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就这么开始了   夜, 轻风细雨, 一张俊俏风流的脸倒挂床栏, 嘴角抹着一股讽刺的笑, “如今你也算是遂了愿, 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做他的小妾了。”
  
  宫南枝迷茫的从床上起身, 伸出手想去触摸来人, 半途中,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嗖的缩了回来。
  
  双手摸摸自己的脸, 喃喃细语道,“我怕是中毒不浅,竟是一直幻觉不断。”说罢, 一头撞向床帏, 正要连连撞去。
  
  旁边那人看傻一般,砰砰几声后方才如梦初醒, 赶忙跳下来一手护住向南枝, 死死按在怀里, 嘴上却恨恨道, “你这是做什么, 非要在我面前装傻, 你不是一直盼着做南国太子妃吗?”
  
  宫南枝定定的望着他,流光转动,殷红的嘴唇欲说还休, 白皙的皮肤映着烛光显得格外风情。那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轻轻抿了下宫南枝的发丝,嫩黄的披肩小裳,纯白的内衬衣裙,一抹清风袭来,忽然他惊叫出声,“宫南枝,你疯了!”
  
  却见宫南枝不知何时伸出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脸,顿时腮上红印满满,“这又好像不是幻觉,”她撤回手,“你来看我笑话吗,莫春风。”
  
  莫春风捂住自己的脸,剑眉竖起,墨玉般眸子愈发生机勃勃,“对啊,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快带我走吧,莫春风,你娶我好不好,回北朝,再也不回来了,莫春风,咱们换个衣服赶紧逃吧。”宫南枝突然摇晃着莫春风,眼神竟像是着魔一般,迫切且疯狂,却又在半天没有的回复中渐渐归于平静。
  
  “我得再睡一会,莫春风那登徒子定然不会来的,可笑我梦里居然要跟他成亲,哈哈,本就是我可笑,这么多年,左右不过一场梦,竟盼着他能真的爱我,原就是不可能......”说罢,合衣卧倒在床,闭了双眼,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情。
  
  莫春风皱起眉头,敛过一缕床前布料,放在鼻底轻闻,这一闻让他紧紧握住了拳头,狠狠砸到床帏上,“夜月笙,真有你的。”
  
  那味道竟像是幻香,让人如梦如幻,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时间久了,怕是人也疯了。
  
  那年。
  
  “莫雨,你哥呢,不会又要逃掉李翰林的课吧。”宫南枝甩起手上的柳条,滑向空中,长廊上,两个少女嬉笑走着,迎着春日的阳光,满是年少的气息。
  
  那个叫做莫雨的女孩一袭粉色衣裳,轻纱曼舞,“别提我三哥了,最近愈发胡闹,昨天把爹的寒冰剑扔马圈去了,今早我爹正在清理门户呢。”
  
  宫南枝鼻底一哼,“那登徒子也是皮痒痒了,两天不修理就上房揭瓦,莫雨,停停停,回过头来。”宫南枝当即转过身来,一边拿眼神暗示莫雨不要往后看,“夜月笙过来了,咱俩可是说好了,夜月笙我的,风北墨你的,千万别乱了顺序。”
  
  莫雨掐了她手心一把,“放心,我不好夜月笙这口,太妩媚了,消化不了。”
  
  两人转过身来,夜月笙只见眼前一粉一黄两个人飞快的跑到身边,一阵少女的香气袭来,霎时心情莫名好起来。
  
  “南枝,李翰林的课马上开讲了,你们两个还不速去,小心再罚站。”夜月笙剑眉一挑,墨玉流转,雪白的长衣随着和睦的春风簌簌飘起。
  
  宫南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噗噗越跳越快,“月笙哥哥,借我你的书本一用,明天还你。”说罢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夜月笙怀中的几册书籍,拉着莫雨赶忙跃进课堂。
  
  “宫南枝,我都还没跟风北墨说上一句话,你怎么比猴子还急。”莫雨气的一甩手,径自托了脸坐在窗边一侧的位子上。
  
  宫南枝美滋滋的坐到莫雨旁边,“你哥今天肯定不会来了,我坐你身边,后面也不用再防备什么。”将书籍平铺到桌子上,嘴角含笑,“下次肯定让你先说话,我这不是着急吗?”
  
  “谁说我不来了,我这般好学哪能缺课!”风一般刮过,只觉得耳边窗户砰的起开又呱嗒关上,宫南枝刚一回头便看到莫春风得意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两手抱胸,眉毛一挑,“枝枝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宫南枝憋着不说话,于是这脸便由白变成粉红,再由粉红变成了猪肝红,在莫春风面前,宫南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像矮了一截一样,“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枝枝!”
  
  “那我叫你什么,公公?不行,叫出来只怕你没脸在书院呆了,南南......”莫春风探头向前,呼出来的气喷到宫南枝脸上,狡黠的目光,藏不住想要雀跃跳起的小心思。
  
  宫南枝怒瞪了他一眼,转身深吸了口气,瞧着桌上的书籍,刚打开扉页,就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一封信笺,悄悄看了莫雨一眼,她正一笔一笔写着小隶,偷偷去了封皮,竟是风桐写给夜月笙的长相思,真真是缘分,宫南枝想都不想就要把信揉烂,冷不防被后面那人一把抽去。
  
  宫南枝碍于脸面不敢声张,只是着急的叫了声,“莫春风!”登徒子拿着信,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顺手指指前方,宫南枝这才发现李翰林已经站在前面,表情甚是严肃的看着她跟莫春风。
  
  心里揣着一万只猪,七上八下,宫南枝好不容易挨到了李翰林离开,正要转身跟莫春风索要信笺,冷不防李翰林回头喊了一句,“莫春风,随老夫来一趟。”
  
  莫春风朝她摆摆头,一溜烟跑走了。
  
  宫南枝觉得莫春风就是老天派来专门克制自己的,以毒攻毒,屡试不爽。 正文 这是一段孽缘   跟莫春风最早的孽缘源于宫南枝三岁的时候。
  
  宫南枝三岁生辰, 定国将军莫琊带着三个儿子还有小女儿前去赴宴。
  
  彼时, 莫春风还是个五岁大小的孩童, 却已经是凤眼剑眉, 玉润有泽, 一身青色外衣, 腰间束金边镶玉缎带, 别有一番气质。
  
  莫春风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分别作莫秋北, 莫冬雷,两人现均已在军营历练,下面的小妹便是莫雨, 也是百般宠溺。
  
  夏日园中不似外面那般炎热, 只因有一片极大的荷花池,翠绿硕大的叶子盖住池水荡漾, 偶有未开放的莲头随风轻轻曳动, 大部分已经盛开, 白荷红荷竞相开放, 清香迷人。
  
  所谓四面荷花三面柳即是如此, 池边遍植杨柳, 细嫩的枝条宛如饮醉的佳人,随风晃动。
  
  “宫相爱女生辰,老夫携犬子爱女特来道贺!”莫琊双手拱礼, 声音洪亮正气。
  
  宫南枝站在宫展身旁, 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跟自己一样大小的莫雨,又悠悠转向高一点的莫春风,只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此时莫春风假装小大人的样子,侧眼偷看一眼宫南枝,入目的便是黄莺一样满目的嫩黄,像刚抽芽的柳枝,内有白衣束体,外罩鹅黄小衫,扎着孩童双髻,分外可爱。
  
  登时觉得这个妹妹很喜人,又不便表现的太过明显,刚想笑笑却又陡然收住,所以在宫南枝看来,这个小哥哥不是很友善,若不然,怎见得他嘴角冷笑,还一抽一抽的,模样霎是严肃。
  
  陆陆续续来了杨太尉等朝廷重臣,都是拖家带口,杨太尉家有一女,名曰杨倾城,此番也是来贺生辰的。
  
  美则美矣,却多了几分俗气,莫春风暗暗比较了一下,心想,一会便去逗逗这个黄色小丫头。
  
  开宴之前,大人们都在前厅谈事,一众孩子都跑到后院池边,这是宫家最引以为豪的荷花池,大,美,风光。
  
  因是年龄差不多,莫雨和宫南枝很快玩到了一起,倒是池中的荷花遭了殃,靠岸边的那几支都被宫南枝摘了下来,送与莫雨做见面礼。
  
  “莫雨,看,你哥,他旁边怎么站着一个小美人。”宫南枝举起荷花指向远处。
  
  那边是一座假山,造型独特,上面栽种着碧绿青草,更有细碎小花点缀。
  
  莫春风跟那个女孩,好像在讨论什么,远远地仿佛能听到银铃般的笑声,女孩轻轻扯住莫春风的衣角,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莫雨冷哼一声,“这个姐姐我可不喜欢,往日杨太尉去府里找爹爹的时候,她总是跟着来,每次都不跟我玩,就是三哥的跟屁虫。”
  
  “那我们去瞧瞧,看看他俩在说什么。”宫南枝狡黠的拉住莫雨的小手,俩人一前一后往那边跑去。
  
  莫雨很快就落后于宫南枝,索性小步踱着,宫南枝却是无比兴奋,既想看看那小美人在说什么,笑的这样春光灿烂,又想听听如何她就成了跟屁虫。
  
  假山路途曲折,等宫南枝爬到一半的时候,再抬头却没有了俩人身影。
  
  真是扫兴至极,前面道路甚是曲折陡峭,宫南枝低着头一手抓住前方,一手往上摸索,冷不防一抬头,莫春风正站在上方假山洞口端望自己。
  
  眼角含笑,眸亮如星,负手而立,似是在看宫南枝想要做出什么来。
  
  宫南枝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小哥哥,你拉我一把可好?”
  
  少年怔了半刻,伸出手去,岂料宫南枝一手没抓住准星,嗖的一下把莫春风的裤子扯了下来。
  
  宫南枝看着白花花的大腿,眼神自然地往上移去。
  
  只见莫春风傻了一般,眼睛慢慢张大,嘴角颤颤巍巍的抖了三抖,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往假山洞里面跑去。
  
  宫南枝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是还继续往上爬还是就此下了假山。
  
  一闭眼,双脚蹬了上去,小脑袋趴在洞口,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小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莫春风早已变了脸色,心想小爷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一个三岁乳娃娃手中,传出去还了得。
  
  随即恶狠狠的说,“你这丑丫头,鼻涕都流到嘴里面了,脏死了。”话不由衷,“今日之事你要是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哥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宫南枝抹了一把鼻下,咦,怎么没有鼻涕。
  
  莫春风得意的想,小爷还是很威风的,这丑丫头倒是好唬。
  
  “小哥哥,你的腿真白。”宫南枝吞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就跟剥了皮的荔枝一样。”
  
  苍天,大地,莫春风只觉得天雷滚滚,欲哭无泪,小爷的名声啊!
  
  宴席之上,宫南枝挨着莫雨,一旁坐了杨太尉之女杨倾城,杨倾城旁边是俊俏的莫春风,还有一个极其秀丽端庄的小姑娘,三四岁模样,乃是当今皇帝之女安宁公主风桐,依次还有莫秋北,莫冬雷,李翰林之子李元。
  
  “春风哥哥,吃个鸡腿。”杨倾城指了指放在莫春风碗里的白斩鸡腿,嫣然一笑。
  
  莫春风心里一阵凉风吹过,嘴角跟着又抖了三抖,宫南枝冷不丁打了个寒蝉,抬眼看去,莫春风正一双怒目正哀怨的盯着自己。
  
  “小哥哥,这鸡腿像......”宫南枝话么说完,莫春风啪的一声撂下了筷子,“像什么?”
  
  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胖嘟嘟雪白的小脸得意的说,“鸡腿自然像我家后厨那只大白鸡的,你没看到油亮亮冒着白光吗?”宫南枝咯咯笑起来。
  
  莫春风再也吃不下去,看着一桌子的菜,仿佛自己被宫南枝这个丑丫头剥皮去骨一般,□□裸的尴尬。
  
  “丑丫头,吃饭就你话多,最是讨厌。”莫春风自此就只跟杨倾城窃窃私语,再也不搭理其他人。 正文 有只肥鸟叫肉肉   夏去秋来, 当朝天子给自己的皇子遴选伴读, 皇室人口本就凋零, 索性一鼓气招了十几个孩童入宫伴读, 并开设了两个班, 学习诗书礼仪, 乐器歌舞并有骑马射箭蹴鞠等花样。
  
  “丑丫头, 你怎么也来了。”莫春风猴子一般跳到宫南枝桌前,两手撑桌,把头凑到她面前。
  
  “我哪里丑了, 小哥哥,爹爹和娘亲都说我可爱着呢。”宫南枝不满意的嘬了嘬小嘴,因是两手托腮, 露出一段皓腕, 洁白如雪,润滑如玉, 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莫春风直起身子, “怎么看都是丑丫头!”
  
  淡定淡定, 他一定是早上出门被猫挠了, 我不跟他一般计较, 宫南枝默念几句, 李翰林已经步入讲堂。
  
  宫南枝最喜习字,每每铺好宣纸,提起毛笔, 就觉得心旷神怡, 故而很快练就一手南枝小体,隽永秀丽,风骨傲然。
  
  秋雨缠绵,萧索之中带了丝丝寒意,宫南枝抱紧了双臂,低头疾走,冷不防撞上一人,抬手摸摸额头。
  
  眼前之人约莫六七岁,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着一身月白锦袍,浑然高贵。
  
  “这位哥哥长得真好看,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宫南枝咧开小嘴,登时眼睛亮堂起来。
  
  夜月笙微微一笑,“妹妹不认得我并不足怪,我也是昨日刚到宫中。”
  
  宫南枝看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少年,湖蓝衣服,剑眉横挑,小小年纪却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感觉。
  
  意识到宫南枝的目光,少年也细细打量起来,夜月笙淡雅道,“他叫段飞,这个哥哥会武功的。”
  
  “你就是南国质子夜月笙?”宫南枝突然记起前些日子爹爹在府中提到南国要送他们太子到北朝做质子,而北朝的二皇子风北城则需在南国为质。
  
  觉察到言语有失,宫南枝缩了缩头,“正是。”夜月笙点点头,
  
  “月笙哥哥你手上的笛子跟你一样好看。”宫南枝只觉得那笛子碧绿通透,映着光竟有种缥缈的意境。
  
  “这不是笛子,它叫箫。”夜月笙耐心的与她说道。
  
  自此以后,夜月笙与风北墨,莫春风等人一起受教于李翰林。
  
  而宫南枝,也开启了夜月笙迷妹的光辉生涯。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斗转星移间,铜镜中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身穿粉色小夹袄,竖起的领口绣两朵毛茸茸白球,下面着素色褶裙,滴溜溜一转,宛若飞舞的蝴蝶,灵动纯洁。
  
  这个少女就是宫南枝。
  
  窗外不时传来扑簌簌的落雪之声,枝头积压久了饿,便再也撑不住,咯吱断掉惊走前来觅食的鸟雀。
  
  冬日里本来鸟禽走兽就少见,偏偏宫南枝院子里植有不少四季常绿的草木,引来各种稀缺动物。
  
  “冬青,帮我拿来那件粉色披风,我要去外面走走。”宫南枝一边往外探头一边跟侍奉的冬青吩咐道。
  
  “小姐,这种天气,你还是在房中歇息吧,风寒刚过,大雪满地的,一会儿莫雨小姐那边来人也不迟。”冬青手里虽然已经拿了披风,却还是想阻拦一下。
  
  一手抓过来,宫南枝自己穿上披风,冬青只得过来替她系上领口锦带,翘脚给她戴上毛绒帽子。
  
  漫天的白雪,厚厚的积了一地,远远看去,宛如人间仙境。
  
  宫南枝穿着小靴踏过去,伸手摸摸绿植上面的白雪,瞬间融化,手指沾着雪水,落在唇间,真甜。
  
  桥边,荷花池畔,盈盈白雪,河面已经结冰,宫南枝小心的扶着桥栏,一步一步踏雪而上。
  
  远远看去,柳枝挂着雪花,枝头压了一朵一朵,,煞是好看。
  
  一只黄色的鸟儿站在冰面上,低头啄着什么,宫南枝玩性大起,悄悄下了桥,弓着身子往前走,待到冰面,宫南枝把披风一脱,只剩下粉色夹袄。
  
  俯身趴在冰上,一蹬一蹬往前划去,唯恐惊了那只黄鸟。
  
  越来越近,宫南枝大气不敢喘,眼见着只有一掌的距离,突然凌空探出一只手,嗖的一下把黄鸟抓在了手中,随机踏雪弹起落到一旁的柳树上。
  
  “哪里来的登徒子!”宫南枝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回头却见莫春风一脸得意的挂在树上,一手拿着黄鸟,一手摸着它的羽毛,“宫南枝,你为什么要学乌龟冰面爬啊。”
  
  “不去找杨倾城,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我的黄鸟。”宫南枝因为冰滑走的甚是不稳,摇摇晃晃,眼看要跌倒,有人伸手过来拉她。
  
  “不用你好心。”宫南枝看也不看那只手,只以为是莫春风。
  
  “南枝,拉住我。”夜月笙淡淡的一笑,月白色裘衣愈发显得清俊不凡。
  
  宫南枝甜甜笑道,“月笙哥哥,你怎么来了。”
  
  “李元说你邀我们赏雪,莫雨拉我们来的。”夜月笙说完指指身后,宫南枝这才发现桥上不知何时站了几排人。
  
  正是素日里一起上课的师兄妹。
  
  “南枝。你趴在冰上做什么”莫雨过来拉住她小手,替她哈哈气,因扶着冰面太久,两手都是寒凉。
  
  “捉鸟啊,不过现在那鸟在莫春风手里。”宫南枝仰头看着树上一荡一荡的莫春风,现下后悔平日里怎么没学好功夫,连棵树都爬不了。
  
  “还给你,谁稀罕这女人气的黄鸟,只不过来逗你玩罢了。”莫春风从树上跳下,将手中的鸟塞到宫南枝这,拍拍屁股上面的融雪。
  
  几个女孩都围着黄鸟逗弄起来,冬青提了个笼子,黄鸟此时便挂在门前的柳树上。
  
  “这鸟叫肉肉如何,看它圆滚滚的,多像一团绵软的肉球。”宫南枝对着黄鸟越看越喜欢,小心的喂它一口黄米。
  
  黄鸟轻巧的跳过来啄几下,宫南枝便认定它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肉肉。 正文 又笨又丑的肥鸟   多数人还在河畔赏雪, 风桐拉着夜月笙, 杨倾城伴在莫春风旁边, 莫雨眉眼含笑的盯着风北墨, 李元布置好纸笔, 众人落座。
  
  应景, 作诗, 作画。
  
  一点鹅□□上,丰雪圆日,三两枝头漆鸦, 残荷弯月。
  
  夜月笙落笔题名,“了残”
  
  李元评道,“清冷之中一丝暖意, 简练生动。”
  
  莫春风唇边凛然, 端端望去,宫南枝正好撒丫子回来了。杨倾城念道“千里雪飘万里晴, 北风吹落满冰晶, 遥借银河一线牵, 乌龟要寻小黄莺。”
  
  众人皆笑起来, 宫南枝刚跑到就听到杨倾城的诗, “杨倾城你怎么跟莫春风一样下流。”
  
  杨倾城掩鼻一笑, 真真是个美人。“南枝妹妹可误会我了,这诗本来就是春风所作,太应景了。”
  
  又是莫春风, 宫南枝小脚一跺, 双手便掐住了莫春风的胳膊肉,用力一拧,他皱眉却没有逃开。
  
  “也就你敢掐我,宫南枝。”莫春风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到。
  
  “谁让你总是捉弄我,美人在侧你就不能安分点。”宫南枝贴在他胸前也愤愤地回过去。
  
  “莫公子近日可是要去我南国,不知何时动身。”夜月笙放下手中茶杯,看着莫春风。
  
  莫春风剑眉横挑,冷然一笑,“殿下倒是消息灵通,昨日皇上才下的旨,还没外宣,不知殿下从哪听来的。”
  
  夜月笙素然抬眉,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温温暖暖,眉眼间素来是从容不迫,“那倒是我听错了。”
  
  “后天启程,殿下莫不是想同行?”莫春风虽是疑问,口吻确实无比肯定。
  
  “莫公子说笑了,既为质,怎能说走就走,在下要提醒莫公子一句,此去路途遥远,还望珍重。”夜月笙星如浓墨,鼻梁□□,。
  
  “自然,”莫春风答道。
  
  宫南枝抬眼看向莫春风,“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别忘了给我们学堂的师兄妹带点北朝礼品。”
  
  “全学堂就你最傻!”莫春风拂袖而去,宫南枝气的追上去又是一顿死掐折腾,众人只看得他俩背影一个打一个躲。
  
  夜月笙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
  
  半夜雪已停,宫南枝趴在窗前看着新搜刮的闲情小说《捉鱼记》,不多会儿眼皮子便睁不开了,迷糊中手碰到了一旁的果子糕点,叮当落了一地,登时醒的差不多了。
  
  “子夏,我的肉肉今天喂了吗。”说罢也不顾没穿鞋子,从地上捡了几块糕点往外奔去,子夏追着给她披上了外衣,又赶回屋里去拿鞋子。
  
  蹬上小靴,宫南枝挥挥手让子夏进去了,“外面太冷了,子夏,你回去和冬青睡吧,今晚不用值夜了。”
  
  子夏暖暖一笑,回去的时候把房门轻轻掩住,尤能听到外面风凛冽的声音。
  
  真是一个寒冬。
  
  肉肉激动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你在跟我说什么肉肉,这是蜜枣团子,好吃倒是好吃,就是有点甜腻的厉害,给你了。冬青他们都喜欢。”
  
  宫南枝掰得很细碎,一点点塞进去。
  
  抽出腰间绿箫,放在嘴边吹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惹恼了树上那人。
  
  “宫南枝,这管箫跟你无冤无仇,你吹的这样瘆人不怕招鬼啊!”莫春风嗖的落地,俯身看她。
  
  两人的脸挨着很近,呼吸的声音,吹起的发丝,明亮幽深的双眼,宫南枝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应该是空气都被眼前这个家伙抢走了,竟然胸口憋闷。
  
  她伸手用力推开莫春风,“你大半夜躲在我家树上干嘛,我警告你,肉肉现在是我的了,你可别打她主意。”
  
  莫春风冷哼一声,支起身子,目若寒星,“除了你谁还稀罕这只肥鸟,又笨又丑。”
  
  “就你聪明,就你漂亮,莫三,你不是明天要去南国,为什么在我这?”宫南枝趴上前去,想看清楚莫春风的表情,“莫非你......”
  
  “我什么,我怎么可能喜......”他话还没说完,宫南枝接着说,“莫非你良心发现,特地过来问我要带什么,总算平日里没白被你欺负,莫三,听说南国有一种丝质的布匹,薄若蝉翼,夏日里穿来轻盈凉快,还有那边有种好吃的,用几种鲜花制成,还有......”
  
  莫春风一把抓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俩人呼出的气喷到彼此脸上,宫南枝只觉得痒痒的,热热的,怪怪的。
  
  “宫南枝,你要的东西不少呢。”他轻轻吐出这句话来,“我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拿什么谢我?”一口气悠悠落在宫南枝耳边,她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赶忙挣开莫春风的手。
  
  宫南枝缓过神来,“你今天有点奇怪,定国将军府还缺这点钱不成,你给莫雨带的东西分我一点就好了,不用太刻意给我。”
  
  “宫南枝,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
  
  “莫三,你今天吃错药了,麻死了,本来就够冷了,看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了。”宫南枝嫌恶的瞪他一眼,愈发觉得这家伙是故意过来寒碜自己的。
  
  “对啊,今天多吃了点疯药,要不然我会来这吗,真是脑子烧坏了。”莫春风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柳树上,惊起一滩水鸟,落了满地散雪。
  
  宫南枝腰间一紧,反应过来已经跟莫春风坐在了高高的柳树上。
  
  “你听我说,宫南枝,此次南国之行,时日不短,最快也得半年光景,”莫春风看着她,眼睛里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清风冷月。
  
  “我不在的时间里,你离夜月笙远一点,多跟先生学一下轻功,以后打不过别人还能跑。”
  
  宫南枝定定的望着他,一时没回味过来什么意思。
  
  只好抬头看看那轮有些惨白的明月,风袭来,额前碎发飞舞,在她未动手梳理前,莫春风已经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手指触碰到她肌肤,点点微热,终是放下手揽住她肩头望那孤独的月亮。 正文 马蹄空留梅花香   第二日, 宫南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挂中央了。
  
  晚上怎么回房的一点都记不起来, 空留着那一轮月亮的余光在脑袋里晃啊晃。
  
  梅岭坡, 点点人群隐隐若现。
  
  一身劲装的莫春风立于马上, 湖蓝的缎衣, 瘦削的身影。
  
  “莫雨, 帮我照顾好她。”吐出这一句话, 莫春风扬起马鞭,已如一阵疾风奔驰而去。
  
  马蹄空留梅花香。
  
  “三公子,天像是要变了, 今晚很可能有大雨,我们先整顿一下车马,明日启程吧。”副将马晓琳一手扶额看天。
  
  莫春风皱了皱眉, 走到山顶高处, “马副将,我们得加紧赶程, 今晚不只是要下大雨, 看山势如此, 很有可能会有泥石滚落, 我们雨下之前必须出山, 通知下去, 加速前进。”
  
  走了一整天,军将们都有些疲惫,终于在天完全落黑之前来到一处庙宇。
  
  “马副将, 安排下面在此安营扎寨, 将帐篷接连扎起,依次相连,今晚风大,每个帐篷留一个看守,轮流值夜。将礼品车辆悉数赶到庙前,等我吩咐。”莫春风跨步迈上台阶,叩开正红大门。
  
  一个年轻小和尚带他来到正殿,“施主稍等片刻,住持从后院赶来。”
  
  说罢垂头退了出去。
  
  莫春风看着殿中的佛像,威严庄重,他取了三炷香,点燃,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插在香台里。
  
  背后传来声响,莫春风回神,却见一老年僧人,白发白须,眼睛炯炯有神,完全不似垂老之人。
  
  “施主久等,诚心拜佛,佛庇佑之。”双手合十,老僧念了几句。
  
  “在下冒昧,住持。”莫春风还礼,“今日大雨将至,无处可依,还请住持行个方便,暂留我们在此叨扰一夜,明日天亮即刻启程。”
  
  老僧眉眼一弯,唇角微颤,“施主多礼了,马车所载之物可随虚影安排放置库房之中,算不上打扰。”
  
  “如此,多谢住持。”莫春风吩咐了下去,然后,仍留在殿中望着那尊佛像出神。
  
  “施主,可是心中有所求,老衲不才,愿闻其详。”老僧此时坐于一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执掌。
  
  莫春风一手扯起衣袍下摆,坦然坐于老僧对面的蒲团上。
  
  “住持,南南北北,来来往往,我这一行,际遇如何,可有凶险。”
  
  老僧方才睁开眼,灼灼目光看着莫春风,十四五岁的少年,剑眉横挑,墨玉般流转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微微凛起的薄唇。
  
  暗叹一口气,此相分明就是人中龙凤,可惜,却又是因情所困,为情所扰,折情于此。
  
  “施主,万物皆可过,万物皆可纵,您这一生跌宕起伏,三起三落,生死不明,若幸得拨开云雾之日,必定甲光向日,贵不可言。”老僧说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也。”
  
  莫春风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眼神一变未变的清冷,“如此说来,住持倒是泄露天机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话,且在你我之间,若第三人知晓......”
  
  老僧抬头看他,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黯淡了许多,“老衲已是透漏太多天机,若不是施主命里高贵,却无端被一丝浊气所扰,老衲断不会向施主透漏半分您的命相。”
  
  “何谓高贵,总不过一条命一段生而已。”莫春风站起身子,负手而立,“今晚打扰了,住持。”转身离去。
  
  “阿弥陀佛,愿施主早日得偿所愿。”老僧捻着佛珠,一遍一遍。
  
  夜里,果然暴雨滂沱,疾风骤雨间,诸多树木都被摧毁倒下,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直接被硬生生劈断。
  
  到处都是风声,雷声,呼啸的闪电燃亮这漆黑的夜空。
  
  翌日清晨,已是大晴。
  
  军队整顿好,即将启程。
  
  莫春风两步跨上马,夹紧马肚,刚欲扬鞭,只听得庙里穿来低沉肃穆的钟响,一声,两声,如此反复,九声钟响,接着是庙里人群悉悉索索奔跑的声音。
  
  “住持圆寂了!”一个洪亮悲凉的声音穿来,众僧席地而坐,神情肃穆悲伤,全都双手合十,念起经文,超度声起,沉重哀悼。
  
  整个庙宇上空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悠远怅然。
  
  莫春风望着紧闭的庙门,扑簌的风灌了一整袖,唯感清凉刺骨。
  
  “驾!”最终扬鞭而起,飞驰而去。
  
  “莫雨,你觉得我需要再学一下功夫吗?”宫南枝趴在学堂的桌上,侧脸望着一身紫衣的女孩。
  
  “你早该有这个觉悟了,整天闯祸,再不学点功夫,以后跑都跑不了。”莫雨白她一眼,“哎,我最是烦写字了,你来看看,我这个墨字写的如何?”
  
  宫南枝双手捏住纸张,看着莫雨废了半天墨迹出的这个墨字,暗想,老天真是公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莫雨一身俊俏功夫,唯独这个诗书字画样样不通。
  
  “你教我功夫,我陪你练字可好。”宫南枝抽出自己的南枝小体,在莫雨面前摆了摆。
  
  “我的字,李翰林可是提过好多次了啊,怎么样。”
  
  莫雨挽了挽衣袖,继续扯出一张纸来写字,“傍晚我教你功夫,可是你别教我这个什么南枝小体了,李翰林整天在我耳边念道,现在别说看到,就算听到我也真真是头痛欲绝了。”
  
  “我爹也拿你的字给我看,哎呀,莫雨,你这一手的乌龟爬什么时候能变成南枝的南枝小体啊,看这字,这风骨劲然,哪像女子的手法,你再看看你那字你那叫字吗?南枝,你就别刺激我了。”莫雨叹了口气,继续在纸上慢慢画乌龟。
  
  “莫雨,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宫南枝拉过莫雨的手,靠在她肩头,“傍晚在柳庭院等你,一会儿朱师傅要给我上一堂丹青,肯定又是我家那位宫师傅教导的,立志于培养我成为大家闺秀二十年不改变。”
  
  “辛苦辛苦,你快去吧,你应该庆幸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莫雨一手托腮,一手挥袖。 正文 厚脸皮的丫头   宫南枝画了一下午的青山绿水, 乌龟王八, 走向柳庭院的时候只觉得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酸胀麻。
  
  耳边还是朱师傅笑眯眯的夸赞, “南枝, 你是我这一生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了, 好好练习, 他日必能成就一番气候。”
  
  以后难不成还得靠卖画为生吗?
  
  溜达到柳庭院, 莫雨靠在走廊的石墩上闭目休息,双手抱胸,已经换了一身紧身衣。
  
  宫南枝提起裙摆, 蹑手蹑脚往前靠近,屏住呼吸,还未出声, 莫雨已经站起, 一手提剑,一手扶了下头发, “南枝, 你动静太大了, 那边柳树都被惊动了。”
  
  宫南枝垂下眉毛, 绞了绞衣摆, “哪有那么大动静, 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了。”
  
  “要不是我哥......”莫雨说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你哥又说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笨, 学不会。”宫南枝一屁股蹲到石凳上。
  
  “我哥说的真对, 除了书法丹青,你还真是一无是处,哈哈哈哈哈”莫雨笑的前仰后合,“而且真的是笨死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笨,宫南枝每天都会学的分外认真,之前也是因为无心与功夫,所以学了那么多年毫无章法。
  
  现在估计是受到了莫雨莫春风一系列的刺激,学起来格外认真,较劲。竟然进步神速,一月之后也能一跳至柳树上。
  
  对付几个混混啰啰完全没有问题。
  
  是以,又开始了弃课逃课。
  
  莫雨仰天长啸,哥,我尽力了。
  
  最后,师傅莫雨再也不来教课了。
  
  柳庭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院中,一袭白衣,一袭绿装,“殿下,院中难得清闲,想是那宫南枝不会再来了,这丫头真够烦人的,若不是她,我们也不需接连两个月躲在院中不出声。”
  
  说话的是段飞。
  
  白衣站在柳树下,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眉头微微皱起,夜月笙握紧手,许久,摊开来,一张很小的信笺,被汗水已经打湿,字迹斑驳,看不出原来写了些什么。
  
  “段飞,马上开岁了。这已经是我们来北朝的第十个年头了。”夜月笙音色冰凉,听不清是喜是忧。
  
  “音小姐昨日给殿下的信,是不是提到了朝堂上的事情。”段飞忍不住握紧利剑。
  
  “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巴不得我死在这里,这次莫春风刚到南国,夜中庭就跟他私下碰面了。”夜月笙眸光忽转,一抹狠意爬上脸庞。
  
  “那就别让他活着回北朝了,音小姐那边想必安排妥当了。”段飞虽然不知道信里写着什么,但是白音定然不会放任危险靠近夜月笙。
  
  夜月笙嘴角难得温柔一笑,似是想到了最心爱的人,满面春融。
  
  信上,“月笙,待到春花烂漫,便是你我相见时分。”
  
  白音,我在这里,一直等你。
  
  将手覆上心口,长睫垂下,风吹过,柳树摆枝,偶有的绿意飘过阵阵清香。
  
  “月笙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宫南枝上完朱师傅的丹青,出于惯性,随意溜达着就到了柳庭院。
  
  夜月笙抬眸看她,云淡风轻的神色,不远不近,嘴角微微翘起。
  
  段飞抢先挡到夜月笙面前,抽剑示意,“丫头,离我们殿下远一点,一个女孩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矜持,段飞,你怎么比杨倾城还矫情。”宫南枝径自推开他,一手拉着夜月笙的衣角,一手理所当然的挎着他的胳膊。
  
  段飞抖了下嘴角,恨恨的说,“真不害臊!”
  
  “哈哈,段飞,你说的真对,你说什么都对,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等你遇到心爱的姑娘,你再说这些话。”宫南枝朝他挤眉弄眼半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夜月笙轻轻拉开她的手,“南枝,你怎么在这?”
  
  宫南枝想了想,得意的笑道,“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对,我们还没点呢,怎么就在这里遇到了,刚下了朱师傅的课,不知怎么的就溜达到这里了。”
  
  夜月笙跟她一起坐到石凳上,打开折扇,轻触她额头,“你啊,朱师傅的课一般人还不能上呢,我们学堂里面就你对此颇有灵性,可别辜负了师傅的一番殷勤教导。”
  
  “知道了,你能给我吹一段箫吗,你好像很久没吹过了,你也知道,乐理课的李师傅并不喜欢我,从小到现在我上的乐理课加起来不到十节。”宫南枝自顾自的抽出夜月笙腰间的长箫,一只手摸在莹绿的箫面,一手托住粉白小脸端望着他。
  
  “太晚了,我家殿下一会儿还得去李师傅那边,开岁之时,有一些歌舞表演,殿下到时候会很忙,你就少来打扰他了。”段飞突然横亘在他俩之间,一把推开了宫南枝。
  
  宫南枝到也不跟他生气,刚才那一推差点跌倒在地,慌乱中抓住一根葡萄枯藤才稳住。
  
  “那你快去吧,开岁时候记得看我啊,月笙哥哥。”宫南枝朝他挥挥手,自己也一边后退一边跳着离开了。
  
  段飞喃喃抱怨,“这丫头脸皮厚极了,真不知道莫春风看上她哪里。”
  
  听到这话,夜月笙眉头皱了起来,“连你都看出来莫春风喜欢她,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莫春风喜欢她。”长吁一口气,夜里风变得格外凉,沁人心骨。 正文 无人知是旧人来   南国
  
  凉亭月下, 孤风冷影。
  
  石桌旁两人抱臂坐着, 大眼瞪小眼, 一人是南国二皇子夜中庭的贴身侍卫, 另一人便是莫春风的陪读陪练屈然。
  
  房中, 一盏灯幽幽地亮着, 昏黄的光映在明纸窗上, 投出两个硕大的黑影。
  
  “回报是什么?你要我留住夜月笙,那你能给我什么有利条件来交换。”莫春风手中把玩着一颗透明的珠子,丝丝盈盈的绿意透过光隐隐呈现, 价值连城。
  
  夜中庭呵呵一笑,起身推开窗户,凉风吹进来, 灯影摇曳。
  
  “我不信莫琊将军能生出你这个儿子, 你俩哪点像,他耿直正义, 你, 总让人捉摸不透。”夜中庭忽然凑过脸来, “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不知让二皇子想到了谁, 莫某洗耳恭听。”莫春风也探过身子, 用夹子绞去了烛心黑色的余烬。
  
  “哈哈, 罢了,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孩子。”夜中庭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心想自己这是中邪了似的。
  
  那人到死都没有嫁人, 怎么会有孩子。
  
  “若你帮我留住他,将来南国若是北朝来犯,必当想方设法送你一城,只是送你,如果来的是莫琊,莫秋北,哪怕是你们风皇,我定然一城不让,唯独你。”夜中庭捏紧拳头,给他最大承诺。
  
  “听上去很诱人,有凭证吗?”莫春风笑语盈盈。
  
  打开桌下暗盒,夜中庭拿出一张纸笺,接到手里,莫春风凛眉细看,“寡人今送一城与春风兄,北朝元三年”
  
  北朝元三年,也就是明年。
  
  寡人,好大口气,还没称帝,莫春风讽刺一笑,很快消失于嘴角。
  
  “好,那就提前恭贺新君了,莫某明日也将启程,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我们这约定,说不定我也用不到这一城。”莫春风拂袖欲走。
  
  “慢,明日莫兄还请带一个人去北朝。”
  
  “何人?”
  
  “白峥”夜中庭回眸看他,“他是我的人,还请莫兄一路照料好他,安全交到夜月笙手里才好。”
  
  “未来陛下的旨意,莫某自当全力以赴。”莫春风吱呀一声开了门,屈然见状赶上前去,俩人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二殿下,音姑娘去北朝,是不是有所不妥?”侍卫段天涯犹豫再三说了出来。
  
  “哈,甚是妥当,去北朝的是白峥,不是白音。怎会不妥?”一抹冷意隐隐欲发,“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
  
  “二殿下和音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必不会辜负殿下一片真心。”段天涯信誓旦旦。
  
  “音儿......”喃喃的声音随清风逐渐破碎,飘远。
  
  但愿如此。
  
  临近年夕,宫里府里分外热闹,小丫鬟来来回回换着窗纸,挂着灯笼,打扫院落。
  
  冬青打开肉肉的笼子,仔细清理它的粪便,吃食。
  
  “小姐,这肉肉才几个月时间,已经比原先大了一圈,这笼子看上去也小了,明早我们去早市买个新的吧。”
  
  宫南枝剪了几个彩人,将其贴在一张山水图上。
  
  又将它拿起来映着外面的太阳看了再三,调皮的撇撇嘴,眼角弯起,宛若冬日里的一个小暖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画中高山,流水,丛林中隐隐有种仙气,这几个红彤彤的彩人被贴到了丛林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有种似乎本该如此的感觉。
  
  画的右下方,盖着宫南枝的印章。
  
  宫家小姐
  
  “冬青,明早跟子夏一起,我们去南门早市转一圈,我这屋里总该添一些新鲜玩意了,顺便给肉肉买个新家。”
  
  “小姐,我看别人家的印章起名字都飘飘欲仙,或是大气凛然,或是悠然一梦的,你这印章怎么就这么俗气呢,宫家小姐”子夏往窗户上挂了几朵红色彩绸花,稍稍将身子挪下来,把手里的剪纸小画贴到一旁刚换了明纸的窗户上,登时颜色鲜亮了不少。
  
  宫南枝抄起桌上的暖炉,护在肚子上,手指微微有些泛红,青葱般点缀着梅花似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顺耳就用了。”
  
  “小姐,明天带上你的书画几幅,听说早市最近有古玩字画买卖,看看小姐的字画值几钱,可好?”子夏快步从外面闯进来,双手反复搓着,摸摸脸,掐掐耳朵,,带进来阵阵白雾,飕飕寒意。
  
  宫南枝眼睛一亮,小嘴一翘,哈哈笑起来。
  
  “子夏主意甚妙,你帮我选两幅,一幅字,一幅画,只两幅就好,别带印章的。”
  
  “子夏,你撺掇着小姐卖画做什么,老爷一直教导小姐锋芒不可外漏,小姐本就天真烂漫,心机不深,一心更是扑在夜殿下身上,不知哪天便是无限伤情,你没瞧见夜殿下脸上稍一挂着笑意,小姐便能回来高兴数日,我怕,我怕有一天小姐终会被情所伤,为情所困,倒不如真真随了莫三公子。”冬青私下悄悄拉了子夏,语气有些着急,又有些恼怒。
  
  子夏熄了灯躺下,“冬青,我倒是瞧着夜殿下对咱们小姐也是有情的,此中缘分,不是你我便能决断的,早些睡吧。”
  
  风凄凄,透过窗户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正文 落魄少年郎   清早天还未全亮, 蒙蒙雾雾中, 一个清丽的身影掀开屋中厚重的门帘。
  
  “太冷了, 冬青, 看我穿这身好不好。”来人正是宫南枝。
  
  冬青和子夏惊得差点摔到床下, 掩了被子, 半坐起来, “小姐,你为何一身男装,又为何起的这样早?”
  
  宫南枝跳着走到床头, 一屁股坐下。
  
  伸手撩起冬青一缕头发,肩靠着肩,眯起桃花眼, “小娘子, 快跟小生郎情妾意去吧,哈哈哈哈哈。”
  
  头发只是高高竖起, 镶白玉湖蓝发带, 身穿月白中衣, 外罩湖蓝长衫, 一手折扇, 豆蔻少年, 风度翩翩。
  
  冬青和子夏快速起身换完衣服,子夏去了里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件蓝色袍子。
  
  “小姐, 早上外面露气重, 还是再套上这外袍吧。”
  
  宫南枝低下头,稍微俯身,子夏轻轻将里面的发带拿出来,披到外面袍子上,又给她整理了微乱的发丝。
  
  俩人俱是小厮装扮。
  
  出了门,三人直奔南门早市。
  
  虽是清早,早市却已经开了许久,熙熙攘攘的。
  
  宫南枝变换了脚步,装模作样打开折扇,略微庄重的走了进去。
  
  “小姐,这可是大冬天的,街上哪有人手持折扇的。”冬青嘀嘀咕咕了一路,宫南枝只当没有听到。
  
  三人先是转到卖花鸟虫鱼的地方,专心给肉肉挑起新家,选好后子夏付了钱,便急急去追她家小姐。
  
  这早市种类纷杂,只有想不到的,却没有不卖的。
  
  你这玉佩刻的什么东西,非龙非凤,这花的模样也未曾见过。
  
  就是,这么高的价钱,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种花看上去稀奇古怪,这倒是什么玉佩。
  
  寻着声音,宫南枝往前探头看热闹,一群人围了一个落魄公子。
  
  原本应该是白衣白袍的,此刻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破败不堪,头发也是杂乱的在脸前飘着。
  
  那人神情倒是镇静,一脸淡然,紧抿的双唇,因为寒冷有些发紫。
  
  脸上脏了不少,看不出原本样貌,看举止似是个落魄公子哥。
  
  “此花名曰阚栀子,每年夏日开花,花骨朵酝酿七天后,于半夜时分悄然绽放,洁白无瑕,幽香迷人。教中...家中以此花为主花,尊贵无比,做成玉佩的,堪堪不过两枚而已,我现下遇了难,若非迫不得已,定不会以这个价钱卖掉它......”落魄少年虽看不清本来面貌,一双眼睛确是澄清无比,干净透彻。
  
  “子夏,手中还有多少钱?”宫南枝退出来,扯过子夏手中的钱袋哗啦倒出来,估计还不够。
  
  “子夏你在此待着,看好这个人,冬青,你我去前方卖画去。”
  
  说罢拉着冬青急急往前奔去。
  
  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数一白胡子老头面前收画最多,宫南枝将手中画摊开摆到他桌上。
  
  “老爷子,帮我看看这画值几钱?”
  
  老头子眯起眼睛,一手按住画的边缘,一手细细沿着画中颜色慢慢走下,许久,皱眉看向这小公子。
  
  “你是朱颜顺的什么人?”
  
  宫南枝心下一惊,却不漏声色,“怎的,这画是一朋友所赠,老爷子可是识宝之人,我这好友确实提过朱颜顺朱师傅乃其授业师傅。”
  
  小老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伸出五根手指头,“给你这个数可好?”
  
  宫南枝一时摸不着头脑,往小了猜未免掉价,往大了猜到底多大是个大呢。
  
  于是乎,一鸣惊人,“难道老爷子认为我这画值五万两?”
  
  老头子两眼一睁,胡子一翘一翘,眼角的皱纹堆了一叠又一叠。
  
  “你这小子,老夫能给你五百两已经是看在朱颜顺的面子上了,等你哪天拿来朱颜顺的画,我也不会给他五百两。这画就这价格,你卖就放着,钱两给你,不卖就赶紧快走。”
  
  宫南枝眉开眼笑,赶紧将画退给老头子,拿了钱两打了个鞠就要走。
  
  背后老头子喊道,“莫再轻易卖画了,本是无价宝......”
  
  后面的话宫南枝也没听清楚,一溜烟已经到了落魄公子面前,将钱袋塞到他怀里。
  
  宫南枝站起来拍拍手,“你这玉佩看起来很好看,好好留着,既然是尊贵无比的玉佩,就别轻易给了别人。”
  
  少年抬头看他,那样干净澄明的眼神,飘然若仙。
  
  “这银子也不是我的,全然就是借花献佛罢了,你也不必理亏,哪日保不准我落难了,也能遇上个好心人就好。”宫南枝言笑盈盈,身上外袍已经落到冬青手臂上挂着。
  
  一身湖蓝色外衫衬的如皎皎明月般耀眼。
  
  “它叫执子佩,我既说过今日要卖它,能卖给公子,也是有缘之人,钱两我收了,五百两也不多,可惜我现下实在落魄,所谓无功不受禄,公子替我好生保管好这块玉佩,如若有缘,下次见面之时在下就要拿回了。”少年起身,虽然刚才坐在台阶上,却丝毫没有一丝腌臜之感,转身欲离去。
  
  “你等一下,真是较真的人。”宫南枝将玉佩塞到腰间,从子夏手中取出那一幅没有售卖的南枝小体,掷给少年。
  
  他接到手中,一脸迷惑。
  
  “这可是当朝大臣李翰林墨宝,我虽不知你为何落难,钱还是越多越好,等下次没钱了,你将这字画找个识货的人卖掉,可别少于五百两啊。”宫南枝微微一笑,折扇打开,掩住半面桃花。
  
  少年双手抱起,微微涵身,当是谢过。
  
  转身,悄然走远。
  
  宫南枝抽出腰间的玉佩,放在掌中细细端看,,恍然间似乎闻到一股清香,脑清目明。
  
  果然是极品,纳入掌心,宫南枝带着冬青子夏又逛了不少时辰,选购了花灯,还有水船,玉穗子等小玩意。 正文 夜宴伊始   回府时已经日挂正上了。
  
  “南枝, 今夜随父入宫, 除夕之夜, 宫里今年分外热闹, 陛下说要大办, 你且跟你学堂师兄妹一起去凑个热闹吧。”宫展换上崭新便服。
  
  “你娘给你新置办了一身衣服, 去换上随我出门吧。”
  
  傍晚时分, 宫南枝着一身白色内衬,外罩正红白毛领小夹袄,下面正红褶裙, 看起来分外娇艳可爱。
  
  宫南枝听说晚上珍珠泉畔有夜市,为了庆祝开岁之夜。
  
  她拿了个鬼面面具,跟冬青打了声招呼先出去了。
  
  沿着泉畔正好最后可以走到皇宫正北门, 到时候直接跟父亲汇合, 既能游完夜市灯会,又不耽误入宫时间。
  
  因时辰尚早, 天色还只是微暗, 摆摊的却早早五花八门, 珍奇百变。
  
  珍珠泉畔, 各色花灯高高挂起, 俏皮可爱的小兔灯, 婉转可人的花鸟灯,雄壮伟岸的狮灯雄鸡灯,长龙灯, 花样奇多。
  
  夜市慢慢人多起来, 宫南枝加快了脚步,虽然忙着看热闹,却也知道今晚的开岁之夜万万不能迟到。
  
  走到游船处,鼻间窜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同于脂粉俗香,清爽宜人。
  
  宫南枝望向那游船,帘幕低垂,里面隐隐有人说话。
  
  周边几只游船飘在一边,似是若无其事,细细看来却成双翼夹击之势,肃穆慎重。
  
  中间游船定然乘了贵人,得了这么多船暗中保护。
  
  宫南枝刚要抬脚离开,中间船上突然声音高昂起来,仿佛有人激烈争吵。
  
  宫南枝带着鬼面,扶着柳树站定,这热闹你说看是不看,满肚子的好奇心,算了,父亲若是等不到自己,肯定不知气成什么样子,相比之下,还是小命重要。
  
  转身往前跳着走了几下,冷不丁一个人影朝她飞来,宫南枝直觉反应嗖的一跃,纵身飞到一旁柳树上,双手撑住树干,半蹲着,双眼警觉地看着差点撞到自己的元凶。
  
  白衣飘飘,墨发狂舞,颇有种仙风道骨之气。
  
  脸上带着白色鬼面,宫南枝不自觉摸摸自己的黑色鬼面,嘴角不禁抽了下,还真是面具种类太少了。
  
  这也能撞!
  
  白衣鬼面人倒退了几步稳住身形,一股大力自船内袭来,只觉得柳枝狂飘,船帘荡起,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此刻愈发浓烈起来。
  
  “小心!”宫南枝看那白衣鬼面人刹那间站立不稳,似乎要落入水中,忙跃下树去,想也不想就拉住那人手臂。
  
  对方力道太大,扯了宫南枝一个趔绁,险险的在岸边稳住身形。
  
  “不必客气,我就是这般古道热肠之人,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宫南枝冷不丁想起来父亲大人大约要生气了,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慌忙提脚凌波而去,身形轻盈,晃过众人很快消失于街头。
  
  白衣鬼面人负手站立,眉头微皱,清亮的眼睛犹如一滩深泉,宁静透彻。
  
  船上匆匆下来一个女子,上来急迫的拉住白衣人的衣袖,“师兄,你怎么样,他必然不是诚心的,因为执子佩事关重大,你们两人又各自太过固执,师傅若是知道了,也会对我们很失望的。”
  
  女子同样身穿白衣,身形清隽优美,淡雅高贵,双手细腻洁白,扯住男子的衣袖也是那样自然。
  
  脸上遮一条白纱,只露出两个眼睛,却足以让星辰明月黯然失色,皎洁如明月,黑亮如美玉,乍一看去便让人失了魂魄。
  
  “我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白衣鬼面人清冷中含了一丝落寞,却依旧漫不经心间落掉了女子扯住的手。
  
  “那你也得言出必行,这十年间,你对她也是极好,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既是她师兄,也应做好师兄该做的事情,这般鲁莽,若是掌门师傅知道你丢失了执子佩,怕也要言责与你。”船上的人虽然未下来,声音却是阴冷无比的落到这二人耳中。
  
  “此时拿师傅来压我,莫不是显得你无能吗?”白衣鬼面人朝向船的方向,风袭来,衣随动,发飘舞。
  
  “是不是压你你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掌门师父当初传你二人执子佩,可不是让你随意就能丢弃的,何况执子佩力量之大,你怎可这般鲁莽?!”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十足的怒气与苛责。
  
  “师傅赠与了我,如何处置那便是我的事情,我想送给谁就是给谁,师妹这一块,若是她想送给你,我也是没有一句怨言的。”白衣鬼面人身形微动,背离二人方向,似要离去。
  
  “我们之间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北朝你想留便留下,不想留,我们也不会泄露半句你的行踪。”船上人声音变得低沉却有些淡然不迫。
  
  白衣鬼面人冷笑起来,“泄露半句行踪,只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是何人,还怕泄露行踪吗,心虚的是谁,拖人下水的又是谁,你心知肚明,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及自己是谁,也不会泄露你半点秘密的,你虽与我无恩无怨,无情无义,既然师傅之前有所交待,我必然不会弗了老人家心意。”
  
  “师兄,对不起......”女子垂下双眸,泫然若泣。
  
  “师妹,此后各自珍重,师兄怕是不能护你周全了,一切小心行事。”白衣鬼面人定定的望着女子,悄然间握住她的双手,“若是有一天他护你不住,还是来找师兄,保重!”说罢双脚点地,恍然间人去无踪。
  
  女子看着漆黑的夜空,眼中清泉闪动,睫毛如扑簌的蝴蝶,师兄,终是我对你不住。
  
  半晌回船,船上坐着一个男子,同样带着一面具,着浅碧色衣袍,起身坐近,双手轻轻捉过女子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小心呵护。
  
  “你受累了,今晚随钟南他们返回南国,路上小心。”男子声音突然变得暗哑温柔。
  
  女子专心的看着他,眼中噙满泪水,“我知道的,你自己小心。莫春风与夜中庭私下会过面,想必不会让你明年安然回南国,夜皇最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臣也已经开始站队。”
  
  “早就料到夜中庭会有如此一招,当年不是鸾贵妃,我也不会被送到北朝为质,夜中庭是他儿子,当然要多为他图谋。”船中男子即北朝质子夜月笙,此刻面具下露出他幽暗的双眸,神情却是云淡日暖。
  
  “师傅从去年开始着手朝中的事,几个老臣也与师傅有故交,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白衣女子轻轻靠在夜月笙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夜月笙的下巴蹭了蹭女子的头发,也是抱紧了她。
  
  “好了,你先跟钟南他们启程,走水路,路上我会安排人帮你处理尾巴,我此刻需要进宫,晚上,不能陪你了。”夜月笙起身,松开女子的手,“保重!”
  
  女子将手放到胸口,默默点点头,“三月初春,我们再见。” 正文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   夜月笙乘了另一只船, 船夫技术娴熟, 很快便来到皇宫北门。
  
  夜月笙刚下船, 脚还没站稳, 一个人影晃过来, 他双手紧握, 呈戒备状态。
  
  “月笙哥哥, 你怎么也刚到,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有缘了,这样都能碰到。”宫南枝蹦跶着挂在了夜月笙身上。
  
  夜月笙嘴角勾起淡淡笑容, 柔声道,“南枝,长大了要注意点, 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宫南枝眼睛一转, “谁说我嫁不出去,你别操心了, 快走吧, 我爹爹刚训斥了我, 再不走, 估计皇帝陛下也要罚我们了。”
  
  夜月笙悄无声息间撤开宫南枝的束缚, 俩人一前一后从北门步入, 高墙深巷,悠黑的夜晚伴着朵朵灯盏。
  
  宫南枝深吸口气,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毛领, 将发簪重新插了发髻。
  
  整个宴会分为内堂外院, 内堂除皇帝内妃以外,另设置了本朝二品以上官员坐席。
  
  外院则主要是皇亲国戚,高品阶官员家眷之类。
  
  宫展,杨广贞,莫琊李修等人早已在内堂候驾。
  
  宫南枝蹦跶到莫雨身旁,彼此挨着坐了下来。
  
  莫雨穿一身藕粉色春装,外罩一件清粉披风,“南枝你今天难得穿的这样艳丽,就像年画里面的娃娃一样,哈哈。”
  
  宫南枝掐了莫雨胳膊一把,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公主风桐坐在外院前几排,皇子风北墨,李修之子李元,另一排头位则是夜月笙,后面跟着段飞,再接着杨倾城等人。
  
  宫南枝眼睛巴巴的看着夜月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段飞冷冷的哼了一声,暗笑宫南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他心里,他家殿下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月,除了那仙女一般的人,凭是谁都是高攀不起的。
  
  夜月笙看了眼宫南枝,嘴角微凛,眼神清凉,疏远有礼,他朝宫南枝笑笑,就像初春的迎春刹那开放,明媚了女孩一心的彷徨。
  
  宫南枝挑衅的瞪着段飞,撅起嘴回哼了两声。
  
  莫雨伸手挡住宫南枝的眼睛,悄悄说,“总感觉你一个热脸贴了十年的冷屁股,太煞风景。其实我三哥人挺好的,为什么你就是看不上呢,我三哥长得倾国倾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神武俊朗,招遍南泉桃花,武功也好,文采也是超然,偏偏你就看不上他,你说为什么呢?”
  
  宫南枝鼻子冷哼一声,拂开莫雨的手,懒洋洋的靠在桌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桌上酒杯。“你可别开玩笑了,你是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对我格外另眼相待,你要是知道,保准不会这样想。”
  
  宫南枝想到三岁多那白花花的屁股,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就像莫春风在眼前咬牙威胁一样,她可不是故意脱得他裤子,凭那一脱,俩人冤家了十多年。
  
  “那你倒是说说啊,不是我说,你要是不快点看看我三哥,真的要被杨倾城拐到家里去了,你没见她有多殷勤,虽说将军府和太尉府只是临街,她也不必每日都借口找我转而去找我三哥呢,我也是被她弄得太烦了。”莫雨倒了一杯葡萄酿,端在鼻下轻轻嗅着。
  
  宫南枝直接一口饮入葡萄酿,酸甜可口,微涩,入喉则是飒爽。
  
  “还是不提你三哥了,刚喝了点葡萄酿,一提他感觉要裤子湿了。从小就怕你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爱跟我作对,每次不都是我吃亏,不提他了。”
  
  莫雨笑笑,“所谓当局者迷,我看你迟早有一天后悔。”
  
  宫南枝看看本应该属于莫春风的坐席,空空如也,去了南国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未归。
  
  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大概闹的久了,突然安静下来还真是不适应。
  
  远远看去,风桐正和夜月笙低头说着什么,俩人时而交颈私语,时而微微一笑,相谈甚欢。
  
  宫南枝心里顿时酸溜溜一片,不免葡萄酿多喝了几杯,“莫雨,你看我,真是伤情。”
  
  “哎呀,李德勋怎么来了,这老家伙,昨日里才跟我爹爹告我的状。”莫雨忙用手挡住脸,躲在宫南枝侧手边。
  
  “行了,李师傅都看见你了,躲也白躲,你又惹他什么了,你也知道,他素来也不喜我,咱俩彼此了。”宫南枝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人正是乐理师傅李德勋。
  
  宫南枝自小便对乐理五谷不分,难以入门。偏偏还得修习李德勋的乐理课,偏偏夜月笙酷爱李德勋的乐理课,偏偏他又深得其中奥妙,每每获得所有人的满堂彩,偏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非要死乞白赖学个昏天黑地。
  
  连夜月笙都说,南枝,不喜欢就不要再习李师傅的课了,看着你痛苦,我也不好受。
  
  诚然,上李师傅的课,真真是要把脑子废掉,手指僵硬,小嘴颤抖,却终究不得其中所以然。
  
  后来,索性罢了李师傅的课,顿时神清气爽,天蓝蓝,树青青,草萋萋,心情真是美丽。
  
  陆甲侧过脸来,弹了下莫雨的额头,“小雨,你不知道今晚李师傅负责所有宴会舞蹈器乐吗?”
  
  莫雨一副白眼飘过,顿觉生无可恋。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莫雨冷飕飕撇出一句话。
  
  “错,这怎么算文人墨客,我是,我是文人墨客,你忘了我的南枝小体了吗,忘了朱师傅教我的丹青了吗,我是文人墨客!他们算歌舞伶人,哈哈”宫南枝有点微微脑袋发疼,眼睛有些涩涩然。
  
  “那一会你这个文人墨客也要上台耍弄一般吗?”莫雨拉过宫南枝的左手,松开她的杯子。
  
  “当然,不止我,还有你,你舞剑,我作画,可好。”宫南枝眼睛突然亮的像星辰,刹那间日月失去颜色,唯独那抹幽亮深黑,炫进了所有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