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第一节   初秋的一个黄昏,西凉城里偏将军马腾府内,一幅繁忙的景象,所有人的动作小心而又轻快,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期待着一声破空而出的哭声。尤其是守候在卧房门口的马腾,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直团团转着。像所有初为人父的人一样,他充满了对新生孩儿的期待,脑海里不断勾勒着新生命的音容笑貌。就在这时,卧房里传出了妻子痛苦的喊声,这喊声只响了半声,便被强压了下去。马腾明白,这一定是妻子不愿自己心痛而强忍着剧痛,独自承受。这样一来,马腾更感到心如刀绞,如果有可能,他真愿替她承受一切。   “哇、哇、哇——”响亮激越的哭声终于响彻了将军府,所有人都表情一松,面露喜悦的笑容。马腾更迫不及待地要往卧房里冲,却听到了屋外响起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他急忙回头向门口望去,就见韩遂跟他的两个卫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马腾立刻预感到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以韩遂的为人,不会在这三更半夜,直闯内宅的。他赶忙迎了上去。   韩遂不等走到马腾近前,便急色地说:“大哥,不好了,董卓派李傕、郭汜率领着刺史府卫队来抓你了。”   马腾一怔,随即明白,一定是自己向朝廷密奏的董卓怀有不臣之心,私自招兵买马,扶植死党的事泄露了。他略一沉吟,镇定地说:“文约,你已尽到了做兄弟的责任,赶快离开此地,我自有应对之策。”   “你人单势孤,万一被李郭等人围上,怎么脱身?你知道吗?刺史府的四队挠网队全部出动了,他们对你是志在必得。”韩遂跺着脚,急切地说,“还是我保着你,一起走吧!”   “不,文约,这样的话,咱们俩都脱不了身。”马腾推着韩遂的肩膀说,“密奏的事,是我一人所为,你并没有参与。你此刻离开此地,就没有任何干系,快走!”   “不,大哥,我不能撇下你独活。”   “你快走吧,挠网队虽然厉害,却未必能网住我马腾。”马腾见韩遂仍迟疑着不离开,情急之下,拔出了韩遂的佩剑,搁到了自己脖子上说,“你要再不走,我现在就血溅三尺。”   韩遂见状,无奈地转过了身。马腾敏捷地把佩剑还入了韩遂剑鞘内,冲卫兵说了声:“快去取我的披挂来。”然后,扭身直奔卧房。   卧房里,稳婆刚将新生婴儿包裹好,一见马腾进来,急忙迎了上去,面露喜色地说:“恭喜马将军,您喜得了一位公子。”说着,又解开了襁褓,托起了婴孩儿的腰,让马腾看婴孩儿的“雀雀”。马腾看到,孩子眉清目秀,通体莹白如玉,如锦似缎,大喜的同时,心头不免掠过一丝失望。他想自己身高八尺有余,魁梧雄壮,英气*人,妻子也是羌族部落头领的女儿,自小泼辣勇武,敢于射熊刺虎,怎么生出的男孩儿竟像个女孩儿一样秀气。再想到眼下面临的凶险,不由得认为,这孩子生不逢时,命小福薄,便叹了口气说:“赶快包起来,尽量厚实一些。”扭脸看妻子丹落时,见她正挣扎着穿衣,表情凝重而又镇定,显然她已听到了他和韩遂的交谈。马腾走到妻子近前,柔声说:“阿丹,朝廷里一定有董卓的耳目,我的密奏泄露了,恐怕……”   “寿成,不用多说了,即便是赴汤蹈火,我也不离你的左右。”丹落打断了马腾的话,语气坚定地说。   “放心吧,凭我的掌中枪*马,一定会带领着你们母子,冲出一条生路。”马腾自信地说。   “将军,披挂和马匹都为您预备好了。”一名卫兵在门外高声说。   “好,你们不必陪伴我,都各自逃生去吧!”马腾大声说。   “不,我们愿与将军同生共死。”卫兵们齐声说。   马腾脸上流露出欣慰之色,急忙拉起丹落的一条胳膊说:“走,我背你走。”   “不,我能走。”丹落坚决地甩掉了马腾的手说,“你快去穿铠甲吧,我也穿上软甲,把孩子包裹在里面。”   “不,孩子我来带。”   “我带上他,可以及时喂奶。别争了,你快去吧!”丹落着急地推了马腾一把。   马腾无奈地看了孩子一眼,心说“你可来的真不是时候”,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等夫妻俩穿好铠甲,出了厅堂门口,已可听到由远而近的刺耳马蹄声。马腾快步走到卫兵牵着的枣红马前,扭回头看了被软甲包裹在丹落胸前的孩子一眼,急促地说:“我们同乘一匹马走吧,我在你们便在。”   “不,我可以骑马。”丹落倔强地说完,走向了另一名卫兵牵着的一匹白马前,在卫兵的搀扶下,挣扎着翻上了马鞍。   马腾夫妇率领着十名卫兵骑着大宛良马刚出府门,就见郭汜带领着大队人马自东杀气腾腾地奔驰而来。马腾只好打马向西奔去。此刻,马腾暗自庆幸的是,自己不惜举家之姿购得的这十多匹良马,个个身轻体健,生龙活虎,奋蹄奔跑起来,就像一阵旋风,速度奇快,将身后的追兵越甩越远。   天色渐渐暗下来,西城门在马腾他们的视野中却越来越清晰。马腾盘算,出了西城门,就可以踏上通往松潘草原的官道,道旁都是茂密的树林,里面不但可以藏身,还有大量的麋鹿和猛兽,这些猎物都将是他们天然的食物和衣服。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只需在路上狂奔七八天,就可来到松潘草原,投奔他的岳父拉旺头人。而董卓绝不会派大队人马来松潘草原搜捕他,因为松潘草原是羌人聚居地,有官军来犯会引起他们的猜忌和抵抗,从而破坏董卓和羌王达成的互不侵犯盟约。董卓是不会这么干的,他需要跟羌王购买大量马匹,更需要稳定的西线,以实现他的狼子野心。   离西城门不足百步了,马腾心头涌上了龙归大海的喜悦,可这喜悦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看到,从城门洞里猛然冲出了大队人马,在一刹那间同时点燃了每人手中的火把,将城门前照得雪亮。为首的正是董卓的心腹将领李傕。他骑在高大的青骢马上,两侧各站着两队挠网队。   挠网队是董卓擒获劲敌的看家法宝。一队八人,四人持长丈二的挠钩,四人拿轻便结实的绳网;使挠钩的都曾是使长枪的高手,而拿绳网的则大多是羌人,都曾是用绳网套猛兽的高超猎人。他们长期在一起训练,配合默契,每逢对敌,离远了,便由挠钩手出击,离近了,便由绳网手撒网,无论对手被一人挠住还是被一人网住,都会被接踵而至的挠钩和绳网钩牢和套死。长期的训练和合作,已使他们练就了一整套攻无不克、而又守得滴水不漏的灵活套路,使无数万人敌的猛将和武林高手栽在了他们手下。一般情况下,董卓派他们出府拿人,最多只会出动两队,今天将全部四队都派了出来,显然是忌惮马腾的卓绝武功和勇冠三军的威猛。 正文 第一章第二节   李傕迎住马腾,仰天大笑了一声,得意地说:“马腾,董大人早就算好了,你要逃的话,一定会走西门,去投奔你的岳父拉旺头人,他派我在此守候多时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下马就擒吧!”   “哼!”马腾冷笑了一声,“就凭你这个逢迎拍马的小人,还想阻拦我的去路吗?”   李傕阴险地笑了笑,指了指两旁的挠网队,凶狠地道:“你想像野兽一样,被挠网队捕获吗?那样子可太难看了。”   “你们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马腾愤然骂道。   “董将军一向待你不薄,你暗地里诬陷、出卖他,你是地地道道的背主之贼。”   “我是汉臣,世世代代食的是汉禄,你们私自招兵买马,结党营私,图谋汉室,你们才是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马腾越说越恼,打马挺枪直奔李傕而去。李傕坐骑右侧的一队挠网队迅速出击,有章有法地呈“米”字型包围了马腾,挠钩手和绳网手间隔而立。   马腾曾刻意观察过挠网队的训练,也不只一次地见过他们捕人,早已判断出,站在“米”头的挠钩手是全队的灵魂,是他指挥着全队的进攻和防守,只要及早除掉他,挠网队的阵型必然大乱,进攻和防守就会失去章法,各自而战,挠网队的威力便会减去大半。因而,马腾仍直奔李傕而去,站在“米”头的挠钩手急忙横扫出挠钩,钩尖袭向了马腾的咽喉。马腾早有准备,拿枪用力崩开了对手的挠钩,两腿一夹马,奔向了挠钩手。挠钩手尚未收回挠钩,就见马腾已杀到近前,他正要后退,马腾已拔出了寒风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了挠钩手的脖颈,只见人头落地,一腔鲜血喷射而出。   其余挠网队的成员眼都红了,一拥而上,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完全没有了队形,展开了一场混战,根本没有了挠网队的优势。这正是马腾希望看到的。他右手拿枪,左手掌剑,近则用剑,远则使枪,纵马驰骋在这群人中,枪挑剑劈,很快让余下的七人横尸战场。   马腾尚未喘一口气,从李傕战马的两侧各奔出一队挠网队,一队抢回了尸首,一队又呈“米”字形将马腾包围。马腾依法炮制,挺枪直奔“米”头上那位挠钩手,可这次,对方显然有了充分的准备,不等马腾靠近,四条挠钩从四个方位分别袭向了马腾的头、颈、肩、腰,马腾不得不用右手枪左手剑格挡,刚将这些挠钩格开,那四个绳网手冲了上来,向他张开了绳网,马腾迅猛地将手中枪抡了一圈,那些绳网手不得不后退一步,又忌惮马腾刚才用剑斩杀绳网手的辣手,只好退下阵来。挠钩手却又攻了上来。几个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   李傕见双方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便将目光投向了马腾夫人丹落。骑在马上的丹落在卫兵的护卫下,显得有些瑟瑟发抖、摇摇欲坠。李傕心生一计,对身旁挠网队的两个头目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两头目率领着挠网队如狼似虎地扑向了马腾的卫兵,并将这十名卫兵分割包围成了两队,分别发起了攻击。丹落孤零零地被遗落在包围圈外。李傕催马向前,直奔丹落。等丹落发现李傕的意图,试图逃跑时,已然来不及,被李傕拦腰抱住,腾空抱到了他的马上。丹落奋力挣扎着,李傕拔出自己的佩剑,压在了丹落的脖颈上,冷冷地说:“不要动,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和马腾阴阳两隔。”丹落转了转眼珠,只好停止了挣扎。   李傕静静地看着两队挠网队将马腾的卫兵全部斩杀,又见马腾对那队挠网队取得了优势,已斩杀了一名绳网手,就对那队挠网队剩余的成员说:“尔等退下吧!”那队挠网队便退回了大队人马中。李傕冷笑道:“马腾,下马受降吧,我在董将军面前给你美言几句,或许能免你一死。董将军还是爱惜你是位将才的。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斩杀你的爱妻。没了她,你即便有三头六臂,能杀出去,也没脸投靠你的岳父了吧?!”   马腾爱怜地看了丹落一眼,正要跟李傕说愿意以己换丹落,却猛地想到,自己的新生儿在丹落怀里,一直无声无息,恐怕沿途的颠簸,甲胄的束缚,早已使他夭折了,本想提醒丹落看视一眼,又想到李傕未曾提到这婴儿,显然天黑,又裹在甲胄里,李傕并未注意到这孩子,自己主动提起,又会给李傕增加要挟自己的筹码,便长叹了一口气,暗想只好听天由命了。   李傕看到马腾情绪低落,又见郭汜率领着追兵围了过来,更加得意了,他威胁道:“马腾,快下马受降吧,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了。等郭将军过来,即便我愿意接受你的投降,他未必愿意。”   马腾无畏地说:“我可以下马就擒,但你们必须放我的夫人走。”   “将军不可。”丹落厉声喊道,猛地从怀中拔出一把短刀,倾尽全力打掉了李傕的佩剑,并将短刀架在了李傕的脖颈上。整个过程迅猛无比,一气呵成,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李傕又惊又恼,完全没有预料到丹落会有这一手,早以为她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是任自己宰杀的羔羊。而事实上,丹落自落入李傕之手,一直积攒着力量,做拼死一搏。她见自己得手,便冲李傕凶狠地说;“快放我们夫妇走,不然,我就割下你的脑袋。”   李傕现在受制于一个妇人,满面羞臊,心想这要传扬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当统帅兵马的大将,怎么指挥三军冲锋陷阵,还不如让她杀了自己,也比活着被人耻笑强。他一闭眼,不服气地昂起了头。   刚刚赶到近前的郭汜却深知,眼前这位羌人头领的女儿自小胆大泼辣,敢于射杀猛兽,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她一定不会手软,会割下自己好友的头颅,与他们同归于尽。他便冲李傕说:“稚然,一切从长计议,还是放了寿成夫妇吧,董将军怪罪下来,我来承担一切罪责。”说着,冲城门口的兵丁们说:“尔等给马将军让开一条路来。”那些兵丁显然不想让到手的果实溜掉,怔怔地望着李傕。李傕强硬地说:“你们不要管我,快抓叛贼。”   “你以为我不敢割你的狗头吗?”丹落恶狠狠地问道,且手上使劲儿,在李傕脖颈上划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正文 第一章第三节   “还不赶快让开,你们想致李将军于死地吗?”郭汜冲兵丁们大喊道,兵丁们见状,默默地让开了一条出城的路。处于生死一线的李傕缄默不语了。丹落催动马匹向马腾移动。郭汜不放心地对马腾说:“寿成,你们一定要信守诺言,出城后一定要放了李将军,否则,就算你们的马快,也逃不脱众兄弟的强弓硬弩。”   马腾一言不发地等李傕和丹落同乘的马来到自己近前,他先把长枪顶到了李傕的咽喉,然后把寒风剑还入剑鞘,用这只手将丹落抱到了自己马上。丹落一接触到马腾宽阔的胸怀,立刻虚脱似地瘫软下来。马腾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镇定地对郭汜说:“我与李将军并无私仇,我们夫妇出城后自然会放他一条生路,你们图谋不轨的话,相信他逃不出我的长枪。”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李傕兵刃在手也绝非西凉第一勇将马腾的对手,何况马腾的枪尖已戳到了李傕的要害,除非马腾主动相饶,李傕绝无生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腾挟制着李傕驰向了城门。   郭汜率领着大队人马尾随着马腾夫妇及其李傕出了城门,见马腾仍挟制着李傕往前走。郭汜急忙打马向前,冲马腾说:“寿成,我等已履行了诺言,送贤伉俪出城,你干吗还不释放李将军?”   “我带李将军走出弓箭的射程,自然会放他。我马腾一向一言九鼎,从不扯谎。”马腾扭回头说。   郭汜转了转眼珠,无奈地说:“希望如此。”说完,用眼神示意兵丁们张弓搭箭。   马腾押着李傕行驶出一箭之地,将手中枪收了回来,冲李傕威严地说:“得罪李将军了。请李将军缓缓回城,要想中途施计,我的掌中枪虽然够不着李将军,可弓上箭却可以百步穿杨。”说着,挂上了枪,取下了弓箭。   李傕冷哼了一声,默然圈回了马头,缓缓地向他的人马驶去。马腾手里扣着弓箭,向前疾驶而去。李傕行出十多步远,猛地翻到马肚下,大喊:“快射箭,快射箭——”马腾回身欲射李傕,见他藏在了马肚下,只好打马快速向前。   郭汜边张弓搭箭,边催动马匹向前驶去,嘴里也在大喊;“快追,马腾一马双跨,跑不远。快追——”   马腾疾驶出一段路程后,追兵越追越近,更可怕的是,自己已落入了对方弓箭的射程之内,也就意味着他们夫妇已成为了对方的活靶子。马腾自信,凭借自己的卓绝武功可以确保他们夫妇不着箭矢,却不能确保马匹不受伤害。而马匹已成了他们外逃的唯一依靠。马腾环顾了一下四周,只好打马驶向了路旁的树林。   刚进入树林,丹落怀中的婴儿猛地哭泣起来,声音嘹亮高亢,中气十足。夫妇俩又惊又喜,完全没有想到孩子还活着。同时,他们也担心孩子的哭声会暴露他们的行踪,引来追兵。马腾皱紧眉头,思想着应对之策。此前,即便是怀揣孩子的丹落也不敢对孩子的存活抱有太大的希望。现在,听到了这新生命的哭泣,这小东西又成了她的一切。她急忙解着铠甲说;“孩子一定是饿了,该喂他奶了,不然,他一定撑不下去的。”马腾虽然初为人父,却也明白,在奔驰的马上喂奶同样对新生儿充满了风险。他便想只能将他们母子隐藏起来,让爱妻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喂奶,自己独自将追兵引开。他四下观察了一下,见不远处有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可以藏身,便奔驰了过去。   在树丛旁,马腾下了马,将已脱下铠甲的丹落抱下了马匹,并在她耳旁低语:“阿丹,你先在这儿安心喂奶,我去把追兵引开。一会儿就回来,一定在这儿耐心等我。”   丹落不放心地先摇了摇头,见马腾态度坚定地跨上了马,只好关切地吩咐:“小心,我们一定等你回来。你要不回来,我们也……也不独活。”   马腾自信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说完,竟迎着追兵奔驰而去。只奔出十几步远,就隐约看到了追兵,他将手中枪横放到了马鞍前,取下弓箭,对准远处的黑影接连射出三箭,弓弦响后不久,就听到三声惨叫,随后,追兵们纷纷发出警告:“小心箭,小心箭……”马腾勒紧了缰绳,*马发出了悠长的嘶鸣声,他便向另一方向驰去。   丹落在灌木丛最茂密的地方隐藏了下来。孩子在她怀里贪馋地*着奶汁。而她只能用一手抱他,另一只手握着那把短刀,奋力地砍着四周的枝条,终于将这里砍出了一方容人之地。她把砍下的枝条铺到了地上,虚脱样地瘫坐在上面。现在,她才可以怜惜地将孩子完全抱入怀中,并将铠甲紧紧地裹在他身上。她第一次认真端详了一下这个新生命。在这张娇嫩完美的面庞上,已没有了最初的贪馋模样,而是不疾不徐地蠕动着他红润的嘴唇,汲取着生命之汁,目光淡静澄澈,完全意识不到四周危机四伏。丹落望着孩子这副可爱恬淡的神情,内心的紧张焦虑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想到,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完全是一种偶然,离开这个世界也是必然中的偶然,何苦为这一刻的迟与早而惶恐不安呢?还是听从命运的安排好。这样一想,她也恬淡安详了。   孩子吸干了她最后一滴乳汁后,安详地睡着了。丹落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饥饿,五脏六腑仿佛被掏干了一样地难受。丹落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孩子站起了身,向四周张望。现在虽然是夜晚,丹落却早已熟悉了林子里的光线。庆幸的是现在是秋天,她很快便看到灌木丛旁有一棵野杏树,上面结满了黄橙橙的野杏。丹落口里立刻生出了涎水,又见四下无人,就将孩子包裹在铠甲里,放到了树枝上,她弯着身子,向野杏树摸去。   马腾引领着追兵们远离了那片妻儿隐身的灌木丛,射来的箭矢越来越稀少了。显然,对方也感觉出在这样一个茂密的树林里施射无异于隔山打牛。而马腾却在这段时间里琢磨出了退敌之策。他想到,任由追兵这样一直追到天亮一定会被他们锁定目标,自己将无法脱身,更别提回去接妻儿;更可怕的是,这里离西凉城太近,一旦他们搬来援兵,自己迟早会被拖垮。只能在此时借助树木和夜色的掩护,设法接近对方主将,将其惊走,才能彻底脱离险境。以他对李傕、郭汜的了解,他清楚地知道,郭汜更为谨慎胆怯,只要自己对其实施足够的威慑力,一定会将其惊走。而他现在还不想杀死李郭二人,一方面他与他俩并无私仇,另一方面,他若杀死他们俩或其中之一,追兵们和董卓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一定会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想清楚这一切,马腾圈回了马头。 正文 第一章第四节   在追兵中发现李傕、郭汜并不难,他们周围密集地簇拥着卫兵,而其他将士都是彼此分散,保持一定距离,向前追击的。马腾在李郭他们前方一棵大树后躲藏起来,他张弓搭箭对准了郭汜,郭汜刚进入他的射程,他便果断地施射了。他给自己留足了逃跑的距离。箭支闪电一样,飞向了郭汜,贴着他的耳廓飞了过去,将他后面一名卫兵射落马下。郭汜也惊得差点儿从马上跌落。他稍稍缓过神来,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马腾手下留情了。他见过马腾百步穿杨的绝技,知道他阵前对敌从来都是箭无虚发。在感激心悸之余,他不免想到自己与马腾并无私仇,再这样苦苦相*,他一定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便萌生了撤兵之意。他一扭脸,看到了李傕被丹落划破的伤口一直流着鲜血,便对李傕说:“大哥,你的伤口赶紧得回去包扎一下了,不然,会有性命之忧啊!我看,还是及早撤兵吧!”   李傕沉吟着没有吱声。他也看到了刚才马腾射来的这一箭,明白马腾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担心这样追下去会有性命之忧。但这样平白挨了一刀,任他们夫妇逍遥出逃,他实在是不甘心。   郭汜见李傕拿不定主意,便进一步说:“董将军处,我们就说,马贼逃窜到林内,被猛虎咬死了,尸体不全,没有带回去。”   “马腾怎么会被猛虎咬死,他不吃猛虎,已是猛虎的福气。”李傕摆着手,不以为然地说。   “那就说我们先射伤了他,他又被猛虎所咬,以至尸体不全,无法带回去。”郭汜又说。   李傕沉默着没有吱声。   郭汜却拉住了他的马缰绳,不由分说地掉头向后,嘴里劝道:“就这样说吧!董将军怪罪下来,我承担一切罪责。”   李傕无奈地只好跟他往回返。   丹落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才砍下头顶这枝野山杏,立刻感觉自己就像风中的纸鹞,一阵风也可以把她刮上天空。她赶忙低头,贪馋地去吃那些野杏。这些食物进入她的体内逐渐转化成了气力,她刚能抬起腿,就急忙往回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儿肉一直牵扯着她。她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还忙不迭地往嘴里填塞着野杏。   她在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穿行了一阵,终于来到了她砍伐出的那片空地前,定睛观瞧,眼前的一幕立刻让她震颤了。她看到一条通体漆黑,上半身生有虎皮纹的花蛇盘踞在铠甲上,蛇头距离她的新生儿不足半尺远。丹落自小生长在松潘草原,自然认识,这是一条虎蛇,是蛇中之王,剧毒无比,不要说咬人,就是沾上牠的毒汁,也会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如果仅就她一人,她会毫不畏惧,因为她很小就学会了擒拿这种长虫的本领,再毒的蛇,她也可以一举擒获。但现在,她投鼠忌器,绝对不敢下手捉蛇,她知道如果她发出一丁点儿动静,毒蛇就会袭击她的爱儿,哪怕让牠触碰一下,爱儿也会性命不保。  正文 第一章第五节   而更令她恐惧的是,爱儿已被蛇惊醒,正静静地注视着毒蛇。丹落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就要昏厥。她太明白了,一旦孩子发出惊恐的哭声,哪怕只是半声,都会引起毒蛇的袭击,爱儿会瞬间毙命。丹落弓起了身子,像一张拉满的弓一样,做好了扑上去的准备,体内的饥饿和疲乏一扫而光。   那孩子却一直不错眼珠地注视着这条虎蛇,目光淡静澄澈。虎蛇倒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牠搞不清自己遇上了什么物种,迟疑了片刻,倏然滑离了铠甲。新生儿仍是那副安详的模样。他的母亲身子晃了晃,差点儿瘫软在地。她挣扎着,刚要扑向爱儿,就见眼前一闪,一支箭射向了虎蛇,将牠牢牢地钉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丹落惊恐地扭回头,喜出望外地看到马腾平端着弓,姿态虽然威风八面,脸上却仍残存着恐惧。丹落踉跄着扑向了马腾,马腾急忙迎上来,一把将瘫软的爱妻揽入怀中。   片刻后,马腾背靠着一棵粗壮的灌木,坐在树枝上,他的怀里抱着丹落,丹落的怀里抱着他们的爱儿。这个新生命睁着明净的眼睛,审视着他的父母,神情依然是那样淡静。马腾在那条虎蛇的颈部咬开一条口子,冲丹落说;“这虎蛇之血,不仅是大补之物,喝了它还会百毒不侵。对于产后虚弱的你来说,简直是无价之宝。快喝吧!”说着,将蛇颈凑到了丹落嘴边。丹落低头饥渴地吸食着蛇血,不经意间,一滴蛇血滴落到了婴儿的嘴边,婴儿伸出灵巧的嫩舌,竟将这滴蛇血舔进了嘴里。夫妇俩见后都露出了爱怜的笑容。马腾轻拍着爱儿,充满歉疚地说;“我们的孩儿跟着我们吃苦了,一落生便迭逢大难。”   “难得他还能存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超儿。”丹落感叹道。   “那我们就叫他马超吧!”   “好,好,他担得起,担得起。”丹落连声赞同。   马腾望着远处的西凉城,坚定地说:“从今天起,我就要发起对董卓的反击,就把超儿的表字叫孟起吧!” 正文 第二章第一节   雪银湖位于松潘草原北部,湖面宽阔,水质清澈,一年四季翻着层层银浪。拉旺部落就聚居在雪银湖南面,以打猎捕鱼为生。一年前,从遥远的西方迁来了一个部落,头人叫强尼,拉旺部落的人就叫他们强尼部落。头人强尼送给了羌王大量的宝石和金银器,羌王便允许他们在雪银湖北岸定居,也以打猎捕鱼为生。拉旺部落的头人拉旺十分豪爽好客,对这个远道而来的部落并不排斥,反正广袤的松潘草原上有的是猎物,而这些人也捕不绝银湖里的鱼,更喝不干银湖里的水。两个部落隔着雪银湖和睦相处。   而这两个部落里的孩子在玩耍嬉戏的同时,免不了在一起比试猎捕的技能和本领。这一天下午,在雪银湖西侧的一个灌木丛前,聚集着二十多位十岁左右的孩子,一半是拉旺部落的,一半是强尼部落的;两个部落的孩子都有各自的首领,强尼部落的孩子王叫莱昂,是强尼头人的侄子;而拉旺部落推选出的首领却是个瘦削的男孩儿。比试在这两个小首领之间进行。   昨天下午,当莱昂得知,拉旺部落推选出的和自己比试本领的是这个瘦弱男孩儿时,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孩子比他整整矮半头,瘦一半儿,年龄也明显比他小一岁左右。莱昂今年整十岁,这孩子至多九岁。这样的年龄差距在孩子们中,就是特别大的。莱昂原想拒绝和对方比试,可又想先胜对方一阵,压一压他们的气势再说。   今早,当莱昂听说,那个男孩儿叫马超,是拉旺头人的外孙,莱昂心中才有些释然:那些孩子们一定是看在头人的面子上,才推举他的。   比试从下午申时开始,第一项是用三股叉叉雪银湖里的游鱼,马超人虽瘦小,身手却十分敏捷,居然十叉十中,这在成人里也是个惊人记录。而莱昂虽然竭尽了全力,也仅仅是十叉九中。马超在比试的第一项上,就给了莱昂一个下马威,使莱昂颜面扫地。莱昂再也不敢小看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第二个比试项目上战胜他,挽回面子。   比试的第二项是射箭,而射箭对于这些生长在草原上以猎捕为生的孩子来说,就像张口吃饭一样,是他们的最基本技能,不仅自小耳濡目染,而且每天都在实战练习,射击的都还是活物。马超和莱昂要比的当然也是射活物,而且,分了三个轮次。   此刻马超和莱昂并肩而站,由北面向灌木丛。马超的左侧都是拉旺部落的孩子,莱昂的右侧都是强尼部落的子弟。马超和莱昂手里都拿着弓箭,背上都背着箭壶,而其余孩子手里则握着鸡蛋大的石子。莱昂张弓搭箭,做好施射的准备后,便喊了一声:“起——!”所有孩子都将手中的石子扔向了灌木丛。一大群鹧鸪立刻飞了起来,莱昂开始飞快地射击,便有鹧鸪从空中纷纷跌落。两个部落的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数着数:“一、二、三……九!”莱昂一口气射落了九只鹧鸪,剩下的不是飞离便是飞落了,现在空中已看不到一只鹧鸪了。   拉旺部落的孩子们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佩服莱昂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射落这么多鹧鸪的即便在成人里也是凤毛麟角,他们不禁有些替马超担心。马超还是那副生就的从容淡定的模样,既没有流露出轻蔑,更没有表现出惊恐。他带头走向了灌木丛南侧。  正文 第二章第二节   这群孩子在灌木丛南侧依照刚才的样子站定,静默了片刻,马超张弓搭箭对准了灌木丛,也喊了声:“起!”孩子们又将手中的石子一起扔向了灌木丛,大群的鹧鸪又飞了起来。马超快速地将箭矢射向空中,弓弦接连发出“铮铮”声,鹧鸪也接连地从空中跌落。孩子们又不约而同地数着数:“一、二、三……八、九——、十!好啊——”数末尾数时,强尼部落孩子们的声音猛地沉落下去,而拉旺部落孩子们的声音一下子高亢了,并都跳着脚地欢呼起来。   接下来的第二轮和第三轮,两人都只射中了八只和六只。这倒不是越往后,两人的准头越差,气力越不济,而是因为经过几次惊扰,飞起来的鹧鸪越来越少,飞离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超仅以第一轮的一箭勉强胜出。   按照双方原先的约定,两人还要比射野兔,可莱昂失去了兴趣。前两项,他都输了,即便后一项赢了,他也是输,况且,他也看出了,马超的射术只在自己之上,绝不在自己之下,今天对方只以一箭胜出,那是因为三轮比赛都是自己先射,占据了先机之故。他还刻意观察了马超的行路和举止动作,发现他异常敏捷,尤其是走路快得像飞。他便预感到,自己在追逐野兔的射猎中,绝赢不了马超。他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自己要想赢马超,只能凭借力气和勇敢。因而,他对已走入灌木丛的马超说;“马超,我们不要比射野兔了。算我输了。”拉旺部落的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而强尼部落的孩子们面露羞恼和不解,怔怔地看着莱昂。莱昂平静地说:“叉鱼和射猎都是雕虫小技,我吃奶的时候就会。要比,比大多数人不敢也不能的。”   “你说吧,比什么?”马超淡定地问。   “你敢到森林里,捕野牛吗?”   孩子们一听,都露出惊恐之色。距雪银湖十多里地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老林,经常有野牛和猛兽出没,即便是成年人到森林里也要成群结伙,而孩子们还从未敢涉足。莱昂一见众人这副表情,不禁有些得意。半年前,他和部落里的三位成年哥哥进林里捕过野牛。那些哥哥见他是小一辈里的翘楚,刻意领他去历练的。因此,他觉得在这一项比拼上,自己是有胜算的。当然,他更盼望马超怯懦,不敢与自己比试这一项,那自己就反败为胜了,为自己部落争了光不说,还稳固了自己在部落孩子们中领袖的地位。但是,马超却平静如常地说:“可以比呀,你说,怎么比?”   莱昂心理掠过一丝失望,为了掩饰这情绪,他故意大声说:“以十日为限,谁能捕到,拉到这里,就算谁赢。”   “能带帮手吗?”马超问。 “当然可以,但不能带比咱们大三岁以上的帮手。”   “那是自然。”马超说着,伸出了手掌,“一言为定!”   莱昂不甘示弱地和马超击掌。 正文 第二章第三节   第二天黄昏,马超独自来到了雪银湖边。落日将湖水镀上了一层金色,湖面上翻卷着层层细浪。马超面对着湖水坐了下来,静静地发呆。这是近一年来,他新增的习惯。他在想象遥远的西凉城的模样。尽管每天晚上,他的妈妈都要给他讲有关西凉城的一切,他仍要根据妈妈的讲述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将西凉城变成人间圣境,让他无比向往。   “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是不是不敢进林子里去,怕里面的猛兽吧?”一个甜美的声音在马超耳畔响起。   马超抬起头,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走了过来。从她雪样的肌肤,深眼窝上,马超一眼就断定,她是强尼部落的,再仔细一想,昨天在那群强尼部落的孩子里,似乎见过她。   马超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冷笑了一下。而事实上,他今天一天,为明早进老林里做好了一切准备。   女孩儿以为自己说中了马超的心思,便坐到他身边,关切地说:“你知道吗?野牛是很凶猛的,老虎都不敢惹牠。如果惹怒了牠,牠会比老虎更难对付。如果你不敢比,可以取消呀!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   “为什么不公平?”马超纳闷地问。   “因为莱昂前些时候,跟部落里的成年哥哥们去林子里捕过野牛,成年哥哥们已将捕野牛的方法和技巧都教给他了,他占了便宜。”女孩儿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知道?”马超淡淡地问,心里却想,他已学会了捕野牛,而我爸爸却将他周身的武功都传给了我,已无可传之功,这算不算也占了便宜,属不属于不公平呢?   “因为他是我哥哥,我自然知道。”女孩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你怎么向着外人,告诉我这些?”马超不解地问。   “我觉得比试较量嘛,最重要的就是公平。”   “他有他的弓箭,我有我的长矛,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手段,没什么不公平的。”马超微笑着说。   “你真自信,怨不得你的技艺样样出众。”   马超腼腆地笑了笑,见对方没有离去的意思,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翠西。你叫马超,对吧?!”   马超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有人还叫你孟起?”   “准确地说,我姓马,名超,字孟起。”   “为什么这么叫?”   “我也不知道,我是汉人,汉人都这么叫。”   “汉人?拉旺部落不是羌人部落吗?”   “是,可我是从西凉城里来的。”   “西凉城在什么地方?远吗?”   “非常远。骑马也要走几天几夜。”   “那里的飞禽走兽多吗?” 正文 第二章第四节   “那里没有飞禽走兽,那里有高大的城墙,漂亮的房子,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商铺,还有茶馆酒肆。”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听不懂。”   “你没见过,当然听不懂。”其实马超也没见过,这些景物也只在他的想象中,镀上了神秘色彩。   “那里没有飞禽走兽,他们吃什么?”   “他们吃粮食,吃自己养的家禽家畜。”   “你说的,我还是不明白。”翠西仍一脸茫然,转了转眼珠,无限神往地问,“有朝一日,你回到西凉城,会邀请我去吗?”   马超犹豫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心说,这女孩儿倒一点儿不见外。   “那我到底应该叫你什么?马超呢还是孟起?”   “你还是叫我马超吧!”马超知道只有周围少数和自己特别亲近的人才叫自己孟起,他不想和这个外部落的女孩儿特别亲近,所以才让她叫自己马超。   “你进林子里的话,带上我吧!”翠西却很想跟他亲近,凑近了他半央求地说。   马超却躲了躲她,冷冷地说:“还是让莱昂带你去吧!他有经验,跟着他安全。”   “不,我想跟着你,你和我一样都没有捕野牛的经验,会互相帮助,各出其力。跟着他,他会装模作样,摆师长的架子。”翠西又凑近了马超,认真地说。   马超一脸坚定地回绝:“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说什么也不会领一个外部落的人一起去捕野牛。那样的话,即便捕上野牛,也会让你们部落的人说我借助了你们的力量,才成功的。”说着,站了起来。   “不会的。捕野牛这么大的猎物,即便是有人帮忙,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这是草原规则。”翠西也站起身,略显激动地辩解。   “那我也不愿意。”马超说着,扭转身,扬长而去。   翌日,天蒙蒙亮,马超便离开了拉旺部落,向雪银湖走去。他的腰上缠着粗绳索,背上背着弓箭和装水、肉干的鹿皮袋,腰间挎着一柄短刀,手里拎着一把锋利的三股叉,步伐矫健,很快来到了雪银湖畔。刚站定不久,就见他表哥多兴领着他的伴当木姆走了过来。多兴比马超大一岁,是拉旺头人最小的孙子,比马超高出半头,也比马超壮实;木姆则比多兴大一岁,是孤儿,却显得比马超还瘦弱,拉旺头人收留他,一直让他陪伴在多兴身边,让他照顾多兴的生活。而事实上,木姆连马超的生活也照顾了。三个人既有着特殊的关系,又是形影不离的伙伴。多兴和木姆的装束基本上与马超相同,只是多兴的腰上没有缠绳索,木姆的腰上却缠满了绳索,没有挎短刀。昨天他们三个人为这次的猎捕偷偷地准备了一天。 正文 第二章第五节   木姆一见马超便盯着他的腰说:“表少爷,你把绳索解下来,我替你缠上吧!你腰里缠着这么重的绳索还怎么捕野兽?”   马超看了一眼木姆臃肿的腰说:“你再替我缠上绳子,还怎么走路?”   “我可以背上这些绳索。”木姆不假思索地回答。   “现在,还用不着你帮我,等到林子里再说吧!”马超说完,带头朝树林走去。   “等一等,等等我!”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三个人扭头一看,见翠西气喘吁吁地跑来,面露得色地说,“我断定,你们一定是在这个时间出发,看来赶得正好。”   多兴和木姆都一脸茫然,马超却有些气恼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了,不带你去吗?!”   “我偏要跟你们一起去。”说着,翠西还拽住了马超的一条胳膊。   “孟起,这是谁呀?”多兴不解地问。   “是莱昂的妹妹。”马超推着翠西的手说。   “那一定是莱昂派来的奸细。”多兴马上断定。   “你才是奸细呢!我是来帮孟起的。”翠西冲多兴瞪起了眼,一副凛不可犯的样子。   听到她叫马超“孟起”,多兴和木姆都显得有些意外,即便在拉旺部落,也只有与马超沾亲的极少数人才这样称呼马超。马超便冲翠西皱起眉头说:“跟你说过了,叫我马超。”   “你让我叫你马超,我偏要叫你孟起。”翠西扬起头,倔强地说。   “那……那我不理你了。”马超无奈地说完,气呼呼地离去。多兴和木姆也不满地白了翠西一眼,跟着马超离开。   马超他们走出一段路后,气恼地发现翠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与他们只相隔一步之地。马超恼火地停下脚步,瞪起眼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干吗还和我说话?”翠西倒理直气壮地反问。   “你……你要是不跟着我们,我……我就不理你了。”马超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跟着你,你就理我了?”翠西摇头晃脑地说,故意气马超。   “谁……谁愿意理你呀?别……别跟着我们,各走各的路。”马超真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对付这个小姑娘了。   “我们现在就是各走各的路。”翠西平静地说。   “那你别跟在我们后面,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多兴忍不住也发了火。   “凭什么?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你们能走,我就不能走?”翠西毫不退让。   “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吗?”多兴眼里冒火地就要往前冲。马超知道多兴脾气火爆,早防着他发怒,因而,不等他冲上前,便拦住他说:“咱们不搭理她,走自己的路,就当她是一股跟在咱们后面的旋风吧!”   “你才是旋风呢!”翠西也瞪起了眼。   多兴还要往前冲,马超却拦住他,尽力把他拉走了。马超也不知为什么,内心里一点儿也不愿有人伤害到翠西。   初春的森林夜晚非常寒冷。马超熟练地搭好了烤肉的木架,将一只刚剥了皮的袍子搭了上去。多兴用火石打着了火,点燃了木架下的干柴。木姆闷着头一言不发,不断地抱来干燥的柴草。他们虽是初次进老林,却都明白,到了夜晚全靠柴火取暖,更靠这些柴火才能避免猛兽的进攻。他们在林里转悠了大半日,别说野牛,就连牛蹄印也未发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