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接招吧 第000章 序 昆仑之巅,两方对峙。 云雾缭绕,灰白的云气层层叠叠盘旋而绕,诛仙台的戾气灼得人的眼睛干涩难忍。 平日里诛仙台鲜有人迹,众仙自是恨不得离这块不祥之地越远越好,可今日,诛仙台上却是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仙家。 众仙家站得围成了一个圈,看着正中央那个被天兵天将押在了诛仙台边上的人间女子,窃窃私语。 诛仙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诛仙台,顾名思义,唯有天界犯了不可饶恕知错的仙家才会被推下,神体销毁,魂飞魄散,若是运气好,得了些庇佑,能保得一缕残魂的,则直接进入六道轮回,体味众生疾苦,永世不能再飞升为仙,不管是前者后者,都可谓是苦极狠极。 仙家在诛仙台边上站久多少都会受些影响,更何况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女子。 白颜渊被两个天兵按住了肩膀跪在地上。 那两个天兵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手劲竟是十分的大,按在她的肩膀上活像两个铁箍,根本动弹不得。 遥远天幕传来道人声,威严而有力,不容人抗拒:“白颜渊,你可知错?” 膝下都是破碎的锋利石子,尖棱磨着她的膝盖,一阵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怕是磨出了血。 戾气冲得她头脑发昏,再加上她身体本来就弱,脸色一片惨白。饶是肩膀被按着,她的脊背却是挺得笔直,抬眸看向虚空,冷声回应: “我何错之有?” 高空之上那声音似是笑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则是磅礴的怒气:“你竟还敢问我你何错之有?勾引神君,图谋不轨,将天下准则视为儿戏,这些,难道都不是你的错处?” 那道声音有些急促,最后越说越气,重重哼了一声,伴随那道“哼”声的则是东方应声劈下的两道九天玄雷。 天君发怒,玄雷激荡。 众仙家脸色均变了,却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伫立在白颜渊对面的那名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眉目极冷,气韵神韵清寒得犹如冰山峰顶的那朵避世雪莲,一袭绛紫衣袍华贵庄重,墨色长发如云披散,一根鎏金的紫晶簪子挑了几缕头发盘在头顶,称得上不羁却又有几分谨严在里头。 白颜渊也随着众仙家的视线望过去,说出口的话却是颤抖着,不像刚才那么有底气了: “北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场面,确实是让她难以接受。 明明昨天还好好地在相府里读书弹琴,醉心风花雪月,可今日,就被一众仙气的家伙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群人神情高傲,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向笼子里的囚鸟。 北炀嘴唇微动,发丝尾端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泽,他想向前迈步走向白颜渊,衣摆都微微颤动了起来,却听得一声大喝从高空遥遥传来: “北炀,你敢动一下我立刻就命人把她推下去!” 北炀,北炀帝君——三界之内除了天君外唯一一个与天地同寿的神君。 天规上明明白白地摆着,天界之人不允许与外族相爱。 不管是谁,就算是天君,打破了这条规矩,都不能例外,要么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要么——诛仙台等着吧。 北炀是三神君之一,剑之始祖昆吾剑还得由他震着,天界不能没有他。 另外两位神君,太上老君和玉霄道君好说歹说才劝住了暴怒的天君,没有让天君把北炀推下诛仙台。 但白颜渊,怕是免不了这一劫了。 违背天规的两人,总是要有一个受罚的。 诛仙台这种地方神仙跳下去都得魂飞魄散,一介凡人…… 有微风吹来,扬起了色彩繁杂的多色衣摆。 北炀的嗓音低沉,醇厚好听得犹如存了多年的老酒:“我北炀,此生,只心属白颜渊一人。” 风大,吹散了北炀的话语。 众仙哗然,天君气急败坏:“混账!” 白颜渊身体一震,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眸此时却是变得清明了些许。 北炀不顾众仙异样的眼神,义无反顾地朝白颜渊走去。 风小了些,北炀微微弯腰,发丝流银般滑落,在白颜渊额头轻轻烙下一吻:“抱歉。” 天君惊疑的声音传来:“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北炀稳稳站在了诛仙台的边上,微微转头,看向高空,声音依旧是稳的,眼神淡漠: “诸多苦楚,由我一人承受足矣,我只求莫再牵连无辜。” 然后,头也不回,那道紫色的身影,决绝地跌下了诛仙台。 诛仙台上狂风四起,众仙乱做一团,忙乱之间,白颜渊挣脱了禁锢,哭喊着膝行向前,伸手徒劳地在虚空之中抓着,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白颜渊撕心裂肺:“北炀——!” 高空之上的天君骂了声“糊涂”后便现身。 灿金的光华铺满了地,旋转着向中间凝聚,最后凝成一束光柱紧追着北炀的身形入了诛仙台。 “诸多苦楚,由我一人承受足矣……” *** 北炀被天君捞了上来,但神体已毁,且七魂散了六魂,只剩下一魂苟延残喘,若是再晚些,怕是连这一魂都保不住了。 绛紫的衣袍上沾满了金色的血,一双清冷的眉目紧紧闭着。 白颜渊朝天君跪得端正,话语间尽是哀求:“救救他。” 天君冷面视之:“救不了。” 白颜渊开始磕头:“我求求您,救救他吧……” 光洁的额头被锋利的石头割破,被北炀亲吻过的那处淌的全是血。 天君轻嗤了一声,转身欲走。 白颜渊还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磕着头,殷红的血肆意地漫过那些锋利的石头。 天君咬牙,像是被白颜渊震住,怒道:“区区凡人,北炀为了你跳下了诛仙台,你到底还要害他到何时?” 白颜渊失血过多有些晕眩,却还是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他,只要天君您救回他,我保证永远消失在北炀的视线里。” 天君有些动容,居高临下地望着白颜渊:“我救不了他,神体毁了,命不久矣。” 天君的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插在了白颜渊的心头。 “不过……”天君若有所思,“算他运气好还留有一丝残魂,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所谓的这些情爱究竟有多深,能够让他抛弃一切为了护你跳下这诛仙台。” 白颜渊不解地望着天君。 “我放北炀的这缕残魂经历九世轮回,你若是能让他每一世都义无反顾地爱上你,那我便不再阻挠。” 白颜渊的双眼中爆发出了些许光亮。 天君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前提是,真真正正的爱上你。” 真真正正的爱上,远远不是那些虚伪的,肤浅的浮于表面的喜欢能比得上的。 天君笑得狡诈:“若是有一世失败,你们两个,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白颜渊仅剩的最后一丝意识,便是天君那张笑得有些冷酷的脸。随后,粘稠浩荡的黑暗犹如潮水一般缚住她的双手双脚与脑内最后的一点清明。 “等……等我……”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1章 王爷您接招吧!   黑暗褪去,丝丝光明割开了暗幕,汹涌而入之时,白颜渊总算有了些意识。   脑子里一阵阵尖锐的疼,疼得她咬牙。   总算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白颜渊揉着太阳穴打算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肯定不是她相府的闺房,况且房中的那些家具镶金嵌玉的,一股豪奢气息扑面而来,与她一直追求的清新淡雅大相径庭。   白颜渊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脑中嗡嗡作响。   天君和她说的话她都还记得,历经九世轮回,每一世若是都能让北炀那缕残魂彻彻底底爱上她,天君便会放过他们,不再追究。   在凡间共度区区百年也好,执手相携同下地狱也罢,天君都不会再阻挠。   诱人的条件。   白颜渊心知自己这已经是被天君送入了第一世,第一世,不管怎么,都得有个好一点的开头。   可是这开头,怎么开?   她该怎么找到北炀?   凭着天君对北炀的看重,白颜渊知道北炀的身份地位定是不会太差的,可这茫茫人海,自己短短数十年,如何刚好找到那个自己要找的人?   白颜渊压下了满心的烦躁,想下地四处转转,正要下床,就听得门“嘭”地一声被推开,和着一道清脆的惊呼:“夫人!夫人您不能下地呀!您身子还没好,快回床上好生躺着!”   白颜渊皱了皱眉,没再动作,只是任由那小丫鬟把她扶回床上,掖好被子。   门窗都是关着的,白颜渊的动作不大,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这个小丫鬟是怎么知道她要下地的?   白颜渊目光清冷,在小丫鬟脸上扫了一圈:“你在监视我?”   小丫鬟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说出了像是背过多遍的台词:“夫人,自从您前两天失足掉进了池塘里,王爷就命奴婢一直看着您,称不上监视的。”   白颜渊眯起了眼睛:“我能自由进出吗?”   小丫鬟摇头。   “我能离开你的视线吗?”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继续摇头。   “那我能见我想见的人吗?”   这次,小丫鬟摇头倒是摇得厉害。   白颜渊叹气:“那我这不是被监视了还能是什么?”   小丫鬟看自家王妃情绪低落,忙笨拙地安慰着:“不是的不是的,夫人可以在房间里随意转,那些话本子啊什么的奴婢都可以买来给您备一份。”   白颜渊眨了眨眼:“我如果非要出去呢?”   小丫鬟看着白颜渊,指了指房顶:“不瞒您说,现在房顶上至少有三个死士守着。”   白颜渊苦笑,这下连房门都迈不出去,怎么找北炀?   眼前这小丫鬟倒是个藏不住话的,心思也单纯,现在看来还是那“王爷”那边的人,日子久了,没准可以尝试一下收为己用。   见白颜渊默默不语,小丫鬟以为白颜渊是看清了情况,不再挣扎,也没多想,恭恭敬敬道:   “那奴婢先下去了,厨房还给您熬着莲子羹,奴婢去催催。”   白颜渊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刚醒来一直没注意,现在,我是谁,我在哪?   白颜渊心中话音刚落,就听得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阵狂放潇洒的大笑声。   那笑声突然闯入她的脑海,不带一丝缓冲,饶是白颜渊这种见过天界大世面的人都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笑声消失,白颜渊的眼前忽然凭空站立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色彩斑斓,靛蓝的袍子,衣料上乘,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龙凤佩,手中一把镶着红玛瑙的折扇,项上戴着璎珞圈,三千青丝被一根红绳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凌乱中竟还能看出些美感来。   乍一看去,活像只开屏了的花孔雀。   白颜渊只是愣了一瞬,但自幼在相府里良好的教养没让她尖叫出来,只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冷声询问:“你是谁?”   花孔雀眯了眯眼,看向白颜渊的目光中有一丝赞赏:“我叫姬明,从天上来,你家帝君的好朋友。”   一听见“你家帝君”这四个字,白颜渊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融化了一般,磨了棱角,看向姬明的敌意也少了些。   姬明这个名字当时北炀同她在凡间时,偶尔提到过几句,是那天界的二太子,而且北炀对他的评价十分对仗工整,“不知羞,不害臊,处处招摇撞骗;一日事,一日毕,偶尔值得依靠”。   能让北炀那么毒舌的人有这般高的评价,姬明也算是个人物了。   只是这穿衣品味,不敢恭维。   想起了以前的事,白颜渊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姬明看着白颜渊的神态,低低叹了口气:“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哟,真是可怜,天君没少干出过这种事来,就好比天上那文清和我家三弟……”   姬明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话说得有些多,忙打住,干咳了一声,“咳,话题跑远了,我今天过来,是来帮你的。”   白颜渊眨了眨眼,对这个北炀的好友,她还是无条件信任的,忙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姬明。   姬明颇为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直接拿起茶壶嘴对嘴地喝了起来:   “白颜渊呐,你可清楚你自己任务是什么?”   白颜渊想了想,说道:“找到北炀,让他爱上我,经历九世,然后回到我们原来的世界。”   姬明搁下茶壶,点了点头:“看来你倒是不糊涂。只不过天君那老家伙下手从来不手软,你可别忘了,帝君他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每一世里,你们就是两个陌生人。”   姬明的话白颜渊心里其实已经想到,但是乍一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   姬明摇了摇扇子:“先不说你单凭自己的力量找不找得到帝君那缕残魂,就算找到了,能不能接近他还是个问题,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万一你去晚了,人家娶妻生子了怎么办?”   一席话,白颜渊已经沉默。   很难,天君给了她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姬明意味深长:“觉得问题有些大?有点困难?自己做不到?没事,趁着你还没受苦,你可以放弃这个任务,我可以把你送回你的家里,继续做你的相府嫡女,过你的逍遥日子。”   白颜渊看着姬明,心中一颤,一丝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   姬明的话语妖冶蛊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只要你同我说,我就会把你送回去。”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2章 太子相助明决心   白颜渊抿了抿唇:“那北炀会怎么样?”   姬明摇了摇扇子,摇头晃脑的:“天君既然已经把北炀扔下来了,那就肯定要经历这九世劫难吧,历完劫运气好重生为凡人度过百年,运气不好那就直接魂飞烟灭咯。”   一听见最后“魂飞烟灭”四个字,白颜渊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姬明用扇子遮了半张脸,眯起一双眼睛看她。   白颜渊语气坚定而又庄重:“我要找到他,度过九世。”   姬明“啪”地一声收了扇子,表情冷了下来:“你可想好了?”   白颜渊极缓极缓地点头:“他本就是因我而跳下诛仙台,我如果再抛弃了他,我都替他不值。”   “噗……”   白颜渊被姬明的笑声惊到,扭头看他,略有些不满:“我的话很有趣吗?”   姬明的嘴角翘着,扇子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手掌:“好好好,帝君果然没看错人。”   白颜渊这才知道刚刚姬明都是在试探她,不由得心中升了几分恼意:“我虽是个女子,可是非分明还是可以辨得清楚的,谁对我好,谁对我差,我都会一一记在心上。”   姬明勾着嘴角,知道白颜渊生了气,忙嬉皮笑脸:“好姐姐,好姐姐,你可别生气啊,是我眼瞎,是我没看出好姐姐的好品质,怪我怪我,这张贱嘴,该打,该打!”   姬明说着,就抬手要扇自己的巴掌。   白颜渊拿眼斜着他,说道:“二太子,那巴掌怎么还没到你的脸上?”   姬明本来就是想哄哄白颜渊,哪会真给自己来一巴掌,可被白颜渊一点透,姬明完美的笑容愣怔了那么一瞬间,放下手,舔着脸又凑了上去:“好姐姐,我是该打,改日让你亲自打回来,今天我是偷偷下来,要是被天君发现了,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见白颜渊还是斜眼看他,姬明那张标致的脸都快皱成了一个包子:“可耽误不了时间啊。”   白颜渊是个痛快人:“你欠我一巴掌,我记下了。”   “好好好,”姬明一边说着,一边变魔术似的逃出来两样东西,“我把北炀送你的凤凰卵带来了,你可要好好看护着,还有这个痴妄镜,关键时刻能帮你一把的。”   白颜渊看着那颗双手都有些捧不过来的卵,目光有些迷离:“我的爹娘都还安好?”   姬明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宝光璀璨:“当然,我幻化成了个老道士给他们托梦,说好姐姐你根骨俱佳,被我相中带回深山当关门弟子去了。”   白颜渊攥着拳头的手紧了半晌又松开,终是吐出一句话:“谢谢你。”   姬明蛮不在乎地摆摆手:“小事小事。”   “对了,好姐姐,这是你们的第一世,看你们实在太难,我就给你点拨点拨。”   白颜渊侧耳表示洗耳恭听。   “现在娶你进门的这个王爷,就是北炀帝君。”   白颜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此话当真?”   姬明点头如捣蒜:“当真当真,不行了,我真该走了,具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问痴妄镜,它可灵了。”   白颜渊点点头,张口刚要问什么,抬头时,姬明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白颜渊苦笑,正要低头研究一下痴妄镜的用法,就察觉到木门被一股大力冲开。   白颜渊猛地抬头,发现门口处逆光站着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墨发严谨地束起,一袭玄色衣袍吸走了所有的光亮,浑身充斥着杀伐之气,眉宇高高耸着,剑眉斜飞,一双眼睛黑如墨潭,凌厉尽显,鼻梁高挺,唇薄,脸部线条十分冷硬,带着一种气势高高在上的俊美,一看就是冷心冷情之人。   “现在娶你进门的这个王爷,就是北炀帝君……”   白颜渊脑海里突然响起姬明同她说过的话,突觉喉头一阵干涩,只能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企图润湿喉咙。   白颜渊缓缓起身,仿佛隔了多少个世纪那般,才喊出了口:“王……王爷。”   根据姬明的话,自己现在大抵就是王妃了。   王爷冷眼而视:“你刚才在同谁说话?”   白颜渊眨了眨眼:“是妾身在自言自语。”   王爷深深地望了白颜渊一眼,随即便将视线转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凤凰卵和痴妄镜上。   “那些是什么东西?”   白颜渊有些狼狈,将凤凰卵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好像在掩饰什么尴尬似的:“是妾身带来的一些嫁妆,妾身怕落了土,就拿出来擦擦。”   白颜渊话音刚落,王爷望向她的眼眸总瞬间就翻滚起了波涛。   那波涛汹涌,似海边卷起的飓风那般猛烈,转瞬之间,拥有排山倒海之势滚滚冲来。但很快,那猛烈的波涛渐弱、平息,最终归为死寂。   兴不起任何波澜。   王爷淡漠开口:“本王希望你不要骗我。”   白颜渊的手紧紧绞着,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她确实撒了谎,但是若是将真相说出来,也不知道这个王爷会信几成。   白颜渊微微颔首:“妾身自是不敢对王爷有任何欺瞒。”   王爷深深打量了白颜渊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正赶上小丫鬟端着一碗莲子羹跑了过来,小丫鬟忙欠身行礼,可那王爷看都没看一眼,迈步便往外走。   玄色衣袍被吹起,高大的背影却缓缓与一个绛紫的身影重合。   白颜渊看着王爷的背影,莫名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王爷捋了捋腰间的飘带,目光冷若冰封。   他偶然路过此地,听见白颜渊房屋里有说话声,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特意过去看看,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却是她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当年他把白颜渊娶来王府时,她是没有任何嫁妆伴身的,可如今,又哪来的嫁妆可以蒙尘?   王爷的目光又凉了几分,想着自己偶然间听到的那个名字,嘴角挂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北炀?”   “呵,有趣。”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王爷走后,白颜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宁,看着小丫鬟站在一旁端着莲子羹可怜兮兮的,便软了声音:“把莲子羹放那吧,一会我就喝,你先退下吧。”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奴婢遵命。”   白颜渊突然叫住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狐疑地望着白颜渊,明显是有些疑惑:“夫人?”   白颜渊立马明白,人家伺候你了这么久,你却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这着实太诡异。   还没等白颜渊想出好的借口来敷衍过去,就听得小丫鬟回道:“奴婢叫小桃,夫人可不要忘记了。”   听着小桃那再自然不过的语气,白颜渊了然,想必是她以为自己掉下池塘惹了风寒让脑子有些不灵光。   不过这样也好。   白颜渊端过莲子羹就喝了一口,结果险些吐出来。   苦的。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3章 万事皆清痴妄镜   白颜渊刚刚出生的时候就体弱,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们都是泡在蜜罐子里头长大的,而白颜渊,可以说是必须泡在药罐子里活着。只能说幸好白颜渊是相府嫡女,得天独厚的资源和众长辈们悉心的呵护才让她勉勉强强地活到了及笄之年。   这要是生在普通的人家,恐怕是要早年夭折了。   不知是常年体弱病卧床塌的缘故,还是她闲来无聊博览群书的因由,白颜渊要比同龄人成熟了些。   别家小姐们莺莺燕燕一群,赏花观景,谁个昨天买了好看的胭脂拿出来分享一番,一群人围了上去,或者哪家布坊新上了好看的料子,必定是三三两两约好,做件新衣裳去。   但是,白颜渊的世界里,只有药、书、经、琴。   药吃的多,书读得多,经文论道也都看得透彻,琴也练得熟稔,这四项,她最拿手。   通明事理,人情练达,官场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倒是也能看得明白。   等当朝宰相带着满身疲惫下朝归来时,白颜渊都准时守在了书房,抱着个小手炉,等着她的父亲。   白颜渊体弱,虚寒,即使是夏天,都是要批件袍子,抱个手炉暖身体的。   父女二人每次都要好好探讨上一番。   这个李大人话中有话,暗里头又告了谁的黑状;那个刘大人眼珠子瞎转溜不老实心里头又憋着什么坏主意;皇帝下的新政令又拍倒了哪群人。   每次白大人同白颜渊一说,白颜渊一通分析,总是能让他耳目一新,有着新发现。   白大人资历老,有着老狐狸一称,但有些地方,却不够细致,比不上她那还未出阁的女儿。   有着女儿的相助,再加上自己的“狡猾”,白大人在官场上屹立不倒,总是能在皇帝清扫一方势力时明哲保身,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宰相大人对自己女儿的评价皆化成了一声叹息:“惜为女儿身啊。”   有的时候白颜渊犯病犯得厉害了,白夫人在她的房间里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眼泪在眼眶子里逡巡不敢流出来,怕流出来女儿更加伤心难过。   这个时候病痛之中的白颜渊总是能抽出一丝神智,反握住自家母亲的手:“娘,我没事,没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白夫人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后,总是背对着窗子,拿着绢帕默默地擦眼泪。   她的女儿,凭什么就要受这种罪啊。   白颜渊坐在床上,想起了些往事,心里难受地直冒酸水。   好在,这个世界,让她有了一个健全又强健的体魄,她能随意地做她想做的事,不像以前,想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的。   白颜渊眼底有些黯然,正是那次偷偷摸摸地出门,才遇见了改变她一生轨迹的北炀。   白颜渊苦苦地笑了一声,打算不再回想以前的那些事,愈是回想,便愈是难受。   她拿过姬明给她留下的痴妄镜,握在掌心里细细打量着。   痴妄镜外表与一面普通的镜子没有什么大区别,只是质感很棒,背面有着镂空的花纹,看起来低调又奢华。   姬明把神器留下了是留下了,可这到底该怎么用啊?   心中想着,手不由得抚上了那平滑的镜面。   刚一接触,白颜渊突觉脑海里仿佛被灌入一池清水似的,沁凉舒爽,原本混沌着疼痛的脑海霎时变作清明。   她心中一喜,不由得就多抚了几下,随后,仿佛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诱导着她一样:“你想知道什么?”   随着那声音的引导,白颜渊不由得就在心中描绘着。   她想知道什么?这个世界、她自己的身份、该如何生存、北炀又是何人。   四个问题刚一在脑内形成,由于痴妄镜的关系,大量的信息就传入了她的脑海里。   这个朝代国号为魏,是当年她所处的晋朝之后的几百年。   现在的魏朝国势衰颓,已是风雨飘摇之时,当今皇帝年幼懦弱,后边有人操控着,典型的傀儡皇帝。   而那傀儡皇帝,则正是白颜渊的皇弟。   说来也奇怪,这一世里白颜渊的名字没有变化,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白颜渊是魏朝的长公主,刚刚及笄,但在两年前已被先皇赐婚给了淮庆王。   淮庆王百里奚,不得不说,他就是操控着傀儡皇帝的那条线。   作为一个异姓王,替魏朝戎马一生,素有“铁面将军”之称,浑身上下都带着杀伐之气,可是,他——反叛了。   尽管这反叛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但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知道,现在这天下,已经是淮庆王的了,江山改名换姓,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自从先皇碌碌无为了几十年后,他的儿女竟也是一个不如一个,后宫数位嫔妃为了能坐上太后那个位置明争暗斗,勾心斗角,都争着抢着恨不得自己的儿子能坐上那把龙椅。   可是,江山已倾,坐上了那把椅子,又能如何呢?   淮庆王变成了摄政王,天下江山的走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先皇早先已经预料到了淮庆王的势力,企图将皇家血脉赐予他就能让他有些收敛,于是,白颜渊便成了牺牲者。   国库空虚,已经没有金银来给她举办一个风光的婚礼。   连能拿的出手的嫁妆都没有。   于是,白颜渊便成了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嫁妆,婚礼敷衍的公主。   百里奚这两年,碰都没有碰过他这便宜王妃。   似乎他的心里只安着一件事,夺权!   白颜渊成了千古笑料,婚后两年都没有落红,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不过,或许皇家的颜面在这之前,就已经丢得一干二净了。   等到最后北炀是谁的那个问题的时候,痴妄镜自动选择无视了。   白颜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看来天君已经下了规则,不准任何人经过任何方式泄露北炀的身份。   可是姬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北炀就是那百里奚,也不知道姬明回去要受什么苦。   白颜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海中的信息一时太多,她得好好消化一下。   白颜渊将痴妄镜放到一旁,刚躺到床上,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白颜渊是历史上第一个婚礼寒酸的公主,连嫁妆都没有,被称为千古笑料。   白颜渊觉得后背开始凉飕飕地冒冷气。   刚才,她是不是跟北炀说痴妄镜和凤凰卵是她的嫁妆来着?   完了。   出大事了。   白颜渊现在想着北炀临走的时候看向她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4章 姐弟情深入深宫   白颜渊颓废地躺回床上,并未盘成发髻的黑发犹如一朵绽开的花儿那般散在床上。   百里奚对她说:“本王希望你不要骗我。”   想到这,白颜渊“啊啊啊”地大叫了一通,仿佛在释放着什么情绪。   小桃听到了白颜渊的尖叫,迅速就冲了进来,胸膛上下起伏着艰难地喘着气:“夫人,怎么了?”   白颜渊拿被子盖住了头,像是遮羞似的:“没事,做噩梦了。”   小桃也没多怀疑,叹了口气,心中还想着,夫人精神这么好肯定是病好了,便顺手带上了门。   白颜渊却想着找个时机把话和百里奚说清楚,刚一上来就让人家怀疑上了自己,这还怎么感化他,让北炀恢复记忆了?   这么想着,白颜渊又是一阵烦躁。   没过一会,小桃又推门进来了。   这次白颜渊很是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小桃看出了自家夫人的不耐,只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夫人,皇上请您去宫中一趟。”   白颜渊又是“腾”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头乌黑的长发就那么散散乱乱地披在脑后:“皇上请我去宫里?”   小桃疑惑的目光更甚:“夫人不是每月都要去的吗?本来这个月夫人您前两天就该去了,但是正赶上您惹了风寒,卧病在床,才拖了些日子,想必今天是皇上想您想得紧,才派人来请。”   白颜渊心中这才了然,心中默默想着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多孝顺的主儿,你的姐姐都卧病在床了还要把人家请进宫里去,要是真想见了,就来淮庆王府找啊。   白颜渊心中虽是叹着气,嘴上却是说着:“好,我收拾收拾就去。”   小桃闻言安安静静侍立在一侧。   白颜渊拉开衣柜,里面一水的艳烈红裙着实闪瞎了她的眼。   白颜渊自小喜欢素净的衣衫,衣裙袄衫等也都是浅色,淡紫、浅蓝、月白,像这种张扬又妖艳的颜色,她真的是没有尝试过。   万般无奈之下,白颜渊才挑了一个颜色相对淡些,款式也比较简洁的水红色长裙。   简简单单一番打扮,本来小桃打算给她盘一个发髻,但被白颜渊拒绝了,要是依着小桃,没准得给她盘出来一个复杂到不能再复杂的发髻。   白颜渊连忙制止,梳了梳头发在首饰盒里挑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白玉簪子挑了几缕头发随意束起,简洁中带了些韵味。   小桃看向白颜渊的目光里满是稀奇:“咦,夫人您以前明明是最不喜欢这个白玉簪子的,自打王爷送给您了之后您几乎都没怎么戴过。”   一听小桃说是“王爷送的”,白颜渊心里头登时欢喜了几分,但表面上不能暴露太多,要是再追问的话,恐怕是要露馅。   难怪成亲两年百里奚都没碰这长公主一下,原来是品味不同三观不合。   白颜渊食指一下一下地绕着头发,眼波流转:“这样好看吗?”   小桃迟疑了一下:“好看。”   白颜渊有些无语,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那一阵迟疑吗?   马车已经备好,白颜渊上了车,直往皇宫赶去。   当年晋朝的皇宫保留了下来,加以修缮维护成了如今魏朝的皇宫。   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白颜渊的心头久久不散。   叹了口气,掏出腰牌证明了身份,便往宫里走去。   皇宫不愧为皇宫,气势恢宏,金砖红瓦,一迈进去,便觉一道龙气威震八方,潜伏在这片土地之下。   有痴妄镜引路,白颜渊很快就到达了皇帝的寝殿,栖梧殿。   小皇帝见白颜渊来了,眼前“唰”的一下就亮堂了起来,哒哒哒迈着小短腿直接扑进了白颜渊的怀里。   白颜渊一愣,下意识地弯腰伸出双手去接小皇帝,立刻,一个软软香香的小团子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白颜渊哪被人这么亲近过,抱着小团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小皇帝把头搁在白颜渊怀里蹭,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告状:“皇姐,淮庆王又逼我读书。”   白颜渊心头一跳,心中暗暗想道:“百里奚也在?”   白颜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揉揉小皇帝的头,说道:“王爷让你多读书才是对你好啊,一个字都不认识小心被小伙伴们笑话。”   白颜渊这话说的有些勉强,当朝皇帝,虽然是个傀儡,国家也已经快要覆灭,可瘦死的骆驼到底还是比马大的,皇帝到底还是皇帝,有谁敢笑话他?怕是巴结他都还来不及。   果然,白颜渊这话一出口,只听得殿内传来一阵嗤笑声。   白颜渊抿了抿唇,哄小皇帝道:“进去吧,王爷还在里面呢。”   小皇帝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扁着嘴走了进去。   白颜渊跟在小皇帝身后,微微垂着头。   当看到白颜渊的时候,百里奚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凝在了那支白玉簪子上久久不能散去。   白颜渊本来面容就是上乘,未施粉黛却又一种别样的韵味在里头,五官秀美,眼神灵动,腰肢盈盈一握,且水红衣裙极衬细腻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的气质,与以前都有些不同。沉稳内敛,像是一朵暗自散发幽香的水仙。   白颜渊察觉到百里奚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有些诧异,轻轻开口:“王爷?”   百里奚的目光深了几分,转头递给小皇帝一本书:“去里间把这本书的前半部分背下来,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再见你皇姐。”   小皇帝嘟着嘴,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皱得像个刚出锅的包子。   百里奚淡淡望着他,一双墨瞳里森森散着冷气。   小皇帝一扁嘴,呜咽了一声到里间去了。   白颜渊有些于心不忍:“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百里奚双眼微微眯起:“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一句话,堵得白颜渊无话可说,她读了那么多书,竟想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反驳百里奚的这句“他是皇帝”。   是啊,皇帝身上背负着巨大的责任,整个江山,整个国家,全是他的。   这个摄政王好像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百里奚浅浅地啜了一口茶,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把那支簪子戴上了?”   白颜渊一愣,手不由自主地探上那支光滑凉润的玉簪,抿唇一笑:“因为是王爷送给妾身的啊。”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5章 暗潮汹涌难济世   听闻白颜渊的话,百里奚的目光凝了一瞬,缓缓转向她:“本王送的?”   不知为什么,白颜渊突然觉得百里奚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冷。   百里奚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本王可是记得当初你嫌弃这根簪子嫌弃得很。”   白颜渊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以前那不是她还没过来?这个锅可真的不该她背。   北炀和她不同,她是中途附身,但是北炀却是要在这个世界实实在在地走一个轮回,生老病死,都要来个全套的。   北炀娶进门的这个长公主,想必就是她没过来之前的那个公主了。   看着眼前人无奈却有些尴尬的样子,百里奚不由得想起了他梦中的场景。   这个场景,他梦到过无数次。   梦中那人一袭素白裙袄,外披银白狐裘,五官模糊看得并不真切,手中捧着一个暖炉,在远处冲他微微地笑。   落着雪,天地之间一片极广袤的白,几朵腊梅却绽开了花瓣,傲雪凌霜,在洁白之间点缀上了几滴红艳。   百里奚无数次想要走近一些,可梦中的他刚要迈步,所有的一切突然破碎,就如同一拳打上了平滑的镜面,鲜血和着滚落的碎片轰然坠地。   百里奚总是迫切地想要寻到那抹身影的处所,却发现他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有一日,午夜梦回,他心中的那抹思慕深深占据了他的心,一想到自己府里还住着个先皇为了限制自己行为的长公主,心中更是无比烦闷,披上了衣服就走了出去。   不管不顾地敲开了珠宝商的大门,本来是那老板会着周公正心满意足的时候,被一阵十分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十分不满,可看清楚了敲门的是谁之后,那就得打落了门牙和着血吞到肚子里。   当今皇上见了都怕的要命的摄政王,谁敢惹?   百里奚也不是来找茬的,大大方方的进门,竟真的在珠宝玉器那边悠悠地逛了起来。   最后,停步在一根简洁大方的白玉簪子跟前。   这簪子,定是很衬她。   二话不说掏了银子就让老板将那簪子包了起来,握在手里百里奚却迷茫了。   这簪子,买来送谁?   梦中的那人,该去何处寻?   第二天,百里奚就将那簪子命下人送去了长公主那边,揣在身边,也是徒留遗憾。   听闻那长公主极喜高调浮夸,不知她见了这白玉簪子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百里奚心中暗暗地想,目光却是从未往那边投去过。   后来,听小桃说,长公主把那簪子接过来之后就随意地扔到了首饰盒的最下方,没怎么戴过。   百里奚嘲弄地笑了笑,无趣。   可今日,她竟戴了上去。   百里奚的目光不由得在白颜渊脸上逡巡。   要说这相貌也是不差的,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眉目含情,身姿婀娜,那身水红长裙衬得她愈发美艳。   与梦中那人,还是差的远。   百里奚收回目光,冷冷淡淡地开口:“怎么不出声?想不出话来圆谎了?”   白颜渊看向百里奚,一双桃花眼里的情绪真诚而又实在:“妾身从未向王爷撒谎,一字一句,皆出真心。”   百里奚眉头跳了跳:“你字字句句出自真心,我却这般待你,你是在怨我?”   白颜渊一头雾水:“妾身哪敢。”   白颜渊发现她真的摸不清这个百里奚的脾气,只能摆着一张莫名其妙的脸不解地看向他。   百里奚嗤笑出了声,却不说话。   静默如同一张在细细密密织着的网,逐渐让人喘不过气。   白颜渊啜了口茶,斟酌着自己的语气,说道:“王爷,今早妾身拿着的那凤凰卵和镜子并不是嫁妆。”   百里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出声。   白颜渊再接再厉:“是妾身没搞清楚状况,随便找个理由敷衍王爷。”   百里奚双手交叉在腹前,两根大拇指互相绕着转,垂眸,开口:“与我何干?”   一句话噎得白颜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颜渊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这个百里奚不是北炀,这个百里奚不是北炀,自己要用真爱感化他,自己要用真爱感化他。   每一句话都要重复两遍才能让她心中的焦躁淡了下来。   其实这么看来,百里奚与北炀的性格相差不大。北炀原本就是那样的性子,清冷不问世事,对不感兴趣的人从来都不留面子,对外人也一直都是冷冷的,从未见他对谁笑过。她白颜渊真真正正的是个例外,不但拿走了北炀帝君的心,还让他为她抛弃了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孑然一身跳下诛仙台,只为护她一世平安。   白颜渊心中有些难过,不禁想念起北炀来。   此时白颜渊正要说话,就见小皇帝迈着小短腿抱着那本百里奚塞给他书“哒哒哒”地从里间跑了出来。   白颜渊诧异:这才多长时间,他全背会了?   但百里奚一脸云淡风轻的,慢条斯理地接过那本书,开始检查起小皇帝的背诵。   小皇帝先是战战兢兢地望了一眼白颜渊,似是看见皇姐在身边更有底气,然后才奶声奶气地背诵起来。   百里奚举着书,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很快,小皇帝背完,百里奚合上书,淡淡说了一声:“好。”   小皇帝听完百里奚的话,“耶”了一声,然后蹦跶哒地跑向了白颜渊那边,可以说是非常有童真了。   白颜渊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没有缓过劲来。   书虽然不厚,但是句式结构,语法构成都十分复杂的文字要一个年仅八岁的小童全部背下来就已经十分为难了,但小皇帝不但一字不错地背了下来,还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   白颜渊被称为才女,但是白颜渊都承认,她做不到。   这小皇帝,是个神童啊!   白颜渊将小皇帝搂在了怀里,对这个小童此刻是打心眼里的喜欢。   试问,谁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呢?   这个时候,小皇帝一双手拽着白颜渊的裙带,奶声奶气地问道:“皇姐,‘睚眦必报’是什么意思啊?”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6章 血溅朝堂是贤良(1)   白颜渊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词告诉一副天真模样的小皇帝。   偏偏小皇帝求知若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白颜渊。   白颜渊心头一片柔软,轻声说道:“睚眦必报的意思就是,只要别人对你做了坏事,不管是多小的,都要一直记在心里,寻找机会报复回去。”   顿了顿,白颜渊又道:“陛下可不要这个样子。”   小皇帝眨了眨眼:“为什么?”   白颜渊一时语塞,被百里奚抢白:“你凭什么不让他那个样子?”   白颜渊眉头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百里奚冷笑一声:“你可不要把他当小孩子看,他是这个朝代的君主,生杀大权全在他手,还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颜渊紧紧攥住了小皇帝,手心一层汗:“王爷,这是你心里的想法吗?”   百里奚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至高无上的地位,谁不想要?到了那个位置,为所欲为,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无非就是前期辛苦了一些,但成功之后安享百年,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白颜渊第一次感到恐惧。   百里奚对他自己的野心竟是那般的不知遮掩,竟真的敢当着小皇帝的面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说不要把皇帝当小孩子看,却还这么肆无忌惮的将那种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   还真是自负又目中无人啊。   不过他有那自负的资本。   恃才傲物又如何?他有的是方法让你闭上嘴。   小皇帝缓缓低下头,眼帘低垂,遮盖住了眼中暗涌的情绪。   白颜渊在小皇帝不依不舍的目光中跟在百里奚后面,用过晚膳便出了宫。   马车很宽敞,但愣是百里奚坐一辆,白颜渊坐一辆,坐着各自来时乘坐的马车回了王府。   两辆高档的马车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翌日,百里奚早早地便去上了朝。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文官武官各站一列,小皇帝白谨懿身着宽大的龙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龙椅上。   可所有人都知道,真正在龙椅上坐着的,应该是朝堂上的那位淮庆王。   世间的勇者总是存在着的。   只见一位大人迈着标准的步子出列,叩首:“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白谨懿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在太和殿内回响:“说。”   百里奚懒洋洋地往中间看去,平静的心田微微颤了一下。   是王大人。   最后一批他没有动的先皇时期的忠臣其中之一。   百里奚没有动那王大人也是有原因的,那王大人是世间少有的德才兼备之士,桃李满天下,两袖清风,行的端,坐的正,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的手里。   真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前些日子百里奚利用白谨懿的手打着“反贪反腐”的旗号清理了一批人,虽然主要目的是换上一批新鲜的血液好为他所用,但还是有百里奚一些隐藏的想法在里头,若是真正的除去了那些贪官,附在百姓身上的米虫,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所有的卷宗和案例几乎都调用在了百里奚的手里,百里奚竟真的没有找到那王大人的一丝破绽,清廉、洁身自好,就连家中那两儿一女都不曾闹出过什么大岔子。   真真正正的好官。   可惜,他站的是皇族那一边。   王大人声音洪亮,底气很足:“皇上,臣要弹劾一人。”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百里奚则是微微勾起了嘴角。   白谨懿的脸色变了变,没出声。   王大人无视众人的反应,每一个吐出来的字都铿锵有力:“皇上,臣要揭穿淮庆王的阴谋。”   “前些时日由淮庆王爷提出的那个反腐革命,老臣粗略地算了一算,大概有将近十人蒙冤而死,那些臣子都是一心为江山、为社稷的忠臣,但他们都折在了那场革命里,纵使是六月飞雪也没法洗净他们的冤屈啊!”   “老臣强忍悲痛,追查了一些时日,臣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些冤臣都是先皇时期的忠臣,先帝将皇上您托孤于他们,叫他们好好辅佐您,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见您的成长,就已经被奸臣害死了啊!”   “冤魂不散,冤魂不散!”   “是淮庆王!皇上您千万不要受淮庆王的蒙蔽了!”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情感真实悲切,惹人同情。但白谨懿究竟是不是受了百里奚的蒙蔽,大家心里都有数,恐怕王大人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谨懿是彻彻底底被百里奚控制住了。   那近十名老臣,都是百里奚授意,皇帝才下的处死的命令。   百里奚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似容纳不下世间的污秽,牢牢锁住了王大人,稚嫩的嗓音刚要响起,却听得一声略有些散漫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皇上,王大人此番话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白谨懿嘴角一抿,想说的话彻底被淹没在了腹中。   王大人悲切地哀嚎一声:“皇上!”   百里奚淡淡地斜了一眼王大人,恭恭敬敬地将头转向白谨懿:“皇上,祸乱朝纲,出言不逊,污蔑臣子该治什么罪?”   白谨懿咬了咬唇,声音响起:“当……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百里奚那派的朝臣们都用着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王大人。   王大人神色衰颓,大喊出声:“国势已颓,大魏将亡!”   百里奚冷冷笑着:“王大人何出此言,大魏还好好地在这呢。”   王大人怒气冲天地指着百里奚:“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百里奚笑着:“皇上,王大人当朝辱骂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王大人也望向白谨懿:“皇上若是再受淮庆王的蒙蔽,那臣唯有以死明志!”   百里奚嗤笑一声:“皇上,您的皇姐白颜渊在王府里过得还算可以。”   此话一出,朝堂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百里奚话中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如果白谨懿再不做决定,那他的皇姐可能就危险了。   白谨懿咬了咬牙,一双手在龙袍里颤得厉害。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7章 血溅朝堂是贤良(2)   说来也是可笑,本来先皇将长公主下嫁到淮庆王府是为了牵制百里奚,却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百里奚竟反过来利用白颜渊牵制住了皇族。   白谨懿与他的长姐白颜渊向来感情好得不得了,每月都要白颜渊去宫中一次其实是白谨懿为了确认白颜渊的情况是不是还安好。   百里奚笑着看向白谨懿,胸有成竹。   下一秒,白谨懿下了旨,判王大人祸乱朝纲,出言不逊,污蔑皇帝与其爱臣,下咒诅大魏覆灭,其罪当株,但不至连坐九族,王大人于明日午时问斩,其家族人员流放至江南一带,永远不得回都城。   小皇帝终究还是选择了他的姐姐。   只要是有些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小皇帝这是在保护王大人的家人。   永远不能回都城,远离百里奚的爪牙,远离官场,远离世俗。   王大人仰头捂脸,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刹那间,王大人忽然长啸一声,直直地就朝殿中央的朱漆柱子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朝堂上静寂无声。   黑红的血在朱红的柱子上盛开了一朵花。   王大人紧闭了眼,身体软软地顺着柱子滑了下去。   百里奚耸了耸肩,“啧”了一声。他哪会听不出来小皇帝的那些小动作,只是他懒得管而已,白谨懿再怎么折腾,也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百官双眼凝直,无一不在看着没了声息的王大人,有的是惋惜,有的是怜悯,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白谨懿全身都在发着抖,却趁着百里奚低头的那一瞬间,朝百里奚望过去了一眼。   眼中带着狠绝与阴鹜。   八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   稍带着些稚嫩的嗓音宣布将王大人风光厚葬,然后便退朝。   最是无情帝王家,八岁,一个本该在父母膝下承欢玩闹的年纪,却背负起了整个国家的命运。   百里奚拂袖转身,给白谨懿留下了一个俊美无双的背影。   该去哪?   百里奚心中想着。   他不想回到王府,王府里有一个他厌恶到了极点的女人。可除了府中,这偌大天地竟没有独属他的一隅。   王大人以死明志,如此清正廉洁的好官惨死当场,百里奚能感觉到,那些发誓追随他的人内心已经有些动摇。   他百里奚不是皇族的血脉,却妄想要坐上那把高椅,叛心已起,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真是个贼人。   百里奚的执念不在于此,他的执念是心中那抹虚无缥缈的月光。   梦中那个一身雪白,温婉站立在梅枝之下的人,则是他此生的追求。那人出现在他的梦中无数次,每到那时,他都能觉察到自己心中的那抹悸动,牵引着灵魂,全身都战栗了起来。那种仿佛血液逆流,还汹涌如潮的感觉,真的是让他忍得辛苦。   百里奚的目光中闪过一缕阴厉,既然他找不到她,那就让她来找他!站在世界的最高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百里奚的名字!让所有人都为他而疯狂!   包括她,那个梦中他追寻了多年的身影。   百里奚出了宫让车夫驾着马车先回了府,他自己一步一步地走着,心中想着那些,不知不觉间还是站到了王府的大门前。   他在这莽莽凡世中,唯一的依存,也就是这间王府了。   守门小厮见百里奚回来,忙恭敬行礼,替百里奚开了门。   朱漆金钉的大门犹如巨兽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百里奚缓缓迈步,身影淹没在了大张着的嘴里。   府里仆人很多,但百里奚却是寂寥一人。   白颜渊此时正在小桃的监视下在厨房里忙碌着。   小桃苦着一张小脸:“夫人啊,您何苦做这些事,这些事都交给下人们做就行了。”   白颜渊头也不抬:“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看白颜渊如此,小桃心里也是疑惑得很,自家夫人以前向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下次厨房没准都能把厨房给炸了,可今天王爷刚一去上朝,夫人就说要下厨,给王爷一个惊喜。   这可苦了小桃了,她收到的命令是严格监视夫人,不能让她迈出房间一步,可这夫人说要去厨房,该怎么办啊?   幸好白颜渊也是个通情达理的,退了一步,让小桃跟着她一起去下厨房,能看着她,到时候两个人都不说,那些下人们自然也是不敢多嘴的。   小桃一想也有道理,便带着白颜渊来了这厨房。   白颜渊十指纤白细腻如削葱那般,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了的,哪做的来这种事。   可当白颜渊动作无比娴熟地拿起刀削鱼鳞的时候,小桃的下巴惊得都合不拢了。   “夫,夫人?”   白颜渊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眼中闪亮地像是装进了漫天繁星。   以前在相府的时候她闲的无事可做,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就会跑去厨房看着下人们在那做菜。她真的觉得下厨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东西,当你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与心绪,做出来的菜品,总是多了些不同的味道。   日久天长的,看得多了,会的自然也多,以至于后来她做出来的菜肴都能让她那个十分嘴刁的宰相父亲拍手称绝。   白颜渊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自信,当年她就是凭着一盘栗子糕吸引了北炀的注意……谁能料得,那个孤高冷傲又有些偏执的帝君大人,竟是个好甜口的。   想到这,白颜渊嘴角勾起,眼神却有些暗,一个不留神,竟让手中挣扎的鱼一个摆尾,甩了她一身的腥血。   小桃大惊,忙拿来手绢替白颜渊细细擦拭。   白颜渊笑着任小桃的动作,说出来的话显得她有些失落:“一条鱼都敢欺负我了。”   小桃眼珠转了两圈,大惊,立马跪地:“夫人。”   一条鱼都敢欺负她,莫不是自家夫人话中有话?这些日子小桃她的监视,终究还是让夫人记在了心里头?   想到这,小桃眼中浮现了些惧意,跪着不敢多有动作。   白颜渊起先还诧异这小桃怎么突然跪下了,一回想自己的话,才了然,自己的那话确实是容易让人想多。   不过也好,一箭双雕,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欺负的也好。   心中有了定论,白颜渊笑得璀璨:“你怎么跪下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哪有怪罪你的意思,快起来。”   小桃瑟缩着抬眼看了白颜渊一眼,见白颜渊脸上的表情平淡,确实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她总是觉得,自家夫人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8章 巧入后厨博眼球   小桃不着痕迹地偷瞄了一眼专心切着鱼肉的白颜渊,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清晰了。   以前夫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块白纸,什么都藏不住,喜怒哀乐都喜欢摆在脸上,虽在皇宫里性子被宠得有些娇纵,但本性还是不差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很好。   可自从那日夫人落水昏迷醒来之后,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一些习惯居然变得截然相反。   现在的夫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本书,还是一本她怎么都读不懂的书,沉静恬淡,有很多内容等着人去翻阅,但外表却仅仅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察觉到小桃的目光,白颜渊停下了手中的刀,转头询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桃忙收回目光:“不不不,没有,奴婢知错。”   小桃的话让白颜渊笑了出来:“你又犯什么错了?”   小桃绞着手帕,紧张得不得了。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怕自家夫人,总觉得夫人太过神秘,一点都看不透。   白颜渊淡淡地笑了声,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道:“王爷好哪口?甜的,酸的,还是辣的?”   小桃想了想,如实回答:“王爷口味清淡,吃不得辣的,另外王爷还好甜口,一些糕点都是要厨房常备着的。”   白颜渊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再也忍不住。   这投了一回胎,口味竟是没什么大变化。   白颜渊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百里奚坐在书房里,手中虽是拿着书卷,目光却游移到了别处。   今日朝堂上白谨懿那般护着白颜渊,真是好一出姐弟情深,不过如果让白颜渊知道她皇弟为了她活而害死了一位忠心老臣的性命,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真是让人期待。   百里奚愉悦地眯上了眼,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扣了两下。   百里奚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传了午膳。   当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桌的时候,百里奚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冷声询问:“今天这午膳是经了谁的手?”   贴身侍奉百里奚的下人刘郁目光闪烁,今天小桃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要把夫人出门这事说出来,可王爷都这么问了,他一旦回答是夫人做的,这不就露馅了?   刘郁抹了一把额头冒的汗,斟酌着说道:“小的,小的也不太清楚。”   既然不能说,那干脆就装不知道!   百里奚丝毫没有动桌上的筷子一下,目光轻轻地扫了刘郁一眼,冷声喝道:“刘郁,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这一声大喝着实吓了刘郁一跳,刘郁忙双膝跪地,诚惶诚恐地表明自己一片忠心:“王爷,奴才自始至终都只认王爷一个人当主人,不敢有二心啊。”   百里奚目光深了些,打量着桌上的菜肴许久,才开口:“给我找几根银针过来。”   刘郁手一抖,忙应了声就退下了。   百里奚的嗅觉向来灵敏,今天这顿午膳上菜品的味与色都与他平日在府中吃得相差甚远,心中立刻知晓不是那群下人的杰作。   那就只能是——   刘郁的喊声夺回了百里奚的思绪,他淡淡转头看向刘郁,接过银针开始一盘菜一盘菜地试毒。   刘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连声说道:“这等小事交给奴才吧。”   百里奚却不松手,执意要自己检验。   刘郁僵了僵,讪讪地收回手站在一侧不敢出声。   银针全是原色,证明无毒。   百里奚的目光诡谲难测。   没有人会跟食物过不去,尤其是色泽鲜美飘香四溢令人口舌生津的美食。   百里奚黑着脸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起筷子朝那色泽鲜亮的糖醋鱼卷夹了下去。   白颜渊斜倚在床上用团扇轻轻扇着风,笑眯眯地望向小桃:“怎么样,吃了吗?”   小桃刚刚听了一个小丫鬟对她的耳语,那小丫鬟匆匆跑开,小桃便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对白颜渊说:“吃了,听小梅说王爷还多吃了一碗饭。”   白颜渊嘴角上扬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抹高兴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   小桃见自家夫人心情好,才斗着胆子问了一句:“夫人,您是怎么学会做这些的?”   白颜渊笑容明媚得如三月的桃花:“多看,多学,自然就会了。”   小桃明显不相信白颜渊的话,但是又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弄本菜谱来看。   吃饱喝足而且多吃了一碗饭的百里奚脸色更黑了。   刚才他干了什么?   他不但没有抵挡住诱惑而且还同意了那个女人对自己的示好。   这让冷落了白颜渊两年的百里奚有些难以接受。   自从那次白颜渊昏迷醒来之后变化就很大,即使平时百里奚都不怎么和白颜渊交流,他都能察觉出来。   那种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一个人。   百里奚的眼神暗了下去,头也没回,说道:“刘郁,把白颜渊给我叫过来。”   刘郁心里一抖,知道夫人那是暴露了,就凭王爷那过人的洞察力,怎么瞒都是瞒不住的,不过看王爷那阴鹜还稍稍带着点别扭的愉悦的脸色,是不打算追究?   刘郁应了声,就匆匆忙忙往偏院跑去了。   似乎早有预料的白颜渊已经收拾打扮好了,早在百里奚要传膳之前就已经沐浴完毕,洗干净了身上的腥气,换上命人置办来的浅蓝纱裙,拿着手中的团扇,在刘郁的带领下往书房走去。   小桃看着自家夫人的背影,又看着满衣柜的替换了那红衣的淡色衣裙,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王爷您接招吧 第009章 一问不知探口风   刘郁领着白颜渊在书房门口站定,刘郁恭恭敬敬地躬着腰,对她行礼:“王爷就在里面,夫人您直接进去就行了。”   白颜渊微笑着回应刘郁,轻摇团扇推门就走了进去。   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百里奚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目光紧紧锁住了白颜渊。   乍一看见白颜渊,百里奚有些发愣。   眼前的人逆光而立,一袭素色衣裙衬得佳人清新淡雅犹如空谷幽兰,那沉稳恬静之中还带着些狡黠的小性子犹如一只小手一般轻轻搔着百里奚的心。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白颜渊这么与众不同的?   一瞬间,眼前的人仿佛与梦中那一袭白衣的人影重合,同样的风雅,同样的不染尘埃。   空中似有腊梅的暗香传来,百里奚有一瞬的恍惚。   白颜渊收了扇子,头发不再随风扬起,她微微欠身,问道:“侯爷叫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被白颜渊的话语扰了心神,百里奚猛地回神,心中多了一丝恼,一丝躁。   恼什么,又躁什么?   百里奚定力惊人,向来不曾在别人面前这般失态过,可今日仅仅是吃了一顿午膳的空,就在这个自己曾经厌恶至极的女人面前走了神。   难不成,真的是她?   百里奚目光明暗闪烁,来来回回打量着白颜渊。   白颜渊被百里奚有些灼热的目光弄得一惊,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王爷,妾身今天穿得很怪异吗?”   百里奚抿唇,本想说出“有事要告知于你”,可话至嘴边,却说成了:“坐。”   白颜渊受宠若惊,僵硬地道了声谢找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丝毫没有看见百里奚那已经有点扭曲了的脸。   百里奚似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的:“谁让你坐下了?”   白颜渊无辜地看向他:“不是王爷您让妾身坐下的吗?”   百里奚手紧攥着茶杯,已经可以看见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深吸了几口气,百里奚总算平定了心神,说道:“本王有件事要告知于你。”   白颜渊侧着头表示洗耳恭听。   百里奚眸中精光闪过,情感平淡,嗓音低沉毫无起伏:“王大人死了。”   白颜渊面无表情,反应平平淡淡的:“王大人,哪个王大人?”   百里奚眸中的精光瞬间就黯淡了,然后归于死寂。   百里奚意味深长地说道:“白谨懿为了你,杀了王大人。”   虽然百里奚的话与事实有些出入,但前因后果,也确实是这样的。   白颜渊仿佛被巨雷劈中一般,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利索:“白……白谨懿杀人了?”   百里奚笑得淡淡的,似在等着白颜渊的下文。   白颜渊不是圣母,她虽未怎么经过世事,但那些道理她心里是清楚的。白谨懿作为一国之君,即使是个傀儡,手中也还握着一定的权力,他有资格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那一方面。   痴妄镜中提过,白谨懿对这个长姐颇为在意,只要她开口要,白谨懿就恨不得满世界把那东西寻来,再捧在手心里给送过去。   王大人她其实也有所耳闻,开始的时候和百里奚装不认识不过是为了探探百里奚的口风,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百里奚坐镇后方,巴不得朝中出点什么乱事,这其中必定是少不了他推波助澜的作用,今天把她叫过来说这番话,不过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那个一心护佑皇族的王大人死了,她这个唯一能左右皇帝想法的长姐又是怎么想。   白颜渊不禁在心中骂了百里奚一声老狐狸。   说实在的,她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其实多多少少是偏向百里奚这边的。与她要完成的任务没有关系,旧事物灭亡,新事物取代,新旧交替,朝代更迭才更符合这个世界事物发展的规律。   白颜渊想了想,才谨慎地说出了口:“这是谨懿他自己的选择,虽然妾身作为幸存者说这个有些不太厚道,可妾身只是想说出事实而已。”   白颜渊朝百里奚微微一笑,可就是那个浅淡到不能再浅淡的笑容,却让他百里奚古井无波的内心起了波澜。   “魏朝国势衰微,王室无作为,如果有一个有能力的人统御天下取而代之,让众生过上无忧的生活,其实也是不错的。”   “王大人是一个忠臣,守卫王室,从未有过二心,可是,若是固守着一口死井,不往其中注入新鲜的泉水,那也只能一直是一口死井。”   “甚至,还会害死周边想借着这口井生存下去的人。”   百里奚神色渐冷,揣度着白颜渊话中的意思,冷声说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颜渊丝毫不见赧色和惧意:“妾身清楚得很。”   百里奚望着白颜渊,嘴角勾起,一个皇族之中被娇生惯养抚育成人的公主,竟说出了渴望有贤能之士统御天下取缔即将衰颓的王室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   他百里奚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白颜渊身上藏着这么多惊喜的呢?   百里奚忽然感觉身心一阵愉悦,起先的那种烦躁的心情也退了下去,随手拈起了一块栗子糕咬在了嘴里。   看到百里奚神色骤松,白颜渊暗中松了一口气,幸好百里奚没有再追问,毕竟她脑中关于白谨懿和王大人都是她仅仅从痴妄镜中了解到的一丝极其有限的资料,如果百里奚追问下去,她可不能保证一定不会露馅,毕竟言多必失。   白颜渊看着桌上那一碟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栗子糕,缓和了神色,柔声问道:“王爷,这栗子糕可还行?”   百里奚僵了一僵,眯了眯眼,仅咬了一口的栗子糕又被他放回了原处。   看着百里奚的动作,白颜渊瞬间颓了。   百里奚张口问道:“你做的?”   白颜渊也没打算隐瞒,团扇轻快地扇着风,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欢快地摇动着,没有否认:“妾身的手艺可还行?”   百里奚神色冷冷:“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