经有了三个了,第四个就不甚稀罕,虽也疼林喻天,可是就不如唯一的小女儿林喻乔得宠。
  
  “哼,那有什么。反正父亲和大哥都疼我。”转过身朝那个告状的小五哥做了个鬼脸,林喻乔舒服的继续倚在母亲怀里,装作无视的样子,让林喻天气得小脸通红。
  
  塌旁边各摆着两张椅子,三少爷林喻峰和四少爷林喻宁坐在一边,挨在一块正说着话,五少爷林喻天独自坐在另一边。
  
  林喻天如今刚搬到前院,跟着林喻峰和林喻宁一起读书。平时林喻峰和林喻宁对他也是挺照顾的,但是到底年纪差的有点大,林喻天还是总被当小孩,和两个哥哥有点玩不起来。
  
  现在府里李氏所生的儿子们,二少爷林喻城14,三少爷林喻峰13,四少爷林喻宁10岁,各自相差没几岁。
  
  如今年纪较大的二少爷林喻城和世子林喻琪一起去了书院读书,剩下的三少爷和四少爷,才去前院的五少爷,都还在府里读书。
  
  “今儿个乔儿起得早,不赖床了?”
  
  李氏含笑摸着林喻乔的笑脸打趣女儿,又招呼脸上气鼓鼓的,在吃醋的小儿子也来榻上坐过来。
  
  林喻天小包子,自己也是个小豆丁,还喜欢吃林喻乔的醋,看到林喻乔赖在李氏怀里和她撒娇亲昵就不太高兴,非要找点存在感。
  
  但是没搬到前院之前天天和林喻乔一起玩,两个人关系最亲近了,一起玩时林喻天还特别喜欢摆出哥哥的样子。自己也是小小的人儿,总喜欢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看到她淘气还要教训她。
  
  林喻乔第一次有家人,还有哥哥,心里特别美,也就老喜欢逗林喻天。
  
  “哼。乔儿最乖了,天天早起。”林喻乔穿过来就是小孩子,慢慢长着,加上有了前世从小就羡慕的母亲的关怀,性格也越发变得和小孩子一样,甚至还准备趁着穿越的机会补上自己的童年。
  
  “为什么今儿还不去祖母那里啊,父亲呢?”林喻乔左右张望,都没有发现陈良侯林子荣的影子,好奇的问道。
  
  听女儿提到侯爷林子荣,李氏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回道,“你大哥哥要回来,一大早你爹就出去接他了。你祖母昨晚上说不舒服要清净清净,今儿就让我们不用去了。”
  
  李氏耐心的解释完,又吩咐吴嬷嬷他们摆饭,今天早上他们就在她这里用饭。
  
  “哦。二哥哥不回来么?”林喻琪继续问,对于陈良侯大早上饭都不和他们一起吃就去迎接儿子也没怎么诧异,如今和书中情节最相符的就侯爷林子荣对林喻琪的疼爱了。
  
  林子荣对李氏生的儿子都很一般,但是对于林喻琪简直是二十四孝好老爹,儿子要从书院回来,就天不亮赶路亲自去书院接人,可见半年没见儿子是多想念。
  
  要知道林喻琪和林喻城读书的南麓书院,可是在离京都四十公里的山上,按照古代这个落后的交通,就是快马加鞭赶路,林子荣也只能在中午过后才到书院,再接上人说上两句话,林喻琪最快要回府也是夜里了。
  
  林喻乔想着如今按照剧情和年纪算,大概这次大哥林喻琪回来就要准备说亲了。林喻琪现在已经16了,古代结婚早,这个时候说亲也是时候了。
  
  世子夫人就快入门了,林喻乔既兴奋又有点害怕,有一种宅斗即将开始的感觉。
  
  “你爹说你大哥回来时有事,这不年不节的,就不要你二哥回来了,读书要紧,明年他院试就要下场了。”
  
  听到二哥林喻城不回来林喻乔嘟起了嘴。
  
  这个二哥也和看过的小说里写的也对不上,性格温厚又对弟妹有耐心,读书也好,和大哥林喻琪的关系也很不错。
  
  林喻乔听身边的嬷嬷说,二哥林喻城十二岁就过了乡试,是整个京都百年来最小年纪过乡试的。并且林喻城两年前也顺利考到南麓书院,未来前程可期。
  
  林喻琪和林喻城就读的南麓书院属于京都唯一的知名学府,里面讲课的夫子都是国学大儒,院长秦正声还是已经退下来的前内阁阁老。一般学子要进去书院读书很难,得经过三道考试筛选,不过虽然考核很难,但是外界都传言能进南麓书院读书,就差不多已经一只脚迈入官场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从南麓书院出来的士子遍布大秦,甚至整个京都一多半的官员都是在南麓书院读过书的。一般的学生在那里读书可以从秀才读到中进士做官才毕业。
  
  和林喻城辛苦考进去的不同,林喻琪是侯府世子不能下场考试,去那里读书是靠着朝廷的“恩诏”,也就是专门发给侯爵世家子弟去书院读书的名额,像林喻琪这样未来有爵位的人不用参加科举,读到成亲后就可以回家了。
  
  现在陈良侯看起来也对林喻城这个儿子挺重视,因为林喻城给他在外没少长脸。虽然林喻城一直在山里读书不怎么交际,但是外面很多人都想和他结交,每次年节书院放假回来,林喻城收到的文会拜帖都数不过来。
  
  林喻乔觉得这一世的二哥林喻城比起书里写的那个夺位失败的林喻城简直高杆了不止十个段位。现在虽然林喻城不是世子,也不是陈良侯最看重的儿子,但是架不住人家优秀会读书,以后前途光明,给世子林喻琪的压力不要太大啊。
  
  在书院外人也会对这兄弟两人有所评较,林喻琪既是哥哥,还是世子,但是读书一直被弟弟的光环压着,时日久了越来越累。林喻乔自己觉得林喻琪这次回来准备说亲,肯定就是压力略大撑不住了。毕竟成亲以后作为世子,林喻琪就不用继续去书院读书了。
  
  虽然心爱的二哥不回来,不过听到李氏说给她准备鸡油卷和红豆糯米糕,林喻乔又高兴起来了。有美食有娘疼还有前途光明将来可以撑腰的哥哥,这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林喻乔有种感觉,可能现在的母亲李锦华是重生的。不仅剧情对不上,母亲李氏还把原书中所有的坑都避开了。
  
  现在的李氏是个非常稳重,又受府里上下敬重的侯夫人。和陈良侯也感情融洽,对孩子们坚持教育和关爱并重,把几个哥哥教育的都很好,都知道读书上进,和小说里完全都是两个人。
  
  而且原先小说里说李氏因为设计自己的妯娌何庆芳小产,自己又反被何庆芳报仇设计导致两个月的身孕流产后伤了身体,就再也没有怀孕。
  
  现在二婶何庆芳生下的府里二小姐正合着那个时候,可是李氏又生下了五少爷林喻天,过了两年还生了女儿,林喻天和二小姐林喻玫还正好在同一年。
  
  早上听着李氏说夫人张氏身体不舒服,林喻乔想到之前也从身边丫鬟和嬷嬷谈论中听说二婶何庆芳闹出的麻烦,再一联想就明白张氏肯定是给二婶气病了。
  
  何庆芳一直没有生儿子,只得两个女儿,而且估计以后也不太可能会有孩子了,张氏就让二老爷收个姨娘,想着生了儿子抱养在何庆芳身边。
  
  但是何庆芳就是不同意,把张氏送的人也给撵到外面去了,闹得二房不得安宁,嘴里还喊着二老爷断子绝孙也不能收小的,那些话传到张氏耳朵里,气的老太太直发抖。
  
  这些都是林喻乔听身边的人说的。林喻乔年纪小,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都当她不知事,因此中午晚上聊几句府里的传闻也多没避她,林喻乔也知道府里不少的信息。
  
  按照上一世看过的书里的剧情,二婶何庆芳是有儿子的。书里写的何庆芳怀二小姐林喻玫时府里都传怀的是个哥儿,老夫人张氏也很期待。
  
  何庆芳是张氏堂妹的女儿,也算沾亲带故,没嫁来侯府前就得张氏喜欢。
  
  等到入门后,虽然是小儿媳,但是何庆芳嘴甜又讨张氏喜欢,张氏就对她颇多关照。在陈良侯原配过世李氏还没嫁进侯府时,就是何庆芳帮张氏管的家。
  
  李氏嫁过去后,何庆芳一直就看不上她,处处要和李氏作对。原因书中这一部分没有详写,但是林喻乔猜可能是李氏嫁入侯府就开始管家,二夫人何庆芳就在没有帮忙管家的理由,只能退居二线。
  
  并且何庆芳也明白,他们作为二房不能继承家业,等到张氏去后,就要从侯府分出去,这偌大的富贵就要跟她无关了。
  
  虽然二老爷也官位不低,但是只靠俸禄过活,每年三节五礼还需要交际,这一部分钱也不能从公中出,因此二房银钱上并不富裕。
  
  而何庆芳又是个好讲排场的,要不是他们日常还领着府里份例,日子肯定要过起来大打折扣。
  
  甚至李氏掌家后还把她之前安排的管事也都找机会撤的七七八八,在府里再也没有影响力了,也捞不到油水,这估计更让何庆芳讨厌李氏。
  
  虽然李氏是侯夫人,但是继室,何庆芳却有张氏做靠山,二老爷林子安也是个性情醇厚的,对她又好,因此何庆芳简直是府里一霸,李氏也不能耐她如何。
  
  但是何庆芳虽然在府里算是第一得意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子嗣艰难,没有儿子。
  
  生下大女儿好些年没开怀,等到第二次怀孕时何庆芳极为高兴。因着第二个孩子有的颇有些艰难,且都说是儿子,所以何庆芳怀着孩子的时候越发得意不知收敛。
  
  对于二房份例挑三拣四,在孕期逃了很多便宜不说,也没少挤兑李氏,给她使绊子,还把李氏原先安排的大厨房管事嬷嬷给换走了。
  
  李氏又不能明着得罪有老夫人偏心的何庆芳,就暗地里下了手。
  
  趁着天冷,李氏买通在二房伺候的小厮夜里去何庆芳院子里偷偷浇了水,热水里掺着一层油,薄薄的覆盖在青石板上,到了早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结了冰。
  
  何庆芳本来孩子怀的就不算稳,早上请安时在院子里滑了一跤,孩子小产了。但是孩子月份小,也没怎么伤着身子,养了两年又接着怀了一个哥儿。
  
  李氏前世没什么心计,因此这局做的既粗糙,破绽也多。而何庆芳查出是李氏干的气红了眼一心想要报复,她本身又是个不管不顾能豁得出去的性子,正巧李氏也被诊出怀孕,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设计让陈良侯的一个姨娘推了李氏一把,大冷天狠狠跌在亭子的台阶上,自此李氏反而伤了身体,再也不能怀了。
  
  现在府里的情况和书里已经相差甚远,何庆芳磕磕绊绊的怀着二小姐林喻玫也没得意到最后,都说是哥儿结果难产生下来是个姐儿,何庆芳伤心的产后出血,月子也没坐好,林喻玫都六岁了也没再怀上。
  
  这些情况都和原著情节都对不上,现在的李氏自己和儿子发展的都不错,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在正屋里用屏风隔开的偏厅中吃完了饭,林喻乔又和李氏撒了一下娇,看着有管事嬷嬷来找李氏处理家事,就没再打扰,乖乖和哥哥们一起出去了。
  
  林喻乔年纪还小,虽然李氏也让人给她开了蒙,每天教她写几个字,读一会儿百家姓和千家诗,但是她到底是女孩子,所以经常偷懒,学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李氏也没非拘了她学。
  
  反正按照侯府的规矩,女孩子到了八岁就会正经请女师傅来家里教,并且侯府女孩儿到了年纪还会请宫里的供奉嬷嬷专门教导,也不怕她心玩野了。
  
  林喻乔可以尽情的玩,但是几个哥哥就不这么好命了。一出正院,林喻峰和林喻宁就两人一左一右扯着不太情愿去读书满脸沉重的林喻天一起去前边。
  
  李氏对林喻城他们兄弟读书管的比较严,虽然陈良侯对他们的学业不是特别关心,但是李氏总会经常使人找先生问问情况,也经常查看他们的习字作业。
  
  字写得不好,先生反馈的表现不乐观,还会抽手板。李氏对身边伺候的小厮书童也控制的很严,三不五时的敲打。平日里也殷殷劝导,逮着机会就督促他们用功。
  
  不得不说,在古代要想不做个纨绔子弟,真正让人看得起,就得读书,做官。像贾宝玉那种的,不学无术连学都不好好上,经常闲在家里跟丫头厮混,或者出门玩乐,纯粹就是被贾母宠坏了。
  
  像那样的人,在古代重视名声的地方出门都没什么底气,外人说起来也不尊重。在古代封建世家子弟里,更是让人看不起。
  
  尤其是像林喻城几个,本身既不能继承爵位,又和世子林喻琪不是同母的,以后能不能继续沾着侯府的光还两说。自己不立起来,没有能力博前程,一辈子就要看林喻琪的脸色过日子。 锦瑟无端五十弦 表姨   林喻乔从母亲那里出来也不想回去,趁着早上空气好,就又开始例行的游乐项目,去府里常去的园子捞锦鲤玩。
  
  其实作为小孩子,能在府里玩的东西实在有限。特别是古代封建贵族的少爷小姐,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也不少。要玩可以,但必须要文雅守规矩,自是不能和乡野间的小孩子一样爬树玩泥巴什么的。
  
  一路从正院走来,穿过府中各种精致的曲径回廊,林喻乔从第一次逛时的惊叹,“竟然比苏州园林还大还漂亮”,到之后的得意骄傲,“这竟然是我家,我住这里耶”,恨不得摆张自拍穿回现代发到网上微博和朋友圈,到最后的见怪不怪也用不了多久。
  
  无他,再好的景每天看也不稀奇了,再大的园子经常游也不稀罕了。
  
  陈良侯府是一栋非常典雅大气的大型宅子,整个格局是一个不规则的品字形。最后面是老夫人张氏的慈心堂,坐北朝南五间上房。
  
  古代比较讲究孝道,一个宅子里最好的院子一定是父母住的地方。慈心堂的院子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两边穿山游廊联通厢房,挂着鹦哥画眉等鸟雀,廊前还养着两只通身雪白的狮子犬,平时有小丫头洗澡喂食照应,供闲时老太太逗趣赏乐。
  
  慈心堂前面有三道垂花门,绕过两边的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分为左右两个赏景的园子,西园偏小,在府中北面,地方稍微偏点,平时没什么人去,林喻乔最喜欢去那里玩。
  
  另一个东园偏大,在慈心堂的前面,圈出一处专门赏花的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再经过一片花房,一处梅园一处竹林,还有一个大湖,种满了荷花,夏天的时候荷花开了,府中晚上会设宴待客。
  
  再前面分为南北两部分,中间有圆拱形小门四通八达的相连,穿过两边两个角门,有几处两进的院子,院子之间相互有花廊和树木山石隔断。林喻乔和二房的大姐林喻瑄,二姐林喻玫各住了一个院子。
  
  一直往前走过偏北的角门,穿过穿堂和用大屏风隔开的三层仪门,就是陈良侯夫人居住的正院会芳院,三进的正房轩峻大气,花芜游廊相间着东西几间偏房。
  
  在同一水平线偏后一点,还有一处小一些的院子,是侯府二老爷夫妇住的永年堂,因为李氏和二婶关系不怎么和睦,自然两家也不会相互串门,故而林喻乔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永年堂。
  
  再前面就是陈良侯的书房了,书房连通着前院,两道穿花拱门后就是林喻乔的几个哥哥住的院子。几个院子中最大的是世子林喻琪住的同心院,两进的院子,也是正房连接着游廊的格局,建筑风格小巧别致,院中各处都精心栽种着常绿的花木。
  
  正院的游廊下也有鹦哥儿,通身墨绿,尾翅有乌金镶边。据说这鹦哥繁育的极为不易,且口舌灵巧,能学说不少话,市面上挺难得的,是今年侯府才搜罗过来的,府里也只有林喻琪这边和老夫人那边有。
  
  为着这鹦哥儿,林喻乔就经常穿过半个侯府逛过来逗弄。反正林喻琪作为府里最小的嫡女平日里颇受宠爱,和大哥林喻琪关系也不错,逢年过节林喻琪书院放假回来时,林喻乔还经常逛进同心院找他玩。
  
  所以林喻乔平时去林喻琪院里逗弄折腾鹦哥,伺候的嬷嬷丫鬟也不都不拦她,她母亲李氏知道后也没什么反应。
  
  虽然林喻琪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但是该他得的好东西,就像鹦哥儿这种独一份的还是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其中有一部分是陈良侯和老夫人送的,大部分都是侯夫人李氏送过去的。
  
  特别是李氏,待林喻琪十几年如一日的大方,有好东西第一个就是送给林喻琪用,而林喻琪也知她的情,这辈子林喻琪和李氏还是挺亲近的。
  
  走了一圈穿过各种七扭八绕的回廊,逛到园子时林喻乔就出了一身汗。对于四岁孩子的短胳膊短腿来说,每天走这么长距离还不让抱,这运动量也是足够的。
  
  跟在林喻乔身后的方嬷嬷看到她出汗了,赶紧拿帕子替她擦干。身边的大丫鬟赤风和绿霞还准备着点心,以防她饿了好垫饥。
  
  林喻乔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假山边的一池锦鲤,看着养的呆呆胖胖的锦鲤们受惊四散游开,如今算是她比较固定的游戏了。她经常来玩的这个西园池塘不大,只养了一池锦鲤,故意弄得很浅,旁边还围了一圈汉白玉石头搭建的围栏,围栏的另一面有一圈供歇息赏景的座位。
  
  其实她还是比较喜欢东边园里的大湖,一直想着在湖里划船。但是平日里林喻乔身边的方嬷嬷和奶娘陈氏都怕她近水出点什么意外,不许她去那个湖边,实在想去只能抱着远远地走几圈,一点意思也没有。
  
  只能来这里捞锦鲤,还能玩玩水,她如今甚至都无聊到给每条锦鲤起名字了。
  
  “小胖,你吃那么多跑不动了吧。”
  
  林喻乔用手拉着一条没来得及跑远的鱼,自说自话,被胖鱼用力的摆尾挣脱了。
  
  又拉过一条身侧掉了好几块鳞片的鱼,继续自问自答。
  
  “小猪,你被欺负了吧?”
  
  “一定是有人要抢你媳妇了吧。你不让就被打了。”
  
  听到林喻乔的童言童语,在旁边一直弯着腰站在她身后的方嬷嬷忍不住扑哧一笑。
  
  本来还准备继续这无聊的游戏,但是绿霞眼尖,看到远处来的一行人好像是二小姐林喻玫,就赶紧提醒林喻乔。
  
  回过身不再逗鱼,坐在围廊的座位上,林喻乔等着远处过来的林喻玫。
  
  她平时和林喻玫关系很一般,因为排行相近每天早上去张氏那里请安和吃早饭时都要和林喻玫挨着坐在一块,也就常常得互相说几句话,免得坐在一起不出声时互相尴尬。
  
  但是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林喻玫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炫耀。
  
  今天我爹送我一个红宝的手钏啊,明天我娘带我去外祖家外祖母给了我好几匹料子做衣裳,等等等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来炫耀。不回应不搭理她就继续说,从首饰说到吃的喝的说到新学的诗,好像不能看到别人眼馋她就浑身不舒服一样。
  
  因为林喻玫和林喻天同岁,比林喻乔大,所以学的东西也多,林喻玫就成天炫耀她会背的诗,见到她就一定要背给她听,林喻乔看到她就头大,但是还不能翻脸表示自己不高兴。
  
  林喻乔现在所在的大秦朝礼教比较严格,从上而下必须遵守的各种规矩很多。比如小辈必须给长辈请安,见到长辈必须行礼,做弟弟的不能不听哥哥话,做哥哥的不能和弟弟叫计较,凡事兄弟姐妹间都要讲个兄友弟恭。
  
  特别是那些日常的礼节你要是做的不好不到位,就不符合道德规范,被挑出错来,就要接受舆论压力或者长辈训斥。
  
  所以林喻乔看到林喻玫走过来,就赶紧跳下座位低首叫了声二姐姐。
  
  林喻玫矜持的点点头,回了礼,也叫了一句,三妹妹。
  
  看着那么点的小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势,就和林喻天在自己面前教训自己不要太调皮一样,怎么看怎么违和。到底是心理年纪摆在那里,林喻乔每次见到他们这样子就觉得好笑。
  
  “姐姐,这是谁啊?”
  
  林喻乔看着林喻玫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面生的姑娘,那姑娘穿着银红撒花半旧袄子,青石缂丝长裙,瓜子脸盘,一双水润的杏仁眼,身姿纤巧袅娜,自带一股风流韵味。梳着双鬟髻,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的珠花簪,打扮得朴素甚至在侯府里算是比较寒酸的。
  
  看穿着应该不是丫鬟,府中的丫鬟服饰都有定例,说是亲戚看起来对林喻玫又比较谦卑讨好。估计是二婶何庆芳娘家来打秋风的那一类亲戚,林喻乔暗自猜着。
  
  “这是我娘亲家的表妹,三妹妹跟着我叫表姨就行。”
  
  林喻玫拉着那个是她表姨的姑娘在林喻乔面前站定,等着她向表姨见礼。
  
  又一次在心里哀叹着这个朝代怎么那么多礼节的林喻乔,面上还是乖乖的行了个礼,叫了声表姨。
  
  虽然林喻玫让林喻乔给她表姨行礼,但是心理未必是为了尊重她。按照林喻乔对她的了解,估计肯定是来炫耀她亲戚的。
  
  果然,随后林喻玫就没管这个什么表姨的,拉着林喻乔坐下就开始说个不停,从她刚知道她有个表姨开始,到昨天背了一首千家诗,又背给林喻乔听,背完诗又说她昨天写了两张大字呢,她爹看了也夸她写得好,她姐姐给她做了一个香包,她姐姐还说要给她做件衣裳呢。
  
  等到林喻玫把新鲜事都说了一遍后,林喻乔赶紧补上一句姐姐真历害,妹妹还没有呢。这样有了回应,林喻玫才觉得舒坦,也不枉费她特意带着她表姐走了那么远来找林喻乔说话。
  
  好容易把炫耀完了亲戚和新鲜事的林喻玫送走,林喻乔也好回去吃中午饭了。
  
  这一上午又过去了,下午她也得回去学点东西,背背书写写大字啥的。同样是府中姐妹,林喻玫会背那么多诗,她也不好差太多。
  
  回去在李氏那里用过午饭,林喻乔在榻上打着滚要赖在母亲这里睡午觉,不肯回自己院子。
  
  李氏无奈的点着她的鼻尖,“都大丫头了,还这样撒娇放赖的,看来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虽然嘴里说要好好管教,但是李氏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真想管教的样子,对女儿的撒娇受用得很。帮林喻乔把头发上编得玉璎珞给拆下来,让她好好躺在榻上睡觉,李氏摸着她的肚皮,哄着林喻乔睡前和她说说上午都干了什么。
  
  当李氏听到林喻乔说林喻玫带了个面生的表姨出来时,心下一跳。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把张氏都给气病了,何庆芳哪里还有那个心情招呼表妹?
  
  等林喻乔睡熟了,李氏又把跟着林喻乔逛园子的方嬷嬷叫过来仔细的问了,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何庆芳估计要顶不住压力了,想想也是,她都歇怀好几年了,怀林喻玫的时候还伤了身子,年纪又渐大,估计是再不能生养了。
  
  又把张氏给的人撵了,之前闹得那一场和张氏还有二老爷都起了龃龉,现下真的进退不得,让自家表妹进二房做个姨娘倒也能说得通。
  
  况且方嬷嬷观察到的,那个表妹穿戴寒酸,估计也不是什么近亲,何庆芳怎么会好心招待不体面的穷亲戚?费心找来这么个一表三千里的妹妹,肯定是有原因的。
  
  依照李氏和何庆芳做了两辈子妯娌,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她也不认为何庆芳有大度到能提携自己的表妹做姨娘好好过日子。何庆芳之前闹着把张氏赏下的人撵走,缘由李氏也知道。
  
  不就是因为张氏赏下的人是身边服侍几年的大丫鬟,除了乖巧美貌,还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也得用,在府里颇有根底。真要生下孩子,何庆芳想做点什么未必能盖得住么。
  
  就算是表妹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以后好掌控,何庆芳也不是个大度能给别人养孩子的。就是抱养了姨娘生的儿子,也不乐见孩子生母终日在眼前晃。
  
  那么,现在何庆芳这个表妹的出现时间可真是微妙啊,李氏有预感,以后二房的热闹可有得瞧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 信心   早上林喻乔去会芳院时,在院外正好看到三哥林喻峰一行人也从前院过来请安,就蹦蹦跳跳扑上去了。
  
  “三哥哥,四哥哥,小哥哥。”
  
  “妹妹今天早呢。”林喻峰笑着接住林喻乔,弯下身子捏了捏她的脸。林喻峰最近变声期,声音带着点低沉,有种不同于少年的小性感。
  
  林喻乔搂着林喻峰的小腰,埋在他怀里蹭着,在心里感叹着有哥哥真好啊,就不准备自己走了,反正今天来得早,还有这么几步就让林喻峰抱着走了。
  
  “妹妹别叫我小哥哥,叫五哥哥。”
  
  小古板林喻天表示听到那句小哥哥不开心,盯着林喻乔眼睛亮亮的。他虽然目前是侯府排行最小的男孩,现在也是个包子脸三头身的小正太,但是一遇到林喻乔,埋在体内的隐性“哥哥综合症”就会发作,极喜欢在她面前展现自己作为哥哥的尊严。
  
  林喻天一直觉得小哥哥不如五哥哥那样来的正式,有损自己做哥哥的权威,可是林喻乔每次都不买账,越发坚持喊他小哥哥。
  
  “就不要,小哥哥,小哥哥,小哥哥。”林喻乔抱着林喻峰的脖子从他身后俯视林喻天,满意的看着小豆丁气得跳脚。
  
  看着他俩又要掐起来,排行第四的林喻宁故意扯着林喻天作势要抱他。
  
  “小五,你是羡慕妹妹被三哥抱么,来,四哥也抱你。”
  
  “哼,小孩子才要抱。”林喻天傲娇的挥开林喻宁的手走在前面,表示自己脱离了小孩子的范畴。
  
  林喻乔看着林喻宁在林喻天身后偷笑,也朝他挥了下手,在他过来掐脸前就把脸藏在林喻峰的肩上。
  
  林喻峰的身上有很淡的青草香,林喻乔心里暗想,这估计就是男神的味道。
  
  不得不说,林喻乔穿过来觉得最幸福的地方,就是有一堆“男神”哥哥。
  
  这一家子大小帅哥都颜值很高,五官轮廓个个人秒杀前世的那些偶像明星。
  
  其中林喻城更是颜值爆表,面若冠玉,眉如墨画。并且人美还读书好,还是京都百年来最小年纪中举的,身上自带学霸光环加成,整个人看起来不仅芝兰玉树,气质高华,还带点仙气。
  
  林喻峰在府里男孩中长的和林喻城最相似,都是清俊温文的那种。不同于林喻城双眼略有点狭长,高鼻深目,林喻峰就是端正的双眼皮大眼睛,目光清澈,平时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小酒窝,气质温良。
  
  而林喻宁五官轮廓就比较像陈良侯,剑眉星目,脸上有种英气,性格也爽朗,再加上张嘴时露出的小虎牙,看起来像个阳光少年。至于林喻乔的大哥林喻琪,则长的像已逝的母亲陈氏了,细眉修眼,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也是个俊秀的书生样。
  
  林喻峰抱着林喻乔进了屋,就看到陈良侯和世子林喻琪也在。
  
  几个人相互见了礼后各自和林喻琪寒暄了一下,简单表达了久未见面对他的想念,没说几句话陈良侯和李氏就带着他们去张氏所在的慈心堂请安。
  
  其实要是林喻琪没回来的话,张氏估计还得免他们请安几天,她是真被二夫人何庆芳气病了。她把何庆芳这个儿媳妇当亲闺女一样,疼了她这么多年处处为她着想,何庆芳却一点也不体谅她,送个人过去还闹得她没脸,张氏这次真的心寒了。
  
  但是久未见面的大孙子回来了,必是要见见的。要不是为了林喻琪昨天到夜里才回来,一路鞍马劳累的,老太太昨晚就想见他了。张氏虽想见林喻琪,却又不好单独只见孙子,毕竟还有李氏等人,李氏还是林喻琪的母亲,只让林喻琪去请安不合规矩。因此张氏一早就撑着病体,坐到堂屋正面榻上,等着众人。
  
  等看到林喻琪进来,张氏眼里就再没有别人了。林喻琪还没等叩完头就被他拉进怀里,嘴里心肝宝贝的叫着,“哎呦,我的乖孙儿,祖母可想死你了。”
  
  “孙儿也想念祖母。都是孙儿不孝,未能承欢祖母膝下。”
  
  林喻琪也依在张氏的怀里,乖顺的让张氏搂着。虽然他自觉是大哥,不想在众多弟妹眼前再做小儿态,但是他从小失母,是在张氏身边长大的,对张氏自是有不同旁人的深情和濡慕。
  
  李氏有点腻味的看着张氏和林喻琪抹着眼泪互诉离别,总觉得林喻琪五尺男儿,还做那软弱的娇儿之态,实在难看。
  
  以前她还没发现,喻琪比起他的其他儿子来说,是缺了点阳刚的。毕竟张氏隔辈亲,对林喻琪过于宠溺了,这祖母疼父亲也疼的,人可不就养娇了么。
  
  李氏上辈子其实也没好好教儿子,几个孩子都心思阴沉没走正道,最后她败在世子夫人手里,几个孩子就败在她手里,故比较什么的也没参考价值。而这一世她改头换面对孩子都悉心教育,几个儿子各自长得清正端方,用心上进。
  
  特别是大儿子林喻城,既有天赋又用了心思,读书也有出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有了今世这么一比,李氏觉得,林喻琪比自己养的儿子多不如矣。
  
  如林喻城这样的才算一等一的好男儿,林喻琪除了世子之位,再有什么呢。李氏看着林喻琪骄傲的想着。
  
  “老太太想每天见着琪哥儿可不容易嘛,如今琪哥儿大了,说了亲就不去那山上读书了。到时候再给您生个曾孙,您不就每天都享受这含饴弄孙之乐!”
  
  二夫人何庆芳比他们前一脚早到了慈心堂,如今捧着茶果立在张氏榻前劝着,口气带着点讨好示弱的意味。
  
  张氏压根没理她,继续摸着孙子的脸和林喻琪说话。
  
  本来李氏是准备趁势也挤兑她两句的,平时何庆芳多傲气,对着李氏眼睛都恨不得从上往下看。因着陈良侯和张氏都对李氏所出的几个儿子淡淡的,不及对世子林喻琪一半的爱重,何庆芳就老是拿这个做文章,一有机会就刺她。
  
  李氏转念一想,此时不搭话茬没人搭理何庆芳那才是最让她没脸的。就压根眼睛没往那边看,站到自己女儿身侧,给她剥松子吃。
  
  送世子林喻琪过来,一齐请过安,陈良侯带着儿子们和二老爷出门了,剩下她们几个等着跟老夫人一起吃早饭。
  
  等林喻琪出去了,张氏才空下来能跟李氏他们说几句话。
  
  李氏想着林喻琪突然回来和最近陈良侯说话带出的口风,就对张氏开口,“老太太,儿媳觉得琪哥儿确实如今也到了年纪好说亲了,不知道您和侯爷有什么打算?”
  
  张氏点头,“恩,琪哥儿也到了年纪了,此番回来就是预备给他相看的,有了合适的订下来,明年就成亲。”
  
  “老太太看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不如说给儿媳知道也提前有个准备?”
  
  林喻琪到底不是李氏亲生的,虽然这辈子李氏对林喻琪刻意关怀,关系比前世好很多,但是林喻琪的亲事,她还是一点也说不上话。
  
  李氏记得,前辈子她就是想在林喻琪亲事上做手脚,故意找了京都里几个家底外表光鲜实则败落的姑娘,想从中选一个说给林喻琪,还没等这几个人选排上用场就被张氏拒绝,侯爷也不让她插手林喻琪的亲事。
  
  这一世有了自知之明,李氏就不准备再碰这个钉子了,林喻琪横竖娶谁都不该她的事。她儿子也有出息,这十几年来对林喻琪也挑不出毛病,外面也都有个好名声,就是上辈子的世子夫人金惜燕进门,她也不怕。
  
  “我也就是看着,安乐侯府家的四小姐和渭南陈家的六小姐,俱都端庄大方。”
  
  听起来张氏已经估摸了很久才选出两个合适的,其中安乐侯府四小姐,就是前世世子夫人金惜燕。李氏知道,张氏和安乐侯府老太太韩氏相交甚笃,所以也比较喜欢韩氏亲自教养的金惜燕。
  
  “安乐侯府上的四小姐儿媳之前在娘家侄子成亲时也见过一面,可不是端庄大方么,家世人品都好,配咱们琪哥儿天造地设。”
  
  之前插话被张氏甩了个没脸的二夫人又忍不住插了句嘴。不纯粹是想找存在感,安乐侯府和二夫人何庆芳的娘家有亲,她盼望着以后世子夫人能和她比李氏更亲近,所以热心的推荐自己的亲戚侯府四小姐。
  
  “瞧瞧二弟妹这张嘴,这老太太都还没定呢,你就开始说什么天造地设了。你偏着娘家亲戚也得考虑琪哥儿啊,我可听说这四小姐虽然也是伯爵府的小姐,但是她所在的三房老爷不是个上进的呢。”
  
  李氏不咸不淡的顶回了何庆芳,其实她前世压根不了解安乐侯府,所以林喻琪娶了金惜燕后就开始被动。
  
  现在她抓着重活一世的好处,预先知道金惜燕的爹是三房,虽也是嫡出,但是三老爷无心仕途,平日里就打理些侯府庶务。说他不上进,稍微有点夸大,但是也找不出错处来。
  
  趁着现在何庆芳被张氏不喜,李氏就又用话暗中刺她,补了一刀。
  
  “弟妹你没有儿子不知道当婆婆的心啊,咱们琪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可不能找个不得力的岳家啊。”
  
  果然,听到李氏□□裸的说她没儿子,何庆芳气的直发抖,可是她也知道因为二房没儿子的事张氏现在烦她,也就不敢造次,只眼睛狠狠剜了李氏一下。
  
  听到李氏的话,果然张氏就开始犹豫。原先她也是最看好安乐侯府四小姐的,也信任韩氏教养出来的孙女必定是个好的。
  
  可如今再想,张氏觉得李氏说的也对,她相看了四小姐这么久,自是了解四小姐的情况,这四小姐确实不能算完美,她爹三老爷别是既帮不上琪哥儿,又拖累他才好。
  
  李氏原只是无心说说,看不惯何庆芳热情的推荐娘家亲戚,但是现在看着竟然真的把张氏说动了,李氏也得意,金惜燕说不定这辈子还真嫁不出成林喻琪了。
  
  张氏既动了心思,就想着再了解了解,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叫开始摆饭。
  
  林喻乔觉得在古代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媳妇的地位太低,像她娘哪怕儿子都生了这么多个了,还是不能坐下同桌吃饭,得站在婆婆身边伺候。
  
  张氏坐在正面,旁边空着四张空椅,林喻乔和林喻玫坐在一边,大小姐林喻瑄独自坐在另一边,李氏捧饭,何庆芳安箸,身后的丫鬟嬷嬷们开始进羹传菜。
  
  林喻乔不大喜欢老夫人这边的饭,幸好一般只在一块吃早饭,晚饭回各自的院里自己吃。张氏这边都是按照老太太的口味调的,羹饭都比较软烂,菜也是口味清淡好克化的。
  
  潦草的胡乱吃了几口,各人也都相继停了筷子。张氏看大家都吃完了,就挥手叫大家都各自散了。
  行完礼从慈心堂退出来,林喻乔和李氏相携一同出去,就看到大姐林喻瑄和二姐林喻玫一起走了,而二夫人何庆芳留下了,想来是有话要和张氏讲。
   锦瑟无端五十弦 妥协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张氏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冷冷的说道。身边两个大丫头半蹲着在塌下的脚蹲边,拿着美人锤轻轻地给她捶着腿。
  
  二夫人何庆芳看着张氏冷冰冰再不复以往的态度,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张氏面前。
  
  “前个儿是儿媳犯浑,痰迷了心窍,才说了那些个口不对心的话。姨母啊,这些年来儿媳是什么人您最是清楚,又哪里是那不知事的。嫁来府上这些年,身子也不争气,没能养个儿子,儿媳心里真是比老爷还着急啊。”
  
  边说边暗中掐了几下大腿,哭的呜呜咽咽的,何庆芳不再叫老太太,嘴里改称姨母,想着打亲棋牌唤起张氏怜惜。停顿了一下抽了抽气,何庆芳没听到张氏的动静,又继续说下去。
  
  “儿媳心里一直愧疚的很,早就想着要给老爷纳姨娘,好好养个哥儿,也让姨母您早点抱上二房的长孙。只是觉得那起子丫鬟奴才实在上不得台面,当不得二房长孙的亲娘,因此一直估摸着要在儿媳亲戚中寻一个出身好又能生养的。看到老太太赏下的人,儿媳一时激动没秉了老太太就自己处理了实在是不该。”
  
  何庆芳脸上早哭的糊了妆,一脸狼狈,膝行着往前挪到张氏脚下,抱住张氏的大腿又止不住滚下泪来。
  
  “现下儿媳已经找好了娘家表妹,给您看过了就摆酒正式给老爷纳过来。以后表妹生了儿子儿媳一定当他亲生的,好好教养疼爱,与表妹一起伺候好老爷,再不让姨母操心的。”
  
  看着何庆芳趴在腿上哭得可怜,张氏叹了口气,示意伺候的丫鬟将她拉起来。
  
  “庆芳且起来吧,知道错了如今好好改了就是。你那表妹明儿带过来我看看,是个好的就挑好日子抬进府里来。人进来以后你可不能再拈酸吃醋的,好好姐妹同心,让我早点抱上二房的长孙才是正经。”
  
  何庆芳看张氏态度软化了,又赶紧赌咒发誓以后待好好待表妹,让她早点给二老爷养下儿子。又剖析辩白之前把丫鬟撵走的事,只说一心为二房着想,不能让个奴才秧子生下二老爷长子。
  
  张氏瞧着何庆芳的狼狈相,眼睛也哭得红肿,不由得也心软。招身边伺候的人给何庆芳洗脸,重新梳头上妆,等她打扮好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叫她回去。
  
  等何庆芳走了,张氏身边的桂嬷嬷又招小丫鬟把廊上的狮子犬抱过来,让张氏逗一逗,好松快松快。
  
  张氏一边挠了挠乖巧的狮子犬,一边漫不经心的跟桂嬷嬷说话。
  
  “你说老二家的是真心悔改了么?她表妹进来以后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桂嬷嬷平日里没少暗地收何庆芳孝敬的钱物,因此看到机会就想帮何庆芳说两句好话,因道,“瞧二夫人今日的样子,哭的老奴都觉得心酸,必是悔改了的。”
  
  张氏听完只哼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横竖她只有两个儿媳,作为后宅辈分最高说话分量最重的人,她也不能把自己独起来,对儿媳必要捧一个,远一个。
  
  而对李氏,她已经把管家权放给了她,虽然这十几年来李氏各方面做的也不错,但是她还是不能再对李氏信重。李氏的身份本就是继室,林喻琪今后还要在她手里过日子,如果她平日再表现的对李氏倚重,说不得李氏的心就要养大,府里下人看人下碟的更要让林喻琪不好过。
  
  张氏怜惜林喻琪从小失母,又自幼长在她身边,与她亲近贴心,恨不得时时处处的都为他操心打算。
  
  但是李氏明面上又做的都挑不出毛病来,张氏找不到理由亲自打压李氏,只能与侯爷一起对李氏养的那几个孩子少用些心。况且张氏年纪也渐长,需要在府里有个说得上话的帮手。
  
  既然肯定不能亲近李氏,那么两个儿媳只剩下何庆芳一个选择了。哪怕何庆芳是个蠢人,她也要抬上去,为她撑腰,对何庆芳表现的更看重。
  
  何况二夫人何庆芳平日也挺讨张氏喜欢,还是她的亲戚,虽然行事略有些张狂,但是本来张氏也不需要一个太聪明做事滴水不漏的媳妇,不好掌控。
  
  张氏想得明白,只有在何庆芳与李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两人互为忌惮,这样她们平日要做什么就多要寻求自己的支持,自己也就能超脱事外掌控府里大局。
  
  且说回去的路上李氏没有看到何庆芳一起出来,就知道何庆芳忍不住了。她接到府里的那个表妹,恐怕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看来何庆芳自己也知道,在府里抱紧张氏的大腿才有好日子过,不能和她拧着来了。
  
  李氏想到二房进了姨娘,何庆芳到时候多闹心,就解气,再让她平时那么骄横跋扈,仗着二老爷和张氏的纵容就给自己使绊子。
  
  何庆芳那个表妹又年轻长的又不错,二老爷也是个厚道人,必定会善待她。而何庆芳平时最恨有人比她风光,连她作为侯府夫人都不放在眼里,这下有人在二房她的地盘戳她的心窝子,何庆芳能忍住才怪。
  
  可见这人的福运是有定数的,不可能事事十全十美,李氏想着,就是何庆芳上一世也没得着好。虽然何庆芳和世子夫人金惜燕联手把自己扳倒,送进了尼姑庵里,但是张氏转手又把管家权给了金惜燕,何庆芳最后什么也没捞到,白忙一场,还得继续在金惜燕的手下过日子。
  
  前世时张氏看出李氏一直盯着世子林喻琪,百般的打压她,更是让陈良侯纳了好几个姨娘,以转移她的心思。甚至后来世子妃入门前,张氏直接把管家权给何庆芳一半,和李氏一起管家。
  
  那时候何庆芳多风光啊,处处都要踩她一脚,甚至暗地里扶持陈良侯一个生了庶子的姨娘,成日给陈良侯吹枕头风,让陈良侯对自己生的几个儿子连那个庶子都不如,平白闹出多少事给她添堵。如今风水轮流转,这辈子何庆芳也讨不着好,让她尝尝姨娘枕头风的厉害。
  
  果然没几天,李氏就听说二房新纳了一个姨娘,要在园子里摆酒宴客。
  
  李氏利用掌管中馈的优势,把个简单的家宴办的体体面面,表面上给足了二房面子。
  
  虽说是只图一乐的家宴,但是李氏也把在京都能请来的亲戚们都邀请过来了,光女宾就在屏风隔开的另一侧,坐了好几桌人。
  
  席上何庆芳强颜欢笑的招应客人,听着众人对她的贤惠多有褒奖,一面还要谦虚,硬着头皮说这是为二房子嗣计。平时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没儿子,现在还要自己亲口把这倒伤口挑破,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亲戚们也都是平日里常走动的,都没有说什么过分话让她下不来脸。何庆芳虚应完了自己那一桌,就看到另一桌上李氏跟身边的几位女眷聊得正开怀,心下立刻冒火。
  
  本着你看我的热闹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原则,何庆芳转过去对着李氏道,“侯爷身边这么多年就只有大嫂一个,如今大嫂也不年轻了,不也给侯爷挑两个姐妹伺候?”
  
  听着这话席上众人都觉出不对味了,因此场中一静。
  
  何庆芳一时气昏了也没想过在场这么多人会丢脸,三思后行这话压根就跟她无关。只是想李氏要是不当场答应给陈良侯添人,就把她这个不贤惠的妒妇名头定下来,要是答应了,她今晚上就找张氏让她赏人。
  
  李氏对着何庆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她就知道何庆芳吃了瘪肯定要找人撒火,不过她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凭什么何庆芳可以不管不顾,她就要忍着维护侯府体面。说到底这侯府以后也不是她儿子的,她女儿还小离说亲还很多年,这口气她没必要憋下来。
  
  况且府里张氏是最要脸面重名声的,在小宴上丢脸肯定能气到张氏,想到张氏不高兴,李氏觉得自己也就高兴了。
  
  “瞧二弟妹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侯爷多沉迷女色似的。虽然我比二弟妹年轻好几岁,但是早就和侯爷商量过要不要添几个侍妾。我是想找几个姐妹一起伺候的,可是我们侯爷不答应啊,还被他训斥了我一顿,说会带坏家风。况且二老爷没儿子呢都直到现在才纳妾,侯爷不比二老爷,嫡子嫡女的好几个,不用为子嗣纳妾。”
  
  何庆芳想给他们大房也添姨娘,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尽管李氏对陈良侯早就心死,这些年费心笼络也只为了几个孩子,但是当年陈良侯和陈氏结缡三年都不纳妾,那么现今和她李锦华过日子,也不允许有妾室。
  
  陈良侯是肯定没说过那话的,但是李氏也不怕这话传到他耳朵里。
  
  她既然说了侯爷亲口说过不纳妾,陈良侯再厚的脸皮也做不出当场反驳自己想纳妾。况且陈良侯确实和二老爷一样,于女色上很淡,前世纳姨娘纯粹是为了给李氏多找点事,免得她老盯着世子林喻琪。
  
  李氏这话当然就让何庆芳很下脸,首先点出了她年纪比何庆芳还小,何庆芳直到现在才因为没儿子给二老爷纳姨娘,不是个真贤惠的,而她早就想到了,不是个妒忌的。
  
  其次又指出二老爷纳姨娘纯粹是为了生儿子,这也是何庆芳的原话,而陈良侯早就有了儿子,还好几个,自然用不到了。
  
  席上何庆芳当场说的那话其实已经很过了,晾她也不会再继续说不为了生儿子陈良侯也可以纳妾。
  
  这年头虽然男人纳妾大都是为了女色和享受,这事大家都各自心知肚明,但是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必要假托个理由,一旦直接把话说出来就不庄重体面,有辱斯文。
  
  何庆芳被李氏顶的说不出话来,李氏又继续补刀,亲自斟了一盏酒递给她,“我说二弟妹啊,咱们都知道你是个贤惠的,怎么就只纳了一个姨娘。二老爷现在可还没儿子,万一你那沾亲带故的表妹也是个没福气的呢?”
  
  李氏这话就像当面打了何庆芳一耳光,就差没直接说出口她何庆芳是个没福气的,才没有儿子。既报复了何庆芳刚才让她没脸,又出一口恶气。
  
  果然何庆芳气的脸色煞白,当场就把酒杯摔了。
  
  “李锦华,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加起来都赶不上世子的一根头发?”
  
  “够了,老二媳妇,你喝多了!快来人,把二夫人带回房醒醒酒。”
  
  听着何庆芳的话越发不堪,原本不想管的张氏不得不出面喝止她。张氏原先就觉得没脸,尽管大儿媳和二儿媳不和睦是她所乐见的,但是这两个蠢的竟然当着席上这么多人的面闹起来,传到外面侯府还有什么脸面。
  
  她不想管是以为她们能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当众在席上喝止两人,会让席上气氛更糟糕。
  
  但是何庆芳说出的话让她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了,她和陈良侯不太关注李氏生的儿子是因为另有顾忌,而且从来没在外面表现出来过,个中对待的内在差别,林喻城他们几个是属于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但是现在这话大喇喇的说出来,就很尴尬,让外人听着也觉得不对。
  
  何庆芳的那番话,饶是李氏活了两辈子,也堪堪把手心握出血来才能忍住不失态。何庆芳确实一语中的,可不是嘛,上一世和这一世,她生的儿子都在府里硬是要矮上林喻琪好几头。这一世她百般劝慰,从小到大为几个孩子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心血,才让他们不去妒忌林喻琪,有了现在的出息。
  
  想起来几个孩子被不公平的对待李氏就恨得不行,趁着现在这么多亲戚在,李氏索性就由着何庆芳说出的话,把这件事揭出来。这事丢脸与否他们能做得出来,就别想遮着。她们娘几个受害的,可不怕跟着丢人。
  
  因此半真半假的用帕子抹着泪,颤抖着肩膀,李氏装作被打击到,一副确有实情的样子,让想把这件事盖过去的张氏差点气了个仰倒。 锦瑟无端五十弦 处罚   因着何庆芳和李氏在家宴上当众失态,席中诸人也都各怀心思。装作被何庆芳打击到的李氏被张氏瞪了一眼,见好就收也不敢继续作态了。
  
  尽管后面张氏费心调解气氛,又带了其他几个相熟的辈分高的太太一起重新起开话题,也没挽救过来。
  
  李氏这边成人席上气氛糟糕,而林喻乔这边未婚小姑娘的席位上氛围也诡异。
  
  林喻乔一开始跟着二姐林喻玫和大姐林喻瑄一起招呼客人,顺带研究席上小姑娘的长相。综合对比一番,还是属她长的最好看,林喻乔心下暗喜。
  
  这一世陈良侯和李氏都算俊男美女,生的孩子也都挑好的地方长。男孩里二哥林喻城长的最出色,而女孩子,虽然就她一个没法比较,但是往其他表姐妹堆里一瞅,也是她最好看。因此这世作为一个以后肯定是个美人儿的小美人胚子,林喻乔特别热衷于打扮和比美。
  
  原谅她前世长的十分平庸,从来没掐过尖,这世收到了穿越大神送的大礼,就有点收不住了。
  
  所以林喻乔这晚上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新裁的鹅黄素纱云雾绡窄袖织纹衣,腰间搭着锦边弹墨的五彩缂丝细带,还系着一块温润细腻的翡翠玉璜,整体穿戴富丽堂皇又娇俏软嫩,力争在萝莉界里力压群芳。正是因此,也招来一场是非。
  
  虽然林喻乔还是小孩子,但是平常李氏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不亏她,衣服每一季都做很多,甚至有了好料子,李氏就要拿几匹给她做裙子。她首饰也都戴不过来,李氏管家别的不好徇私,但是每季打首饰都要给她多添一些。因着是长房唯一的嫡女,张氏也没什么话说。
  
  由于李氏平常给林喻乔的很多衣料首饰都超过府中小姐的定例,二夫人何庆芳特别眼气,也经常和大女儿林喻瑄抱怨。所以时间久了林喻瑄也不平衡,每每看到林喻乔都爱答不理,私下里也不许林喻玫和林喻乔一起玩,和林喻玫一起对林喻乔实行孤立。
  
  晚上林喻瑄看到林喻乔一个小孩子穿戴打扮比自己还好,更是气得不行,原本好好打扮了一下准备和小姐妹一起比较一番的心思也没了。
  
  但其实李氏和何庆芳都比较宠女儿,李氏是光明正大的给林喻乔打首饰,而何庆芳则是背靠着老夫人张氏,张氏平时有什么好的也会经常给她补贴,因此算下来,林喻乔得的东西和林喻瑄,林喻玫也差不多。
  
  林喻瑄既看林喻乔不顺眼,也就不想林喻乔得意,千方百计找机会要给她下脸。
  
  外面开席前来做客的女宾都在堂屋里和张氏等人说话,她们小姑娘就在偏厅自己玩。几个像林喻瑄这样大些的,就一起论诗作画,而小些的像林喻乔和林喻玫,各自找年龄相近脾气相投的小姐妹说话吃茶。
  
  林喻乔就和陈良侯一个堂弟,族中大排行唤作七叔家的女儿林喻荷一起说话,她俩年纪差不多大,林喻荷性格也软绵绵的,林喻乔和她比较说得来。
  
  俩人正说到兴处,突然林喻瑄使人把林喻乔喊过去,让她给姐姐捧墨。
  
  按说这活不该林喻乔来做,在场的每个姑娘都家境不差,身边带着使唤丫头。现在林喻瑄就摆明了把她这个妹妹做使唤丫头,仗着她小就欺负她。
  
  但是林喻瑄确实比林喻乔大,按照这边的礼制规矩,做大的吩咐小的做事也是可以的,没理由拒绝。
  
  林喻乔气个半死,知道说什么林喻瑄也能对得上,只能在场上小姑娘们的注目下给她捧墨。
  
  看着林喻瑄得意的样子,林喻乔心中不忿,没招你也没惹你,平白无故欺负人,难道我就是好欺负的么。
  
  林喻瑄为了成功整治林喻乔一场而高兴,手中的画越发画的精细。她们几个表姐妹,正在一起用同个题目作画。
  
  这厢捧着沉重的墨盒,林喻乔不小心手腕一抖,墨盒边沾着的余墨就蹭到身上了,今天刚穿的新衣服也毁了,心情也毁了。
  
  站在一边瞅着这一幕的林喻玫正幸灾乐祸,今天她没什么得意事好跟林喻乔炫耀,正十分失落。正如现代有句话讲的那样,“炫耀什么就是自卑什么”。林喻玫其实是不太自信的,府中她和林喻乔年纪相近,因此自己心里会有比较。
  
  她长的没有林喻乔好,也不像林喻乔那样是独女在大房那么受宠。因为生她时二夫人受了一场大罪,且还不是男孩,让二夫人很失望,平日里二夫人对她就比较一般,没有像大女儿林喻瑄一样的捧在手心里。因此林喻玫平日里对林喻乔也多有妒忌,每次自己得到什么好东西就要眼巴巴的拿给林喻乔看,好让她知道自己也不差。
  
  现在林喻玫看着林喻乔被林喻瑄整治,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被这姐俩整的心中郁闷的林喻乔,决定爱谁谁不伺候了。原本她也不是怕事的人,只是觉得都是堂姐妹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处的太糟会尴尬。如今醒悟过来,对有些人来说,你退让就意味着示弱,她就更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装作力气用尽,再不能承受,林喻乔身体前倾故意踩到裙子,把沉重的墨盒直接摔倒了林喻瑄的屁股上,自己也就势倒下。
  
  在林喻瑄崩溃的尖叫声下,林喻乔把脸埋在衣服前襟下,装哭起来。
  
  “林喻乔,你故意的!”
  
  林喻瑄带着一屁股的墨转过身去,指着林喻乔愤怒的嘶吼。
  
  “大姐姐才是故意的,我还这么小,大姐姐就让我拿这么重的墨,现在我拿不住摔了,还骂我。再不要理你了,呜呜呜!”
  
  林喻乔在地上装哭,其他人也都蒙了。回过神来,几个年纪大些的表姐就赶紧来拉林喻乔,将她搂在怀里劝慰起来,另有人也劝着林喻瑄赶紧去换衣服。
  
  实际上在场的人大家都不觉得林喻乔是故意的,毕竟她差不多属于众人中年纪最小的,墨盒拿不动也是能理解的。
  
  况且本来林喻瑄非要让林喻乔捧墨就不太妥当,都是丫鬟干的活,怎么好让林喻乔去干。但是碍于人家毕竟是姐妹,关系更亲近,也就没人提出来。
  
  现在林喻乔摔了,姐妹两人闹将起来都不好看,到时候让另一屋的大人们听着动静进来,场中年纪大的表姐免不得也要跟着挨挂落。所以都想着把事压下来,等她们走了,两人爱怎么闹怎么闹也不该事。
  
  林喻乔趴在表姐怀里假哭,林喻瑄再生气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骂她,只得把满腔恼怒压下,去后院换衣服。而林喻乔看着林喻瑄走了,也在表姐的劝慰下跟着丫头去换衣服。
  
  等她们俩都换完衣服赶回来,也就正好开席。刚才俩人闹出的事,场上在座的心中各有评价,把林喻乔和林喻瑄隔开在不同的席面上,诸人也没什么玩乐的心思了,都吃的尴尬。
  
  宴席散后,众位太太夫人带着各自府中的女孩俱都怀着满肚子的八卦离开。张氏的脸色铁青,再也撑不住,直接让李氏和何庆芳一起去慈心堂跪着。
  
  没等回到慈心堂,张氏又听身边的嬷嬷说起方才在偏厅林喻瑄和林喻乔姐妹闹出的事,更是气得不行,叫林喻瑄和林喻乔也去跪着。
  
  “好啊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没个样子,把府里好好的女孩也都教坏了。”
  
  “我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替儿子聘回来你们这样不着调的东西!”
  
  张氏坐在堂上,看着跪在下面都在抹泪,不敢出声的俩对母女,心塞的要命。
  
  “老太太,都是三妹妹,她故意把墨盒往我身上摔,不信你问二妹妹,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林喻瑄觉得自己跪在这里都是林喻乔害的,心里特别委屈,故而忍不住抽噎着申诉。
  
  林喻乔年纪小还不碍,她可是要说亲了,这要因为林喻乔她名声坏了,说不着好人家,她多冤枉,几个林喻乔加起来也赔不起。
  
  “呜呜,大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明明带了丫头,怎得不让丫头捧墨非让我来干。知道妹妹年纪小拿不住那么沉的墨盒,等到摔了还要故意赖上我,哪家做姐姐的有这样!”
  
  被李氏揽在怀里挡着脸,林喻乔又开始装哭了。李氏原先也没弄明白林喻瑄和林喻乔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张氏气得不行让她俩跪着,如今听了林喻乔的话,心里也异常恼怒。
  
  护着林喻乔,李氏瞪着林喻瑄,“瑄姐儿如何好这样,自己做姐姐的无端欺负我们乔姐儿,底下有伺候的人还要把乔姐儿当使唤丫头,要捧墨怎么不让玫姐儿来,乔姐儿那么小怎么拿得动!”
  
  被李氏责问林喻瑄也没慌,把心中之前就想好的理由讲了出来,“侄女哪里有欺负三妹妹的心,还不是想着三妹妹现在也大了,还整天就知道逛园子,不通文墨,就想着让三妹妹跟在侄女身边想多教教她,让她捧墨也是为着能让她安下心来熏陶熏陶,谁知道三妹妹不领情,还泼了侄女一身墨!”
  
  “大姐姐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站了那么久拿不动墨盒才摔的,都是自家姐妹,你怎么就不信我呢!现在还说我没文化,呜呜呜,我每天都练字背诗的。”
  
  “我的儿,你乖,娘知道都是你大姐姐欺负你的,快别哭了,有老太太给你做主呢,肯定饶不了她!”
  
  李氏把林喻乔重又好好抱在怀里安抚,心疼的摸着她的后背。
  
  看着李氏对林喻瑄如此不客气,何庆芳又一头火,转头就对着李氏嚷嚷。
  
  “大嫂你说饶不了哪个呢!乔姐儿小小年纪就是个藏奸的,当着瑄姐儿的面赃派她。分明我们瑄姐儿是有心带她接触文墨,谁知乔姐儿非但还不领情,泼她一身墨,现在你还想挑拨老太太罚我们瑄姐!”
  
  听着何庆芳排揎林喻乔,李氏也没什么顾忌了,护着女儿就要和何庆芳对骂。
  
  “弟妹利口利舌的好不修,也不知到底谁才是个藏奸的。瑄姐儿眼见着好说亲了还这么没教养,当着那么些个人就敢明着欺负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妹妹,还拿她当使唤丫头,就这样的姐儿哪家府上敢要!”
  
  “够了,够了!谁再说一句我就做主给她一封休书!”
  
  张氏看着场面转眼失控变的像泼妇骂街,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胸脯不断的起伏,把手边的杯盏摔的粉碎,身子也直发抖。
  
  “看看你们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体面了!侯府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丢尽了!”
  
  喘了好几喘,张氏才镇定下来,“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各禁足半月,老大家的管家权也先放下,接下来我管。”
  
  又朝着底下各自跪着的林喻瑄和林喻乔骂道:
  
  “当姐姐的没个姐姐样子,当妹妹的没个妹妹样子,都是府里一家姐妹,闹成乌眼鸡,让人传出去你们还做人不做了!”
  
  “瑄姐儿和乔姐儿,每人回去禁足两个月,抄《女经》一百二十遍,再让我知道你们闹起来,就都滚去庵里清净清净!”
  
  把各自的处罚都说完了,张氏就闭起眼睛挥手,让她们赶紧走,似是一眼都不愿意再看到她们了。
  
  李氏抱着林喻乔,何庆芳拉着林喻瑄,两房走出门口忍不住最后再互相恼怒的瞪了一眼,各自回去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 猫奴   被张氏禁足后唯一觉得高兴的,就是林喻乔了。
  
  她五岁了啊,五岁了。除了婴儿时能睡到天亮,只有现在算是因祸得福,被禁足不用请安才能睡个懒觉。
  
  但是相比于林喻乔的满足,李氏这边就不好过了。
  
  李氏因为被张氏禁足还取消了管家权,心里十分不忿。明明是何庆芳先在席宴上挑衅自己,林喻琪也是欺负了自家女儿,结果张氏那个偏心的,对她们的处罚是一样的。李氏因着是管家太太,失去管家权自觉收到的惩处实际上是比何庆芳还重的。
  
  并且李氏回去后,陈良侯林子荣也身体力行的表示了对她气到张氏的不满,好几天没有进正院歇息,一直都在书房自己安睡,把李氏更是气的不行。
  
  一直在心里暗骂陈良侯是个捂不热的,这么些年下来,还是对自己一丝温情也无。遇到事情从来没有站在她面前考虑过,对自己生的孩子也是十分冷淡。真要是对陈氏感情那么深,还续什么弦。
  
  但是陈良侯可以不看重她,李氏却还需要笼络着他。儿女皆未长成,她嫁到侯府这些年也认了命,不该她的就不伸手,世子之位,前世夺不来,今世也没得了缘法,就没有再盯着。
  
  但是该自己孩子的,她也不能放。孩子们已经没了父亲和祖母的重视,要是母亲再在府里说不上话,他们娘几个还不知道要被欺负到什么境地。
  
  这些年岁李氏也不是白长的,陈良侯不来正院,她就找人请他过来。虽然李氏叫禁了足不能出院门,别人却可以进来。世上人都要讲个知礼孝道,世子林喻琪总不好不去她那里请安。
  
  李氏心里明白,甚至连何庆芳都看得出来,她和几个孩子加起来,恐怕在陈良侯和张氏的眼里也及不上林喻琪的一根头发丝。然而在几个孩子都没挣出各自的前程之前,他们娘几个都还要背靠侯府作为倚仗,因此,只有拉拢好林喻琪,在府里才能有个好日子过。
  
  在早上林喻琪给她请安的时候,李氏刻意在他面前哭诉,“你二婶在席上说了不该说的话,却把我也给带累了禁足。琪哥儿,你爹也生着我的气呢。”
  
  这些年林喻琪在李氏的刻意讨好下和她处的还不错,林喻琪性格也算端方。之前没说到跟前还能装作不知,如今既见李氏向他诉了苦,也不好不劝两句。果然到了晚上,陈良侯又回到正院歇息。
  
  可见在陈良侯眼前还是林喻琪说话顶用,李氏第二天也让厨下去给林喻琪送了八宝鸡汤,表示自己承他的情。
  
  如今重活一世李氏也算看得明白。世间事皆有表里,在没有两全其美的情况下,宁肯舍得面子,也不能折了里子。
  
  她对几个孩子也是这么要求的,就算委屈也要和林喻琪搞好关系,陈良侯最重视林喻琪,看到他们与林喻琪关系好,也能高看他们一眼。但是要记住,妒忌和攀比是没用的,接受现实努力上进才是唯一的出路。
  
  现实就是如此,人力无法改变,就要坦然接受,有朝一日努力混出个人样来,比林喻琪还有出息,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所以大儿子林喻城从小就努力上进,小小年纪一路读书考出了举人。李氏是明白的,林喻城眼里始终带着锋芒,维持他拼命努力的正是那一份怨恨和不甘。
  
  这一世也如上一世那样,林喻城和林喻琪同时生病,陈良侯高价寻得了血参却都用给了林喻琪。要不是肯定知道林喻城能好起来,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艰难时刻,李氏想杀了陈良侯的心都有了。
  
  但是林喻城硬是熬了过来,在知道他被陈良侯放弃后,李氏从他眼里看到了明亮的光,她知道从那一刻起,林喻城彻底对陈良侯死心了,他开始逼着自己长大。作为自己实际上的长子,陈良侯这个父亲靠不住,他就要努力出人投地,成为弟妹和母亲的依仗。尽管艰难,他也做到了。
  
  当前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李氏如今也不求别的,只要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女儿乔姐儿嫁的好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被张氏禁了足,李氏也不怎么担心,她对现在侯府什么情形也看的明白。张氏到底春秋渐长,管家理事精力不济了。林喻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马上成亲。就是成亲了,刚入门的世子妃在自己没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也不能立刻管家,毕竟现在自己这个侯夫人做的比上辈子好太多了。
  
  就是张氏也不能马上让自己把管家权交给世子妃,让外人不知情的会以为世子妃刚进门就夺了婆婆的管家权,这话说出来也不好听。
  
  所以李氏估摸着张氏把管家权收回去只是为了给自己个教训,让她和二夫人何庆芳别那么针锋相对。等到她去服个软认个错,管家权还是会回到她手里。
  
  但是现在李氏自己不想退让了,这些年她一点错都不犯,将侯府打理的妥妥当当,对林喻琪也对得起良心,落到陈良侯和张氏的眼里却还是一点好都不赚。每次都是何庆芳先挑的事,凭什么她要一直让着她。
  
  所以李氏禁足的时候也没闲着,把之前自己整理好的各项账目和下人奖惩的簿子一样没给张氏。没有这些早做好的成例,张氏好些年没有管过家,突然一大堆要操心的事涌过来,必然要吃不消,少不得着急忙火的累出点好歹。
  
  也算为自己出了口气,下次看张氏还敢不敢随便收了她的管家权。
  
  至于林喻乔遣人来说《女经》很多不认识的字,因此不想自己抄,李氏也没什么异议。她本就觉得这次的事林喻乔有委屈,只气张氏不公平和林喻瑄欺负人,也没想让林喻乔自己抄,心里估计林喻瑄也不会那么乖的自己抄。就让人去外院找林喻宁,让他身边的书童代林喻乔抄了书。
  
  等林喻乔的禁足解除,已经是近年根了。
  
  乖乖的随着李氏去慈心堂给张氏磕头,张氏看着心情还好。等林喻乔认完错,张氏又让她给林喻瑄捧茶,“你是做妹妹的,以后可不能没个礼数再和当姐姐的顶起来。”
  
  林喻乔听话的给林喻瑄奉茶,林喻瑄面无表情的接过。看着林喻瑄脸上没有笑影,张氏又敲打她,“你是姐姐,也是府里姐妹中最大的,更要知道礼数,平日里对底下弟妹慈爱,等以后出了门子,也不会叫别人府上笑话侯府的家教。”
  
  何庆芳暗地里掐了林喻瑄一把,笑着为林喻瑄解围,“府里姐妹中瑄姐儿最疼三丫头了,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三丫头,连玫姐儿也得靠后。”
  
  林喻瑄也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林喻乔说,“是啊,我最疼乔姐儿了,前些日子是乔姐儿没领会我的好意。”
  
  林喻乔在心里撇嘴,你能有什么好意,我可巴不得你不要“疼”我。
  
  李氏也和林喻乔心有灵犀,也道,“疼爱不敢说,咱们也不盼着能从瑄姐儿这得什么好处,以后有什么活尽管让底下丫头干,别支使我们乔姐儿才是。”
  
  二夫人何庆芳对李氏恨得要死,碍于张氏就在眼前不敢造次,只得讪讪的说,“大嫂可真是针眼大的心,孩子们一点子小误会就记仇到现在。”
  
  张氏心底也知道二夫人何庆芳本来就是张狂性子浑不吝的,平日里无风都能搅起三层浪,而现在李氏儿子出息了,早在府里站稳了脚跟,脾气也渐大,不像前些年那样还遇事让着她三分,这俩人如今要是掐起来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角,张氏现在看到李氏和何庆芳对上就胸闷头疼。心里想着赶紧给林喻琪娶进来孙媳妇,也好不用陷在李氏和何庆芳中间看她们你来我往的掐架。
  
  于是也不去看她们,自把林喻乔拉过来叫她一起说话。
  
  林喻乔今天来时穿了一件窄袖藕色绫袄,外面是青缎掐牙背心,在领口滚了一圈白生生的兔毛,衬的小脸更是粉面桃腮,让人心生怜爱。
  
  虽然对于两个媳妇张氏各有偏向,孙子中眼里只有林喻琪一个,但是对于孙女,却没什么成见,都是一样看待。只是因为日常里和何庆芳走得近,也就和林喻瑄姐妹更宽和些。
  
  摸着林喻乔的小脸儿,哄她吃炕桌上的茶果,张氏问道,“乔姐儿如今读的什么书啊?”
  
  “孙女如今在读《女经》和《千家诗》。”林喻乔放下手里的玫瑰腌卤,一本正经的答道。
  
  “恩,乔姐儿如今看着长大了。”张氏看着林喻乔乖巧有礼,心里也欢喜。府里三姐妹都是嫡出,但是林喻乔小小年纪就长得非常不错,比之堪堪可称为清秀的林喻瑄和眉目平淡的林喻玫,以后可能更加有大造化。
  
  以前张氏还遗憾侯府还有众亲戚中男儿长得都不错,但是女孩就都长的一般。现在看到林喻乔越发出落得好,心下不免多加了几分爱重。
  
  看着林喻乔似乎是挺喜欢桌上的一道桂花莲蓉酥,张氏就叫人把点心再做一笼送到林喻乔的院里,还对她道,“以后没事了乔姐儿也多来祖母这里陪祖母说说话。”
  
  林喻乔心底有点小小的惊诧,赶紧点头应答,又撒娇讨好,“那孙女也就常来祖母这里蹭吃蹭喝了,祖母可不要嫌烦。”
  
  “看来老太太有了三妹妹这样的灵巧人儿,就不稀罕我们这些不讨人喜欢的了。”
  
  听着张氏让林喻乔多去和她说话,经常去慈心堂找张氏说话的林喻玫就半真半假的说着酸溜溜的话。叫张氏轻轻拍了拍后背,笑骂,“你这个猴儿,平时让你来都嫌烦,如今倒来说嘴挤兑我。”
  
  林喻乔三姐妹各怀心思,都捏着性子陪张氏嘻嘻哈哈的说话,一时气氛倒是热闹融洽。
  
  等到从张氏那里出去,林喻乔和李氏一起去会芳院,趁机也和她说了张氏让她常往慈心堂走的话。
  
  李氏想了想,对林喻乔笑道,“既然你祖母让你常去,那你想去的时候就过去,陪她说说话也是你的孝顺了。”
  
  底下还有一句没说,压在嗓子里。李氏心知也就这阵子了,等着过阵子林喻琪要说媳妇,林喻瑄要说人家,你看你祖母还有心情叫你去说话。
  
  如此又过了一阵子,陈良侯晚上回房时,和李氏道,“今年节礼你给安乐侯府送的礼再重三分。”
  
  李氏就知道,这是世子夫人定了。
  
  伺候完陈良侯更衣,李氏给他奉上一盏热茶,问到,“妾身知道了。可是琪哥儿媳妇定了?”
  
  陈良侯点头,“差不多,等年后让琪哥儿亲自相看相看,点头了,就开始换庚帖。”
  
  李氏心想,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也不知道前世是不是也有林喻琪亲自相看这一茬,那时候她和侯爷已经差不多说不上话了,侯爷早就不来她屋里。
  
  这一世她活的坦荡,因此也没什么畏惧,任她金惜燕本事再多,也不会怕她。
  
  就在李氏等着前世的儿媳再度进门,做好心理准备要压她一头的时候,林喻乔也在数着日子盼林喻城回来。
  
  过年林喻城总要回来过的,但是他们书院比前世的大学放假且晚多了,一直到腊月二十才能回家。
  
  早上从慈心堂回来,李氏忙着料理家事,快过年一堆事儿,林喻乔也不想烦她,就自己找乐子玩。
  
  想着很久没去林喻琪的同心堂里看过鹦哥了,就索性去同心堂玩。
  
  刚带着人走到半路,就看到林喻琪和陈良侯一起从书房出来,看到林喻乔,陈良侯把人抱起来,“乔姐儿你怎么又来前院了?”
  
  “我要去看看大哥哥,想着大哥哥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告诉他我给他的准备的好东西呢!”
  
  “咦,乔姐儿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林喻琪把人从陈良侯怀里抱过来,故意看了她空空的两手,点着她鼻尖问。
  
  “等到了哥哥那里,就会出现了。”
  
  林喻琪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抱着林喻乔回了自己院子,心里大概能猜到林喻乔说的礼物是指什么。
  
  在同心院的游廊下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以前挂在那里的鹦哥儿,林喻乔失望的鼓起腮帮子,拉着林喻琪问到,“鹦哥呢?”
  
  陈良侯也好笑的看着,林喻琪身边的大丫鬟碧云赶紧上前道,“回三小姐,天冷了怕鹦哥儿受不了,故搬到屋里去了。”
  
  “那你带我过去看。”
  
  林喻乔一边指挥着丫鬟带路,一边拉着林喻琪一同过去。
  
  “大哥哥,你没回来时我就提前教了鹦哥儿说话。且让它说给你听!”
  
  他们到了堂屋,碧云已经叫人把鹦哥儿提过去了。虽然很久没见过了,但是那鹦哥儿机灵,还能认出林喻乔,马上就开始叫着,“万水千山总是情,喊声哥哥行不行!”
  
  “行行行,大哥哥,日久不见无恙乎!”
  
  听着鹦哥儿这两句自问自答的话,林喻琪失笑,虽然是小孩子的把戏,但是知道自己在外妹妹还惦记他,心里也是挺暖和的。
  
  其实他刚回家时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嬷嬷就告诉他了,他不在的日子里三小姐经常来他院子里逗鹦哥儿。那鹦哥儿还挺亮的嗓门,晚上他在房间里看书,就总能听到它在喊什么万水千山总是情,心里还纳闷。日子久了林喻乔也没再过来,他也没空去想这鹦哥儿,原来完整的话是这样的。
  
  “妹妹既喜欢这鹦哥儿就拿去玩吧。”林喻琪对于鹦哥儿什么的玩意也没兴趣,本来就是哄小孩子开心的东西,早想拿给她一直没机会,后来她禁了足也就忘了。
  
  “乔儿知道大哥哥最好了!”
  
  笑的两个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状,林喻乔摆手,“不过鹦哥儿还是放在大哥哥这里吧,要是给了我,平日就没借口来哥哥这里玩了!”
  
  林喻乔这话说的实在,陈良侯和林喻琪都给逗乐了,拉过人来捏捏脸,陈良侯大方的许她,“那乔儿喜欢鹦哥儿么,喜欢的话爹再给你找只更好看的!”
  
  “父亲送我只碧眼猫儿吧,要小小的,纯白色的。”林喻乔前世就想养只猫,但是那时候省吃俭用要买房子,自己都快舍不得吃喝了,既没精力也没余钱去做猫奴。
  
  好容易这一世富贵了,既有钱又有时间还不用自己照顾,林喻乔赶紧抓住机会,用脸蹭着陈良侯的掌心卖萌,表示自己可喜欢可喜欢猫儿了。
  
  老男人果然受不住会卖萌的小萝莉这一大杀器,一激动就买买买。
  
  “成,赶明儿找到了就给你抱过去!”
  
  林喻乔心下欢喜。就教了两句话,她既玩了鹦哥儿,又讨了林喻琪和陈良侯的欢喜,现在还得了一只猫,一本万利啊。 锦瑟无端五十弦 界限   陈良侯的效率果然是高,第二天晚上林喻乔在李氏那里吃过饭,一回去就听到屋里的丫鬟紫荷说侯爷叫人抱过一只猫来,在屋里塌上搁着。
  
  林喻乔欣喜的扑过去,就见一个不大的竹编小筐里躺着一只小小的白色毛球,看样子正在睡。
  
  旁边方嬷嬷也看过后,说这只小猫最多也就刚生下来一个月,爪子都是软绵绵的。
  
  林喻乔激动的摸着小猫的脑袋,可能动作大了点,将小猫摸醒了,睁开眼来,竟然还是鸳鸯眼。
  
  抱起怯生生依在她手心里的小猫,林喻乔笑的心满意足。
  
  她知道,陈良侯对她也是疼爱的,虽然这份疼爱赶不上对林喻琪的千分之一,属于见到了就抱抱逗弄一二,见不到也不见得会想的。不过她也该知足了,起码几个孩子里除了林喻琪也就她最得陈良侯的心。
  
  对几个儿子,除了小儿子林喻天还能叫陈良侯喜欢上一两分,平日里记起来会关心下他的功课进度什么的,至于其他儿子,他请了先生就不再关注过了。
  
  有时候林喻乔不免会对陈良侯已逝的原配陈氏好奇一二,猜测着究竟是什么样特别的女子,才能让陈良侯对她如此死心塌地的深情,转而对继室和后面生的这些孩子全都凉薄致斯。
  
  其实陈良侯也不是那种虐待孩子的渣爹,平日里没少他们吃没少他们穿,只是对他们和林喻琪就跟捡来的一样和亲生的一样,天差地别。如果他们几个都没有父爱,那也没什么好不平的,但是只有一个有其他都少得可怜,这就让人难受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大多数心有不平的起源。
  
  想了一晚上,林喻乔纠结了无数霸气侧漏的名字,却都觉得不合适,最终给小猫取名叫奶糕。小猫看起来就软软嫩嫩的,叫声也轻,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林喻乔觉得奶糕最衬它。
  
  她身边伺候的人,最是主子高兴了就什么都好,也都夸“奶糕”这个名字起得别致。
  
  第二天林喻乔高兴地说给李氏听,李氏也笑,“自己就是个贪吃的,身边就是养个猫儿取名也离不得点心。”
  
  不过既然林喻乔喜欢,李氏就又拨给林喻乔院里一个小丫鬟,让她平日里专门伺候猫儿。
  
  如今陈良侯府在京都的侯爵世家中综合实力算是中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现任的陈良侯在朝中也没什么实权,但是好歹侯府百年积淀,底蕴犹在,祖上又是从战乱起家的,当年曾祖打仗时可顺回不少好东西。
  
  并且陈良侯府也是京都出了名的家风正,人丁简单,林喻乔的祖父就两个嫡子,没有庶子,原先只有一个老姨娘。而陈良侯和二老爷也都在女色上看得很淡,先时都是屋里只有嫡妻没有姨娘。现在二老爷纳了姨娘,也全是因为二房一直无子。
  
  府里现在的少爷小姐又全都是嫡出,只有世子林喻琪平日里在兄弟间待遇比林喻城他们好上些,林喻乔她们姐妹三个也不存在谁身份高低的,日子都过的十分滋润。
  
  每位小姐身边都至少标配一个嬷嬷一个奶娘,还有大丫鬟四个,另有四个二等丫鬟,四个负责扫撒跑腿的粗活丫鬟和四个干粗活的婆子,这还不算院里单独的小厨房中在厨下伺候的人。
  
  并且以后还要随着年纪增长各项需要再给添人,日常生活可谓是呼奴唤婢,出入皆有一堆人随行。既是平时身边伺候的人都认不过来,再添几个也完全没什么感觉。现在李氏为了只猫儿又给林喻乔专门添了个人,也不算什么事儿。
  
  所以虽然自古后宅阴私事不少,但是林喻乔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宅斗小说里,姑娘小姐的在府里落单被推到水里或者各种陷害的情况,都是不存在的。平日去哪里都有一群人围着,府里使唤的丫鬟婆子也多,在各处出出入入的走动,想明火执仗的害个人真不是个容易事。
  
  林喻乔穿来以后正是最好的时候,她哥哥读书好,母亲掌管着侯府上下,说话也得力,她又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天天都开开心心的。也就想着安心等长大,嫁个门当户对或者有出息有功名的才俊,日后做个一府主母或者冢妇的,争取活到四世同堂,也就不枉此生了。
  
  虽然这愿望简单,但林喻琪心知要笑到最后其实也颇为不易的。只因这世上本就对女子多为苛求,后宅女子又命如浮萍,一生只能依靠在男人身后,过的好坏实在难料。
  
  就像她娘,嫁为继室,不仅要捧着原配之子,还要讨好对自己冷心冷肺的丈夫,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妯娌和只顾着孙子隔山观虎斗的婆婆。能生了这么多孩子,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这一辈子李氏也不知道背后要咽多少委屈和眼泪。
  
  对于一个嫁到不怎么温暖的婆家中的女人,也只有孩子才是自己的依仗和希望,有了孩子,日子才能过下去。所以过好过差不论,在这个时代没有孩子的,才真的叫苦命,一点希望也没了。
  
  譬如林喻乔的二婶何庆芳,虽然半辈子都是府里的得意人,奈何就是没儿子,现在心里滴着血给二老爷纳了姨娘。但是到底心有不甘,只要二老爷一歇在新姨娘处,二夫人第二天就忍不住要折腾她。
  
  而二老爷是个心思正的,既然纳了姨娘,又是夫人的远房表妹,就想好好对人家,故对新姨娘颇为爱重,更让二夫人气得半死。
  
  当家主母要整治妾室还不简单,简直轻而易举的事,随随便随安排几个差事就能让人有苦说不出来。
  
  二夫人对自家表妹也没宽和到哪里去,只要伺候了二老爷第二日就必要去给她打扇捶腿。
  
  大冷天屋里烧着地龙偏嫌热,二夫人直说胸闷,非要人隔着屏风打扇透气,扇子一打一上午,腿一捶一下午,折腾得人苦不堪言,回去也不得休息,还要做鞋袜孝敬她,不在灯下熬到天亮赶不完工。却是因着当妾室的伺候主母天经地义,也没理可诉。
  
  受了几回二夫人整治,那姨娘也不愿生受了,找了机会在二老爷身边晕倒一回,也是聪明,自己不开口只让身边伺候的丫鬟诉苦。
  
  因着新姨娘又年轻又体贴温柔,伺候的也得力,比骄矜的二夫人更惹人怜爱,二老爷本来心就偏了一大半。再一看姨娘蒋氏的膝盖一片淤青,大夫也说晕倒是劳苦太过所致,就恼怒非常,去质问妻子。人是她做主纳回来的,现在又如何这么不贤惠。
  
  二夫人成亲这么多年来几乎没被二老爷使过脸色,如今看他竟为了个姨娘出头,更是不得了,大哭大闹了起来,直言二老爷宠妻灭妾没了她的活路,要一头撞死在他跟前。
  
  二老爷存了说理的心却被她胡搅蛮缠一通,更是心中冒火,一时之间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听到动静赶过去,哭着跪在二夫人跟前。
  
  这些年府里一贯清净少是非,如今二房闹得这一通动静不小,林喻乔听说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在全府传遍了。
  
  “二弟妹终日打雀如今可是让雀戳瞎了眼,她厉害,这表妹更不是个善茬,也难为她把老太太给的人都撵了,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这么个宝贝。”
  
  李氏本就关注着二房的动静,现在见着终于闹将起来了,也觉得没超过之前所料。现在只要知道何庆芳有什么不顺心的,她就能高兴地多吃一碗饭。
  
  张氏听说二房闹出的事也很不高兴,当初是二夫人何庆芳自己做主挑的姨娘,还是她自己的表妹,跟她保证了会好好过日子,结果现在又容不下人。
  
  张氏现在对二夫人真的是失望了,平日里她几乎对她事事宽容,何庆芳呢,却一点感念自己的心都没有,只想着和李氏较长短。
  
  这么些年何庆芳没儿子她都忍了,现在何庆芳自己不能生,还容不下别人生,如此善妒,让张氏再也忍不下去了。
  
  早上请安时张氏就板着脸,等其他人走后把何庆芳叫住,看着她神情憔悴脸色蜡黄,也没什么怜惜之意,直接说,“老二家的,既是你那表妹伺候的不好,让你如此不满意,那可要我就再找两个乖巧的人去伺候老二?”
  
  何庆芳和二老爷大闹了一场也不好过,眼睛红肿还带着血丝,听着张氏的话直接跪了下去。
  
  “请姨母怜惜,我们老爷如今有了姨娘就宠妾灭妻,以后等蒋氏那个贱人有了儿子,可还有我们娘三的活路么,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什么贱人不贱人的,如今你是越发没点体面了,听听你都说了什么话!什么宠妻灭妾,这也是能随口说的?”
  
  何庆芳被张氏宠惯了,一时忘了这世上身为婆婆的怎么可能不护着儿子,反而站在媳妇这边。这话刚说完就把张氏气的哆嗦,后悔起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给二儿子聘了这么个东西。
  
  “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就把你送回何家!”张氏发了狠,何庆芳一肚子委屈再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你好生过日子不去糟践姨娘,等孩子生下来我自是不管你。可你要是再继续不改,我少不得再替老二做主纳个贤惠的二房回来。”
  
  何庆芳看着张氏不像单纯的威胁她,估计真的再闹下去也讨不得好,心中惧怕,就不敢继续造次了。
  
  把对张氏和二老爷的一腔埋怨,最后都化成对表妹的恨意,心里恨极了表妹蒋氏那个贱皮子,发誓等蒋氏生下儿子就整治死她。
  
  原本何庆芳是没打定主意表妹生下孩子怎么处理,大概是想送到庄子上去或者打发了她再嫁,终是念着亲戚一场的。现在觉得蒋氏竟然撺掇着二老爷向她示威,实在可恨,更有自己被背叛感觉。
  
  却不想着是她自己对蒋氏太过,别人再逆来顺受也有两分气性的。
  
  等二房妻妾相争的传闻淡下来,也过了腊八。林喻乔盼着的二哥林喻城终于回来了。
  
  到底是亲哥哥,林喻城知道林喻乔和林喻天皆是小孩心□□热闹,给他们带回了好些外面的小玩意儿。
  
  泥娃娃,装虫子的各种精致小笼子,糖画儿,各种竹篾和高粱杆编的小动物等等,每人得了满满的一个小箱子。都是他在路上经过的集上买来的,不如府里的玩具精巧细致,却是难得的心意。
  
  林喻乔心中感叹,虽然林喻琪对李氏生的弟弟妹妹也颇为爱护,但是有着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林喻城作比较,亲疏远近很容易就感觉出来了。
  
  林喻琪也和陈良侯一样,只有见着了感觉还挺讨喜的时候,对弟妹才愿意亲近宠爱一下。就像他院里的鹦哥儿,真要有心早就给她了,如果是林喻城的话,他回来第一天那鹦哥儿林喻乔就能在自己院里见着。
  
  不是林喻琪稀罕鹦哥儿舍不得,只是他根本没有把他们弟妹放在心里,所以才会想不起来。平时他们有事他听到了也会当不知。
  
  就像小时候张氏因为林喻城比他早伸手挑年礼就狠罚了带林喻城的奶娘,逢年去宗祀祭拜陈良侯只顾拉着他走全然忘掉了林喻城一样,这些事他知道,但是在他心里张氏比林喻城更亲近,他就不当做没这回事,只有在像李氏那样说到面上时,才会尽心一二。
  
  不过林喻乔和其他几个哥哥也从来没有真的指望过林喻琪对他们多关照,毕竟从小长起来他们就是见惯了陈良侯和张氏对林喻琪百花盛开,对他们冷冷清清,早就在心里不自觉地划开了楚汉河界,虽兄友弟恭却双方互不逾越。
   锦瑟无端五十弦 收服   林喻城虽放了年学回家,但是林喻峰他们还要在府里继续跟着先生上课,直到腊月二十五才封笔。
  
  所以下午上完课,林喻峰和林喻宁就带着林喻天一起去林喻城的院子找他。
  
  林喻城因着这两年去书院读书,没法再像以前那样日日盯着弟弟们的学业,平时虽然书信多有联系,到底不便,所以自回来开始就抓紧时间考校他们的功课。
  
  特别是林喻峰,明年他也要乡试下场了,故而林喻城这次回来格外注意他的学习情况,着重为他传授一些临场的经验和往年的答题策略。
  
  毕竟平日里李氏再重视也是外行人,陈良侯又不关心他们读书的情况,只得林喻城担起这长兄之责。尽管年后他还有院试要下场,时间紧张,仍是管好自己的同时不忘关心几个弟弟的功课和学习进度。
  
  而林喻城自己能一路考上乡试入读书院,都是多亏着他们的舅舅,李氏的兄长提携关怀。
  
  李氏之前回娘家时哭诉过陈良侯对她的冷情,只一心关爱原配之子,对自己生的几个孩子也都不上心。可是陈良侯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来的恶行,因此娘家人即便不满也没法替她撑腰。
  
  李氏的哥哥李怀钦与妹妹关系一向好,对几个外甥也多有怜惜,为他们的前程挂怀忧虑。林喻城读书上进固然有自己的努力,李怀钦也没少出力,为了给他介绍个好师傅,专门花钱托关系找了朋友牵线,替林喻城引荐了在儒林颇有地位的大儒郭洪,最后还拜在郭洪门下作为弟子。
  
  郭洪对林喻城的天份和努力都十分爱重,在林喻城考中乡试后又为他联系了在南麓书院教书的同年,林喻天这才有了内部推荐的名额参加书院考试,然后争气的考上顺利入学。
  
  这中间几多辗转和艰辛,而陈良侯直到林喻城考上南麓书院才过问了一声。
  
  林喻城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既是摸着石头一路艰险过来的,就不想弟弟们也如他一样步步不易,还要处处求助他人,他必须要成为弟弟们的依靠,因此对明年的院试格外的期待。
  
  书院的先生和老师郭洪都对他说过,以他的才华,这次院试他基本上稳稳能进一甲,殿试希望也很大。
  
  “二哥长的这么俊,恐怕明年进了殿试要被圣人点作探花郎呢!到时候跨马游街时,我们府上得派一队人过去才能保护你不被那些看女婿的抢回府。”
  
  好不容易等林喻城检查完他的功课,磕磕绊绊的都过了,林喻宁终于松一口气,也有力气调笑了。
  
  “小四,你既有这么多的闲心思,我看你还是回去再把《大学》第七章抄几遍吧。”
  
  林喻城一副不为所动你安心读书的样子,让林喻宁想讨好的心思如烛灯骤灭,旁边的五少爷林喻天捂着嘴偷笑,也被林喻城瞪了一眼。
  
  林喻天怕林喻城也给自己加功课,本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精神马上打小报告,“四哥之前还藏着话本偷偷看呢。”
  
  既转移了林喻城的视线,又为之前林喻宁独享话本不给他看的事出了一口气,林喻天深为自己的机智自豪。
  
  “哦,是吗?小四,一会儿回去就再把后面几章书都背过,明天我还问你!”
  
  啊,他不要啊!明明已经过关了,又突来“横祸”。
  
  本来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林喻宁看着林喻城不怒而威的眼睛,打了个寒颤,到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嗫嚅着一句再不敢了。
  
  回头就拍了多嘴的林喻天一下,林喻宁威胁他,“你等着吧,今年十五出去看灯我再不带你去的。”
  
  而林喻城也没放过林喻天,又给他布置了一堆功课,让他一会儿也把最近先生教过的文章背给他听,还要考文章理解。
  
  看着林喻天愁眉苦脸的表情,一直安静的在一边看热闹的林喻峰捏着他肉嘟嘟的脸,“二哥这是告诉你,出卖兄弟自己也是讨不着好的。”
  
  一直有告小状打小报告这种小爱好的林喻天被捏红脸,泪眼汪汪的表示记住了。
  
  等晚上林喻琪从外面回来时,就听到隔壁林喻城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林喻琪问身边的小厮道,“三弟四弟也都在这里?”
  
  听到确认后林喻琪眼底有些复杂的望着林喻城的院子,虽然他更受父亲和祖母重视,在府里一切都是最好的,但是对于林喻城他心底里一直是有一丝难掩的羡慕。
  
  他羡慕林喻城有娘亲疼爱,有弟弟妹妹作伴,在书院也备受先生器重,身边有一堆要好的朋友。
  
  只有林喻琪知道,在书院的林喻城就和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在书院他的光芒再也没有东西阻挡,林喻城聪慧,读书有天赋,先生教的完全能够马上领会并且还能举一反三。人缘也极佳,周围总是有敬重佩服他的朋友围绕。
  
  而林喻琪自己在外面没有了府里的优待,书院世家子弟不知凡几,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因此总有一丝透不过气的压迫感。他害怕别人的比较,更加不愿意听到别人说起他时用的是“林喻城的哥哥”。
  
  在接到陈良侯的来信让他回家时,林喻琪着实松了一口气,只有回到家里,他才能觉得心安稳下来。来书院入读的这两年,他感觉越来越压抑。看着陈良侯信中透漏的意思,似乎是让他回来说亲,明年就要成婚了。
  
  林喻琪知道他成亲后就要和其他有爵位的世家子弟那样,领差事然后继承家业,他既轻松又觉得莫名失落。
  
  林喻琪觉得他不该这样的,从小他就备受父亲期待,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继承侯府,林喻城是比不上他的。可是现在林喻城却给了他这么大的压力,他不仅没有压服他,反而像个懦夫一样避开逃了回来。
  
  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却好像隔壁的声音能传过来一样,林喻琪怎么也没法静下来,索性起身出门,去了陈良侯的书房。
  
  陈良侯正在屋里摆弄着茶具,整个屋里都茶香氤氲。看到林喻琪进来,冲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坐在身边,为他也倒了一杯。
  
  “是老君眉。”
  
  观其茶汤颜色沉郁,香馥味浓,林喻琪晃了晃杯子,杯底的茶叶细似银针且布满毫毛,因此肯定的说道。
  
  “恩,有眼力。”
  
  笑着拍了拍林喻琪的肩膀,陈良侯手里的茶汤冒着热气,水汽蒸腾里透过林喻琪的眉眼,仿佛看到了故人。
  
  陈良侯捧着茶杯慢慢陷入了自己的回忆,眼神悠远,神色有莫名的温柔。
  
  林喻琪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亲。
  
  有时候林喻琪多想母亲依旧活在世上,就像李氏在林喻城生病时彻夜将他抱在怀里一样,自己的母亲肯定也会如此温柔,那样,自己也就有一母同胞的弟妹可以亲近了。不用再孤单,也不会莫名觉得弟弟的存在会给予自己威胁感。
  
  “父亲,明年二弟就要下场了吧。”
  
  林喻琪犹犹豫豫的提起了林喻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林喻城如此有芥蒂。按理说林喻城也不能承爵,以后过好过坏都要自己努力,如今他肯上进也不是坏事。
  
  陈良侯深深地看了林喻琪一眼,林喻琪心头有点乱,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是啊,城哥儿想下场就让他试试,到底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父亲,院试不比乡试好过,全国各地的举子都同场竞争,二弟虽然少年成名自负才华,心气也高,到时候考得不好反而挫伤了他以后上进的锐气,儿子怕他会一蹶不振啊。”
  
  林喻琪自觉这是为了林喻城考虑,不想他期待受挫。父亲一向不太管二弟他们的,他这个做哥哥的免不了担心一二。
  
  “那么,依你的意思呢?”陈良侯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林喻琪。
  
  林喻琪有点慌乱,总觉得陈良侯好像看出了什么,但是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二弟。
  
  “二弟还小,正是发奋用功的时候,要么晚两年等成亲后再考也是使得的。”
  
  “琪儿,你是世子,以后是要承爵的,万不用为前程操心。而城哥儿日后进了官,发展的好也是侯府的助力,总要为你所用的。”
  
  陈良侯看出林喻琪对林喻城的心结,知道林喻琪一向要强,如今林喻城确实锋芒太露了,让人不安。
  
  陈良侯想着等林喻城再大点,等成婚后就懂事了,也就能够更加敬重林喻琪这个大哥,以后扶持林喻琪,做他的臂膀。
  
  让林喻城晚三年再考压压他的锐气也好,到时候林喻琪也领了差事受些磨练,应该就能收服林喻城了。
  
  如今,确实还早点。
  
  “我知道你的好意,会劝劝诚哥儿的。”陈良侯和林喻琪保证。
  
  这厢林喻乔知道年后十五可以出府看灯就期待的很,一天天的数日子,终于能够出门去看一看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存在诗里的场景,隔了千年仍然叫她心往不已,现在竟然有机会亲临其境,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看着林喻乔知道能出去玩这么高兴,李氏略有点担心,就威胁她道。
  
  “乔儿要乖,好好听你二哥话,要是敢乱跑胡闹,等着三月跟老太太去慈方寺烧香,就不带你去了。”
  
  将前面的话被她自动过滤掉,林喻乔听出李氏的意思,然后心里欢呼,三月还能出去玩!
  
  “老太太怎么突然去上香了?”兴奋过后林喻乔开始回过神来,她穿来好几年了,之前怎么不见张氏去上香啊。
  
  “这两年老太太不大爱走动了,以前没有你的时候也是常去的。”
  
  林喻乔听着李氏的解释不是特别满意,鼓着腮一副你别骗我的样子,歪头看李氏一眼。
  
  被林喻乔的小模样逗乐了,李氏揉着她的脑袋,“小机灵鬼,你大哥好说亲了,老太太要领他先去看一看人。”
  
  哦,就说嘛,突然去烧香肯定另有内情。不过,这样也不错,看样子这个朝代起码有一点比较好,婚前能先看看人,不盲婚哑嫁。
  
  “说亲前都可以先去看看人喜不喜欢么?”林喻乔装作好奇的问道。
  
  李氏控制不住的冷笑一下,“也就你大哥哥得老太太宠,要换了别人,你看老太太能操这么多心!”
  
  原来不是每个人婚嫁前都能先看看人的啊,林喻乔失望了。
  
  不过在心里打定主意,凭借李氏对她的疼爱,以后她要说亲了,肯定要让李氏找机会提前让她看看人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 番外   初六日,惊蛰。
  
  天降雨,渐春雷。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个人。她说她最爱下雨天。
  
  每逢下雨和休沐我不用去官署,她都会很高兴。可我知道,她最高兴的是我能陪她。
  
  很多时候,她总是这样太过委婉,从来不肯明白的把话说出来。
  
  不如初见时那样直率。
  
  我是在成亲的堂下第一次牵起她的手。那手比我小很多,握在手心里并没有想到什么肤若凝脂,手如柔荑,而只是感觉到了凉意和颤抖。
  
  隔着厚厚的盖头和华丽的喜服,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害怕。
  
  我不由得用了点力气握了握那只手,想要把我的想法传达给她,只要她贤惠尽本分,我一定会善待她,无需害怕的。
  
  但是等我掀了盖头,却发现我的新娘并没有满眼惶惑,而是眼神明亮,眉间含情。
  
  像被那双眼睛看进了心里一样,我突然发觉,未来要是和这个人一起过,是足以期待的。
  
  饮过合卺酒,她的面颊绯红,明明气息紧张局促,却始终对我微笑。
  
  ——嫁给我就那么开心?
  
  我不由的逗她。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虽然敛眉低首,似有羞意,可这回答,却不能使我更满意了。
  
  妻者,齐也。对于未来的妻子我是十分重视的。成亲之前,也臆想过很多次。总觉得无论外貌如何,性情如何,都是要能够盼着与我夫妻同心相携白首的。
  
  那一晚,她的美全部在我的帐中呈现。锦被翻浪鸳鸯交颈,红烛彻夜明。
  
  看着她的睡颜,这个嫁给我,要在我身边安身立命的女人,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有了一种责任感和归依感。
  
  成亲后,我开始忙碌起来。熟悉官署事务和上官同僚打点关系,都用去了太多精力,并没有很多时间陪她。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身边却已经全部都悄无声息浸透了她的印记。
  
  内衣外裳,鞋袜荷包全部出自她手,在衣角绣着不明显的梅花。从春到东,腰间挂的络子都不一样。
  
  起居的正房虽然没变,可是多了一个人,整个院落都有了宁馨的感觉。
  
  暇时,也会夫妻一起煮茶弹琴。偶尔也会作画,在她笑言纸上的人更美,要我收在书房挂起来时,逗弄她画中人可不是她,别会错意。
  
  直到母亲告诉我她又缝制了抹额和鞋袜孝敬,我才知道她原来不仅给我做,还为母亲也做了。
  
  可是默默做了这许多,却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过,若不是母亲偶而一句提及,这份心意怕是我万不能知的。
  
  ——可见不是个灵巧的。
  
  我虽打趣她,心中却觉得无比熨帖,也怜惜她这般知人解事,心底纯善。
  
  那时我只觉得娶了一位贤妻,处处和自己的心意。
  
  岂料祸福旦夕而至。
  
  与我交往甚密的好友永文伯卷入了后宫巫蛊案,此案牵连甚广,不仅后宫皇后,还有太子,都不能幸免。永文伯的姐姐是太子侧妃,永文伯府也被牵扯进来,朝堂上文武官员亲太子一派的都被下狱。
  
  我也曾经通过永文伯的介绍为太子办过几件差,因此也被牵连了。虽然没下狱,但是停职审讯,官署也不敢去了,每日惶惑不安,隔三差五被传召审讯。
  
  那一段时间我每日都不能入睡,深怕府里突然闯入官兵被抄家问罪,一闭眼睛都是噩梦。
  
  不仅精神颓唐,身体也垮了,忧思过度犯了咳疾,日日咳嗽不断。
  
  我的身体作为妻子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而府外的状况不好她也有耳闻。她不仅要照顾我,为我询医喂药,还要安抚母亲,管好府里的大小事务,约束下人,应该是很累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过。
  
  每天都是微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夜里我没办法入睡,她就靠在我怀里悄声劝解,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夜夜都是这样,说着贴心话安慰我,白日还要一天几次的看着我喝药,有时间了,还会拿出琴来弹奏给我听。
  
  后来此案迟迟未决,抓捕和牵连也不断,皇后和太子均被废,太子圈禁皇后自尽,连永文伯府也已被撸了爵位,全府男丁流放。
  
  那段日子外面传言我也参与了此案,陈良侯府也即将被牵连,府里下人签了活契能走的争相求去,家生子和死契的也每天都有人逃走。
  
  我原先的两个通房,也都哭求着要离开,就连她的娘家人也都来了,要她求休书免祸。
  
  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厉声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既然嫁给了我就会与我生死同心。
  
  随后她把府里的下人想走的都遣散,留下的人给予重赏。那时候府里下人严重短缺,甚至连熬药都要她亲自来,母亲也担心的日日抹泪。
  
  甚至我每每听到外面关于此案的风吹草动,就想要自裁,以免连累全府。
  
  在我面前时,她还是老样子,温柔娴静爱笑,虽然瘦了很多,神情却不憔悴,眼睛依旧明亮。日日看着我,劝解我好好吃饭,安慰母亲不要太忧虑。那么艰难的日子,支撑我走下来的,唯有她。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在我心里就不一样了。不再只是一个有着妻子位份的女人,而是变得更加有温度,成为如同呼吸般必不可缺的存在。
  
  后来等到这段公案终于因为牵扯太广局面无法控制而被圣人了结,我并没有直接参与的证据,也没有被获罪,但是原先担当的官职五品城中令被抹去。
  
  这段祸事刚了结时,我只觉得自己这一条命是捡回来的,便什么都不求了,心胸放开了身体也很快的恢复。
  
  以后情况渐渐好起来,我也无心再继续仕途,等到府中人事俱都安稳下来,只一心和她日日相伴。
  
  那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什么都好,如果夫妻二人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是圆满了。
  
  不过我虽不急,她却有遗憾。成亲三载,尚无孕妊。
  
  ——我若能有子,拿什么换都行的。
  
  听着她的话我只觉得好笑,如今大家都还年轻得很,子嗣之事有什么着急。
  
  ——拿我换,你舍得吗?
  
  我原只是玩笑,却不妨一语成谶,她是真能舍得我。
  
  等到她终究怀上了时,我只觉高兴,想了很多以后如何教育儿子。这孩子来得不易,她定要当慈母的,那我就当严父罢。
  
  因此,当那一天我听到儿子的哭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告知她性命危急时,一瞬间呆若木鸡,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冲到她面前时,已是人世相见的最后一面。
  
  ——今年还没来得及看桃花。
  
  握着她的手我颤抖的无法言语,她却依然能够言笑晏晏。都到了这时候,她依旧还是这么不直率。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想要活着,想要陪我继续走下去,想要看尽世间的风景和春夏秋冬的花。
  
  这么想着,我心里越发撕扯的疼痛。
  
  ——今日对君无别语,莫叫儿女衣芦花。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终是舍不下罢,刚出生的孩子,不能白首的丈夫。
  
  她走的那一刻,窗外雷声轰鸣,大雨倾泻如注。我把一生所有的眼泪,都留在了送别她的这场雨中。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美,细眉修眼,只不过堪堪清秀。
  
  在她之前我见过很多美人。善解人意或者温柔体贴,皆是明眸善睐,冰肌玉骨。
  
  只是在她离开之后,我的眼里就再也不能看到其他人了。
  
  我无法为她做到一生只穿一次喜服,只饮一盏合卺酒,也无法继续“白首不相离”的旧诺,唯有把内心为她封存起来,献祭在她栖身的那些岁月里。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纵斯人已逝,然深情难改。
  
  就像在新婚夜过后的第一天,她将象征着自己,还没燃尽的凤烛吹熄一样,她走后的那一场雨,将我余生的炙热也一同吹熄了。
  
  心肺一并都是冷的。
  
  所有的爱别离,恨长久也都随着她深埋黄土,曾经的红颜就留在岁月最美的那一刹那。
  
  宣纸上斑驳的画影,青石碑上冰冷的镌刻,祠堂里众多牌位添了林陈氏的那一个,这些都成为了一个临水照影的符号,将我的生命划分为前半生,后半生。
  
  只是前半生冗长,看着一个人的笑容就能够地老天荒,恨不能须臾白首。
  
  后半生短暂,只余下作茧自缚。
  
  外面雨点击打着青石阶,合着风声听起来,如泣如诉。
  
  你听,这字字句句都是悼亡者之歌。
  
  死生契阔。
  
  此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