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周家院子   大越朝广安县下辖的下湾村里, 盛夏的傍晚褪去了一天仿佛要将人晒化的燥热, 凉风拂过, 劳作了一天的农家人吃过了晚饭, 难得的坐在屋子外面乘凉, 女人们扎推在一起聊天, 男人们则在一起吹牛打屁, 一声似乎要划破长空的尖叫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是周家二嫂子要生了吧?”有知道的说道。
  
  “没有吧,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难不成早产了?”
  
  “啊, 那就糟了,这早产了可不好养活。”
  
  “嗨,丫头片子好养活的很, 他们屋里那一串丫头片子不是都养活了。”
  
  “你咋就知道人还生丫头?”
  
  “都生了四个丫头了, 这胎肯定还是个丫头,这周老二呀就是没有小子的命, 生的再多也白搭。”
  
  “嘘, 你这话可别当着周二哥的面说, 要不然人还不得跟你拼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口子盼个儿子都快把眼睛盼瞎了”
  
  “我虎呀, 这话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
  
  窸窸窣窣的讨论在这片纳凉的人群中响起, 也有想看热闹的起身向着周家宅子走去。
  
  周家说是宅子, 也就是□□三进的土房,三大间的正屋,两边都有厢房, 盖着乌黑的瓦片, 还圈了院子,在下湾村这样大多数都是两三间土屋遮身的村庄里,这样的屋子已经算得上顶顶气派了。
  
  周家院子里,西厢房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位憔悴无比的妇女躺在床上,除了鼓鼓的肚子,那干瘦的四肢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孕妇。
  
  “周二嫂子,加把劲呀,羊水已经破了,加把劲就能生个小子了。”接生婆看妇女渐渐萎靡下去的样子,心里一慌,忙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接生婆说的生个小子给了妇女动力,她便真的睁开眼睛,使起劲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时传出一声闷哼。
  
  炕边站着两个女孩,都枯瘦弱小的很,看着也就五六岁左右,她们眼含热泪,其中一个大点儿的不停的给妇女擦额头上的汗。
  
  房间门口,一位瘸腿的男子听着闷哼声心里早已慌成一片,他拖着不利索的腿恍然不自知的在门口转圈。
  
  屋里的闷哼一声比一声催人,这时产婆跑出来,一脸焦急的对瘸腿男子说道:“周二哥,这二嫂生的艰难,看着像是不大好,你最好还是请个大夫。”
  
  “不大好?艳娘!”瘸腿男子听产婆这么说,脸上顿时白了一片,他也顾不得男人不得进产房的习俗,拖着瘸腿跑进了产房,看着闭着眼睛脸色一片灰败的妻子,周收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艳娘,睁开眼睛,加把劲儿!”
  
  “收哥....”,王艳费力的睁开眼睛,喘息几声:“我怕是不成了....,你以后带着几个丫头好好过,给她们找个像样的婆家,然后再找个人给你生儿子吧。”
  
  “艳娘,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请大夫,这就去请,往后咱们再也不生了,不管有没有儿子,都没有你重要。”
  
  周收男子把脸上的眼泪一抹,拜托了产婆,又对床边的两个女孩儿说道:“大丫,三丫,你们去隔壁二奶奶家 ,让二奶奶煮两个鸡蛋,端来给你娘吃了,然后让二奶奶再杀只鸡,等我回来再去给钱。”
  
  大丫三丫听了,忙应了跑出去。
  
  周收出了屋子,看着上房,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没地位,但对周老爷子这个父亲他还是抱有一些舔犊之情的,可是如今艳娘都快要熬不过去了,上房里的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就不信这边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收去了上房。
  
  上房的正屋里大家都吃完了饭,这会儿一大家子都坐在一起说话。炕上坐着周老爷子和周母,两人都收拾的干净利索,四十来岁的年纪看着还挺精神,周母旁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晃荡着腿,专心致志的看着她手里的一根镯子,时不时举起手来炫耀一下,眼里的欣喜显而易见。下面坐着周老大两口子,他们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四岁的男孩儿,这会儿正捧着一个鸡蛋吃的津津有味。一个面目俊秀的九岁丫头正就着油灯绣花。
  
  在他们的旁边,周老四正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周母看着小女儿手里的镯子也很欢喜:“幺妹这门亲事算是找着了,看看,谁家能舍得下这么重的聘礼,不说那些布啊什么的 ,三十两的聘礼还加这么值钱的一个镯子,这镯子少说也得值十两银子呢!”
  
  周父抽着烟,没说话。
  
  周老大媳妇李二妹忙出声:“可不是,就说小姑有福气呢,以后嫁去了朱家,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当个少奶奶。”说完隐晦的看了一眼在灯下绣花的女儿,默默盘算着以后得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周幺妹被说的羞红了脸,娇嗔的喊了一句:“大嫂。”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那朱少爷对小姑情深义重,小姑嫁过去以后还不得掉进了蜜罐子里。”李二妹嫁进周家这么多年,将周母的习性摸得透透的,一席话说得周母和周幺妹眉开眼笑。
  
  周老爷子虽然还是不说话,可是眉宇之间还是透着些许喜意。周老大闷着头只顾摆弄手里的竹筐,李二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周老大一眼,这个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看看其他的几个兄弟,周老三在镇上酒楼里跑堂,眼看就要接他老丈人的班,当上二掌柜了。周老四在私塾里读书,今年就要去考秀才了。到时候人家当掌柜的当掌柜,做官的做官,就他们家是土里刨食的,还好大郎也在读书,夫子说下半年就可以去下场试试考童生。
  
  她下意识的忽视了周老二。
  
  这时,周收进了屋子里。
  
  刚刚还其乐融融的一屋子人看见他来,都不说话了,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平时除了必要不和他们碰头的人这时候怎么会进了上房。
  
  周老二忽视掉其他人诧异的神色,直接对周老爷子说道:“爹,艳娘生的不大顺当,我现在就去请大夫,你老给拿点儿银子。”
  
  “什么!”其他人还没说话,周母先炸了:“你们当是生的个什么金宝贝蛋,还要请大夫,家里哪有什么银子,生下一窝丫头片子,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家里就差把耗子洞拔干净填你们屋里那几张嘴了,现在还要银子,想的到美。”
  
  周收望了周母一眼,很快又移开直直的看着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咂摸了一口烟,“你媳妇儿真的很严重?”
  
  周收嗯了一声。
  
  “那就去请吧,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得了周老爷子的肯定,周收眼里这才有点儿喜意,忙不迭的跑去请大夫了。
  
  “死老头子,你上下嘴巴皮子一碰就去请大夫,家里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年下大郎和老四都要去考场,还有幺妹的嫁妆,而且请大夫有什么用,还不是又生一个丫头片子。”周母见周老爷子真的准了,忙破口大骂。
  
  周老爷子拿下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家里有多少家当我比你清楚,那不是一条人命?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清楚。”
  
  周母听了身子一僵:“我能有什么心思,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哼,你对老二的心思我知道,可是你别忘了,那同样也是我儿子。”
  
  “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亏待他了,我的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巴心巴肝的对待一个小妇生的儿子,临了还得不到好,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那个狐媚子,我们这一大家子能入你眼的也就只有那个小妇生的了 ,老大,老三,老四,大妹,幺妹你们命苦啊,没有摊到一个好娘,连带着你们爹都看不上你们。”
  
  “够了 ,在孩子们面前你这都说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嫌害臊。”周老爷子忍无可忍的一声吼,吓得周母住了嘴。
  
  “爹娘,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儿,还让不让人读书了。”周老四抬起俊秀的脸,不满的看着老两口,站起身,抖抖衣裳出去了。
  
  李二妹忙劝了几句,便带着一家子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们住在东厢。两大间还带着一个小间,比周老二那蒸笼似的小单间不知好了多少。
  
  农家一般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点灯的,二丫就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准备烧水洗澡。三郎耐不住,跑出屋子去玩儿了。
  
  李二妹心绪不宁,“你说这回他二婶不会真生个小子吧。”
  
  “二弟家里那么多丫头了,这回也该生个小子了。”周老大闷着声音说道。
  
  “你这榆木脑袋,老二当木匠一年挣得不少,现在都全须全尾上交了,为啥,还不是因为没有儿子,他心里没底,指望着老了的时候侄子们摔盆上坟,再说,他娘留下的财产当时可是过了明路的,这要是有了儿子,他心里能没有想法?”
  
  李二妹这么一说,周老大就不说话了,要是老二一直没有儿子,那么他就会一直为了这个家不会丝毫藏私,可要是有了儿子那就大不一样了,不说以后挣的钱肯定不会全部交上来,就是那过了明路,二娘明着留给老二的财产,说不得都要吐出去。
  
  周老大是长子,以后分家也是他的大头,如果老二真的要他娘留下的财产 ,那不就是从他碗里挖食。
  
  “那咋办?”周老大问。
  
   正文 出生   周颐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泉里, 浑身暖洋洋的, 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他不明白这是在哪里, 发生了车祸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吗?
  
  随即便觉得一股力使劲拉扯着他要把他往下拽, 周颐大惊失色, 下意识的抗拒。
  
  “二嫂子, 再加把劲儿,已经看见头了,快要出来了。”
  
  “艳娘, 加把劲儿,大夫,要不再给艳娘含一点儿人参吧....”
  
  外面吵吵闹闹的, 把周颐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似乎是谁在生孩子,等等?生孩子?周颐顿时如遭雷击, 不会他就是那个要被生出的小鬼吧?那他这算什么?死了重新投胎?还是穿了?他娘的!周颐忍不住狠狠爆了一个粗口, 辛辛苦苦二十几年, 从小学开始一直不要命的努力, 超过了大部分同龄人, 毕业开了小公司, 好不容易把规模做大,开始挣钱了,这他娘的就要重新开始了?
  
  周颐真是欲哭无泪, 难道又要重来一遍?但愿这家人是个富豪或者家里是当官的, 这样他也能免费的捞个官二代或富二代当当。
  
  知道了自己的状况,周颐也就不再挣扎了,免得真把自己捂死在母亲的肚子里,那这好不容易捡来的一条命又要浪费了。
  
  他顺着力道向下滑去。
  
  “哇......”一声不由自主的婴儿啼哭象征着周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生了,是个小子,周二哥,是个小子。”产婆抱着怀里的孩子惊喜的大叫,都是一个村里的,谁不知道周二哥两口子就盼着生个儿子,现在接生了一个小子,待会儿赏钱肯定不会少。
  
  “真的?”周老二上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抱又不敢抱,待他真的确认了是个儿子后,突然哽咽一声哭了出来,“我有后了,我周老二有后了,艳娘,我们生了个儿子。”
  
  王艳听说是个儿子,灰白的脸上漾出一抹笑容,然后便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周颐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拖着,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耳边听见产婆说:“周二哥,看看这孩子,多机灵啊 。”
  
  “是是”周老二这会儿都快高兴傻了,捧着刚出生的孩子仿若稀世珍宝,不敢用一点儿劲儿。
  
  周颐实在撑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争吵声吵醒。
  
  “你真当是生的个金疙瘩呢,先是请大夫花了一两银子,现在还要杀鸡,熬米粥,天啊,你把我老婆子杀了吃了吧,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指着这么点儿鸡蛋卖钱,你不如直接喝我们的血吧。”
  
  “这鸡必须杀,艳娘亏了身子,要喝鸡汤下奶,我一年做木工交给你们的钱起码都有十五两,现在要杀只鸡都不行了?爹,你说句话吧。”周老二掷地有声的说道。他整个人都变了,再也不像从前对家里的事漠不关心,整个人呈现出积极无比的状态,亢奋中带着无穷的希望。
  
  他的这一变化敏锐的人自然察觉到了,周老大两口子站在东厢房外边看着极力争取的周老二,面上一紧,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然,有了儿子的周老二完全不一样了。
  
  “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现在大家都没分家,你挣的钱交到公中那不是应该的,你也不看看你屋里那一串丫头片子,吃啥啥没够,你挣得那点钱还够他们吃的呢!”周幺妹站在周母旁边,听了周老二的话忍不住说道。
  
  “我的丫头还轮不着你来说,你自己不也是个丫头片子。”周老二一改往日忍让的态度,直接呛了回去。
  
  “你....”从未被这样对待的周幺妹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然后便是羞愤难当,她恨恨的看着周老二,不明白这个往日里沉默寡言的二哥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她不明白,自然有看的明白的人。
  
  周老爷子深深的看了周老二一眼,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周母又在旁边哭天抹地起来,“老二,你可得有良心,从小到大我可从未亏待过你,什么和你的几个兄弟不是一样的,你咋能这样说你的妹子。”
  
  周老二不耐烦的看了周母一眼,他以前是因为没儿子,还想着过继一个侄子,这才由着这老虔婆折腾,还真把他当成泥捏的了!
  
  “话不要说的那么好听,您老有没有亏待我大家心里都清楚,我这条腿不就是五岁的时候你硬要我去山上背柴摔断的,明明可以治好,你却挡着不准请大夫,现在这条腿就这么瘸了,六岁就拖着断腿下地,而大哥比我大却可以一直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我想去学木匠你不但不给师傅钱不说,还要人家师傅给工钱,害我差点被撵回来,要不是师傅可怜我传了我几手,只怕也学不来这门手艺。我的那几个丫头天天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谁都有眼睛看的见,做的比谁都多,吃的却比猫食还少,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要我再说下去?”
  
  周老二的话语无比清晰的飘荡在院子里,每说一句,周母的脸就白几分。周老二以前人消极,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一般都只当看不见。周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照常抱怨了几句,却惹来周老二一顿申辩。周母常常说没有亏待周老二,可实际到底是怎样,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以前周老二不说,现在一切摊到阳光底下的时候,周母的脸皮就遮不住了,尤其是院子外面还围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
  
  “你个小妇养的....”周母被扒了面子,索性破口大骂。
  
  “大娘,你说话还是要小心一些,我娘也是爹明媒正娶上了族谱的,是平妻,和你一样,如果你硬要说我是小妇养的,那大哥三弟他们都一样!”
  
  “你....你....”周母被气的指着周老二直哆嗦。
  
  “老二,你怎么可以这么和你大娘说话!”周老爷子看着院子外面围着那么多的人,而周老二还把那些事情扯出来非常不满,周老爷子爱面子,现在周老二扬了这些家丑,让他觉得丢了脸。
  
  “爹,我要杀鸡你给个准话吧。”周老二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和周老爷子啰嗦,直接说道。
  
  周老爷子不满的看了周老二一眼,挥了挥手:“自己去抓吧。”
  
  周老二点点头,便直接打开鸡圈抓鸡去了。
  
  周母还想再闹,直接被周老爷子一个眼神瞪回去:“你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
  
  在周老爷子严厉的目光中,周母不敢出声了,她小声的嘟嘟囔囔,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话。
  
  周颐听了半天,终于放下心来,他要做富二代或官二代的希望落空了,不光是没做成富二代或官二代,现在还沦落到一个不知什么朝代的古代,更倒霉的是还成了一个农家小子。
  
  周颐可以想象以后的日子是如何水深火热。而且这个小小的农家院子似乎也不简单,奶奶不是亲奶奶,他爹在这个院子里势单力薄,还好爹立得住,不然更得遭罪了。
  
  悠悠的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轻轻摸他的脸。
  
  “五丫,别摸弟弟,他皮肤弱,小心给刮伤了。”
  
  周颐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他面前齐齐的站着四个小人,跟阶梯似的一个比一个高一点儿。
  
  见他睁开了眼睛,最高的那个高兴的说道:“娘,你看弟弟睁眼了,看着可机灵了!”
  
  一声轻笑传来,周颐便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拥在了怀中,这熟悉的气味让他下意识的放松了身子,咧了咧嘴。
  
  “弟弟笑了,娘,你看,弟弟笑了。”
  
  床边的几个小女孩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
  
  “嘘,小声一点儿,别吓着了你弟弟。”柔和的声音响起,周颐迷迷糊糊的想,这个便宜娘的声音还真好听。
  
  “哦,好。”最小的那个小女孩便眨着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艳娘,你觉得怎么样?”这时周老二走了进来,见了王艳怀里的周颐,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大大的笑容。
  
  “孩子吃了吗?”周老二的声音非常轻柔。
  
  “嗯。上午的时候喂过一顿了。”
  
  周颐听的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进食了?略一想,好像在梦中做梦喝了一大瓶牛奶,然后肚子就舒服了。周颐一囧,莫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吃了奶吧。
  
  “那就好,吃过了就好,咱这儿子可真机灵。”周老二看着转着眼珠子的周颐是越看越喜欢,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摸了一下。
  
  “你那手糙的很,别把儿子脸刮破了。”周颐的娘轻柔的说了一句。
  
  周老二讪讪的笑了笑,“是,我不摸了。”
  
  “这一连几天都喝鸡汤,大娘那边还指不定怎么不舒服呢!几个丫头也被找着由头骂了好几顿。”王艳长叹一声。
  
  周老二看着站在炕边的几个女儿,看着他们枯黄的脸颊,以往因为没有儿子而隐藏的父爱这会儿也爆发出来了。
  
  “爹以前忽视你们了,不过女孩子多做点儿活没什么,大奶奶要是骂你们,你们就只当没有听见,要是打你们,就和我说,要是吃饭的时候在分的比别人少,你们就闹,我为你们出气。”
  
  周颐在心里给便宜爹点了赞,虽然重男轻女,但还是有点父亲的担当。
  
  几个女孩儿何曾见过周老二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她们说过话,当即一个个哭了出来,只有最小的六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着姐姐们哭,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正文 四年后   四年后。
  
  “六郎, 吃饭了.....”
  
  “哦, 娘, 就来!”周颐躺在稻草堆上晒着太阳,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 听见王艳喊他的声音。
  
  他利索的从草堆里翻下身, 迈着小短腿朝他娘跑去, 头上一根冲天炮随着身体的跑动一颤一颤的。
  
  王艳在周颐刚刚近身的时候就一把把他抱住了,“你又去哪里了,你姐姐们也没看见, 五郎还哭着找你玩呢!”
  
  周颐翻一个白眼,他好歹也是个大人灵魂,实在提不起兴趣和一群小鬼玩过家家的游戏。特别是这个五郎, 大名周德, 是他四叔家的孩子,比周颐只大一个月, 经常喜欢拖着鼻涕粘着他。
  
  “我在草垛里睡着了。”周颐抱着母亲的脖子, 软软的说了一句。前辈子不知道什么是母爱, 今生倒是体验充分了, 王艳为人温和有耐性, 充满了母性光辉, 也许是心理年龄跟着身体年龄走了,周颐也真像个四岁的小孩向着母亲撒娇。
  
  王艳听着儿子软软的稚嫩嗓音,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哪里还在乎到其他。她摸了摸周颐脸上在草垛上扎出来的印子:“以后别再草堆上睡觉了, 你看看脸上全是印儿,要是把脸刮花就不好了。”
  
  “好,娘,我听你的。”周颐咧着嘴答应的无比爽快。王艳伸手点了点周颐的额头,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个儿子随了谁,从小就表现的比同龄人聪明一大截,小时候不哭不闹,长大了也爱干净的很,经常喜欢发呆,也不知道他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艳抱着周颐进了正房,里面已经在摆饭了,今天正好轮到二房做家务。王艳一整天都带着几个女儿忙活,现在饭摆上桌才终于有了歇口气的时候。
  
  桌子摆了两张,男眷坐在上桌,女眷坐在下桌。
  
  上桌依次坐着周老爷子,周老大,周老四,周颐的爹周老二在外做木匠活没有回家,周老三一家住在镇上。除了他们三个,孙子辈的还有周老大的儿子大郎周杨,已经十五岁了,和周老四一样在镇上读书,他弟弟三郎周淳,今年七岁,古人讲究七岁大防,所以周家的规矩就是男孩儿一旦满了七岁,就不能再和女眷一起吃饭了。
  
  下面这一桌就热闹了,周母为首,她的下首坐着周颐的大伯母李二妹,身边是她唯一的女儿二丫周淑,今年12岁。
  
  然后是王艳带着一大串孩子,大丫周贞十三岁,三丫周贤11岁,五丫周静8岁,六丫周洁6岁,还有就是周颐了,今年4岁。
  
  对面是四伯母带着两个男孩儿,五郎周德和周颐同岁,比他大一个月,然后是才两岁的七郎周文,现在正被四伯母郑莹抱在怀里。
  
  这还是周颐三叔一家没有回来的结果,不然这么多郎和丫里面还要在加一串,没到这个时候,周颐就忍不住感概计划生育真是个好东西。
  
  上桌拢共就五个人,自然可以宽宽松松的吃饭。而下面这一桌就惨了,这么多人,又有很多小鬼,每次吃饭都像打仗似的,不是你碰了我的碗,就是他夹得菜多了一些,然后再来个二重奏或是三重奏,再加上周母的呵斥声和几个婶子的话语,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周家下桌的主食都是由周母事先分配,主食一般是苞米面混着高粱,或者是粗面做的馒头,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农忙的时候饭桌上才会出现大米,细面。中间摆了共四样菜,一大盆豆腐白菜汤,一大盘土豆丝,一大盘豆角里面混了几片猪肉,然后是一盘腌制的野菜。
  
  周颐来到这个朝代四年,也不知道历史到底叉到哪里去了。周颐细细观察了下,发觉和历史上的明朝差不多,饮食文化,货币制度都大差不差。其余的周颐也不知道了,毕竟他也不是学历史的。
  
  所有人做好,齐刷刷看着周母手里的饭勺,这时候,周母就像一个掌握千军万马的将军,她手里的饭勺就是令牌,看谁顺眼就给多一些,其他人都大差不差,但是对于周颐他们一家,周母就恨不得数着饭粒了,生怕多给了一粒。
  
  一场饭分配下来,周颐的几个姐姐只有其他人的一半,当然,周颐的饭周母是不敢克扣的,要是周母敢少给了周颐一丁点儿,平时闷不吭声的王艳保准会闹起来,然后被周老二知道了,那就不得了了,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周颐看着几个姐姐堪堪平了的饭碗,眼珠一转,对周母说道:“大奶奶,再给我一点儿吧,今天我饿的狠了呢!”
  
  周母一听,嘴角抽了抽,脸色冷下来:“你这么小一个人吃得了多少,回头又浪费了!”
  
  “不会浪费的,我保证吃的干干净净,我真的饿了,大奶奶!”周颐眨巴着眼睛看着周母。
  
  “娘,要不你再给六郎一点儿吧,要不他爹不在家,把六郎真的饿出了一个好歹,他爹回来了我可怎么交代!”王艳怕周颐是真的饿了,也出声说道,平时一些事情她都可以做到不争不抢,但只要事关唯一的儿子,王艳就会表现出超常的战斗力。
  
  周母气的嘴唇哆嗦了两下,赌气似的舀了一大勺饭在周颐的碗里,嘴里还说着:“吃吃吃,个个都属耗子的,这个家迟早得被你们吃垮。”
  
  得到了一大勺饭,被周母骂几句,周颐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无所谓啦,只要得到实际的好处就行了。
  
  周母一时冲动给周颐的饭多了,回过神来后又后悔了,可是又不好再要回来,只好耷拉着脸老大不高兴的说了一句吃饭。
  
  所有人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周母的话音刚落,桌子上就筷子齐飞,所有人第一目标就是豆角里的那几片肉。
  
  王艳平时娴静,这时候为了能让周颐吃上肉,也就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对着豆角就是一筷子,夹起来后放在碗里才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三片肉。
  
  王艳心里暗喜,将肉全部夹给了周颐,又将豆角分给了几个女儿,这豆角里面放了肉,是最有油水的,给几个女儿润润肠胃也好。
  
  一瞬间,一盘豆角就光了。周颐则自己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看几个姐姐也快手快脚的夹到了菜,这才放下心。
  
  他留了一片肉在碗里,将其他两片肉分给了几个姐姐,大姐给几个妹妹一人分了一点儿,然后又将剩下的夹给了周颐。
  
  “六郎快吃,我们有这些就够了。”大丫轻声对周颐说道。
  
  “大姐你们吃吧,我今天掏了鸟蛋烤了吃了,这会儿不是太想吃肉,你们要是不吃 ,我就扔了”周颐索性用小孩子的专用手段—胡搅蛮缠。
  
  大姐看了一眼王艳,王艳摸了摸周颐的头:“你弟弟给你们的,你们就吃吧。”
  
  六丫早就看着周颐碗里的肉直流口水了,这会儿得到了王艳的允许,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将半块肉含进嘴里,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见一般的肉都进了二房一家,周母脸上更不好看,心里恨不得将几个小兔崽子碾死。周颐四婶怀里抱着七郎,夹肉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快了,所以他一块都没有捞到,五郎周德见自己没有吃到肉,立马就哭了起来。
  
  “我要吃肉,娘,我要吃肉,奶,我要吃肉.....呜呜呜呜!”五郎张开嘴大声嚎叫。
  
  坐在郑莹怀里的七郎本来在安静的吃着饭,见哥哥哭了,也跟着凑热闹似的哭了起来,不过就是干打雷不下雨。
  
  “吃肉吃肉,那肉都叫别人吃完了,你再嚎也没有了,要不直接在我身上割了肉给你们吃吧!”周母气冲冲的,暗恨四媳妇儿没有用,肉全被那小妇养的抢走了,连带她的亲孙子也吃不上肉。所以说话故意刺二房一家。
  
  周颐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周母的阴阳怪气,也不回话只顾闷头吃饭,四婶求救的看向王艳:“他二婶,要不你给五郎一点儿肉吧,你看这孩子这么哭也不是办法。”
  
  王艳面色为难,她再贤淑,也不会把自己儿子碗里的肉给别人。这家里就他们二房不是周母的亲身骨肉,对几个孩子刻薄极了,周母背地里给她的亲孙子开小灶都被她撞见了好几回,还有四叔大郎每次在镇上回来买的那些东西,她的几个孩子可一丁点儿也没见着。
  
  周颐听着四婶像他娘要肉,直接将碗里的肉夹起,啊呜一口全吃进了嘴里,边嚼边想,堕落啊堕落!竟然沦落到和一个四岁孩子抢肉吃的地步了。
  
  王艳见周颐把肉全吃了,忙说:“四婶你看,我们这儿也没肉了。”
  
  郑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哄着五郎。
  
  吃到后面,周颐故意留了半碗饭:“大姐,你们把这些饭分了吧,我吃饱了。”
  
  几个丫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大丫笑着摸了摸周颐的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弟弟是专门给她们留的,她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明白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家里有兄弟撑腰和没有兄弟完全就是两回事。
  
  以前没有弟弟的时候,爹除了做木匠什么都不管,娘也是闷闷不乐,他们被打了骂了也是白挨。可是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爹和娘完全变了,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受到欺负的时候爹娘也会为她们出面。
  
   正文 挨打   现在并不是农忙时节, 这顿饭既算午饭也算晚饭, 吃完了就只能等着明天了。一大家子吃完了饭, 王艳带着几个女儿收拾厨房。
  
  周母站在一边紧紧的盯着, 生怕她们从厨房拿走了一丁点儿东西, 三丫周贤烧火, 大丫洗碗, 王艳忙着喂猪,五丫周静则负责喂鸡,六丫周洁也要忙着扫地, 周颐跟着五丫喂鸡,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三丫的哭声,周颐心里一紧, 忙向厨房跑去。
  
  一进厨房, 只见周母正拿着扫帚使劲打着三丫,大丫则把三丫护着, 姐妹两个边哭边抖。
  
  这个死老婆子, 他从未见过如此讨人嫌的老女人。可恨的是他现在短手短脚的, 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心急, 直接跑上去挡在了两个姐姐身前。
  
  周母狰狞着脸, 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的,硬生生给了周颐一下,扫帚落在了他脸上。
  
  “哇........!!!”虽然很不耻, 但周颐还是张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回过神来的周母也傻眼了,她知道二房里几个丫头平时怎么欺负都没事,但只要碰到周颐这个宝贝疙瘩,老二两口子就会炸锅。
  
  “弟弟,弟弟....”大丫看周颐脸上被扫帚打出了红印子,忙把他搂到怀里,“大奶奶,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我弟弟,我爹娘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儿子,他要是有啥事,我爹娘咋办....”
  
  “呜呜呜...大奶奶要打死我们姐弟...”二丫也跟着哭了起来,三姐弟抱头痛哭。
  
  “你个丫崽子可不要乱说,是他自己跑来的,我可没想打他。”
  
  “呜呜呜,好疼啊,疼死我了.....”周颐哭的一抽一抽的,还翻着白眼,眼看就要厥过去了。
  
  这可吓坏了周母,要是周颐真出了什么事,老二两口子还不得把他剥了吃了!
  
  “六郎,六郎...”王艳喂猪回来听见厨房里周颐的哭声,顿时丢下了手里的木桶,慌忙的跑到厨房,一见周颐的样子,顿时心碎了两半。扑到在周颐身上,“六郎,你咋样,有没有事啊.不要吓娘啊...”
  
  周颐抱着王艳哭的气若游丝,“大....奶奶打我...好疼啊...娘,好疼 啊,大奶奶还打大姐二姐。呜呜呜......”
  
  王艳被周颐哭的心一抽一抽的,她仔细看了儿子的面颊,发现除了有点印子外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然后把几个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站起来直直的看着周母。
  
  厨房里这么大动静,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李二妹和郑莹带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厨房门口围观。
  
  周母被王艳的眼神看的一缩,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句:“看啥,你还有脸了是吧,你看看你的几个崽子,都要把房顶嚎塌了,让别人看笑话。”
  
  “看不看 笑话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六郎这么小的孩子,他是哪里招惹到大娘您了,值得您下这样的狠手!六郎虽然不是您亲生的,可他还是爹的亲孙子,您就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王艳和平时判若两人,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
  
  “我咋了,我教训那两个丫崽子,他自己跑来硬要挡在跟前,这是他自己找打。”周母哼了一声,越说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越来越大。
  
  周颐抱着王艳的腿,抽抽噎噎的说道:“娘,为啥大奶奶不打淑姐姐她们啊,是不是因为姐姐们不该干活啊,我看淑姐姐都不做活的,那以后叫姐姐们也别做了吧,做了还要挨打,好疼的!”周家的家务虽然是轮流来做,可是大伯母李二妹把周淑看的非常重,平时只叫她做些绣花的活计,她自己则常常使唤周颐几个姐姐,王艳一直认为女孩儿做点儿家务没什么,所以也不阻挡。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个家里谁都可以使唤几个姐姐,四婶郑莹也是一样,她本来就长得瘦弱,轮到她的时候,一大半的活计都是几个姐姐做的。
  
  王艳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一顿,抬眼看了看站在大嫂旁边亭亭玉立的周淑,因为从未出去晒过太阳,面皮白净无比,一双手也白皙柔软,再加上刻意的打扮,看着十分可人。再看看自己的几个丫头,虽然面貌不错,但头发枯黄,面色发黑,一双手也粗糙无比。这样鲜明的对比让王艳的心里刺疼了一下,她是不是太忽视自己的几个女儿了?
  
  周颐看着王艳恍然的神色,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哭了,躲在她身后不再说话。
  
  王艳恍惚了一阵,下意识的将两个女儿挡的更严实,“大娘,那您老为啥要打大丫和三丫,她们都是大姑娘了,过两年就要说人家,你这样青红皂白一顿打,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样想几个丫头呢!”
  
  “哟呵”周母怪叫出声:“你个小娼妇还教训起我来了,我打几个丫崽子自然是她们做的不对,一个个吃啥啥没够,做啥啥不行,我再不教训教训她们,都要上房揭瓦了!”
  
  周颐躲在王艳身后不屑的撇撇嘴,怎么不见你教训你的几个亲孙子。
  
  本以为周母这样说了,凭着王艳息事宁人的性子,她就不会再说话了,可是今天周母打了周颐着实惹恼了她,再加上自己女儿和大房家的对比,瞬间让王艳扎了心,“大娘,我的几个女儿是怎样的性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干的最多,吃的最少,也怪我们当爹娘的不争气,您老看不过我们,我的几个孩子自然也入不了您老的眼,大家都是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也就不在您老面前扎眼了,大丫三丫,活干完了就跟我回屋,免得我们碍了别人的眼。”王艳这几句话说的不硬不软,周颐忍不住在心里为老娘的威武鼓掌。
  
  王艳带着几个孩子出了厨房的时候,周母被王艳噼里啪啦一顿话震的才回过神来,顿时哭天抢地起来:“我的个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瞧瞧吧,劈死这黑了心肝儿的玩意儿吧,做媳妇儿的竟然教训起婆婆来了,我的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哭的波澜起伏,一唱三叹。
  
  “娘,别哭了....”李二妹和郑莹上前扶住周母。
  
  周母眼里闪过怨毒,嘴里还在叫着:“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啊,我对她们巴心巴肝的,谁想到人家却这样挤兑我这糟老婆子啊,死老头子也只记得那狐媚子,老大,老三,老四,你们投错了胎啊,要是投到你们爹心心念念记挂的人肚子里 ,哪里会不被你们爹看在眼里哟!!!”
  
  周颐听着周母的哭诉,对她胡搅蛮缠的本事也实在是服了。周颐的亲奶奶和周老爷子具体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年周老爷子出去跟着别人跑商,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而且女子还有身孕了。
  
  那女子自然就是周颐的亲奶奶了,说是一个富商的女儿,家里糟了横祸,就剩下她一个人,被周老爷子碰见了,两人就好上了。
  
  周颐的奶奶生下了周老二,在周老二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来周家的时候带了五百两银子,弥留之际,叫了周家所有宗亲,逼着周老爷子亲自写下文书,文书里明确写了她死后,三百两银子给周老爷子安置家业,二百两银子留给周老二。
  
  周颐摸摸下巴,他猜测着周老爷子或许对他奶奶是真的有情义,不然周母也不会提到他亲奶奶就炸,而且她还时不时的拿出来刺一刺周老爷子,说他如何没有良心,自己在家给他生儿育女,周老爷子却在外面勾勾搭搭之类的,而周老爷子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对不住周母,还是图个安静,一般周母这样说的时候,周老爷子就不说话了,一些事情也会很快妥协。
  
  老辈儿的事情周颐不好说,要按周颐前生的那个世界,站在周母的立场,周老爷子绝对的渣男一个,可这是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而且周颐的亲奶奶还带来了巨款,周家现在能住的起这样的大宅子,买了三十多亩的田地,都是周颐的亲奶奶带来的,而周家除了他们二房,谁都没有一丝感激之心,周母一边骂着周颐的奶奶,一边又享受着她带来的好处,这跟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有什么区别?
  
  要是按照这个世界的习俗,女子的嫁妆是女子的单独财产,死后是可以完全留给自己后人的。
  
  要是这样算的话,这宅子,这地,都是他们二房的,当然,周颐也知道这样不现实,要是周老二真这样做了,肯定会被按上一个不孝不悌的名声,那以后就没法混了。
  
  但周颐奶奶明确指的留给周老二的二百两银子,却名正言顺属于他们二房,可至今连毛也没有看见一根。
  
   正文 桑葚   王艳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屋子, 找药膏给周颐细细的涂上, 边涂边心疼道:“你个傻孩子, 干啥要往你大奶奶身边凑, 你看看小脸刮得。”
  
  周颐撇撇嘴:“可是打奶奶打姐姐们..., 打的可狠了。”
  
  王艳摸摸儿子的头, 一面为孩子这么维护家人感到欣慰, 另一面又觉得儿子为了女儿挨打实在不值得。
  
  周颐看王艳的神色也不再多说,别说古时候了,就是现代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普遍存在, 其实周颐爹娘两口子还算好的了,在这个女儿注定是别人家的思想的古代,村子里许多家里贫穷的人会直接将女孩卖给人伢子, 或者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周老二两口子再怎么样也没有动过卖女儿的念头。
  
  大丫、三丫、五丫、六丫站成一排, 大丫和三丫都忐忑的看着王艳,弟弟为了他们挨了打, 她们生怕王艳骂她们。
  
  王艳看着面前面色枯黄的四个女儿, 再想到大房家里亭亭玉立的周淑, 心里一软, 叹了一口气, 心软了几分:“这次就算了, 以后再不能弟弟为你们挨打了,知道吗,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以后你们就算嫁人了, 弟弟也会是你们的依靠....”
  
  “知道了,娘。”大丫忙应了一声,她年纪大,因为是第一个孩子,还是得到了王艳和周老二几分关注的,所以性子也爽利一些,见弟弟这么维护她们,心里觉得热乎乎的,答应的真心实意。
  
  三丫暗地里撇了撇嘴。
  
  王艳叮嘱了她们一番,就出去忙活了。大丫带着几个妹妹还要出去割猪草,周颐不想闷在院子里,便也跟着出去放风。
  
  下湾村地理位置很不错,所属的南元的府城是大越朝南边最繁华的城市,人杰地灵,经济发达,广安县的繁荣在南元府城下属区县里排在前列,而下湾村离镇上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离广安县也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村子依山傍水,而且还有官道经过村口,下湾村的村民们平时赶个集或是打个短工都很方便,总体来说,只要不遇上战争或是灾年,村子里的人虽然发不了财,但吃个肚饱还是很容易的。
  
  周颐躺在小河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天上的白云。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奇妙的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在现代一些人为了养生,提倡吃粗粮,要是那些人穿到这里保证会满足心愿。
  
  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业余生活除了跟一群小屁孩扮家家就没了,匮乏的很。
  
  “哎,无聊啊...”周颐吐出嘴巴里的狗尾巴草,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到这里唯一的安慰就是补全前世没有感受到的父母爱了吧。
  
  “弟弟,弟弟,吃桑葚....”六岁的六丫双手捧着一大把黑乎乎的桑葚,跑到周颐跟前。
  
  “四姐,你在哪儿找的?”熟了的桑葚黑里透红,吃到嘴里又水又甜,是村子里孩子最好的零嘴,常常还等不到真正的成熟就被一群熊孩子霍霍光了。
  
  “那边...”六丫指着河的另一边。周颐拍拍屁股站起来:“走,我也去看看。”不怪他贪嘴,这个时代可没有摆在超市里种类繁多的水果,一些农家有几棵果树,也会拿到集市上去换钱。
  
  六丫将手里的桑葚给周颐一半,然后带他向摘桑葚的地方走去。大丫带着三丫五丫在山脚下割猪草。
  
  见他们还在往山上走,忙出声喊:“六丫,你带着六郎去哪儿?别去山上,就在这里。”
  
  “大姐,我们不去山上,就在这里摘桑葚。”周颐已经看见桑椹树了,难怪没被人发现,原来是藏在一大株灌木里面,这树又长的矮小,这才幸免于难。
  
  周颐左右看看,跑到河边摘了几片荷叶,把桑葚摘得干干净净,用荷叶包了起来。
  
  “大姐,看...”六丫兴奋的打开荷叶,把桑葚摊在几个姐姐面前显摆。
  
  “桑葚!”五丫惊喜的叫出声。
  
  “你们几个吃了吧,待会儿把嘴巴擦干净,不然回去又要被大奶奶念叨了。”大丫嘱咐弟弟妹妹。
  
   正文 爹回来啦   五丫和六丫忙点头, 欢呼一声津津有味吃起来。
  
  “大姐, 二姐你们也吃。”周颐对这几个姐姐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虽然极力融入这个时代, 但还是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但对这几个女孩, 他是抱着怜惜的,要是在现代,这样年龄的女孩谁不是家里的小公主。
  
  “我不喜欢这个味儿, 六郎你自己吃吧。”大丫柔柔的说道,她的性格和王艳很像,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很有大姐姐的担当, 这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女孩,几个姐姐中, 大丫也是和周颐最亲近的。
  
  “哼, 大姐不吃我吃。”三丫突然伸出手, 一把将周颐手里的桑葚全部拿了过去。
  
  “三丫...”大丫不赞同的看着 三丫。五丫和六丫也被三丫这举动惊到了。
  
  “看啥, 难道我不应该吃, 凭啥家里的东西都应该给他一个人, 爹娘也只把他一个人放在眼里,我们几个就要吃不饱穿不暖....”二丫被几人这样看着,反而情绪激动起来 , 她面色泛红, 这几句话似乎是从她心底呐喊出来。
  
  “三丫,你咋能这样说,六郎是我们的弟弟啊,他是男孩子,自然和我们不一样....”大丫震惊的看着三丫,不明白三丫怎么会突然发疯。
  
  “男孩子咋了,我们就不是爹娘的孩子了,凭啥我们就应该遭罪,而他就可以像个少爷一样啥都不做,无论是啥好吃的还是穿的爹娘都只会想到他....”三丫几乎喊了起来。
  
  五丫和六丫这会儿连桑葚都不敢吃了,都长着小嘴看着突然爆发的二姐。
  
  “你咋能这样说六郎,六郎是儿子,他以后是要给爹娘养老送终的,而我们长大后就会嫁人,会成为别人家的人,六郎是我们的娘家兄弟,也会是我们的依靠....”大丫这会儿罕见的没有了温柔神色,郑重的说道。
  
  “谁稀罕他当靠山.....”三丫尖叫出声。
  
  “三丫”
  
  “二姐”五丫和六丫也齐齐出声。
  
  从三丫抢过他手里的桑葚时,周颐从头到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脸色冷了下来,三丫心思最多,平时干活也最会偷闲,和他也不怎么亲近,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三丫心里已经埋了一座活火山,对他的成见已有了如此之深。
  
  其实周颐能理解三丫的想法,她自己一天到晚到晚的干活,吃不好穿不好,爹娘也不重视,而家里却有一个受尽万般宠爱的弟弟,这样强烈的对比难免会让人不平衡。要是放在现代,这样的父母肯定会受万人唾弃。
  
  但这是古代,女孩不受重视,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在许多女孩被卖被赶出家的情况下,周颐的几个姐姐已经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而且周颐也在尽自己的力量帮助这几个女孩儿。
  
  周颐承认这样的时代对女孩子很不公平,可他还没天真到为了几个姐姐去对抗整个大环境,他只会尽自己的力量,以后尽量让自己几个姐姐在限定的环境内生活的平安喜乐。帮她们找个好人家,做她们的后盾。
  
  可是三丫不领情,周颐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圣母心态,随便吧,以后远着三丫就行了。
  
  大丫却被三丫气着了:“三丫,你咋能这么说,六郎对我们还不好吗?他这么小就知道护着我们了,每次吃饭会故意把菜和饭分给我们,今天还为我们挨了打,你看看家里其他几个男孩儿,谁会这么对姐妹的?再说,没有弟弟的时候,你不是不知道家里是怎样的,那些人背地里都嘲笑爹娘没有儿子,以后连传宗接代的都没有,就算为了爹娘,你也不能这么想啊!”
  
  “我为啥要为他们想,他们没把我看在眼里,不把我当亲生的,我为啥要亲近他们?”不知道三丫今天是吃了什么激素,好像要把心里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你.....”大丫气的直哆嗦,她从不知道这个妹妹是这么想的,竟然连爹娘都恨上了。
  
  五丫和六丫早被这一幕弄蒙了,六丫害怕的红了眼圈,怯怯的叫了声:“大姐,二姐....”她最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姐,你不把我当弟弟也没啥,不过你刚才说的话不要对爹娘说起,毕竟他们养育了你一场,在某些方面可能不周到,但至少也把你养到这么大了,让你有饭吃有衣穿,村里其他女孩儿的命运你也清楚,你想想,要是你也落到了那步田地,你还机会在这里抱怨吗?”周颐定定的看着三丫,面色平静的说道。
  
  三丫被周颐这么看着,身子一缩,想到村子里那些女孩儿的命运,去年冬天和她一样大的小红做童养媳的时候被打的遍体鳞伤,生病没得到照顾直接死了,然后被一张破席卷着扔在了后山上。想到这里,三丫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她发现她一直嫉恨的不懂事的弟弟突然有了另一面,让她看不懂,冷风一吹,三丫冷静下来后才觉得害怕,不管怎样,今天的这些话落到了爹娘耳朵里,恐怕没有她的好果子吃。还有这个弟弟,他平静无波的眼眸成熟的让她害怕.....
  
  三丫咬了咬嘴唇,倔强的不肯说话。
  
  周颐心里划过一阵失望,算了,以后就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吧,希望三丫自己以后能想清楚。
  
  大丫叹了一口气:“今天三丫的话不可以和别人说知道吗?”她到底还是心善,对弟弟妹妹嘱咐道。
  
  五丫和六丫忙点头。
  
  大丫看向周颐,在大丫眼里,周颐乖巧懂事,爱护家人,但始终是一个孩子,可刚刚他对三丫说的那几句话让大丫恍然,那是一个四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六郎你呢,也不要和爹娘说好不好,你二姐今天是有些脑子犯浑,以后就会好的,你不要往心里去。”要是以前,大丫肯定不会这么说的,可是周颐刚刚几句话已经表明了他懂事的超乎她的想象,所以她为三丫解释了几句,她不想姐弟之间有什么间隙。
  
  “好。”周颐点头答应了。
  
  见他答应,三丫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到底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心思再怎样深,也会害怕。
  
  姐弟几个回去的路上都默默无言。大丫他们都在想刚刚的事情,而周颐却把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和三丫虽然有血缘,但并没有做亲人的缘分,周颐不是一个会强求的人。这会儿他正在思考以后的路该怎样走。
  
  毫无疑问,在古代,想要生活的好,做一个农民是最坏的,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要是生在盛世还好,要是生在乱世或是灾年,那这些社会底层的人一条命犹如草芥,没了也就没了。
  
  周颐不想这样,在古代,站在社会金字塔的自然是士大夫阶层,做了官,不管什么就来了,可官场太累,周颐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而且古代的官员风险也很高,动不动就被罢黜抄家,严重的还会砍脑袋。
  
  周颐啧啧一声,风险太高。
  
  要不还是干回老本行,经商?可是古代商人的的地位比农民还要低下,而且财富也不受保证。
  
  要不还是当地主吧。
  
  现在看来,当地主是最稳妥的了,不愁吃不愁喝,逍遥自在,周颐摸摸下巴,心里决定了就这么干。虽然买地要钱,但周颐相信自己挣到买地的钱还是不会太难的。
  
  姐弟几个回到家里的时候,听见了周老二的声音。
  
  “爹....”周颐见站在院子里的周老二,惊喜的叫出声,对于这个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爹,周颐很有感情。
  
  “六郎。”周老二见到周颐,快步走上前,一把捞起他,将他举起坐在自己的脖子上,古人信奉抱孙不抱子,可周老二只要在家里,他一定比王艳还要宠周颐。
  
  也幸好周颐壳子里是个承认灵魂,不然照着爹娘这么个宠法,妥妥的一个熊孩子。
  
  “爹没在的时候,在家里有没有调皮?”周老二牵着周颐的双手问。
  
  周颐坐在周老二的肩膀上,有这么一瞬间他生出了自己要飞起来的错觉。听周老二这么问,用特欢快的语气回答道:“没有,我可听话了!”
  
  “哈哈哈啊,是吗!”周老二畅快的大笑,就这么把他举着进了屋子。
  
  这时候王艳正忙着给周老二做饭,周母免不了又老大不高兴:“他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回了家里,还要给他开小灶,难道是个啥大爷不成,大郎和老四他们念书这么辛苦,还不是跟着我们一样吃....”
  
  王艳对周母的念叨充耳不闻,真要和周母计较,只怕会被她气死。周老二出去是挣钱了,在主家家里做活,就是个下人,不挨饿就不错了,还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知道周母怎么说的出来。 正文 生辰礼   周老二举着周颐回到屋里, 后面几个丫也跟着。
  
  周老二将周颐放下, 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有四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周老二打开其中一个, 露出白白的麦芽糖。看见糖, 几个丫头顿时眼睛都直了。这个时代糖是稀缺资源, 一斤糖比一斤肉还贵。
  
  六丫还咽了咽口水。周老二将麦芽糖递给周颐一大块, 又给几个女儿各给了一小块。
  
  大丫年岁大了,觉得馋嘴不好“爹,我不用吃这些, 你把我的给六郎吧。”
  
  周颐忙举起手里的糖:“大姐你自己吃吧,我这里已经很多了...”
  
  走老二见周颐知道心疼家人,感到很欣慰, 难得和颜悦色的对几个女儿说到:“你们自己吃吧, 你弟弟还有呢。”
  
  五丫和六丫小小的欢呼一声,万分珍惜的将糖含进了嘴里。就连三丫眼里也露出了几分欣喜。
  
  这时, 王艳端着一碗疙瘩汤走了进来:“我本想说给你下碗面的, 可是大娘不让, 就这么点粗粮疙瘩, 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周老二对周母的性格很清楚, 知道就算是这么一碗粗粮疙瘩只怕王艳也受了不少口舌。
  
  “没事, 我在主家吃了饭的,现在还不是太饿。”
  
  王艳将小桌子放在炕上,又去给周老二盛了点儿酸菜, 这才将周颐搂在怀里坐下来和周老二说话。
  
  “这回咋样, 在主家没有受委屈吧?”王艳看着周老二瘦削的面孔很是心疼。虽然周老二对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是在别人家里做活,待遇又能好到哪儿去。
  
  “还行,这次我去的是县里的杨老爷家,他是一个大善人,对下人也和善,这回还给我额外给了赏钱。”周老二三两下将一碗疙瘩汤呼噜完,喟叹一声说道。
  
  王艳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就怕你在外面吃苦。”王艳和周老二感情一直很好,即便之前生了四个女儿,周老二也一直没有动什么念头,只觉得也许自己命中就该无子。
  
  “你得了多少赏钱?”王艳放下心后,问周老二。
  
  周老二闻言脱下身上的衣服,从衣服里层的褡裢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摊在桌子上打开,里面全是有几块碎银子,还有铜钱。
  
  王艳忙数了数,大吃一惊:“有二两呢!”
  
  “嗯,一两是我的工钱,还有一两是主家看我做的不错给我的赏钱。”周老二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点儿成就感。
  
  “他爹,你他厉害了.”王艳一脸崇拜。
  
  周老二露出笑容:“主要还是这次遇到了好主家。”
  
  “那咱们这银子咋交?”王艳看着手里的银子一脸不舍,虽然挣了二两,可是也只能在手里扣留一点儿。
  
  “就交一两吧。”周老二想了想说道。
  
  “这样行吗?”王艳有些迟疑。
  
  “一两已经是算行情好的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这样大方的主家,要是咱们这次全部交上去了,下次挣得少了,上房那边还会以为我们蒙私了呢!”
  
  周颐听周老二这么说,在心里给他微微鼓了一个掌。不愚孝有担当,懂得爱护家小,还有一门手艺能够挣钱,除了重男轻女以外,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底层男人,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这事你们不要出去传知道吗?”周老二给王艳说了一下,又叮嘱几个孩子。周颐和几个丫忙点头。
  
  “这是我带的一点儿零嘴,你收起来,给孩子们甜甜嘴。”周老二指着桌上几个油纸包说说道。
  
  王艳应了一声,这边刚刚收拾完,一个翠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二叔,爷奶让你去上房呢!
  
  王艳和周老二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来要钱来了!
  
  大丫将门打开,二丫站在门口向里望:“你们一家子大白天的关在屋子里干啥呢?”
  
  “淑妹,没干啥,就是我爹才回来有些累了歇了歇,怕吵着就把门关了。”大丫比二丫还大一岁,可是和亭亭玉立的大丫站在一起一对比,大丫活脱脱就是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
  
  周淑眼睛转了转,也没再多说,只叮嘱了一句:“爷奶等着二叔呢,让二叔快点儿啊!”说完一甩手里的绣帕走了。
  
  周颐明显看见大丫见到周淑手里的绣帕眼神暗了暗。他在心里叹口气,封建糟粕害死人,他已经尽量不动声色的改变爹娘的思想了。至少现在王艳和周老二无论是吃穿都会想到几个女儿,可是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周老二拿了一两银子去上房,周颐当个小跟班缀在后面跟着进了上房。上房里这会儿人倒是挺齐的,周母周老爷子坐在上位,下面坐着周老大一家,周老四手里还是拿着一本书,周颐见他摇头晃脑的,生怕他把脑袋给晃掉了。
  
  周家现在有两人在读书,一个是周老四,一个是大郎,两人都考过了童生,可惜再往上的路似乎遥遥无期。周老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周老爷子甚至连农忙时节都不让他下地,他自己似乎也勤快的很,反正周颐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是手不释卷的,但就是考不上秀才。
  
  四婶也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周老四身边,五郎一件周颐,见要往这边冲,被四婶按住了:“不要闹,要闹的话就去外边。”
  
  五郎撇撇嘴,现在外边有没有小伙伴,有啥好玩的,便安静的坐下了。
  
  “老二,你这次去外面还好吧?”周老爷子抽着旱烟,咂摸了一下说道。
  
  “嗯,还行,爹,这是我这次去外面挣得工钱。”周老二很见机的直接将钱上交了。
  
  周母一看有一两银子,脸上有了些喜意,将钱收了起来,不过一想到这么会挣钱的竟然是周老二,心里的喜意也就没有了。
  
  “这会儿趁你们都在,就说说你们爹过生辰的事情,五十是大寿,一点儿都不能马虎,你们想想这个生辰该咋办吧。”周母看了屋里众人一眼,说道。
  
  “爹五十岁大寿肯定是要大办的,这衣服鞋子出嫁的女儿合该孝敬爹的,到时候让大妹二妹自己商量着办,家里也要办一套过得去的席面,到时候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要请来。”周老大是大哥,他第一个闷声闷气的开口说话。
  
  周母见周老大攀扯两个女儿,面色有些不好看,可这确实是大越朝的风俗,以五十岁为分界线,过的是喜寿,是要大办的,往后每逢过整岁数的生辰,都要大办。只是依照古代这个条件,一般人能活到六十岁就算好了。
  
  而出嫁的女儿在爹过整寿数生辰时,不敢怎样,衣服都要弄一套,不然就会被人说不孝,为人不齿。当然母亲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所以周母也不好说什么。
  
  “你就知道攀扯你的两个妹子,我问的是你们,你们准备咋办?”周母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周老二。
  
  周老二老神在在,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周母的眼光。
  
  “能咋办,反正都是娘当家,您老拿钱出来我们就跑腿呗。”周老大有闷闷的说了一句。他话一说完,就被李二妹捅了一拐子。
  
  周老大不是很明白的看向李二妹。
  
  周母心里一阵气苦,暗恨怎么生下这样蠢的儿子。
  
  周老四两口子全程闷着不说话,周母见周老二一直不吭声,索性直接说道:“除了办酒席之外,你们每家还要给你们爹置办一些东西!”
  
  周颐听了就知道这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置办东西就要银钱,其他几家没有钱,周母肯定会私下给他们钱让他们去买,而他们家肯定没有这个待遇了,周母肯定觉得他们藏私了,想法设法的要把油水榨出来。
  
  “大娘,为了爹面上好看,我们置办东西倒是没啥,可是钱您老得给我们!”周老二这时就不能再不做声了,直接说道。
  
  “老二你这说的是啥话,给你爹置办东西那是你的一番小心,你还要从公中拿钱,这像话吗?”周母厉声说道。
  
  “可是我挣的工钱都交到公中了,要是不给钱我拿啥置办,难道大哥四弟手中还有银钱?”周老二转头问道。
  
  李二妹忙说:“没,没,我们手里哪里有钱,二弟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口子都是土里刨食的,连碎银子都没见到过,哪像二弟是挣大钱的,你手指头随便漏那么一点儿,就能给爹置办一份上好的东西了。”
  
  周母听了李二妹的话,深觉这个大媳妇有用,不像老大那个榆木疙瘩,脑袋就是个棒槌。
  
  郑莹也忙说道:“我和老四就更没用了,啥都指望着家里呢!”
  
  周颐这时天真的话响起:“爹,你是不是挣了大钱啊,大伯母和四婶都说挣不着钱,那不就是要你养了吗?爹,呜呜呜,你太辛苦了,我不要你这么辛苦....”周颐边哭心里冷笑,没用你还有自豪感了啊。
  
  家里除了三十亩地的收成,周老大一家和周老四都没有收入,至于周老三,在镇上当伙计这么多年,不但没见他往家里拿过钱,反而时不时的要从周母手中要钱,说是要去打点关系,好当上掌柜。
  
  可以这么说,周老二一年十几两的银子全都供了这一大家子,要是平常的农家,一年十来两怎么也花不完,可是周家还要供两个书生,只怕除了周老二的工钱,周母还要再往里搭一些。
  
  周颐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他亲奶奶带来五百两银子,修这宅子起码要花五十两,地也要六两银子一亩,家里三十亩地就要花去一百八十两。
  
  再加上周老二四兄弟取媳妇怎么也要花几十两,三百两银子也大概花的七七八八了。再往下去,花的就是他奶奶留给他们二房的银子了。
  
  一大家子扒在周老二身上吸血,还吸出成就感来了?周颐状似天真的哭诉直接将其他几房人的脸面扒了个干干净净。
  
   正文 周老三回家   周颐的话一出口, 屋里其他人就纷纷变了脸色, 周母眼中充满厉色, 寒声道:“你个小兔仔子知道啥, 你大伯在家里种地, 每天累死累活, 你四叔读书那么辛苦, 还不是为了以后家里能有个好前程,你三叔马上就要当上掌柜了,每月拿的月钱都能到三两, 以后这个家里谁不会沾他光...”周母的话不是说给周颐听的,而是说给周老二和周老爷子听的。她平生最恨的就是周颐的亲奶奶,但事实却是她即便再恨, 用的也是人家的嫁妆, 而现在周老二又确实是一大家子里唯一能挣钱的,越心虚就叫嚣的越厉害。
  
  周颐听了撇撇嘴,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抽噎了一下问周老二:“爹, 读书就能给家里带来好前程吗, 那我以后也要读书,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了”, 哼,让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老二早就被周颐说的话弄得心软成了一滩水,软着声音道:“嗯, 以后你也去读书。”
  
  如果说刚刚周颐的孩子话只是让这些人不自在的话, 那么周老二的话就直接让所有人着急了,周颐如果去读书的话,那又是家里的一项大开支,一个书生一年少了五两银子拿不下来,这还只是在镇上读书,越读到后面花费越大,现在周老四读书每年都要花个八九两银子,加上大郎的五两,一年下来就是十五两,周老二的工钱都不够。家里每年的收成除了交税和留足自家吃的,其余的都拿去换钱了,就是这样才勉强拱起两个书生。要是以后真加上周颐,那还不翻了天。
  
  “不行!”周母第一个跳出来:“家里现在都快吃不起饭了,哪里还能供人读书,老大,老二,老四,我给你们每家二钱银子,你们自己看着办,但谁要是敢私下昧下银子....”她的眼睛扫过两个儿媳,李二妹和郑莹忙低下了头。
  
  商量完了事情后,所有人都走了,周母坐在炕上气的肝疼,本想让老二拿出私下藏的钱,没想到竟然被周颐这么个小兔崽子给破坏了,让她不得不拿出钱来,打消周老二送周颐读书的想法。
  
  从头到尾,周老爷子除了问了周老二一句话外,就再也没开过口,全程当自己是透明人,周母看着周老爷子闷声抽烟,气不打一处来:“你就知道抽烟,你咋不看看刚刚我被一个小兔崽子挤兑成啥样了,还有老二,我看对你也就那样了,他在外面挣钱,手里能没留下私房钱?现在说给你置办点儿东西都舍不得,我看他对你也就那样了....”周母只要找着机会就要踩二房一家。
  
  周老爷子抽了口烟,抬起眼看了周母一眼,周母被他看的一愣:“你这样看着我干啥”
  
  “干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人事不懂四六不分,老二一个月差不多能交上来一两银子,其他几个每个月能交上来多少?你要是真把老二惹恼了,他要是闹着分家,看你咋办!”
  
  “他敢!”周母反射性的大喊一声,但心里却是虚的。
  
  “哼!”周老爷子冷笑一声,懒得再和这个脑袋拎不清的老婆子说话。
  
  周老二抱着周颐回了房间,将刚才在上房发生的事情和王艳说了,王艳虽然气了一番,但对周母的做派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将周颐拦在怀里揉了揉,温声道:“咱们儿子可真聪明,这么小就知道护着我们了....”看着周颐的眼神那就一个柔情。
  
  “嗯”周老二也宠溺的看着他:“我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这一个就顶别人好几个了。”
  
  周颐被周老二说的非常不好意思,他好歹是一个成人灵魂,这样被夸实在是很羞耻的啦!
  
  其他几个丫乖乖坐在一边吃着糖,只有三丫,看见爹娘那么疼爱周颐,暗地里狠狠瞪了周颐一眼。
  
  而这一眼恰好被周颐转头撞上了,三丫像被烫了下,慌忙低下了头。
  
  周颐见状也神色无异的移开眼神。小女孩儿的嫉妒心理他还不放在心上。
  
  周老爷子五十大寿尽在眼前,周家人都忙了起来,买菜,借桌子,借餐具,家里的女眷则忙着收拾屋子,掌勺人请了村里的一位厨子,姓张,做的一手好菜,村里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都会请他。
  
  忙忙碌碌中,时间很快就到了周老爷子生辰的前一天。
  
  这一天。周老三一家也回来了。周颐对这个很少见面的三叔很看不上眼,这么多年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数,不光从未往家里拿过钱,还打着以后能当上掌柜的鱼饵不断的从家里忽悠钱。
  
  周老三一家穿着簇新的衣服,坐在周老爷子旁边:“爹,这是我给你置办的东西,你这是五十岁的大寿,咱们一定要置办的敞亮,以后您老一定能长命百岁!”
  
  时常板着脸的周老爷子这会儿听了周老三的话,也难得露出了笑容:“老三,你有心了”
  
  周颐在旁边看的咂嘴,周老三不愧是在镇上酒楼里历练了这么多年,瞧这嘴皮子利索的,直接将马屁拍到了周老爷子心坎里。周老三这些年能够从家里哄去这么多钱,除了老两口真的希望他当上酒楼掌柜以外,周老三这利索的嘴皮子也加了不少分。
  
  “看爹说的,我们不能在身边侍奉您二老,本就心里有愧,您办五十大寿这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们不吃不喝,也得给您一份体面的寿礼呢!”说话的是周颐的三婶,名叫赵春儿,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还涂了白粉,不过涂得太多了,看着白的不自然,嘴唇又弄得太红,周颐看着总觉得她下一刻就要伸出超长的舌头卷小孩吃。
  
  身子下意识的往周老二怀里缩了一下,回过头又觉得好笑,这可真是....在小孩子的壳子里呆久了,连带着心里也变得幼稚了。
  
  “那是,还是你们有孝心,不像有些人,平时那么会挣钱,爹五十大寿了,连一份寿礼都舍不得置办!”周母接过了话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谁。
  
  王艳自从有了周颐之后,心就变得坚强了许多,听周母这么说,她立刻反击:“是啊,还是三弟和三弟妹有孝心,可是我们一家就是有心也无力,他爹虽然一个月挣得不少,却全部交给了爹娘,要是爹娘觉得我们没孝心,那以后他爹的工钱就不上交了,我们保准给爹置办一份体面的寿礼”扫了周老三放在抗着上的东西:“不比三叔家少....”
  
  “你这是想干啥!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都还在,你就想着藏私了,个黑心烂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啊,你的心肠咋就那么狠啊....”周母被王艳说的话惊了一跳,这要是真没了老二的工钱,这么一大家子,难道真的坐吃山空?立刻严厉的反击起来。
  
  赵春儿怀里的四郎周兴今年刚满六岁,他见周母哭的拍着炕拼命扑打的样子觉得有趣,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奶奶好好玩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春儿一巴掌捂住了嘴。
  
  赵春儿对站在她旁边的女儿四丫周慧说道:“带你弟弟出去玩儿,别让他弄脏了衣服。”
  
  周慧有些不情愿,但不敢忤逆赵春儿的话,牵着四郎走了。
  
  “大娘也不用咒我,我们两口子自问没啥做的不对的,只是老实惯了,大娘看我们不顺眼我们也知道,但事实是怎样,大家都清楚,这个家里,要是没有了他爹的工钱,你们能过的这么体面?能送大郎和四叔去学堂念书?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让您老来咒我们的!”王艳无视周母的哭嚎,直接说道。
  
  她的话仿若平地惊雷,炸的上房里所有人都失了神,事实是怎样,大家都知道,可是只要没有人能提出来,那就能继续捂盖子。这么多年,周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二房一家也没说什么,可谁也没想到,王艳竟然直接掀了盖子。
  
  这.....
  
  周老三两口子对视一眼,心里一突,二房一家变了。
  
  周颐忍不住在心里为老娘鼓掌,就是这样,话不说清楚,这些人还真的就步步紧逼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二,你就看着你婆娘这么挤兑我们?”周母这会儿眼睛通红,咬着牙齿问。
  
  周老二平静的说道:“孩子他娘说的都是事实,咋就成了挤兑你们了?”
  
  “哎呀,我的这个老天爷啊,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啊,我巴心巴肝的对人,人现在有出息了,就要来对付我这个老婆子了!”周母哭诉的声音和以前有些不同,以前只是单纯的找二房一家麻烦,现在声音里多了一丝惶恐,她也感觉到二房一家变了,要是以后二房一家不受掌控,那这个家怎么办?
  
   正文 城里人和乡下人   “你住嘴!”周老爷子这时突然对周母大喝一声。
  
  周母嘎的一下停住了, 本想再哭诉, 可看见周老爷子严厉的眼神, 就知道不能再闹了, 识趣的住了嘴。
  
  周老爷子放下手里的眼袋, 他看着周老二:“老二,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你大娘嘴碎,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但是作为后辈, 你们不能这样顶撞老人,不管咋样,你大娘好歹把你拉扯大了, 你好歹还要叫我一声爹, 一家人本就应该守望相助,你挣的钱多了, 就觉得高高在上了?连我这个爹也不看在眼里了?还是说你连我这个爹也不要了, 要去过你们自己的小日子?”周老爷子的语调并不严厉, 但却一字一顿说着非常有力道。
  
  周颐第一次正眼看周老爷子, 这个平时仿佛万事不过心, 只顾抽大烟的老头儿原来才是周家的大boss。这样几句话说下来, 只差指着鼻子说周老二不孝了,在古代,谁要是被戴上不孝的帽子, 那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周老二和王艳还能说什么, 周老二敛了眼神,“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不管咋样,您都是我爹。”
  
  周老爷子见降伏了周老二,又对周母说道:“以后收起你偏心眼子和嘴碎那一套,老二也是你儿子,要是我再听见你叨叨,你就直接卷着铺盖回娘家吧。”
  
  “还有你们,不管说不说,老二确实为这个家做了大贡献,虽然和你们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你们的亲兄弟。”
  
  “是,爹,二哥当然是我们的亲兄弟了,这些年家里确实多亏了他,我们几个兄弟都知情,二哥,娘的心是好的,她也是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里。”周老三忙笑着应和,对周老二也舍得下脸赔罪。
  
  周老二紧绷的脸稍微放松了一些,“嗯,三弟不用这么说,都是自家人。”
  
  周颐看着周老三,在心里赞了一声,厉害啊!
  
  一场由周母嘴碎引起的风波被周老爷子发了一通火平息了,他各打五十大板,掌舵人做的非常有水平。
  
  周颐跟着周老二两口子从上房出来,心里暗叹,看来分家之路遥遥无期啊,周老爷子平时看着不管事,但对这个家的掌控却非常大。他是不会希望分家的,现在各家在一起,他潇潇洒洒的做着老太爷,多好。要是周老二敢提分家,周老爷子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受的了。
  
  分家不能由他们二房提出,要想办法由上房自己提出,可是这难度太大了,谁叫周老二这么会挣钱,而且公中还有周老二的二百两银子,要是分家了,这二百两银子上房肯定是要吐出来的。
  
  哎,头疼,这样一大家子乌烟瘴气的在一起,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老三一家回来了,周家院子里的小孩又多了三个。二郎周辉今年13岁,
  四丫周慧今年9岁,四郎周兴今年6岁。
  
  周辉和大郎周扬年岁相近,而且大郎在镇上念书,两人也很熟悉,他一来,就和大郎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四郎周兴平时在镇上被拘在家里,回到老家,看见这么多年岁相近的兄弟,忙屁颠屁颠的粘了上来。
  
  三郎周淳正扒在院子里的一颗柿子树上,五郎周德牵开自己的衣裳,周淳往下扔一个,他就用衣服兜住。
  
  周颐躺在稻草堆上摇摇头,那柿子还是青涩的,怎么吃啊。四郎见周颐躺在到草堆上,觉得有趣,便也砰的一声跳了进来,弄得尘土飞扬,稻草翻飞。
  
  这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的四丫周慧尖叫了一声:“小弟,你身上穿的可是绸缎的新衣,你弄脏了,看娘咋收拾你!”
  
  周兴一听,忙从稻草堆里站了起来:“姐,你别和娘说,你要是说了,我就把你上次偷偷见佳星哥的事告诉娘。”
  
  “啊,你要死啊,我啥时候偷偷见....谁了,你要是敢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四丫气的脸都红了,这个弟弟实在太蠢了,什么都往外秃噜。
  
  周颐在旁边听的咋舌,不会吧,四丫可才九岁,这么早熟?不过想到现代一些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男朋友”“女朋友”了,也就释然了,小孩子过家家而已。
  
  他不当一回事,可是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呢!二丫周淑一贯喜欢和周慧比个长短,她和四丫周慧都是家里唯一的女孩,都受爹娘宠爱,但唯一比不上的就是,周慧一直住在镇上,在她面前,周慧也一直以城里人自居。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怎会轻易放过。
  
  “四丫,你这么小,就急着找夫家了?”她用手帕抵着嘴抿唇一笑,别说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果忽略她口中明显取笑的话。
  
  “那是四郎瞎说的,淑姐你咋也能跟着起哄,难不成你要坏我名声?”周慧也牙尖嘴利,立刻反唇相讥。
  
  周颐看的有趣,这两个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二丫周淑被大伯母养的像深闺小姐,指望着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周慧从小在镇上,见的广些,也不是白混的。
  
  “我没瞎说,你就是偷偷去见佳星哥了!”四郎周兴见姐姐说他瞎说,不乐意了,忙在旁边反驳。
  
  “看吧,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亲弟弟说的。”周淑笑着说道。
  
  周慧狠狠掐了周兴一下,“给我闭嘴,再胡说我就告诉娘!”
  
  周颐看的都差抚掌大笑了,有趣,实在有趣,他从不知道孩童之间的撕逼也能看成一场大战。
  
  “咋,你还想对四郎屈打成招?”周淑可能是听大郎念书念得,这时候说了这么不符语境的一句。
  
  “一个乡下人跟我掉啥书袋,你以为你说几句鸟语就是城里人了?”周慧讥笑道。
  
  “你说谁是乡下人呢!”周淑自认为唯一被周慧比下去的也就是这个,因此一听就受到了刺激。
  
  “说的就是你,咋了,乡下的野丫头!”
  
  “你再说一句试试!”
  
  “说了还能咋的,乡下的野丫头!”
  
  “啊啊啊啊啊.....”周淑尖叫一声,冲过去和周慧扭打在了一起。周慧也不甘示弱,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双方站的不可开交。
  
  女人之间的打架经常就是扯头发,女孩儿也不例外,这似乎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天赋技能。
  
  周淑和周慧互相扯着头发下狠手,嘴里还在尖叫。
  
  正在院子干活的大丫准备上前劝架,周颐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住了:“大姐,你不要去,待会儿她们自己就会结束的。”
  
  “可是...”大丫有些不放心。
  
  “没事。”周颐肯定的说道,现在大丫上前,可能会被误伤不说,待会儿分辨起来,说不定还要被扯进大房和三房的烂事中。
  
  “好吧。”周颐镇定的样子让大丫稳了稳心神,决定听他的话。
  
  三丫从二丫和四丫打架的时候脸上就露出快慰的神情,在这个家里,她除了嫉恨周颐外,其实最看不过眼的还是周淑和周慧,凭什么都是女孩儿,她们两个就可以被爹娘宠着。
  
  五丫和六丫胆子小,被二丫和四丫这样激烈的打法吓到了,怯怯的站在大丫身后。
  
  四郎周兴虽然脑子有些憨,但谁亲谁近还是分的清楚的,见周慧因为年龄比周淑小,吃了亏,也加入了战圈:“你敢打我姐姐!”嗷的一声就扑上去了。
  
  哦嚯,战争范围扩大了。周颐看的啧啧直叹,一边反思自己堕落了,一边看的兴味盎然。
  
  周淑虽然比周慧大两岁,但怎经得住她们姐弟两个的攻击,一时被打得直叫唤。周淳这会儿也从树上下来了,见姐姐被围攻,也撸着袖子冲了上去。
  
  一时间,周家院子里哭得喊娘,热闹非凡。这么大的阵仗,把家里的人都引来了,连忙上前分开了他们。
  
  周淑和周慧这会儿都被扯得披头散发,脸上一道道红痕,那是指甲抓出来的。看着狼狈无比。
  
  周淳和周兴嘴角也青了,这会儿正嘶嘶只叫疼。
  
  “干啥呢你们,爷爷大寿的日子你们竟然打架,一个个的翻了天了。”周母对孙女并不是很热衷,见她们不但打架,还拉着家里的兄弟一起打群架,在她眼里这简直不可饶恕。
  
  “祖母,是她先骂我的,是她说我是乡下的野丫头!”周淑告状。
  
  周慧不好说出周淑挑衅她的事由,她已经九岁了,过不了几年就要看人家,要是这件事情嚷嚷出来,她的名声就坏了。
  
  “咋,难道你不是乡下的野丫头!”
  
  “都给我住嘴!咋,你以为自己是城里人了,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周母吊着三角眼,嘴里说着话,眼神却看住了站在一边的赵春儿。
  
  自打这个三媳妇娶进门,就没有在家里侍奉过她一天,仗着家里有个当掌柜的爹,老三还要求着她娘家,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周母早就不满意了,正好说出话来敲打敲打赵春儿。
  
  赵春儿捏紧手里的帕子,忙笑着说道:“娘,你别听四丫胡话,啥城里人不城里人,都是周家人!”
  
  周老三还要求着赵春儿的爹,周母也不敢得罪赵春儿,敲打敲打也就算了,她冷哼一声,泛着冷光的眼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停在了二房几个孩子身上。
  
   正文 凤凰男   “你们刚刚就站在院子里这么看着, 没想着拉架, 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黑了心肝, 巴不得她们打起来是吧!”
  
  周颐听了周母的话, 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逻辑的人啊, 简直不可思议, 人家打架,她不去骂打架的人,反而骂他们旁观的人。
  
  “大奶奶, 我们刚刚在干活,没看见她们打架。”大丫挡在几个弟妹面前,解释道。
  
  “你们眼睛瞎了啊, 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没看见?”周母厉声问。
  
  踏马的, 周颐实在受不了这个死老婆子了,“大奶奶, 我几个姐姐在院子干活, 哪里注意得到她们在干啥, 等看见的时候, 他们都已经打在一起了, 我们这么小, 怎么劝架,你看看我姐姐,还没有淑姐一半儿壮呢, 我看她们就是闲的, 要是也给她们分派一些活计,淑姐她们就没空打架了。”
  
  “你说啥?”不光周母听呆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听的惊了,这样的话是一个四岁小孩儿能说出来的?
  
  周母看着周颐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一样,她一直就觉得这小崽子邪性的很,现在看果然如此,这么小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后长大了还得了,又把自己的孙子比下去了,想到这里,周母的心里就像踹了一座火山,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六郎...”大丫感动的将弟弟护在身后,五丫六丫也紧紧贴着周颐,只有三丫依然离得远远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周老二和王艳在外面借桌子回来了,见一大家子都在院子里,而且周母还盯着他几个孩子,生怕周颐受到欺负,周老二放下桌子,挡在几个孩子跟前:“你们干啥呢?”
  
  周颐告起状来毫不含糊:“爹,刚刚淑姐和慧姐打架,大奶奶就骂我们黑了心肝,说没有拉架。”
  
  “大娘,六郎说的是真的?”周老二沉着声音问。
  
  “啥真不真的,小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都围在院子里干啥 ,还不去干活!”周母到底不敢和周老二真的分辨,含糊过去了。
  
  不管怎样,周母始终是长辈,周老二除了质问几句也不能做什么,周母不敢接招,周老二只好算了。
  
  到了下午,周大妹和周幺妹也带着丈夫孩子回了娘家。周大妹的丈夫叫孙钱行,两个儿子的名字很有“寓意”:大儿子叫孙金进,小儿子叫孙金来。一个八岁,一个五岁。
  
  周幺妹是在周颐两岁的时候嫁出去的,丈夫叫朱严华,儿子今年一岁,名字也非常奇葩,叫朱如,周颐第一次听见这名儿的时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没见过这么咒自己儿子的,看着被周幺妹抱在怀里睡得无知无觉的小孩儿,眼带同情,但愿以后不要应验。
  
  周大妹和周幺妹果然合伙给周老爷子合起来做了一套衣服,虽然布料看起来不咋样,但周老爷子还是给面子的笑了笑。
  
  这些寿礼虽然今天给周老爷子过了眼,但是明天请客的时候才会真正拿出来,是向众人展示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后人孝顺,老人有福。
  
  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到处都是吵吵闹闹的,周颐被吵得脑仁疼,想着躲开吧,周德这个小尾巴又总是跟着,周德一跟,他弟弟周文也拖着鼻涕跟在了身后,连带着周兴和孙金来也跟了来。
  
  “你们跟着我干啥?”周颐看着后面的一串,烦的很。
  
  “六郎,你想个好玩的法子吧,上次你弄得那个打水漂太好玩儿了。”周德一贯喜欢跟在周颐后面,周颐脑子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好玩儿的想法。
  
  “没有了,你们自己玩儿去吧。”周颐挥了挥手。
  
  周兴忙问:“啥是打水漂啊?”
  
  “你没玩儿过?”周德兴奋的睁大双眼:“我告诉你可好玩儿了,走走,咱们去河边我教你。”
  
  周德拉着周兴还有孙金来兴奋的走了,周文见周德走了,拖着鼻涕喊:“哥哥,哥哥....”晃荡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你们别去河边,七郎这么小,小心些。”周颐见他们真的往河边去了,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周德和周兴哪里还听得进周颐的话,拉着手走的飞快。周文被落在了后面,见追不上了,不禁悲从中来,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周颐认命的去将小崽子牵回来,强忍着和他躲了一会儿迷藏才把他哄好了。
  
  “六哥,给你吃。”周文将手里一块黑乎乎的糕点递给周颐,周颐忙摆手:“哥哥不吃,你自己吃吧。”
  
  周文本就是想着周颐带着他玩儿才给他的,现在见周颐拒绝,眉开眼笑,啊呜一口将糕点塞进了嘴里。
  
  脏啊.....哎,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过这糕点哪儿来的?只怕是周老三带回来的,果然是亲疏有别,亲侄子还是知道给东西的,果然自不自私也要分是对谁。
  
  “七郎,你的糕点哪儿来的啊?”周颐哄到。
  
  周文将嘴里的糕点咽下:“三伯给的。”
  
  周颐冷笑一声,果然。人家才是亲兄弟,他们二房一家是被排挤在外了。
  
  周颐看着周家院子,复杂的叹息了一声,不管是周德,还是周淳,周文,他们因为年龄小,本性并不坏,和他也经常在一起玩儿。但大的那几个已经在父母周母的言传身教下,对他们二房防备的很。
  
  想到这里,周颐只更加心疼周老二,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周老爷子不管事,有一个视他为眼中钉的周母,几个兄弟姐妹也视他为异类。恐怕是伤透了心,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即便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时代,和上房也只维持着面子情,能不和他们接触就不接触。
  
  这样一想,周颐觉得自己和周老二还真是同病相怜,前世的他三岁的时候妈妈得病去世了,后来父亲另取,生了小孩。后母对他并不刻薄,只是客气,父亲在外面忙事业也没空管家里,后来他和家里越走越远,回到家里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客人,而他们才是一家人,这样冷冰冰的家庭关系让他窒息。
  
  后来他和父亲已经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
  
  也许是为了补偿他上一辈子亲缘薄弱,这才来到古代做了周老二和王艳的孩子吧。
  
  吵吵闹闹的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就到了周老爷子真正的寿辰日,周家早早的摆好了桌子,等着客人上门。
  
  周家在下湾村虽然算不上地主,但确确实实是过的好的人家了,所以抱着吃大户的心态,来吃酒的人很多。
  
  上门的客人有的拿几个鸡蛋,有的是一小袋粮食,或是一小把细面,更有甚者,拿了一把野菜就上门来了。
  
  周母站在收礼的地方,见着礼物拿的多的,就给人家一个笑脸,见着礼物寒酸的,就冲人家翻一个白眼。
  
  可是人家既然好意思拿这么点儿东西就上门来,可见脸皮也够厚,周母一个小小的白眼人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吃吃喝喝一样不误。
  
  周老爷子穿着簇新的衣裳坐在正屋里,和祖老还有村子里一些辈分高的人坐在一起,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要说咱们村子里还就是老二最有出息,看看,这么大的瓦房,还有那么多地,家里还有两个读书人,这日子....啧啧,有滋有味啊。”一人说道。
  
  其他人也跟着迎合,周老爷子笑得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条。
  
  “屁,咱们就是命不好,要是也遇着一个有钱的媳妇儿,谁还不会过日子咋地?”
  
  周老爷子笑脸刷的一下就僵硬了。他生平最恨的就别人说他靠着媳妇儿发家致富。
  
  “老二,老四喝醉了说胡话呢,你不要放在心上!”其余人见周老爷子变了脸色,忙打哈哈道。
  
  周老爷子强笑道:“不会,不会。”只是后面就再没路过笑脸,总觉得今天来的人都在嘲笑他靠着女人才把日子过起来。
  
  周颐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正好经过,见周老爷子僵硬的面色,摸了摸下巴,他想他已经知道周老爷子为啥对周老二不管不顾的原因了。
  
  说白了周老爷子就是一凤凰男,享受了周颐亲奶奶带来的好处,又怕别人说他靠女人,周老二就是被迁怒的。
  
  哎,奇葩无论在哪里都有啊。
  
  周家摆的酒席很上档次,众人都吃的满意,纷纷说道:“这周家家底还真厚实,这一桌酒席办的,十里八村也没这么体面的了!”
  
  “谁让人家命好呢,找了一个有有钱的小姐,谁不知道那小姐带来的钱光过了明路的就有五百两,五百两啊,要是给我,我保准日子过得比这还红火呢!”
  
  本来笑着送客的周老爷子听了,又受到了会心一击,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周颐看的好笑。
  
  送完了客,留下了满地狼藉,因为今天菜里油水很多,王艳是不敢擅自收拾的,得要周母来分配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