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她终于逃出来了   霁城第一女子看守所监舍,华菀准时被梦境骇醒。   借着黯淡的光亮,她将整个房间环顾了一眼,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关了十二个人。   这时间,呼噜声夹杂着磨牙声此起彼伏,再过一会儿,还会有笑声,哭声,叫骂声。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之前她还一直想不通,已经进来了半个月,怎么一直没有人来提审她?   直到今天她才肯定,尉司衍没有死。   他醒过来了!   她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为什么他还能活?   华菀举手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疤,她试过亲手了结这一切,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没死成,尉司衍也是。   他们连一起下地狱的缘分都没有,只能活着相互折磨,相互仇恨!   但她不接受,就算命运注定要让他们至死方休,她也绝不屈从。   她必须逃!   往前一步,华菀的目光落在大姐大的脸上,一张颧骨凸出雀斑丛生的国字脸,嘴角正在流涎。从被关押进来的第一天,就属她欺负自己最多,今天夜里,她将连本带利一次还回去!   “啊……啊……”一长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外头立刻响起了警哨声。   “干什么,干什么……”   场面瞬间混乱,华菀凶残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只管死死咬住目标物不放。   她满脸满身全是血,分不清是大姐大的还是她自己的,等到管教冲上来将她制伏的时候,她笑嘻嘻地“呸”一口,吐出一只已经被嚼得变了形的耳朵,“真—难—吃!”   然后,她开始唱歌,一边唱,一边一件件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2478华菀,不许动!”   “华菀,你再不停止,我们要采取措施了。”   ……   半个月以后。   凌晨时分,北城特殊人群安定中心东二楼506房间,华菀从床上坐起来,赤足走到窗前去看外头的夜色。   十分钟之后,她瞧瞧溜出了自己的房间。   没多久,整层楼都闹了起来,“火……火……着火了……”   “……快跑……”   哭的哭,笑的笑,疯跑的疯跑,看似风平浪静的夜,彻底被打破了。   一口气跑到北区的常闭门,那里果然没有人,这是她进来的第三天就反复确认了的。   开锁,她已经练习了不下五百次。   工具是一只镊子磨成的长针,就藏在她大腿门侧的皮肉里。把针拔出来的时候,她疼得全身直哆嗦,但她一秒钟也不敢耽搁,直冲出去开锁。   光线很暗,她屏息凝神,额上的汗已经滑到了鼻尖,腿上的血也在顺流而下,裤管沾湿了一大片。   背后忽然噗通一声高空坠物的闷响,跟着惊叫声四起,“哈哈……她飞起来了……”   “……掉下去了……”   “她死了……”   华菀的心脏猛地一紧,手一抖——是谁?   脑海中接连闪过几张人脸,会是谁?   就在这一刻,门锁被她打开了,她终于逃出来了!   华菀头也不回地一路疾行,刚出了巷子口,右前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华小姐,请跟我上车。”   她迅速镇定下来,将握着长针的那只手往背后隐了隐,“回去告诉尉司衍,我和他两清了。”   “华小姐,别为难我们。”   背后有远灯照过来,她举手将长针戳向自己的咽喉,“还是你觉得把我的尸体带回去,比较容易!”   “别,别。”来人连忙作势,大约趁着亮光看到了她腿上的情形,“华小姐受伤了,不如,我们先送你去医院……”   华菀看一眼那人身后,“你老板亲自来了,你们也不用为难了。”   趁对方回头之际,她拔腿就跑,只听见身后一声,“追。”   明知道跑不了多远,但她绝不愿意束手就擒。   危急关头,一道强光照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摩托车的引擎声逼近,她几乎站不住,身体却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捞了起来。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她什么都没看清,已经稳稳坐在了车身上,“抱紧!”   引擎声,风声,还有追她的人发出的惊呼声,华菀只感到头晕目眩,本能地收紧双臂,头抵在那人的后背上。   她丝毫没有发现,此时此刻,身后这个被她紧紧依附和信任的人,内心有一个多么疯狂的念头。   如果可以,他宁愿以这样的姿势永远带着她飞驰下去,绝不回头。   但华菀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刚要动手去揭他的头盔就被按住,“你想想华澈。”   真的是尉司衍!   她早该想到的,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用这种方式,她怎么可能会上他的车!   “停车。”她不可能由他摆布!   “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停。”   送走华澈,她安排得滴水不漏,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到?   华菀决定赌一把,偏偏她的一只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连跳个车都做不到,“三十分钟,如果我们不出现,华澈也活不成。”   她怒极:“尉司衍,你敢!”   尉司衍索性把头盔摘下来扔掉了,好让她把他的威胁听得清清楚楚,“你看我敢不敢!”   华菀当然知道他敢!   他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毁了华家,让华家的每一个人生不如死,为他一尸两命的姐姐报仇!   她绝不允许他动华澈一根头发丝!   车子一路飙出了城,是去青山的方向,天宇集团的青山湖公馆还没有对外发售,尉司衍的确很有可能把华澈安置在那里。   把车停在前院,尉司衍一路把她抱到了二楼一间起居室,佣人很快把几个医药箱和干净衣服摆了上来,她根本不让他动手,“我要见华澈。”   尉司衍直接就要脱她的裤子,“你要是失血过多先死了,他也一样活不成!”   华菀逼不得已从医药箱里抓了一把镊子对准自己的眼睛,“你别动!”余光却看到了尉司衍胸口的血渍。   那一刀刺得有多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才过了一个月,换做是别人,也许根本还不能下床,他却又是飞车又是抱她,恢复得再好的伤口也不可能不崩裂。   她连忙移开了眼光,仿佛被那嫣红烫伤,唯恐避之不及。   尉司衍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再低头看一眼自己胸前,嘴角竟似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叶医生。”   等尉司衍一转身走开,华菀迅速左右环顾了房间一圈,不可能有下一次了,同一种伎俩一晚上她已经用了两次。   她必须尽快确定华澈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叶医生处理伤口很细致,十几分钟下来,她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乘之机,无奈之下,她只有提醒她,尉司衍的伤口迸裂了。   医生果然紧张起来,在她的主动配合之下,手上的动作明显快了起来,“建议尽快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趁医生替尉司衍检查的时候,她起身去洗手间,一个佣人连忙过来扶她。刚走到门口,她假装摔倒,顺手摸走了佣人口袋里的手机。   偷手机只是求个保险,万一洗手间里没有座机,她至少可以用手机拨紧急电话报警。   反锁上门之后她先找座机,竟然有,就在淋浴房门口的墙上。   华菀迅速按下了那一串数字,听出对方声音的时候,她还有犹疑,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吗?   那头的人却已经猜出了她,:“华菀?”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喂?说话。”   她郑重开口,“是我,季叔叔。”   华菀知道走出这一步就不能回头了,但她别无选择,“查这个电话号码,就知道我在什么位置。季叔叔要是不敢来,那么其他的我们也不必谈了。”   挂上电话,她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拿佣人的手机报警,之后又尽可能磨蹭了几分钟,等到佣人第二次在外面敲门,她才抓起洗脸台上的一个陶瓷罐,用力砸向窗户。   玻璃即刻碎了一地,等到尉司衍撞开门冲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浴缸上,“窗台太高了,我连爬都爬不上去。” 正文 2 到现在他竟然还想骗她   从他飞车“救”了她到现在,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对视,或者说对峙。   尉司衍冲进来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声音冷如腊月寒冰,“你就那么想逃吗?”   华菀扶着浴缸慢慢站起身来,不甘示弱地看着他,“你要替你姐姐报仇,可是我父母早就死了。”   “现在,你已经逼得华笙破产,气死了我爷爷,害死了我小姑姑,我妹妹也进了戒毒所。”字字如刀割在她心坎上,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忘记过他对华家所做的事,哪怕是在梦里,“你满意了?”   尉司衍眉心的川字就好像是有人拿刀现场一笔一画刻上去的一样,“你没见过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孩子的头……”   当年姐姐的情形有多惨,他亲眼所见。从那一刻他就发誓,就算把整个华家挫骨扬灰也不足以抵偿万一!   华菀举手向他袒露腕上的疤,笑得无比凄凉,“所以,你还计划好了让我替你去坐牢,对吗?”   她知道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他早该猜到的。   第一次,他竟然产生了想要跟她解释的念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到现在他竟然还想骗她!   “录音可以伪造,人证和白纸黑字也都可以造假,是吗?”一大颗泪从她眼眶一闪而落,“你以为我会相信?”   华菀看向他又一次被鲜血浸透的胸口,讽刺道,“不如你也问问你自己的心,你还有可能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他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   没有答案。   “我……”尉司衍刚要开口就被外面的警报声打断了,他即刻蹙眉,“是你报的警?”   “是我!”她毫不迟疑地往外走,“我必须带华澈走!”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一个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的疯子说的话?”尉司衍拦住她。   “那就麻烦尉总再亲手把我送进去!”华菀冷冷地盯着他,“只要警察今天晚上来过这一趟,将来不管华澈出了什么事,警方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你!”   尉司衍的脸色马上变了,“你见过什么人?”   华菀只管走出去,因为她已经听见了楼下的说话声,“小刘,你们手脚麻利一点……”   ——季宴廷来了。   尉司衍显然也听出来了:“你找了季家的人?”   这一年来,尉司衍虽然在商场上战无不胜,但是说到跟霁城军政商三界的关系,两三年之内,他只怕也不可能比得过季家。   季宴廷见他们下来,故作惊讶状跟尉司衍打招呼,“呦,尉总不是在国外养伤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尉司衍气定神闲,“嗯,晚上刚刚回来。”   季宴廷顺理成章地把眼光落到了华菀身上,“小菀也一起回来了。”   华菀甜甜一笑,“季叔叔,澈跟我玩躲猫猫,我找不到他了,你让这些警察叔叔帮我找找他,好不好呀?”   接警接到这种情况,在场的警员多半已经明白自己被耍了,季宴廷脑子倒是转得快,一边对警员使眼色,一边象征性地征求尉司衍的意见,“尉总,你看小菀这个样子,要是不让警察叔叔们帮她找弟弟,只怕是不肯依的……”   话还没说完,尉司衍就做了个默许的手势。   几个警员上楼逛了一圈就下去打招呼离开了,华菀却由佣人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把每间房都走遍了。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她却意外发现旁边一幢别墅有一个房间里有亮光,像是开着台灯或者阅读灯。   还不止,仔细看下去,发现院子里竟然有人站岗。   华澈一定在那边!   她当然想亲眼看看华澈的情形,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季宴廷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待在尉司衍身边。   正想着怎么应付接下去的局面,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她心里一紧,难道是华澈?   一抬头,尉司衍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华澈,我现在就带你去。” 正文 3 他被那个男人强暴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匆匆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要向尉司衍报告什么。   华菀猛地一个激灵,“是不是华澈出了什么状况?   等尉司衍点头之后那人才开口,真的是华澈,他爬到了三楼的阳台上!   两栋别墅看上去隔得近,实际至少有三百米距离,几个房间的灯已经都亮了起来,她老远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坐在那里。   等他们赶到通往阳台的那个房间,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叶医生拦住了他们。   原来她是华澈的心理医生,也是这个时候华菀才知道,华澈已经动过不止一次轻生的念头。   华菀恶狠狠地盯着尉司衍,“华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她逼问:“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华澈在酒吧被一个男人灌醉,带走了。”尉司衍停顿了一下,“他被那个男人强暴了。”   眼前一黑,华菀几乎站不住,她只是送他去读书,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尽量控制你自己的情绪,不要贸然接近他。”叶医生叮嘱她,“还有,他很可能会问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去看他这类的问题。”   可是根本来不及,因为他们同时从窗户里看到华澈忽然站起来了,他不仅站起来了,他还张开了手臂。   “不要……”华菀连忙捂住嘴。   华澈好像听到了,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但他应该没有看到她,这个房间本来就只开着一盏台灯,他们站的位置也相对隐蔽。   华菀根本不能再忍受了,“叶医生,我准备好了。”   这时候尉司衍才出声,“我已经让人把两栋别墅里所有的床垫都搬过来,季少带着几个人正准备从二楼的窗户爬上去。”   “现场能做的准备暂时只有这些。”   “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他看向华菀,“由你决定要不要报警。”   这一刻,她忽然懊悔,为什么之前她要自作聪明的报一次警,同一个地址,警察也许根本就不会理会。   更何况这里又偏远,真要运救生气垫过来,也需要时间。   忽然白光一闪,她尖叫着飞奔过去,却连华澈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等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只有一个白色影子落在地上。   霎时间,她的五脏六腑都炸裂了,整个天地之间都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啊……”   然后,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华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画面里有总有一个小男孩追着一个女孩跑,女孩不断地回头看,有时候小男孩会在女孩跑回来扶他的时候,一把揪住她的长辫子,然后两个人就咯咯笑着扭成了一团。   她一点儿也不想醒过来。   偏偏有个声音一直把她往现实里拽,“小菀。”   ——“小菀。”   看清眼前人的一刻,她的记忆瞬间回到了澈跳楼的那一刻,“澈呢!他在哪里?他死了,对不对?”   尉司衍连忙安抚她,“没有。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澈在哪里,我要见他。”她作势就要下床。   “我带你去见他。”尉司衍第一反应是阻止她,却突然停下来,收回了手,“我马上带你去。”   等尉司衍把她抱到重症监护室外面,她亲眼看到华澈满脸绷带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一颗心疼得恨不能当场挖出来扔掉。   “华澈成了植物人,对吗?”   尉司衍内心所有的暗涌都在想起叶医生说的话之后,被他克制住,“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们也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此刻华菀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华澈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尉司衍竟然用了“我们”这个词,“放我下来,我要进去看他。”   尉司衍把她放下来,“我陪你一起进去。”   华菀冷冷推开了他,“不需要,澈不会想看到你。”   “小菀……”尉司衍似欲言又止,“……你不要在里面呆太久。”   直到她站到病床边上,她还是不能置信。   上次送他去机场的时候,他还是好生生的,他的脸那么好看,一笑就露出跟她一模一样的梨涡;他的手指也好看,连她都自愧不如。   可是现在,她只能看到他露在纱布外面的鼻子和紧闭的眼睛,他的手背上也有擦伤。   短短两个月,她的澈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定是老天在惩罚她,惩罚她竟然会为了跟一个男人同归于尽,就撇下他。   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坚持要送他出去,他就不会遇到那个禽兽,就不会……   华菀突然受不了,她要把那个糟蹋澈的禽兽一块块剁碎了拿去喂狗!   尉司衍从玻璃窗里看着华菀突然转身,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你知道怎么做。”   对方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华菀一出来迎面看见乔滟,走上前去甩手就是一巴掌,“我把澈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吗?” 正文 4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乔滟抬眼看着华菀,“对不起,华总。”   “滚!”华菀扔下一句话就走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尉司衍睇了乔滟一眼,抬脚追着华菀而去。   乔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尉司衍追上华菀,抱起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医院门口的马路边,尉司衍把华菀抱进车后座,正要绕过去上车,华菀却突然跳下车,横穿马路,拦下一辆的士钻了进去,“小姐,你这样也太危险了,……”   华菀气喘吁吁,“快开车。”   尉司衍被车流阻在了马路中间,眼见载着华菀的那辆车汇入车流中,越去越远。   车子在戒毒中心门口兜了两圈,连司机都不耐烦了,“小姐,你到底下不下车啊?”   罢了,华谨根本不会见她。   “师傅,去华笙广场。”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大概在犹豫要不要提醒她,那里停业整顿。   她怎么会不知道。   从前赫赫有名的华笙广场,重新装修之后就是天宇广场了,华家所有的东西,尉司衍都会替她姐姐夺回来。   仅仅一年,他全都做到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仰望过自己的办公室,那时候她永远有开不完的会。   站了不到两分钟,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警惕地一回头,竟然是乔滟。   华菀根本不想听她多说一遍道歉的废话!   乔滟盯着华菀的背影,“华总,你就不想知道华澈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去酒吧吗?”   华菀只凌厉地瞥了她一眼,“有话快说。”   “那天是你的生日,可是他打了几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乔滟清白看到华菀的肩膀晃动了一下,才接着说:“他觉得很不开心,睡不着,就让我陪他去外面喝点东西。”   “不是我提议要去酒吧的,是他说以前从来没有去过,所以想进去看看。”乔滟说的是实话。   “我们进去之后还碰到了他的几个同学,气氛很好,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放心地离开了一小会儿……”   华菀觉得没必要再听下去,转身走的时候连余光都没瞥旁边的人一眼,“你说的这些,我自己都会去查。”   乔滟却迎面阻挡住了她的去路。以她一贯的个性风格,即便华澈出事她的确有责任,也不会因此而唯唯诺诺。   华菀当初选中她,正是看中她过人的胆识和魄力,这种时候她当然知道怎么正确表现,“华总,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尉总已经派人去查了那个人的底,但是因为华澈不愿意出面指控……”   华菀沉声喝止她,“够了!”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并不刺眼,却足以把任何一张女人脸上的毛孔都暴露无遗,偏偏站在她对面的华菀,除了脸色差一点,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丝瑕疵。   她真正美得令人嫉妒!   但是乔滟却丝毫不会显露出来,不仅不会,她还要更加诚恳,“华总误会了,我说这些不是想增加你的内疚和自责。”   乔滟把手上的资料袋递过去,“这是我在帮华澈整理东西的时候找到的。”   华菀心头一震。   “华总,我也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把这份东西交给你的。”乔滟表现出来的歉疚不多一分,更不会少一分,“没有照顾好华澈,是我的疏忽,我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   华菀伸手把纸袋接了过来,既然是华澈的东西,当然应该交给她。   乔滟郑重地向她点了一下头,“我自己犯的错,我会尽全力弥补。”就离开了。   没想到她走了之步之后竟然又转过身特地说了一句,“华总,你要保重身体!”   等乔滟一走,华菀就走到广场中央的喷水池边坐下来,打开了文件袋。   当她赫然看清楚那些资料和照片,她立即明白了刚才乔滟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原来华澈不止知道了这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还查到了父亲当年的那桩丑闻也跟尉司衍有关!   一直以来,她和爷爷都想把华澈保护在这些恩怨纠葛之外,没想到,他竟然绕过了他们,自己查到了一桩连她都不知道的内幕。   所以,他才会得了抑郁症。   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任由尉司衍攻城掠地,一步步吞噬掉华笙;等到败无可败,她更不该想着要跟尉司衍同归于尽!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心存侥幸,因为她爱上了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明白白地看清自己!   华菀开始动手撕那些资料和照片,她撕得很认真,很碎,她觉得这就好像是在粉碎那个被剖析得体无完肤的自己。   从前的华菀,死掉了。   一个全新的华菀,正在诞生。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尉司衍也许很快就会找过来,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等她扔掉手里的东西往路边走的时候,一阵腹痛袭来,瞬间疼得她站不住,突然一个外力扶住了她,“小菀,你怎么样?” 正文 5 你竟然拿自己的孩子做交易   令华菀震惊的不是来人是尉司衍,而是尉司衍说的话,“别怕小菀,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已经抱起了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她怀孕了?   车子就停在路边,叶医生也在车里,自从华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她的思维就停滞了。   一上了车叶医生就让尉司衍开启车内挡板,她要马上检查她是否有出血。   直到叶医生分开她的两条腿,她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老天爷跟她开了多么残忍的一个玩笑!   “目测有少量出血,具体情况还是要让专业的妇产科医生检查。”叶医生一边说,一边替她整理好裙子,“尝试深呼吸,我们马上去医院。”   大概见她始终紧咬着嘴唇,什么也不问,叶医生握住她的手说,“华澈知道自己要做舅舅了,一定很开心。”   华菀内心却只有一种悲从中来,为什么还要牵扯到孩子?   爸爸当年婚内出轨,却不能给尉司音一个名分,最后害得她难产而死,由这个因酿出的苦果已经毁掉了整个华家,为什么她和尉司衍之间又有了一个孩子?   她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直到急诊医生替她检查完,给她挂上盐水,叮嘱她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个月,她也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她好像睡着了一会儿。   睁眼的时候尉司衍正握着她的手坐在病床旁边,她一动他反而握得更紧了,“渴吗?”   “我给你倒水。”   但就是这一刻,他转过身去给她倒水的一刻,她脑子里一片清明,“你想要这个孩子,是吗?”   尉司衍走近一些把她扶起来靠好,再把水杯递到她嘴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一连串他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好像是顺理成章,“张嘴。”   华菀抬眼直视他,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把你亲手从华家拿走的一切,全都还回来。”   尉司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一黯再黯,他料到她不会轻易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但却没有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竟然拿自己的孩子做交易!”   华菀轻蔑一笑,“你也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他当然知道,那一夜她主动送上门,勾起那样极致的一场欢爱,只为在他沉沉睡去之时,亲手把刀子插进他的胸膛。   可是,孩子有什么错?   他几乎把手里的水杯捏碎,“你敢动我的孩子,我就停了华澈的治疗。”   “你不要忘了,华笙已经破产了,你拿什么供他的医疗费。”尉司衍俯身看着她,如雕如琢的一张脸上戾气毕现,“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看着你,你敢下床,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   他反手把水杯重重搁下,明明白白的警告她,“别再耍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四季比你起华笙也没有强多少,我想要,不过是早晚的事。”   看着他摔门而去,华菀整个人却好像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就那样歪倒下去,慢慢蜷缩成了一团。   她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孩子的到来,根本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她所有的计划都不包括这个孩子。   她绝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   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渗出,无声而汹涌。而她不会知道,此刻尉司衍就在门外背贴着墙壁而站。   他两天前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因为华澈跳楼而晕死过去,整整四十个小时才醒过来,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和他们的孩子,他甚至偷偷摸过她的肚子。   如果威胁是唯一能让她留住这个孩子的办法,他宁可她时时刻刻惧怕他,怨恨他。   因为,他要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转眼收敛了情绪,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接听,“四哥,乔滟登机了,但不是回美国,她去了苏黎世。” 正文 6 怎么二哥觉得我不快乐吗   尉司衍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她的房间里多了两个佣人轮流看守。除了上厕所,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她彻底被软禁了。   除了叶医生,尉司衍每天都会来看她,并且亲自抱她去看华澈。   一去一回大概十五分钟。   一个多星期之后的一天,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尉司衍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华菀意识到机会来了。   她一喊痛,看守她的人就紧张地走过来询问,“小姐,你怎么样?”   华菀做蜷缩状,“我肚子好疼。”   对方连忙按铃叫医生,很快发现按钮没反应,“我去叫医生过来!”   华菀伸手抓住她,“我……我要上厕所……”   佣人明显慌了神,华菀作势要起身,“让外面的人去通知医生,你扶我去洗手间。”   “哦……哦”佣人不放心地朝门口跑过去,华菀看准时机立即下了床,闪身躲进了壁柜里面。   佣人回来见床上没有人急忙转去了洗手间,趁这个间隙,她成功溜了出去。   之前每次去看华澈,她装作不经意其实已经摸清了走廊上的情形,如果她没记错,出门左转数过去三个门就有一个安全出口。   果然,她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等她刚一进到门里面,佣人已经在外面大喊,“医生护士快来,病人不见了。”   华菀连下了三层步梯才从安全通道再溜进医院里面,她也不知道这层楼是什么区域,更不敢直接去坐电梯,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医院这么大,病房这么多,她兜来绕去总有机会避过找她的人。   好巧不巧的是,她竟然迎面碰到了季少屿。   季少屿看到她显然也吓了一跳,“小菀……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种时候哪有时间跟他解释,华菀直接上前一步,“二哥方不方便送我一程?”   一路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有些说不上来,毕竟当初悔婚的人是她。   当季少屿话里有话地问她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还没有放下。   其实华菀一直有个疑问,那一刀让尉司衍昏迷了半个多月,他是怎么做到把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以至于外界都以为他们一起去了国外?   季宴廷收到风声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在警察局挂过三年闲职,有自己的人脉眼线实属正常。   “小菀,你快乐吗?”季少屿的问话打扰了她的思路。   华菀略一低头,浓密睫毛即刻将眼底大半神色遮掩,“怎么二哥觉得我不快乐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季少屿按捺不住了,“小菀,其实我……”   “我今天很累,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她仰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改天我再约二哥出来说话。”   季少屿见她这样,只好不再作声。   到了凯悦门口,他绕过来替她开车门,提出送她上去被她婉拒,“谢谢二哥送我。”   直到她走进大堂,季少屿还站在原地目送她,这是她故意回头时看到的。   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进来这里至多只能借一部电话打给季宴廷,从病房逃出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尉司衍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她必须争分夺秒。   好在她从第一天就坚持不肯穿医院的病号服,尉司衍知道她素来有洁癖,也就由着她了,否则今天晚上绝不可能这样顺利。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季宴廷的电话半天无人接听,还不到十点,绝不可能是睡着了。所以,他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了?   尉司衍对他做了什么?   联系不上季宴廷,她只好离开酒店,另做打算。   现在回医院带走华澈是不可能的了,但她还有筹码,即便尉司衍已经发现她逃掉了,在不确定孩子是否安全之前,他绝不会对华澈怎么样。   这么想着,华菀下意识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然而下一秒,她就仿佛触电般缩了回来。   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这个孩子注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这是她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事,既然如此,她就该克制自己,绝不对它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它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华澈的一个护身符!   她走一会儿就停下来做几个深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太累,告诫自己牢牢谨记从这一刻起,保护孩子,就是保护华澈。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立即警惕起来,不会是尉司衍,如果是他,绝不可能任由她随意走动。   会是谁?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已经十点了,她不能在街上游荡一晚上,要尽快找地方落脚。   正当她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有人赶上来拦住了她,“小菀……” 正文 7 你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是季少屿。   他再晚一点开口叫她,她只怕要拔腿开跑了,“二哥……怎么是你?”   季少屿看她吓成这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吓到你了吧!”   她虽然叫他一声二哥,在他面前却一向不是弱不禁风需要被呵护的小妹妹。相反,她在商界的手腕和作风,远比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四季集团副总裁,要杀伐决断得多。   所以即便她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绝不可能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只是她现在的确有求于他,或者说,她需要进一步试探他。   华菀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刻意添了三分自嘲的意味,“其实我根本就不住在凯悦。”   她扬了扬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二哥也知道我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就不要拆穿我,看我笑话了吧!”   季少屿目光迫切,“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送你回去!”   华菀睇了他身后一眼,从神态到语气仍然是一贯不卑不亢的调子,“二哥要是方便的话,借我一些现金……”   季少屿却像是忽然受不了了,“小菀,你就是这样折磨我吗?”   “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他上前一步捉住她的双手,“小菀,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我……”   差不多了,再由着他说下去,只怕他就要给她出题了,“二哥,我今天真的很累,只想休息。”   季少屿连忙收住了嘴,“我送你去凯悦。”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他把她送到房间门口的要求,当然,也仅仅是房间门口。   季少屿替她刷卡开门,“小菀,你进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房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说着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看了她一眼才递给她,“需要什么就去买。”   华菀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来,“今天借二哥的,我都会记着。”   “距离还给二哥的那一天,不会很远。”言毕,她留给季少屿一个转身关门的背影,进了房间。   这天夜里,她睡了还算安慰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置办东西,回来之后又把最近一个多月所有的商报和财金新闻都找出来看了一遍,证券股票基金甚至外围市场也全都逐一做了图表分析。   吃过中餐之后她还眯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她才打电话给唐心。   唐心接到她的电话很惊喜,“华总,你终于回来了!”   华菀直奔主题,“唐心,如果我现在说想请你做我的助理,你愿不……”   “我愿意我愿意……”   “好。”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毕竟,她现在手里头有的不过是季少屿的一张黑卡。   虽然她有信心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很久,但唐心毕竟是要生活的。   “唐心,从头开始没那么容易,我们可能……”   “华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唐心还在那头表衷心,她已经有其他电话进来了,她果断把房间号给了唐心,再接另一个电话。   是家政公司打过来预约面试时间的。   她需要雇一个人每天替她去医院看华澈。   前后一个小时,她敲定了人选。下午五点,她收到了对方确定华澈仍然还在那家医院的信息。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等她空下来,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   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城市夜景,分明是人世间最寻常的市井烟火,却好像是另一个异世界。   她正情不自禁地把头靠着长窗上,门铃突然响了,如果她的判断没错,此刻门外站着的应该是季少屿。   他或许还预备了白玫瑰与香槟。   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门口站着的人是尉司衍。   他刚从机场赶过来,四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并没有令他觉得疲惫,但是一想到要面对房间里面的她,他竟然隐约有一种无力感。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事事考虑她的感受?   华菀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一整天下来她竟然完全把眼前这个人置之脑后了,她竟然没想过他今天就会找到这里!   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尉司衍的一只手已经抵住了门框,“你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华菀迅速镇定下来,轻蔑一笑,“别紧张,你的孩子还在。”   尉司衍上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我警告过你……”   华菀替他说下去,“孩子在,华澈在。”   她举目望着他,一步步退进房间,“它现在的确还好生生在我肚子里,但是如果你继续阴魂不散,动不动就威胁恐吓我,令我身心俱疲,精神过度紧张,我就很难保证什么了。”   “叶医生没告诉你,孕妇的情绪也是很关键的吗?”眼看着尉司衍的愤怒被她一点点挑起,却不得不有所顾忌的样子,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尉司衍紧绷的面孔上仿似汩汩冒着寒气,“你威胁我?”   华菀睇了他仍然禁锢着她手腕的手一眼,再直视他,“我只是提醒你怎么样做一个好父亲。”   却没料到尉司衍当场变了脸,只见他睨起眼角,语气轻蔑之极,“外头排队想给我尉司衍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你以为我就缺你一个!”   “只要你不怕华家绝后。”他讥笑着松开了手,“你就尽管有恃无恐。”   “反正你弟弟就算醒过来,也一样会再寻死。”他嘴角兜着一个凌厉的弧度,“差点忘了告诉你,乔滟为了替你弟弟出一口气,反被害你弟弟的人糟蹋了不说,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你弟弟那么天真无邪,如果知道自己就这样害了一个女人一辈子,会怎么样?”尉司衍周身的震怒瞬间敛了去,统统化作成了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锋芒。   变幻莫测,森寒之极。   华菀在这种眸光的笼罩之下,只觉得寒意彻骨。   乔滟说她会尽力弥补,原来是这样!   回想起太阳底下乔滟白皙干净的一张脸,华菀到底绷不住了,“乔滟有没有拿到控告那个畜生的证据?” 正文 8 直接给家属宣读病危通知书   尉司衍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揶揄道,“你现在不怕身心俱疲,精神过度紧张了吗?”   他瞥了她腹部一眼,“你说我的孩子会不会愿意看到他/她的母亲整天跟一个野男人在一起?”   不等华菀张嘴,他已经把她之前说过的话还给了她,“我只是提醒你怎么样做一个好母亲!”   他睥睨一笑,“还有怎么样做一个好姐姐。”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小菀,你千万不要受他威胁!”   是季少屿,“我在外面全都听到了!”他很快从尉司衍背后走出来,站到了华菀身边。   “尉司衍,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小菀的吗?”季少屿伸手指着尉司衍的鼻子,“我早该猜到小菀根本是受了你的威胁!”   季少屿作势将她护到身后,“我不管你对华澈做了什么,从现在起,我绝不会再让你靠近小菀一步!”   尉司衍勾唇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季公子就这么急着喜当爹?”   季少屿转头看了她一眼,“爱屋及乌,小菀的孩子,我一定会当成自己亲生的。”   “尉司衍,你除了欺负老弱妇孺,还会什么?”季少屿忍耐他尉司衍绝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小菀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又怎么可能怀上他尉司衍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他胸口就一阵闷堵,越来越堵,这一刻,他发誓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有种,你冲着我来!”   “哦?”尉司衍蔑视的语气就好像他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竟还不知道季公子有什么值得我冲着你去的?”   再开口,他直接揭了季少屿的底,“四季集团好像从来都不是你季公子说了算吧!”接着又摆出一脸心知肚明,“该不会是季公子等不及了,想趁季老爷子这次住院……”   华菀倒不是看不过去季少屿一上来就被噎得没话说,却极不想看尉司衍这副一切尽在掌控的倨傲嘴脸,所以才出言截断他,顺便也给季少屿一点信心,“二哥何需急着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别人从我华家拿走了什么,早早晚晚我会滴水不漏地讨回来!”   她上前一步与季少屿并排而站,“不过,眼下我倒真有一件事求二哥。”   “二哥刚刚应该也听到了,别的不说,就请二哥念在从小看着华澈长大的份上,帮我把华澈转到季民医院……”   季少屿连忙问,“华澈生什么病了?”   “这件事我慢慢再告诉二哥,”华菀转头睇了一眼尉司衍,“现在我还有点事要出去办。”   “二哥先回去吧!”   华菀这么一说,尉司衍即刻当先转身出了房门口,季少屿的目光一直追着华菀跟出去的背影,可她根本就没有多看他一眼。   不!   他绝不能忍受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   华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拽到了两米开外,季少屿冲上去对着尉司衍就是一拳,“姓尉的,你TM当我是透明的吗?”   她堪堪回身站好就见尉司衍一脚踢中了季少屿的腹部,“啊……”   尉司衍的身手她是见过的,那次她被人跟踪,他以一敌四也不在话下。   季少屿吃亏是必然的。   但她忘了尉司衍身上有伤。   三两招下来,季少屿就觉察到了尉司衍放不开手脚,华菀看着他趁机抓起了旁边的一个垃圾桶,就在他出手之时,她奋力冲了过去。   她当然不是要替尉司衍挡,而是算准了尉司衍躲过这一下之后必然会迅速回击,以他胸口有伤的情况,当然是用脚踢。   她计算得分毫不差,尉司衍一脚踢中了她的腹部,一声痛呼之后,她听到了前后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小菀……”   ——“小菀……”   尉司衍脸上的痛悔那么明显,也丝毫抵消不掉她身体万分之一的痛,她清清白白感觉到有什么从她身体里汹涌而出。   她倒在了季少屿怀里,尉司衍却立即冲过来掀开季少屿抱起了她,“小菀,撑住,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他头也不回地吼道,“你TM还愣着干什么,去开车。”   还没到停车场,尉司衍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他希望是他自己的!   这样他至少没那么害怕。   被他紧紧抱在手里的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和头发全都湿了,可是身子又很轻,轻得好像她随时会从他臂弯里化了去,如流沙一般,抓也抓不住。   活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怕过,但是这一刻,他害怕得连心都在抖。   车子几乎已经在飞了,但他还觉得不够快,“小菀,别怕,不会有事的!”   “小菀,别睡!”   华菀终于积蓄了一丝力量,抓住了他的衣服,“孩子……没了!”   即便现在她后悔了也没有用,她不可能留得住它了。   “没关系……没关系”尉司衍颤抖着托住她的头,“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很多很多孩子……”   她听不清楚,因为她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和爷爷。   他们都在对她笑,他们在叫她。   她太累了,只想跟他们去。   抢救室门口,听到大出血三个字的尉司衍几乎站不稳,“我要进去。”   “不可以!”医生迎面挡住他,把手术同意书递过来,“你是病人的直系亲属吗?”   “必须要亲属确认签字我们才……”   下一秒,医生已经被尉司衍揪着衣领整个儿提了起来,他双眼红得滴血,周身戾气尽显,“你现在就给我进去救人,人在,医院在;要是人出一点差池,我明天就把这里夷为平地。”   医生即刻被眼前人的威慑力镇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正扑腾,手术说明书也被人抢走了,“我是她的未婚夫,这个字我来签。”   “季少屿,你敢!”尉司衍一把丢开医生,用杀人的眼光盯着季少屿。   季少屿也不甘示弱,“你别忘了,是谁把小菀害成这样的!”   ——“你还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被推门而出的另一名医生高声喝止:“AB型RH阴性血,血型太稀有,我院血库告急,你们两个有功夫在这里吵吵,不如去帮忙找血!”   “肖助,直接给家属宣读病危通知书。” 正文 9 你在威胁我   医生转身又进去了,直到抢救室的门完全关闭,尉司衍还反应不过来。   她要死了?   他已经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连她也活不成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他整个人都在摇晃。   他究竟做了什么?   正在尉司衍神魂炸裂之时,季少屿已经打通了电话,“傅院长,我命令你现在把季民医院血库里所有的AB型RH阴性血全都调出来,立刻送到市一。”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我现在就要这个血,越多越好!”   尉司衍第一个想到的是华澈,他们是亲姐弟,还有华谨。刚掏出手机,旁边季少屿说了一句,“华澈和华谨都不是。”   “还不如现在马上高价在网上买血!”季少屿说做就做,“黄秘书,你帮我……”   尉司衍已经完全乱了章法,叶医生……她拿的是美国医生执照,一定有办法,可叶医生的话却只让他更慌乱,“这个血型国内的确非常稀少,目前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做排异测试,如果是在……”   “立刻帮我用所有的网络平台买血,多少钱都可以。”哪怕是一千万买一滴血,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就只有等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抢救室里护士不断有护士进进出出,一袋一袋的血浆拿进去,就是不见医生再出来。   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先疯掉,他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到她耳边说上一句话,也好过等在外面什么也做不了。   本来想趁着护士进去的空当跟进去,还是立即被发现了,“病人受外力刺激终止妊娠,胚胎半脱落停留在子宫内造成大出血,现在我们一方面要将死胎强行剥离,一方面要争分夺秒地止血。现在病人的伤口一直处于打开状态,感染风险极—高,你全身上下都是细菌,如果你不怕让病人更危险,你就跟着进来。”   护士说完就没再多看他一眼,他退出来之后对着旁边的墙壁一阵拳打脚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克制他想要当场撕了自己的暴戾。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悔恨的感觉竟是这样,仿佛身上的每一条血脉都在倒行逆施。他还活着,却恨不能立即原地爆炸,自取灭亡。   从夜晚到凌晨,从凌晨到天亮,整整九个小时,他的双眼已经凹陷,下巴上青了一片。当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出来宣布她暂时渡过危险期的时候,他直接栽倒了。   伤口发炎加上急怒攻心,引发高热不退,他昏迷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加护病房。   隔着玻璃窗看她躺在那里,他心里密密麻麻一片疼。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问自己,够了吗?   季少屿是什么时候站到他旁边的,他完全没有注意,“我已经准备好了戒指向小菀求婚。”   尉司衍置若罔闻,只贪婪地凝望着视线中的人。   “姓尉的,这次你别想再跟我抢。”季少屿脸上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尉司衍失去一切,变成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犬,“不过,我怕你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尉司衍连余光都懒得睇他一眼,“就凭你!”   季少屿冷哼一声,“走着瞧!”   尉司衍很快就知道季少屿是从哪儿来的自信,因为之后连续三天,天宇集团的股价都是一开市就直接跌停板,市面上流通的散股很快就被吸光了。   办公室里,尉司衍冷眼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想打一场出其不意的收购战吞掉天宇,他要让四季有胆子张这个嘴,却没“肚量”咽得下去!   想当年他在美国X市最繁华的CBD里厮杀出位的时候,季少屿只怕连K线图都还不会看!   难怪季宴廷按捺不住了,真等季老爷子把四季集团交到季少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手里,季宴廷到时候只怕连一根毛都捞不着,不如先下手为强。   说起来,整个季家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就是这个一直被闲置的季宴廷了。   华菀认识季宴廷更久。所以那天在青山湖别墅,她把电话打给季宴廷并不单单因为他是季家人,并且在警局挂过三年闲职。   很可能,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在尉司衍凝眉思忖之间,守在医院的人打来电话报告华菀醒了。他即刻起身往外走,正要拉门出去,乔滟同时推门而入,“四哥急着要去哪里?”   他迎面打量了乔滟一眼,并未打算停下脚步,“你怎么回来了?”   偏偏乔滟有意挡住了他的去路。   见他站定,她才仰起略显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四哥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吗?”   尉司衍蹙眉,“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   乔滟看着这个人被她绊住心却早已经飞到了华菀身边的男人,内心一片酸楚,明明是她先认识他,先爱上他,这几年她一直在他身边,他却从来看不见。   叫她如何甘心!   “四哥是急着去看华菀吗?”谁说唯有喜欢一个人藏不住,嫉妒一个人更加藏不住,就像此时此刻的她,即便明知道撕破脸的后果,她也义无反顾,“四哥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顺路带我一起去吧!”   “只是不知道,华菀如果知道我是四哥派到她身边的人,会怎么样?”   尉司衍的脸色不是一瞬间变的,却绝对是这多年来她见过最可怕的,“你在威胁我?”   任何时候,乔滟都绝不情愿跟他对抗,但是为了得到他,比这更疯狂的事,她也敢做,“四哥不是已经查到那个混蛋为什么会盯上华澈了吗?”   “我选择主动坦白,也是为了自保。”她近乎绝望地说出这句话,却妄想听到一个相反的结果,“我怎么知道四哥将来不会把我交给华菀。”   明知道这是事实,她还抱着一丝死而不熄的希冀,“毕竟,四哥现在心里已经只有她了……”   尉司衍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他果断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跟了我这么久,就该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他手上一再加劲,“不把你交给她,我也一样可以让你自食恶果!”   乔滟很快被掐得喘不过气来,面孔涨得通红,但她倔强地不肯讨饶,泪眼迷离中只看到他一脸的震怒和杀机,“你胆敢靠近她一步,我就只当当年没有救过你。”   就在她以为她真的会死在他手里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手,“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三次,你好自为之。” 正文 10 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怂恿少屿   华菀醒来的时候手被人握得牢牢的,她试着动了动,季少屿惊喜交加的一张脸即刻从她正前方压了下来,“小菀,你终于醒了!”   华菀适应了一下病房里的光线,一眼就看到了各处的白玫瑰。   不等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季少屿已经迫不及待了,“小菀,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太着急了,但是我真的不能再忍受了。”   “一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季少屿两手郑重握住她的手,满眼疼惜地望着她,“小菀,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华菀怔了怔,往回抽手,“二哥,我有点渴。”   “我马上给你倒水,”这时候季少屿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忘了第一时间按铃叫医生过来。   等医生们进来看过她又离开病房之后,她才明白这次的凶险可以说是死里逃生。   短短两个月,她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直到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只可怜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想起被尉司衍一脚踢中的那一幕,那种排山倒海的痛楚瞬间再次攫住了她。她活过来了,身体里却多了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窟窿。   那是她的罪孽。   但她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湎,“二哥,我想去看看华澈。”   季少屿正轻之又轻将一个枕头垫入她背后,让她稍稍仰靠起来一些,听她连说话都费力,当然不可能同意,“你现在身子还很弱,多养几天,我再替你办转院,到时候你想去看他就方便了。”   其实她只是想确定华澈是不是已经转到了季民医院。   华菀顺势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清晰的高跟鞋声哒哒而来,有人直接推门闯入。   动静之大,令季少屿立即转过了身去,来人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连忙站了起来,“妈……你怎么来了?”   华菀本就虚弱得好像整个人都浮在半空中,时不时地还有一种直往某个地方坠下去的沉重感,此刻只是略掀了掀眼睑,倒也不觉得惊讶。   该来的总会来。   “少屿,妈妈现在想见你一面都困难,原来你竟然跑到这里来给人家端茶倒水做牛做马!”邱敏芝的声音尖而细,愠怒可见一斑,“你现在立刻就跟妈妈回去,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训儿子当然不是目的,此情此景,邱敏芝怎么可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怼她几句,“华菀,我不管你这是演的哪出苦肉计。当初悔婚的可是你华家,怎么,现在被人家吃干抹净了就又想回过头来打我们少屿的主意?”   “我绝不会……”   季少屿见自己连喊了几声“妈”,邱敏芝都充耳不闻,到底拔高音量打断了她,“妈,小菀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您身为一个长辈,进来以后怎么也该先关心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何况小菀还是因为我才会被……”   “少屿,你这是在顶撞妈妈吗?”邱敏芝诘问的语气很夸张,仿佛不能置信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会在外人面前质疑批评她。   而这笔账,她自然首当其冲记在华菀头上,“我明白了!”   “难怪这几天公司每天都有大笔资金流向股市,天宇集团的股价一直在跌,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怂恿少屿!”   邱敏芝这句话倒是触动了华菀,她绝没想过季少屿会这么快做出针对尉司衍的动作,更难以理解的是,他竟然打算恶意收购?   这无疑是一步死棋。   季爷爷会允许他这么做吗?   联想到之前在医院里碰到季少屿,难道季爷爷真的大限将至?   邱敏芝闹到这里来,又把话挑得这么明,她再不作声,倒真像是理亏了。   “伯母,你误会了。”她迎面看着邱敏芝,“我并没有让季少屿为我做任何事。”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把眼光转移到了季少屿脸上,“二哥还是先跟伯母回去吧!”   倒不是她以退为进,事实上,这会儿她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力气应付他们母子俩。   偏偏邱敏芝却完全不懂得一个男人在他急于想要征服的女人面前,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她越是盛气凌人句句责骂,只会越激起季少屿的保护欲。   果然,邱敏芝再一开口,“华菀,你把我儿子当什么,是你报复……”   季少屿立即冷着脸呵斥了一声,“够了,妈!”   “小菀什么都没有让我做,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   “身为一个男人,如果连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其他!”这一刻,季少屿展现出少有的霸道凌厉,“妈你来了也正好,我刚刚就想开口跟小菀求婚了。”   “现在,我就当着您的面正式向小菀求婚。”   在邱敏芝和华菀同时却又不同程度的惊讶之中,季少屿掏出戒指,单膝跪地面对华菀,“小菀,我现在郑重地恳求你嫁给我。”   尉司衍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上演的正是这一幕。   邱敏芝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华菀仰靠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门口地板上有一处显而易见的阴影。   应该有人正站在门外。   那是她视线的尽头,而眼前,季少屿手中的丝绒盒子被启开,一枚绿宝石戒指璀璨耀眼。   这下更让邱敏芝直接急红了眼,因为这是她想了半辈子也没得到的东西。   据说季少屿的奶奶当年并不同意邱敏芝进门,所以一直没有把这枚传家之宝交给她。也因为如此,时至今日,邱敏芝都只是四季集团妇女儿童基金会的副主席。   “少屿,你这么做对得起宋小姐和她……”邱敏芝已经反应过来了。   季少屿赫然一声,“妈!”令得邱敏芝即刻噤了声。   华菀没想过这枚戒指会在季少屿手里,更没想过他会拿着它向她求婚。   季少屿转过头来,“小菀,嫁给我!”   他的目光越迫切,华菀就越反感,这也是她宁可选择与季宴廷联手的原因。   她要的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而季少屿要的是种瓜得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二哥这就是存心让我为难了!”华菀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不如请伯母先帮我收着这个戒指,再把二哥带回去好好休息。”   “兴许他很快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