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相识,是假的
“你再说一次, 谁?”
李可薰“啪”的一声放下喝到一半的水杯, 原本平和的表情陡添几分严肃。
“原城。他好像是个酒吧老板。”十二岁的李可衣从西餐厅菜单里探出头来, 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带着股惹人喜爱的调皮劲, “老师说, 只要我保持年级前五十, 那个人就一直资助我上完中学。”
这些年来, 姐姐没少为两姐妹的经济问题发愁,学校牵线找了资助,自然应该是个令人欣喜的好消息。但李可衣没等来李可薰惊喜的表情, 已被她从座位上拽起来,直接拖出了餐厅包房。
约好的资助人应该过一会儿就到了,李可薰这个关头离开, 着实让李可衣摸不着头脑:“姐?去哪?”
李可薰语句干脆, 眼角微沉,离去的脚步飞快:“这资助不要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李可衣为拿到这个名额费了不少力气, 被这么毫无解释地否决, 自然无法接受。她赌气地挣脱李可薰的手, 停住脚步, 抬头恼恼地瞪着姐姐。
“我想要资助。”
“碰都不准碰。”
李可薰冷着脸, 李可衣也不示弱。
两姐妹谁都没有再说话。
原城这个名字, 很多人都听过。
在北城街开着一家酒吧,生意还算不错。只是掩盖在寻常经营下的是什么,谁都不好说。
那人年纪轻轻, 却名声极坏, 说他做什么都有。这种人为什么要来资助学生?李可薰想想便捏了一把冷汗。
“你拿了人家的钱,知道他会让你怎么还吗?”李可薰缓缓抬眸,沉着的丹凤眼随着抬头的姿势一点点显现在旁人视线里,她看着妹妹一字一句,“就算现实没见过陪酒的,电视里总见过?”
李可衣愣愣止了声,李可薰上前,伸手:“号码给我,我帮你推掉。”
西餐厅的走廊,身材窈窕的李可薰站在复古装修的灰蓝墙体边,秀长的眉紧锁,披肩的长发柔顺地半遮着表情紧绷的清秀侧脸。深吸一口气,李可薰在手机里输入一长串数字。她不确定原城有没有那么好打发,但她确定妹妹绝对不能惹上这种麻烦的人物。
播完号码,话筒传来等待通话的提示音。那个叫原城的人没用彩铃,嘟嘟嘟的电子音在耳边机械地响了很久,一声,一声,等待短暂而漫长。在李可薰都以为对方不会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通了。
“原先生,您好,我姓李,我是可衣的姐姐。”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两秒才回话,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李小姐,你好。”
“原先生,给您打这个电话,挺不好意思的。”李可薰有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有些为难,“您看,我刚知道可衣竟然背着我跟学校申请了资助生!但实际上我们家做生意的,爸妈都挣得不少,没理由去占个资助名额。小孩子不懂事,我已经骂过她了,学校那边,我也会让可衣退出资助生名单,出于礼貌,跟您道个歉。”
原城没立刻回话,只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的声线很特别,抹不掉年轻的痕迹又容着不合年纪的老练狡黠,这让这声嗤笑听上去有些诡异。
李可薰没摸清这笑的含义,又听得对方不急不慢地说:“李小姐这谎,撒得挺有意思。”
李可薰捏着手机的手微紧了一分,她不太了解原城,这让她难免有些被拆穿的心神不宁。
见李可薰一时不敢乱编,男人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揶揄:“我看可衣资料的时候,上面写着——父母双亡。”
李可薰快速在心中组织语言,面不改色地笑答:“小孩子不懂事,为了体现贫困乱写的,原先生多包涵。”
“那——姐姐这栏,写着‘李可薰’,也是乱写的?”原城拖长发音,语气带上明显的看好戏意味。
短暂的停顿后,话筒传来李可薰带着怒意和警告的声音:“原城!”
她这陡然提高的音量,令对方更为愉悦地扬了些声调:“诶?终于不装不认识了?”
怕麻烦才装作不认识,可她没想到一张简历就让原城一开始便知道是她。
“原先生,我们俩本来就不算认识,无所谓装不装。”
李可薰和他,不过是有过一次合作,除此之外从无交流。至于那次合作……李可薰不愿再提起。
“我打电话就是说声我妹不用你资助。挂了。”
李可薰不想跟原城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哪怕是一个电话。
她对原城的坏印象不光来源于听说。原城几年前被人指控故意伤害,最后无罪地从局子里放出来。李可薰永远都记得原城被放出来后冷笑着嘲讽被害人,一点歉意都没有的表情。
手指立刻就想掀下结束键,听筒里却隐隐约约传出一句话。
“你男朋友最近在找我麻烦,你知道吗?”
李可薰抿嘴,沉默。就说向来懒得理她的人怎么突然有心思在电话里调侃她,她算是听出了原城的言下之意——你男朋友最近在找我麻烦,是不是因为他还没对叶轻箐死心?
李可薰懒得管原城对叶轻箐的独占欲,但她厌烦原城把她认定的人也当假想情敌。
“放心,原先生。”李可薰不悦,“没人惦记你女朋友。”
挂了电话,李可薰从餐厅正门走出,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门迈进餐厅。
服务员迎上去:“原先生,您好。”
店面外的人行道边,李可薰不经意地回头,能远远看见店内那个人的背影。他看上去比旁边的人都高一截,套着一件黑色夹克,身后跟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年轻,吓得周围见了的人都不自觉退避三舍。
她没认出那是谁,拉着妹妹上了公车。全然未发现,刚进门的高大男人隔着玻璃窗,将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
正值大四,李可薰近来忙着找工作。今天要去面试个实习生的职位,毕业后转正,转正后工资可观,足够支付她和妹妹的开销。
李可薰在侯试厅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个年轻的长发美女抱着一堆表格让她签到。
“李小姐认识公司的人吗?是谁介绍来面试的?”
“没,我自己在网上投的简历。”
人事美女斜眼瞥了李可薰一眼,板着脸:“你有看到招聘详情吧?研究生优先。”
“有。”
“那你怎么投了这个?”
李可薰礼貌地笑了笑:“如果大学生不能报,是不是应该写‘仅限’,而不是‘优先’?”
人事专员重重合上文件夹,表情严肃,语气比刚刚还差:“成吧,没说不给你面试,怎么就一副准备跟我辩论的样子?现在的学生真是……等着吧,一会儿叫你们名字。”
这么平淡的陈述被说成辩论,李可薰懒得计较对方态度,她整了整自己的简历,在侯试厅冰冷金属材质的座椅坐下,开始在脑中回忆准备好的面试说辞。视线无意识地直视前方,有个身影蓦然落入她的眼帘。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公司走廊一侧,明亮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玻璃,缓和地落在他肩膀,打下一记富有线条的影子。光看这影子,就让人觉得影子主人有着挺拔匀称的身形和强大迫人的气场。
李可薰的视线里,刚刚那个表情像全世界都欠她钱的人事专员,在看见那个年轻男人后忽的换上了一张逢迎的笑脸,踩着高跟鞋带些小跑地去到年轻男人身边。李可薰不觉怀疑这跟刚刚那个苛刻的美女是不是同一个人。
“看什么呢?”旁边同样来面试的胡稞稞探头过来,在看见李可薰目光尽头的男人时,立刻换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哦——看他啊。”
“南星阔。”胡稞稞抱着自己的面试材料,双腿在椅子上晃啊晃,“要是你进了这家公司,以后经常会看见他。他不是这家公司的人,不过也差不多是。”
不是,也差不多是。话说一半,摆明吊人胃口。
李可薰对胡稞稞的答案没有好奇心,她和胡稞稞不过是因为面试顺序靠近才刚刚互相知道了姓名,她不喜欢这么明亮爽朗的类型,让她不自觉会想起……叶轻箐。
几个女职员正热情地跟那个叫南星阔的年轻男人搭话,一边的南星阔却是表情淡漠,好像完全没有融入这几个女职员的欢乐气氛里。
不仅是表情没融入,他的穿着打扮也跟西装革履的办公室格格不入,很明显,他不是这里的员工。
深色的外套随性地大敞着,衬着里面的白色短袖T恤。不高不低的V字领口露出富有轮廓的锁骨,那线条从肩膀延伸到脖子下方,勾勒出一道说不出的性感。他胸前挂着一根漆黑细长的绳子,上面连着个银色材质的星星吊坠。若这唇角邪邪地扬起,一定是副又痞又坏的模样,可此刻,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只有因不苟言笑而添的那份冰冷。
他像是天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李可薰一时看得出了神。
“别看了。”胡稞稞用手挡了挡李可薰的视线,笑着眨巴眨巴了眼睛。见李可薰还没收回视线,胡稞稞古灵精怪的眼神眺了眺那边的南星阔,探头对李可薰说:“看也没用。他有主了。”
“……”
“我有个师姐在这家公司,所以知道一些。”胡稞稞的神色是掌握了八卦的自豪,“他有个好了十来年的女朋友,而且,听说他对他女朋友特别好。”
李可薰有点好奇怎么个“好法”,但一看胡稞稞那卖关子的表情,便不想问了。
李可薰向来不信八卦消息,她习惯性地去质疑很多生活中的细节。毕竟,自从叶轻箐出现开始她就知道,不能轻易相信自己所以为的,那些随时会被打破。
胡稞稞用手撑住下巴,也不自觉去看那边的南星阔:“真不知道那一个二个怎么回事,这种大少爷,脾气差得跟什么似的,笑都不笑一下,有什么好巴结的。”
胡稞稞盯着南星阔看,刚刚好跟南星阔转头的视线对个正着。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南星阔好像正往她这边看,而那原本僵硬生冷的侧脸,此刻居然有一丝柔和的改变。
胡稞稞还在发愣,南星阔已迈步向这边走来。她看着南星阔拉近距离,看着他越过自己,看着他走到李可薰跟前,继而听到他熟络地轻唤了一声:“可薰。”
胡稞稞抬头,忽的发现,南星阔那几分钟前还冷若冰霜的眸子,在对上李可薰时已挂上了温和的笑,跟之前判若两人。
胡稞稞和人事专员瞪大眼睛,几乎同时明白了李可薰是什么人。
【他有个好了十来年的女朋友,而且,听说他对他女朋友特别好。】
胡稞稞不自觉“噗”了声,唯一的想法是——我竟然跟李可薰聊了一堆她本人的八卦?还劝她不要对自己的男朋友抱幻想?!
众人眼里,那边的南星阔满脸笑意,李可薰却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她瞥了南星阔一眼,这一眼,便扫到了南星阔手上的擦伤,以及从袖口里透出的,若隐若现的绷带。她咧出一抹笑,语气略带嘲讽地望向南星阔:“还没死呢?”
正文 不畏惧,是假的
众人眼里, 那边的南星阔满脸笑意, 李可薰却阴沉着脸, 一动不动。她瞥了南星阔一眼, 这一眼, 便扫到了南星阔手上的擦伤, 以及从袖口里透出的, 若隐若现的绷带。她咧出一抹笑,语气略带嘲讽地望向南星阔:“还没死呢?”
候试厅明显比刚刚安静了一层。人事专员的视线将李可薰从头扫到尾,脸上满是疑惑和震惊。
稍微来公司久一点的都知道, 南星阔脾气不好。他和他那做董事长的妈吵起来时,孙雅尔曾经气得叫保安拖他出去,他徒手撂倒两个高大的保安, 自己甩手出了门。
此刻被如此刻薄对待, 南星阔却只是微微敛了笑容,并没有发飙。他高大的身躯前倾, 拉李可薰:“不是说好让子琪直接帮你安排入职吗?怎么又不打声招呼自己跑来面试?”
“你不也是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去招惹原城了?”
提到原城, 南星阔英挺的眉蹙动, 缓缓说:“别闹脾气。”
“没闹。”李可薰目光平淡地望向南星阔, “伯母让我自己来的, 她叫我别找你走后门。”
孙雅尔不喜欢李可薰, 李可薰一直都知道。只是她没想到,一张简历才递上去一个小时,就收到了向来不管公司招聘的孙雅尔的电话。李可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过南星阔的母亲, 众所周知, 孙雅尔是个随和又好说话的人,从来没有一点贵夫人的架子,但偏偏就是这么多年来都没给过李可薰一次好脸色。
“我妈?”南星阔有些疑惑。
两人的对话被李可薰手机的音乐铃声打断,沙哑的女声配着带点悲凉的旋律,在沉默的两人之间响个不停。
下一个面试的就是她,李可薰没时间接,更何况跟南星阔说到这些,她更没心情接。但电话那头颇有些十万火急的架势,焦急地,一次又一次拨通李可薰挂掉的电话。到第三次时,李可薰按下“接听”,心中涌起层层不祥预感。
是大学室友舒泷妍打来的,一开口就令李可薰晕眩。
“可薰,我刚刚看见叶轻箐了!”
这一句让李可薰“腾”的一声站起来,她脸上浮现出一闪而过的惊慌,但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掩了过去。
李可薰偷看一眼一边的南星阔,小心地走到离他远一些的地方,确定南星阔没有注意,才背过身轻声问:“在哪里?”
“我不是去D大考证吗?刚好就看见她,她手里抱着课件,看样子是在D大上学。”
“她竟然还在C城……”李可薰像是喃喃自语,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捏紧。
“是啊,这女人也是脸皮够厚的,闹到那种地步还有脸留在C城。”
李可薰停了停,说:“别告诉星阔。”
“不是!可薰。那不就一个爱勾引人还没得逞的三儿吗?星阔当初甩她那可是甩得一个狠,你这么忌讳她干嘛啊?”
李可薰蹙眉,没说话。
舒泷妍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话说这女的真是个极品,她被星阔甩了后不是跟原城好上了吗?结果我今天看她,身边又换了个男的。你说原城对她这么好,也没见她珍惜,真是。”
又换了个男的?李可薰愣了愣,他想起今早原城电话里那一副明明话中有话却故作淡定的模样。
看来原城都三年了,却还没搞定自己的心上人。
“天知道这次抢的又是谁家的男朋友!行了,反正她都另交男朋友了,不会再惦记星阔的,我打电话是想让你安心来着,怎么你反而更焦躁了。”
李可薰像是反应迟钝,每一句对话都慢半拍:“泷妍。”
“恩?”
“我还是害怕。”
有些输赢,一次就可以让人跌得终身畏惧。
=====================【三年前】===================
李可薰跟南星阔、王子琪是发小,高考结束后,李可薰和王子琪两人跟着南星阔报了C大。李可薰第一次听到叶轻箐的名字是在大一入学后不久。
大一新生军训炎热又漫长,那时候女生小团体之间的聊天成了打发时间的主要项目。新认识的室友舒泷妍最爱将自己跟隔壁班一个男生的交往挂在嘴边,她每次都说得开心,小脸笑得像开了花似的。但不到一个月,那张笑脸就变成了咬唇的泪脸。
男生移情别恋了,移情对象就是叶轻箐。舒泷妍又哭又沮丧地闹了好一阵子,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李可薰一半是心疼,一半怒其不争。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已经变心的男人有什么好挂念的,但顾及好友伤心得紧,她只能跟着安慰,答应一定帮她。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叶轻箐这个名字会成为她接下来人生的阴影。
李可薰第一次见到叶轻箐是在南星阔生日那天。
那天,李可薰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站了很久,橱窗有着别致的灯光设计,倚着假树的男模特在灯光明暗的交错下显得潇洒自然。她盯着模特身上那件男款黑色上衣看了好久。高档舒适的材质,利落修身的裁剪,光滑匀称的色泽,独特别致的款式,还有……不菲的价格。
这是她这周第三次这样站在这里,这一次,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一定是导购员见过的最干脆的顾客,一句欢迎光临都没说完,她已经拿着合码数的衣服走到收银台结账,轻车熟路得好像她才是店员。
李可薰掏出银.行.卡,迟疑一秒,立刻快速递给收银员:“卡里面有5500。”
收银小姐愣了下,看向衣服标签,面露难色:“美女,您拿的这一款是我们店新上市的当季新款,正价,不打折的,售价是……”
“5899。”李可薰准确地报出价格,打开钱包,从四张百元大钞里抽出两张递过去:“那张卡里的钱刷完,剩下的我给现金。”
“好的美女,本店除质量问题外不予退货,请确认一下码数和款式。”
“就这件。”
“好的,这是您的卡,请收好。另外,我们店附送祝福卡片,可以帮您放在包装里,您需要写卡片吗。”
“要一张。”
“卡片分友情、亲情、爱情三种类型,您需要哪种?”
“……”李可薰低头,用手指指了指最后那张,“这个。”
李可薰接过卡片,脑海里晃过南星阔的脸,不觉唇角微微上扬,提笔,用娟秀的字迹写了几行字。写完看一遍,觉得那些词句矫情得紧,怎么看都肉麻又难为情。果真,她永远学不会别的女生的撒娇和柔情。最后,她重新要了一张卡片,只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当李可薰提着购物袋走出这家店面的时候,她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脚步轻飘飘的,心情特别美好,月亮特别明亮,连街上满身脏兮兮的流浪汉看起来都特别可爱。一想到等下南星阔收到这件衣服时开心的表情,李可薰就止不住地乐。虽然她钱包里只剩下两百块钱,而她,需要靠那两百块钱过一个月。
她提着衣服袋子下了公车,进到学校,从大门开始,沿着校园满是香樟树的小道,一个人哼着小曲,经过一栋又一栋宿舍楼,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南星阔宿舍楼下。
远远的,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李可薰视线里,这让她脸上的笑更为明显了些。
南星阔站在一根柱子旁,似是跟谁聊天。那个侧脸如刀刻一般精致,淡淡的眉,低沉的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漠,唇角却勾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李可薰望了眼自己准备好的“惊喜”,掏出手机,输入南星阔的号码,笑盯着那个身影。
大概是电话通了,李可薰能看见远处南星阔开始掏手机。那高瘦的身影站在宿舍门前,举起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手指按了个按键,又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对不起,您播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李可薰愣了一下,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她拿着手机的手垂下,脚步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视角的转移让她看见了之前被挡在柱子后面,跟南星阔说话的人。
如果那个场景画面的男、女主角不是南星阔和叶轻箐,李可薰一定会觉得非常浪漫美好。
漂亮的女生身上披着一件男式外套,她低着头,唇角一直抿着藏不住的笑意,眼睛灵气地眨了眨,总趁着南星阔不注意,不时地偷偷抬眼看他。李可薰沉脸准备走过去,想过去嘲讽下南星阔是忙什么忙到没时间接她电话。
但李可薰才走了一步,只见南星阔探身想对叶轻箐说什么,叶轻箐却忽的踮起脚,轻轻将唇贴了上去。
正文 不心虚,是假的
李可薰只觉得麻麻的木僵感从四肢的指端迅速袭遍全身, 又蔓延到心脏, 她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死死盯着那个女生, 最后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
她做梦也想不到, 终有一天, 她会看见舒泷妍恨得牙痒痒的叶轻箐以这样的方式, 跟南星阔站在一起。
就在前几天, 她还在疑惑舒泷妍为什么一开始隐瞒遭遇的背叛,为什么不能干干脆脆说忘就忘。
现在道理通通没变,可她突然就懂了。用狠狠摔的跟头, 亲身了解了个透彻。
人在遭遇始料不及的情况时总是这样,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悲痛,不是撕心裂肺, 而是漫长的空白。李可薰自虐一般, 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南星阔和叶轻箐。直到夜温愈降,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才慢慢回过神, 开始感受到心脏剧烈的抽痛。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还是原来的香樟小道, 还提着那件衣服。李可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么长时间了, 她右手仍死死拽着被南星阔挂掉通话的手机,至今不记得将它放回包里。感觉心脏被一个刀子捅穿,抽出, 捅穿, 又抽出,血淋林的,由心脏蔓延到手脚,令她不觉发抖。
她走到宿舍楼下时,花坛里刚好有一群人在庆祝生日。年轻人闹成一团。生日蛋糕都还没点燃,已经有人用手指刮着奶油追赶,笑得十分开心,那笑容对李可薰来说格外刺眼。
今天,也是南星阔的生日。
她脚步停了停,愣愣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衣服袋子,唇角勾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半个月前,南星阔只是在经过那个橱窗时多看了一眼。十年的默契,即便南星阔一句话都没说,李可薰也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件衣服。她盯着自己的银.行.卡想了十四个晚上才决定买下那件衣服,这十四个晚上,她每天都在脑子里预想南星阔惊喜的笑容,预想她要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现在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和他的十年是多余的,她是多余的,这件衣服,也是多余的。
李可薰麻木地走到庆祝生日的人群里,将衣服袋子放到陌生寿星的面前。这群年轻人正在唱生日歌,跳动的火光随着风闪烁,一点点模糊了李可薰的视线,李可薰惊讶于自己的没出息,这种时候,脑子里出现的竟仍然是南星阔抿嘴笑的样子,她说:“生日快乐。”
簇拥成一团的几个年轻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掉眼泪,看着她放下礼物,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三年前*完】======================
“李可薰,进来面试!”
人事专员的声音打断了李可薰的回忆,那时候,她刚挂掉舒泷妍的电话,虚脱一般地靠在墙上,觉得浑身无力。有种莫名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叶轻箐,还在这个城市……
面试浑浑噩噩地进行,浑浑噩噩的结束,李可薰走出面试厅的时候,南星阔正倚在墙边等她。
坐在回去的车上,李可薰探头看窗外。夜晚的霓虹灯透着茫茫夜色,飞速地越过车窗。她歪着头,想不起一丁点关于刚刚面试的细节,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的叶轻箐。
李可薰转头,愣愣看着正在开车的南星阔的侧脸发呆。连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意图,她突然开口:“泷妍说,她看见叶轻箐了。”
李可薰不动声色地斜眼打量南星阔的表情,然而开车的人只是面不改色地握着方向盘:“可薰,你不用试探我。我想我强调得真的够多了,我从来没喜欢过她。”
“你是不是为了叶轻箐,又去惹原城了?”
南星阔干脆到连视线都没有一丝漂移:“不是。”
李可薰嗤笑一声,根本不信。值得原城在电话里提起一句“你男朋友在找我麻烦”,那怎么看都不是小打小闹的麻烦。南星阔总不能是嫌生活不够刺激,才去招惹原家兄弟这种谁碰谁遭殃的人物吧?不是为叶轻箐,为谁?
南星阔的表情转为严肃:“可薰,我没必要骗你。”
叶轻箐就像李可薰心里的一根刺,即便这根刺早离开了,却无法抹去那根刺在心里扎出的一个个血窟窿。那些伤口滴着血,三年都没有痊愈过。三年的时间本该改变很多东西,李可薰也一度以为三年的时间可以让南星阔和她的一切都回到叶轻箐出现之前。但是没有,三年的时间不过是继续拉扯着心里的创伤,越拉越淌血,越拉越让人心灰意冷。
“这家看上去不错,就在这儿吃晚饭吧。”南星阔将车停到一家门庭若市的餐馆,“你先进去找个位子,我停好车就过来。”
李可薰单独一人进了店面,这家店的生意好到服务员都没空招待人,等位的客人从屋内一直排到屋外,她拿到牌号时,上面显示需要等位一小时。李可薰皱了皱眉,往店内满是人的大厅扫了一眼。这一眼,便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
原城。
在这种一位难求的时间点上,那个人单独一人坐在一张可以容纳十几人的大圆桌上,围桌摆放的椅子都空着。他只点了两菜一汤,显得偌大的桌面更为空荡。周围经过的顾客似乎正指着这桌的空位抱怨什么,但服务员只是摆摆手,依然将顾客带到等位区。
李可薰的视线跟原城接触了一下,她看见那人嘴角轻微地歪了歪,正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三年来,他俩见面向来是这样,明明相互见着了,也从来当做互不认识。这次,自然不会例外。
这家店,看来是不能吃饭了。李可薰将等位小票揣成团,扔进一边的垃圾桶,转身便走。
她穿过大厅,准备从店内一个小侧门出去。手还未碰上玻璃门的把手已被人挡住。李可薰抬眼,原城不知何时已站到面前,堵住了她出去的路。
“你一个人出门,也要装不认识我?”
如果可以,李可薰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遇到原城。万一被谁发现她和他是认识的,那她三年来的小心翼翼,谨言慎行都会泡汤。
小小的侧门处于店内偏僻的墙角边,周遭堆了些杂物,隔绝了大厅另一头的人群,门口一时只有他们两人。
李可薰不矮,可原城站在面前,高如一面墙,挡住她的去路,也将她整个人都笼进了他的阴影里。
李可薰面不改色:“先生,麻烦让一让。”
原城一动不动,身体重量半倚在门上,颀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由于店内光线问题,挺拔的鼻梁如同打上了高光,显得轮角英挺分明。他俯视,似笑非笑,用充满玩味的眼神打量李可薰,接而调侃地叹了口气:“李小姐,你这当我灾星一样的态度,真是让人有点儿面子挂不住啊。”
从李可薰跟原城屈指可数的一两次见面来看,原城向来性子很冷,大多时候不苟言笑。偶尔像现在这样咧出笑意,也是似笑非笑的脸,仿佛依旧没有温度,丝毫不显亲切。至于他调侃人的玩笑,也只是莫名地像嘲弄。李可薰有些烦躁,她难以避免地回忆起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而就在那件事之后的三年里,她每次看见原城都会当做没看见,原城也从来懒得跟她打招呼。她明白,原城是从来都没把她当回事,而她是怕被人发现。
见李可薰沉默,原城饶有兴趣地抱臂:“你这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这是有什么难言的旧情呢。啧,很尴尬啊。”
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放心,原先生。”李可薰没心情再跟他胡扯,“只要是了解你的人,绝对不会在我身上做这种不靠谱的猜测。”
原城几年来心心念念的人是谁,大概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就连李可薰都能数出向来不做亏本生意的原城到底为叶轻箐做了多少蠢事。
三年来从不打招呼的人,唯独今天拦住了她。
那是为了谁,很明显。
面前的人无非是怕南星阔跟叶轻箐还有什么牵扯才找她确认。原城从那天的电话开始就是这样,拐弯抹角,旁敲侧击,故作轻松却仍旧掩饰不掉藏在音调里,藏在措词里,甚至藏在标点符号中的,满满的在意。
李可薰知道,不管是电话还是现在,原城根本不在乎南星阔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原城这么多年来,在意的,担心的,念念不忘的都只有自己心上人。
南星阔应该快停好车了,她没有时间跟原城纠缠,若被南星阔撞上只会徒添麻烦。
“叶轻箐跟星阔没联系,三年里面都没见过,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李可薰脸上显出不耐,“星阔去停车了,他随时会过来。”
听到南星阔的名字,原城停了停,那表情看不出情绪。也许是得了叶轻箐的消息,他咧嘴,敛笑让路,不屑地嘲讽一句:“你真是我见过最做贼心虚的人。”
李可薰低头,一声不吭地越过原城,飞快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原城说得没错,她,做贼心虚。
正文 好姐妹,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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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舒泷妍意外发现南星阔和叶轻箐经常走在一起后, 立刻告知了李可薰。然而得来的竟是李可薰毫不在意的一句“我知道。”
轻描淡写得如同一句“我吃过饭了。”
接而无论舒泷妍怎么注视李可薰, 都无法从这张冷静的脸上, 看出一丝难受或脆弱的痕迹。
舒泷妍为李可薰憋屈, 她跟隔壁班那个也就一两个月的交情, 没了就没了, 过了伤心劲她其实就不在意了。但南星阔和李可薰从认识到现在那么多年, 叶轻箐这么一腿.插.进.来,李可薰却忍气吞声,不跟南星阔闹, 也不找叶轻箐麻烦,缩头乌龟一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外面传叶轻箐和南星阔在交往时, 李可薰低着头玩扫雷。
外面说叶轻箐送了南星阔什么礼物时, 李可薰不说话地坐在电脑桌前看电影。
就连在路上遇到叶轻箐,李可薰都是绕着路走。
舒泷妍和几个室友实在看不过去, 索性直接将叶轻箐堵在墙角。可还没开始质问, 叶轻箐那一脸的委屈样就引来了旁边男生的维护。
叶轻箐缩在墙角, 满眼惊慌地摇头说不认识舒泷妍几人, 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们,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舒泷妍才吼了一句, 男生们已直接将叶轻箐护在了身后。
舒泷妍觉得一股血冲上脑门,气得半天不知道回什么话,她回头想叫李可薰, 却发现李可薰早走远。十来米开外, 李可薰只是淡淡瞥一眼,说:“走吧。”
俗话说,得寸进尺,大概因为李可薰表现出来的脾气太好了,她没去找叶轻箐,叶轻箐反主动找上了门来。
那天下午没有课,宿舍几个人睡的睡觉,玩的玩电脑,房间里只有敲动键盘的声音。大约三四点的时候,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宿舍的宁静。
“请问谁是李可薰?星阔让我带些东西给她。”
门口的女生笑得灿烂,那是李可薰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叶轻箐。
叶轻箐确实有着精致到令人妒忌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睛,大大的,灵动的,明净得仿佛里面盛着整个夏天。她剪着活泼的齐刘海,衣着简约清新,浑身上都透着明晃晃到刺眼的爽朗气质。
换个不认识的人,一定会觉得面前的人长得好,气质好,性格好,可舒泷妍从头到尾都欣赏不来。面对无异于上门示威的叶轻箐,她气得暴怒,直想扑上去,李可薰却将人一拽,把舒泷妍拉了回来。
她不急不慢地走到叶轻箐跟前,接过叶轻箐手里的东西,保持温和的笑,语气也礼貌客气,不能更周到:“我就是李可薰。谢谢,辛苦了。”
叶轻箐微微一笑,露出整洁的牙齿:“不谢,你和星阔是发小吧?那我们会经常见面呢,以后就是朋友啦,请多关照。”
舒泷妍直在心里开脏字,只想把这看上去伪善到不行的人赶出去,却听到李可薰笑着点头:“恩,请多关照。”
舒泷妍不禁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觉得应该给李可薰颁一个“最大气女友”的奖项。
就那么一句“请多关照”,李可薰还真的把叶轻箐当朋友处着了。
叶轻箐需要跑腿的,各种电话差使李可薰,李可薰从不拒绝。
叶轻箐笑呵呵地拉着李可薰去逛街,说今天星阔怎么样,昨天星阔怎么样,舒泷妍怎么听都觉得是故意炫耀,李可薰却微笑附和地跟着聊。
舒泷妍越看越不开心,她觉得李可薰好欺负到让人看不下去。
这样的生活又悄无声息地过了半个月,从表面看,一切风平浪静。
这天,李可薰正在学校食堂窗口点菜。
一份青菜,一份茄子,一个米饭。
食堂打菜的大姐看得皱了眉头,大概是北方人民都格外热情,自从发现李可薰吃得太简陋后,每天每餐都抢着给李可薰加菜。今天见李可薰又只吃这么点儿,便一边责备李可薰营养太不均衡,一边多打了一大勺肉给她。李可薰推脱一番,抵不过大姐的坚持,最后略不好意思地连连道谢。
李可薰端着餐盘,和舒泷妍在饭堂一角坐下。她想着,等以后经济周转过来了,还是要将钱还给好心的大姐。
舒泷妍在一边看得叹气:“你说你吧,那么贵的衣服给扔了,就算店里不给退换,你转手卖出去也行啊。”
“我没想到。”
“那么多钱你没想到,那你当时想什么去了?”舒泷妍说到一半,一时意识到这问句的答案,突然小了声音,转移话题,“要不我先借给你一千块?把这个月撑过去再说。”
李可薰不在意,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心想饭堂的大姐真是亲大姐,这么一大勺,比别人花钱打的还多。
“借了还不是一样要还,总归是多花了几千块,要省吃俭用补几千块。”
“你这什么逻辑啊!”舒泷妍翻白眼,她还想说什么,就被李可薰的电话声打断。
屏幕上显示着叶轻箐三个字,李可薰接通电话,舒泷妍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什么,只能依稀听出叶轻箐声音似乎带些哭腔,说话断断续续,李可薰则一直好脾气地安慰着。
看李可薰挂了电话,舒泷妍问:“怎么了?”
“她已经确定的奖学金名额,因为突然查出某项不符资格,被撤销了。”
“哈哈哈,贱人自有天收。到嘴的鸭子飞了,那么多钱,估计气得够呛吧。”舒泷妍咯咯直笑,但看见李可薰,语气不觉又带上几分老妈子的念叨意味,“你说你吧,别人见了三儿都是上去泼水甩耳光的,你倒好,屁都不放一个,对三儿客客气气的,比五星客服还要礼貌周到!”
“我跟南星阔没有关系,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你就嘴硬吧!”
“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你们在说我什么?”南星阔的声音突然插入,李可薰抬头,南星阔和王子琪已经站在餐桌前。大概是老远看见李可薰坐在这边,两人手里提着四人份的饮料。
南星阔高高瘦瘦的,在李可薰坐着的时候显得更为挺拔。他咧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放了瓶果汁到李可薰面前,也不管李可薰答没答话,直接坐在了李可薰的餐桌位置上。
舒泷妍愣了愣,她平时在路上单独遇见南星阔时,从不见他这么笑。南星阔在学校一直属于不良一派,加上这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普通人见了更是能躲则躲。但此时,与一贯对人的冷漠疏离不同,李可薰和王子琪面前的南星阔,好相处得跟任何普通人无异。
“你最近忙什么啊?电话也不接。”南星阔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两口饭,似乎不太对胃口,挑挑拣拣的。
李可薰头都没抬:“作业多。”
“好歹回信息啊。”南星阔抱怨,“我生日你也不来。”
“……”李可薰“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语气冷得如冰,“我给你打过电话了吧。你没接。”
“当时叶轻箐在旁边,说有重要的事要说,我想着一会儿给你回来着,后来你就不接我电话了。她那天跟我说……”
“我吃饱了。”李可薰忽然站起来,转身便走。
南星阔看着李可薰快步离去的背影,顶着半冷的脸,用疑惑的语气问王子琪:“她为什么一副不想听我讲话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吧……”王子琪扶额,口气略无奈。
“谁?”
“……”王子琪放弃,“你还是吃饭吧。”
日历一页一页翻过,每天都差不多,舒泷妍隔三差五就会教育李可薰,不要做烂好人,不要理叶轻箐,但毫无作用。直到某个打着暴风的夜晚,叶轻箐全身湿透,满是狼狈地出现在李可薰宿舍门口。
看叶轻箐这个样子,李可薰的室友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叶轻箐不说话,她被冰凉的雨水刺得浑身发抖,嘴唇苍白得有些变色,目光幽幽地投向宿舍里面:“可薰……”
李可薰转身取下自己的毛巾,快步走到叶轻箐跟前,将毛巾搭到叶轻箐头上。她纤细的手指力道柔和,棉料随着李可薰的动作一点点吸附叶轻箐那湿漉漉的头发。
舒泷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完全没眼看地转身进宿舍干自己的事情。
叶轻箐似乎习惯了李可薰的安慰,抽泣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些。她抬起头,委屈地开口想说什么,被李可薰打断。
“是不是参加作文征赛,被举报抄袭,学校让你停赛接受调查?”
“你听说了?传得真快。”大概是哭太久的缘故,叶轻箐声音颤抖而沙哑,“不过,我不是为这事来的。可薰,我现在,有点难过,我……”
李可薰再次打断叶轻箐:“因为被甩了?”
叶轻箐一愣,满脸难堪:“他……跟你说了啊?”
“看来确实是被甩了啊。”李可薰突然松开了帮叶轻箐擦头发的手,唇角一歪,笑了。
她缓缓直视叶轻箐的双眼,脸上露出了叶轻箐从未见过的表情。仿佛没有过度的晴转暴风雨,半分钟前还温和似水的表情彻底消散,低沉而幽深的眸子在盯向叶轻箐所在方向时透出一股尖锐的狠戾。
“可薰?”
“如果你是来求安慰的,你就来错地方了。”李可薰薄唇微抿,眼角冷冷地上挑,原本好看的轮廓却莫名带着几份无法溶解的刻薄,“毕竟我看见你现在这样子,高兴都来不及。”
叶轻箐不解地眨了眨眼,瞳孔在李可薰这个带着嘲讽的笑容下不觉放大,她怎么都没有办法将面前的人跟自己记忆中的李可薰对上号。
“虽然你有很多疑问,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你。毕竟你抢人男朋友的时候,也没想过跟她们解释吧?”李可薰冷眼,“我要睡了,你可以自己回去吧。”
她作势要关门,叶轻箐上前一步拉住李可薰:“怎么了可薰?我没带伞!”
李可薰停了一下,一根根掰开叶轻箐的手指,叶轻箐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李可薰啪的一声关在门外。接而无论叶轻箐如何哭喊敲门,询问李可薰为什么这样,李可薰都不予理会。
宿舍内的舒泷妍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可薰,李可薰面不改色地将给叶轻箐擦过头发的毛巾扔进垃圾桶,转头冷静地跟舒泷妍对视。
从她向失恋的舒泷妍承诺会帮她开始,李可薰就已经在按部就班。无论是举报奖学金还是征文赛,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对骗取叶轻箐信任感到一丝丝愧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李可薰侧眉看了眼窗外,倾盆大雨中,楼下叶轻箐摇摇晃晃的身影几乎被吞没。
李可薰拉上窗帘,她想她也不会对为此找上原城而感到一丝丝后悔。
正文 不在意,是假的
李可薰在那晚目睹叶轻箐吻南星阔的画面之后, 浑浑噩噩地过了很长日子。朋友们诧异她对此事的云淡风轻, 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自己的情绪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她将准备给南星阔的礼物扔给路人, 她经常挂断南星阔打来的电话, 但心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
某一天, 她终于下定决心去看一看。而就是那一天, 李可薰见了原城第一面。
那时候,他俩都在跟踪。
李可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就是突然自虐地想去看看那两个人到底有多甜蜜。好像亲眼看看那种甜蜜, 她就会死心一样。
她起了个大早,在南星阔宿舍楼下等着,叶轻箐没多久就来了, 穿着带些仙气的雪纺长裙, 一如既往的漂亮。李可薰不动声色地躲在树后,那时候, 原城在她几步之遥的位置, 也躲在树后偷看什么, 但她起初没有注意, 就连原城一直跟她们同路, 李可薰也没有多想。
直到李可薰一路跟踪到了图书馆。她选了个离南、叶二人最远的位置坐下, 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两个人,一转头,对上了一双同样失魂落魄的眼睛。
原城的目光也在南星阔和叶轻箐的那桌。
看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
李可薰第二次见到原城, 是看到原城跟南星阔大打出手。
那一天李可薰刚下课,只是一个不经意,就发现了刚好经过的叶轻箐和南星阔。几十米的距离本来不远,却让李可薰觉得难以跨越,她痴痴傻傻地盯着,感觉心脏被捅了无数个窟窿。
原城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南星阔和叶轻箐的亲密。
李可薰赶过去时,原城跟南星阔已经打成了一团,叶轻箐的劝架毫无作用。而两人打起来的原因是,南星阔跟叶轻箐讲话时稍微欺近了一点,让当时站在十米开外的原城以为两人在接吻。
所有人都不知道,叶轻箐后来会被甩,是因为李可薰去找过原城。
那是李可薰第三次见原城。
当她捏着材料站在“离城”大门前时,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即便损人不利己,也不想把南星阔让出去的地步。
她突然发现自己果真不是什么好人。即便害怕被南星阔发现,私心仍旧战胜了负罪感。为了达到目的,她需要找到原城。
“离城”是附近最新、生意最好的酒吧之一,跟周围那些色彩浓烈,娱乐性强的酒吧不同。离城分为两层,一层闹吧,一层清吧,带些轻微文艺复古的装修,融合了一定的时尚元素。是当下受过些教育的小年轻尤其喜欢扎堆的地方,虽然消费挺贵。
北城街,实际上就是通俗意义的娱乐一条街。酒吧、KTV、按摩房的密集地。这多多少少让人有着不太好的印象和联想。“离城”开在这种人龙混杂的地方,却鲜少有人敢找麻烦,足见老板原城强硬的背景及手腕。
咚咚咚的高跟鞋声音,击碎楼道安静的空间。
电梯上不去三楼,李可薰想着也许楼梯可以。怎知绕到二楼的楼梯口,发现通往三楼的楼道前,也封着一个铁门,上面竖了个牌子,用方正的黑体写着:“非营业区域,未经许可,请勿入内。”
原城应该就在上面,她却上不去了,李可薰皱起眉。她预料到见原城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管多难,为了让叶轻箐尽早消失,她都必须去做。
二楼的走廊里席地坐着几个正在打牌的男人,他们挑了挑眉,兴致不错地冲李可薰吹起了口哨:“美女,这是找哪位哥哥的呀?是不是找我?”
不喜欢这种轻浮,李可薰的眼角不悦地耷拉着,说:“我要见原城。”
也许极少有人这样找上门,几个人愣了下,摆摆手:“老板那边不给上去的,你要是认识老板,给老板打个电话吧。”
那群人说完便不理她了,继续嘻嘻哈哈地打牌,玩笑间不时冒出几句脏字。
李可薰垂下眼皮。她跟原城连话都没有说过,当然不会有他电话,如果不能说服这些人,她估计是没办法见到原城了。而要见原城,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或者说,身份。
思前想后,李可薰抬头,说:“你们能不能跟他说声我找他?我叫叶轻箐。”
“诶?”几个打牌的男人停住动作,脸色的转变不难看出他们对来访者重视度的大幅度提升。几人打量了李可薰一番,其中有个男人站起来,恭敬地笑道:“叶小姐,你等下,我去帮你叫老板。”接着,便开了铁门,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连称呼,都从刚刚轻浮调侃的“美女”变成了尊敬有礼的“叶小姐”。叶轻箐的名字果真是好用。
这也难怪。叶轻箐在原城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估计在原城手下拿工资的,就没人不知道。
李可薰低着头等待原城下来,旁边有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看。
虽然理解他们对叶轻箐的好奇,但这么被盯着着实不舒服。
李可薰转头回避,突然听得这个男人惊呼:“草!她不是叶轻箐!上次去找南星阔麻烦时我见过她!她是南星阔的马子!”
这话一出,周遭几个男人立刻变了脸色。刚刚客气的表情由礼貌转为震惊,接而猛然生出几分明显的愤怒和强烈的敌意。
南星阔和原城是势如水火的死对头,自从上次打架起就斗得你死我活、互不手软。就在不久前,南星阔的人还过来挑过事,吓走他们的客人,再将场子砸了个稀巴烂。这对从来没人敢找麻烦的“离城”而言,是绝无仅有的。目前原城手下的这帮人,谁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南星阔挫骨扬灰?这个点上,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几个男人愤意一起,扔了牌,走过来将李可薰团团围住。
李可薰退后两步,但没能拉开安全的距离,已经有个男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那口气轻蔑又嘲讽:“你冒充叶轻箐是想做什么?南星阔是什么胆子?敢把马子放我们这里来?他就不怕……过了今晚,头上是几十顶绿帽子?”
旁边其他男人切切地嘲笑起来。
李可薰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挣了两下没挣脱,便伸手提脚,干净利落的防狼术。
抓住她的男人闷哼一声,捂住痛处,抬头露出一个暴怒的表情。
那人点着一般,冲过去就按住李可薰的头,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都按到了地上。
“草!他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跟谁耍脾气呢!”男人怒得脸上爆出几条可怖的青筋,按住李可薰的力气又加了几分,将她整个脸都贴在地面,“要不是镇哥不许我们行动,他南星阔能这么嚣张?!现在连个马子都不把我们放眼里!”
李可薰确实没有想到能有人认出她。
按着她的男人,那眸子里铺天盖地的愤恨,好似把她撕碎也不会解气。她拼力反抗,但怎么也挣脱不开,力气和体格的差距让她没有反击的余地,无边的恐惧在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扩散开来。
发怒的男人扯住李可薰的头发,另一手掰住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老子本来是不打女人的,你偏偏找上门还偏偏惹老子!”
李可薰挣不开,努力把自己学的所有防狼术都往男人身上招呼,但有了防备之心的对方将她防得滴水不漏。她无法动弹,只能喘着气,而那个男人的右拳已高高扬起。
身体的保护机制让李可薰蜷缩起来,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一个高大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大步走来,快速拽住男人的手,狠狠将男人甩开了一米多远。
刚刚按住李可薰的男人,背重重撞到旁边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吃疼地望向突然出现的人,解释道:“城哥,这个是南星阔马子,她刚刚冒充叶轻箐,肯定是不安好……”
“不关你事。”那声音冷得生硬,是命令语气。
李可薰抬头,看见原城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刚好合身,脖子上挂着一个骷髅的项链。原城的腿格外修长,这让他看上去高大而挺拔,站在人群中就比普通人高了快一个头。他眉毛浓密,棱角分明,现在那眸子万分不满地沉着,似是非常生气。
“我带了你想要的东西,你看看。”没了男人的压制,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还没站起来就先递给原城。
“我知道你一直想把这个从星阔那里拿过来。你可以告诉星阔,这些材料是叶轻箐给你的。”
原城没接材料,他看向李可薰,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你想让我陪你挑拨他们。”
“是。”虽然李可薰不认识原城,但她相信,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地了解原城的感受。
“原先生,你要叶轻箐,我要南星阔,我们俩,是最适合的合作对象。”
正文 烂好人,是假的
李可薰想将材料给原城, 但原城没接。
“不急。”他将手伸到李可薰面前, 示意要扶她起来。
原城的五指笔直而细长, 恰到好处的骨骼和经络勾出漂亮的线条, 看上去像是人工雕琢的。
李可薰愣了下, 将手递给他。借着原城宽厚有力的手站了起来。
将李可薰拉起来后, 原城慢慢将头转向刚刚压制李可薰的男人。
原城一直以来就是个行事果决, 从不手软的人,此时眼底带了几分凌厉,面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语气生冷:“看南星阔不顺眼,尽管去捅他刀子,只要是真打得过南星阔, 也愿意再蹲次大牢, 没人拦着你们。找一个女人出气,你们能生出优越感来?”
男人闷着没敢回嘴。
原城漫不经心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袖, 语气寡淡:“刚刚, 你哪只手碰她的?”
男人慌张地摇了摇头:“城哥……”
旁边的人有些着急地帮声:“城哥, 阿强只是吓吓她, 你知道他不是真的想……”
“我知道。”原城面无表情, 却让人觉得他非常生气。他上前一步走到男人面前, 一声不吭地盯着男人看了几秒,看得男人越加坐立难安。
旁边的人努力打圆场:“城哥,阿强那也是被南星阔气急了, 你知道他平时不会这样的, 就算了吧。”
原城没接话,脸色依旧非常不好。
旁人见原城没有表示什么,便顺着台阶,急急忙忙干笑:“阿强,二楼来活了,快去干活。”
几个人飞速消失在李可薰的视线里。
“李小姐,见笑了。”原城转身,已恢复了平时客套时似笑非笑的脸,他从李可薰手里抽走材料,抬脚往三楼走去。
李可薰想起她在外界传言里听过的原城——对敌人行事狠戾,对手下严格苛刻。看来,传闻没有太失偏颇。
李可薰跟着原城进到了三楼。三楼一整层是个通间,能从头看到尾,这里宽敞得简直只能用空荡来形容,只在墙角那边稀稀拉拉摆着几件家具。李可薰怀疑原城一个人住这种地方会不会做噩梦。
原城走到茶几边,歪坐在沙发上,开始漫不经心地翻起手里的材料,似是很满意李可薰带来的“诚意”。
他唇边挂着笑,可丝毫不显亲近。李可薰想,她为了对付叶轻箐,竟然找上南星阔的死对头,这确实无异于与虎谋皮。可除了原城,她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刚刚的挣扎让李可薰脖子上多了两条红红的抓痕,她拿头发盖住,平静下情绪:“材料绝对是真的。你能看出来。”
原城不应话,放下材料,起身打开一边的柜子。
“我会跟星阔说我看见叶轻箐偷了材料,要是星阔找上门,你也跟他说是叶轻箐拿的,这事就成了。”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原城漫不经心的搭话,埋头在柜子里找什么。
“你不是喜欢她?”李可薰笑,“等星阔一脚踢了她,自然就是你的了。”
“谁告诉你的?”原城手里拿了什么东西,修长的腿只需稍稍迈两步便到了李可薰面前,他低头探身,将李可薰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她又不喜欢我,但是我看你长得也不差。怎么样?不如跟我好?”
李可薰还想说什么,原城突然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指间轻触李可薰的侧颈,肌肤相触,摆明的越界。
李可薰眉头微皱,猛的拽住原城的手腕,打算狠狠反折他的手指。
察觉到李可薰的意图,原城快速用另一只手的手肘勾住李可薰,让她一个踉跄,便立刻趁着她重心不稳,抽出手,将她按在桌子上。
“放开我!”
“放开了好让你打我?”原城用无辜的语气耸肩。
李可薰可没心思跟他争辩,找准时机,一刻都不犹豫地踢往原城的.胯.下。
原城身手敏捷地闪开,面上惊讶了一两秒,又笑起来。手下的李可薰在挣扎,每挣扎一下,他就按她一下,力量不伤人,却也让李可薰完全挣不出来,他像是在逗猫玩:“啧啧,李小姐真是太凶了点。”笑意更甚,他缓缓俯身,到李可薰耳边:“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我的员工,会气得压住你了。”
原城以为这句话能把李可薰吓出什么更有趣的反应来,还特地欺近了她些,没想到李可薰突然停止挣扎,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原城正疑惑,听得李可薰开口。
“看我家星阔不顺眼,尽管去捅他刀子,只要是真的打得过星阔,也愿意蹲大牢,没人拦着你。原先生,找我一个女人出气,你能生出优越感来?”
那语气刻薄轻蔑,几乎是照搬了原城刚刚的原话。原城被堵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掩不住怒色。不一会儿,他就放开了她。
原城愤愤地扔了个东西过来,有个圆形的小盒子咕噜咕噜地滚到李可薰面前的桌面上。外伤药膏?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城刚刚摸过的地方好像是她被人强迫时抓伤的伤口,现在那个伤口表面,竟涂着这个药膏。
李可薰面露疑色,她觉得越加不理解原城了。这个人看上去完全符合外界心狠手辣的描述,却总在莫名其妙的点体现出违和的善意。李可薰收下药膏:“原先生,你可以拿到材料,还能趁机安慰叶轻箐,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你不亏。”
听了李可薰的提议,原城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的食指随意地敲击木沙发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在思考。
敲击声停止后,原城看向李可薰:“我拒绝。”
“为什么?”
“我不愿意。”
李可薰知道,原城是不想伤害叶轻箐,她也并不想伤害南星阔。
但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有取必然有舍。除非她愿意放弃南星阔,否则,别无选择。
“就算再心疼你心上人,也别急着拒绝吧。”李可薰说,“请三天后再给我答复。原先生,我们俩,只有这一个机会。”
李可薰从原城房间出来,本打算直接回去,但她经过二楼的酒吧,看见吧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酒,停住了脚步。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难以言喻,便缓步走到帅气的调酒师面前,点了酒,一个人坐在角落喝了起来。
李可薰一直知道自己不够纯良,只是没想到自己能卑劣到这种地步。
家里的情况如此,从小她就明白,别人是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家里说,而她无论想要什么,都只能自己用尽办法去争取,否则她永远得不到。她一直学不会南星阔的不在乎,更学不来叶轻箐的谦让。他们不在乎,只是因为他们唾手可得。
李可薰不记得自己一个人喝了多少,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去的。她醉得迷迷糊糊,在心里厌恶这样的自己,可她又很清醒,给她多少次机会她都会这么做。
第二天从宿舍醒来,她接到原城的电话,原城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李可薰苦笑一声,看吧,尽管原城不想伤害叶轻箐还是会答应她,像他们这种人,都不是会轻易放手的烂好人。
李可薰冷眼看着叶轻箐一步一步陷入她设计好的深渊。
先是奖学金,再到作文征赛,最后是南星阔。
一向众星捧月惯了的乖乖女仿佛一朝跌入地狱,之前在哪儿都被人护着,现今却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尝尽接二连三的挫折和奚落。
暴雨那天撕破脸之后,叶轻箐还不死心地找过李可薰几次,不相信向来对她温柔包容的李可薰会这么对她。但李可薰见了叶轻箐,从来只是冷笑两声,不予理睬。
李可薰的生活恢复到了叶轻箐出现之前,她也不再拒接南星阔的电话。
南星阔说自己可算是松了口气,抱怨不知道哪里让李可薰不高兴了。
舒泷妍见叶轻箐倒霉的事一件件排着队地上门,开心得眉开眼笑,说贱人终于有天收。她偶尔还给李可薰带来叶轻箐的最新消息。
“可薰,叶轻箐做三儿的事传开了,据说她现在被排挤得很厉害。”
“可薰,听说叶轻箐昨天被人关厕所里,泼了一身水。”
“可薰……叶轻箐说,她没那么好打发,一定会把星阔找回来。”
叶轻箐说不放弃,就决不放弃。
某天,李可薰跟南星阔几人正在吃饭。一声轻柔又楚楚可怜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星阔。”
叶轻箐红肿着眼睛,挂着泪痕的小脸紧张又委屈,她手拽着衣角,声音也软绵绵的,又喊一声:“星阔。”
南星阔头都懒得抬,将刚买的饮料推给李可薰:“喝橙汁吧,别总喝可乐,对牙齿不好。”
李可薰不喜欢橙汁,平时南星阔念叨她,她都当听不到。但这次叶轻箐在一边,她听话地把橙汁接了过来。
叶轻箐不死心:“星阔,突然分手总得有个理由吧?”
南星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不耐烦了,终于抬起头,用冰冷的目光注视叶轻箐,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温度:“我什么时候跟你交往过?”
叶轻箐惨淡地笑了声:“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一起……”
南星阔不满地打断:“那你自作多情了。”
叶轻箐抽了一口气,拳头微微攥紧,她突然转头看李可薰:“可薰,我当你好朋友,你为什么抢我男朋友?”
一边的舒泷妍看不下去了,扔了筷子,指着叶轻箐鼻子就骂:“你他妈装什么失忆啊?到底谁抢谁男朋友啊!”
叶轻箐不服气,扬起巴掌:“李可薰,你到底……”
她这巴掌还没甩下去,南星阔已经拽住了她的手,冷着脸甩开。
“叶轻箐。”南星阔这次的语气带上了警告意味:“我说最后一次,我没喜欢过你,也没跟你交往过。如果你再纠缠下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学校混不下去。”
李可薰阻止了发飙的南星阔和舒泷妍,她将哭得话都说不全的叶轻箐带离了食堂。远远的,舒泷妍看见李可薰贴在叶轻箐耳边跟她说了什么。那天之后,叶轻箐再也没来找过麻烦。
叶轻箐的气色以明显的速度变差,事事不顺的阻碍和各种名目的耻名让她没能顶多久就递了休学申请,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李可薰清楚,叶轻箐当然不可能以任何方法寻求南星阔的原谅。竟然把那么重要的消息走漏给原城,南星阔有多愤怒,可想而知。
李可薰轻松地帮朋友收拾了个三儿,也解决了自己的情敌,一切都很完美。那么接下来唯一需要掩盖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南星阔知道,送资料给原城的是李可薰。
=============================【三年前*完】=============================
正文 没爱过,是假的
三年前做的亏心事, 到了现在, 依然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剑。
李可薰只想离原城远一点, 好像离他远一点, 她就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原城咧嘴, 敛笑让路, 不屑地嘲讽一句:“你真是我见过最做贼心虚的人。”
李可薰低头, 一声不吭地越过原城,飞快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原城说得没错,她, 做贼心虚。
李可薰走到外面,南星阔正站在商业广场的空地上打电话,他背对着她, 抬起的手臂牵动衣服的褶皱, 勾出结实的男性线条。只是一个背影,却看得李可薰出了神。
今年, 是她迷上这个人的第十三年。跟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不同, 南星阔小时候跟李可薰才一般高。瘦弱的个子, 细细的胳膊, 下手却狠得狠。那几个欺负李可薰的小孩子被南星阔揍得哇哇直叫, 之后再也没敢嘲笑李可薰一句。
那时候, 李可薰和南星阔都才十岁。
也不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南星阔真的越长越好看了,接下来的十来年里, 李可薰每每看见南星阔, 就觉得他光彩照人,一天比一天英俊挺拔。
冷着的脸英俊,皱起的眉英俊,连不学无术说错成语还不认的样子都英俊。
南星阔挂了电话,回头看见李可薰站在不远处。
“怎么出来了?”
“排队的人太多了,换家吧。”李可薰掩饰住从原城那里逃离的慌乱,勉强调整语气和表情。
“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以为李可薰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南星阔走近,语气带了些许求饶意味,“我最近真的没找原城麻烦。”
“那他们说你……”
“我身上的伤是原镇弄的,惹了点小麻烦。我会解决,你别担心。”
李可薰心头一紧:“你惹原镇做什么?”
知道南星阔没为叶轻箐找原城麻烦,按道理她应该高兴,可这个答案,只让她越加忧心忡忡。
原家兄弟中,原.城.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但那跟他的哥哥原镇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这几年来,李可薰没少听过关于原镇的事情。每一桩都令人畏惧,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大概任何穷凶极恶的词汇都不足以描绘那个人的危险程度,她实在不明白南星阔到底要惹原镇那种人干嘛。
见李可薰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南星阔转移话题:“好啦,总之你别气了。哦,反正这里要排队,我们换地方吃吧。”
“去哪?”
“北城街。子琪刚刚打电话说他开了包房,让我过去买单。”
“诶?”
南星阔笑:“我警局那边的面试通过了,说是让我请客。”
推开K房的门,里面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房间的灯光在墙面扫来扫去,晃过李可薰和南星阔身上。
“哟,夫妻档来了。”房间里面有人起哄,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往大门。
“别乱说。”两人异口同声。
“啧啧,这老夫老妻的默契度,还否认个什么劲。”旁人打着哈哈将李可薰和南星阔拉在一起坐下,李可薰和南星阔被这么起哄惯了,也懒得太较劲。
年轻人凑成一团,很快就玩起来。在第三个朋友端着酒杯跑来祝贺南星阔通过面试时,李可薰不动声色地按下南星阔手里的酒杯:“他胃不好,不能喝了。”
“哟哟,这是妻管严呢。”旁边的人打趣。
舒泷妍看这架势,将李可薰拉到一边,煞有介事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抢他酒干嘛?!让他喝。酒后吐真言,不刚好嘛。”
李可薰觉得挺好笑:“我要他吐什么真言呀?”
“还要我说?你们俩这别扭劲,叶轻箐那档子事都过了多久了?这不都相互都还有意思吗?干嘛绷着?要看他找其他人当女朋友,你乐意啊?”
当然不乐意。李可薰苦笑:“我对他没信心。”
“怎么就没信心了?可薰,不是我说你,他对你好不好,我们朋友都看在眼里。”
李可薰没说话。
“还是他这几年撇下你,去交过哪怕一个女朋友?”
“……”没有。
“你唯一判断他对不起你的原因是逮着一次他俩接吻,但那是叶轻箐偷袭他的,你能确定他是愿意的?你没有去问过他到底是被叶轻箐倒贴着黏着不放,还是真的交往了,可薰,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冤枉了他三年。”舒泷妍又拍了拍李可薰,“你呢,就听我话,把人灌醉,再拽着他衣领问他喜不喜欢你。不然,你俩再这么拖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把心结解开。”
李可薰笑笑,没有采纳朋友的意见。她当然知道南星阔对她的好没得说,她也在等名为叶轻箐的隔阂从他俩中间消失,是她没有安全感,也许她应该相信南星阔一点。
她还是拦了南星阔的酒杯,自己喝了下去。
“李可薰你也不知道害臊!”旁边的人又开起玩笑,“间接接吻的东西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你们可放过她吧。”向来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南星阔终于开了口,“我赌一千她不知道什么是间接接吻。”
李可薰本来不觉得喝南星阔的酒有什么问题,被这群人一笑,倒是真脸红了,半天才对南星阔憋出三个字:“要你管。”
“啧啧,听听这语气!”
有人提了酒过来,扯着嗓子喊:“不管,星阔,你今天必须跟每人喝一杯!”
南星阔也不推拒,接过酒就一饮而尽。
南星阔有胃病,痛起来相当要命。李可薰长时间以来,各种好吃好喝伺候着,定期熬粥,找各种养生法子给他养胃,近半年时间,只要她在,就没让他碰过任何带刺激性的饮食。
今天值得庆祝,想尽兴,但要是被这一屋子人灌下去,李可薰肯定,南星阔明天就得躺在医院。
哎。她叹了口气,看着那个人。真是的,仗着自己年轻,从不知道忌惮。
热热闹闹的聚会,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散。
已经喝得醉晕晕的李可薰摇摇晃晃地送走其他朋友,艰难地扶着墙,向包厢走去。
天旋地转的感觉很不好受,她觉得胃和胸口都火辣辣地翻滚着,转入走廊一侧的洗手间,她冲进去,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翻江倒海的难受,折腾得她满眼通红,感觉再这么吐下去,她只怕是连内脏都要吐出来了。
她并不想喝这么多的,她也清楚自己酒量非常差,但是为了帮南星阔挡酒,她还是毫不迟疑地,一杯杯仰头饮尽。
头痛,背痛,肚子、嗓子都疼。
李可薰顾不上这些,她只担心南星阔。他今天,喝太多了。
推开房间门,歪七扭八的酒瓶倒了一地,吃剩的果盘小吃,杯盘狼藉。
南星阔不在沙发上,她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终于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找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南星阔。
李可薰皱眉,勉强去扶地上的人。吃力地架起高她大半个头的南星阔,将他扔在沙发上。
“一聚会就翻天。”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想去给他找点醒酒的东西。
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她回头,身后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南星阔的眼睛,平时就非常好看。此刻周围无外人,他的视线更是温柔得像要化开,慢慢的,那温柔的唇角和眼角也勾了起来,李可薰心跳咚咚咚地一直加速。
“你要去哪里?”南星阔扯着她的手,指节分明的五指用不重却也走不开的力道拽住李可薰。
李可薰想,他今天是真的醉了。
朋友的话,在耳边响起。【酒后吐真言知道吗?】
“我去给你拿点水,你说你……”责备的话到嗓子口都没忍心说出来,最后只剩一句关心的询问,“胃有没有不舒服?”
南星阔摇了摇头,视线直视着李可薰,一下都不移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李可薰松开他的手,想走,南星阔又起身欺了上来。
他从背后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膀。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从耳后传来,微微的,带着他的气息,和丝丝的酒味。
李可薰身子一僵,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不适应这种亲密,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想扒开身后无尾熊一样的人:“你喝醉了。”
那人没像普通酒鬼一样大喊我没醉,他只是在她身后摇摇头,把她抱得更紧。
“不要走。”他低语,手间的力道像是想把她就此锁住。
李可薰不说话,也不动了,任他抱着。南星阔根本用不上向她示弱,她对他什么时候不是有求必应?
“星阔。”她转身,想看看南星阔,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僵在原地。
认识十多年,她从不曾在南星阔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此刻,他的眼底,哪里还有平时的气势和戏谑,哪里还有刚刚的柔情和笑意,他双眼通红,眸子深处竟充满绝望,绝望得好像已经生无可恋。
那个表情,对于李可薰的冲击,不亚于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冲击她的常识,破坏她的信念,击碎她所有期待。她的身子不自觉发抖,被迫一点点回忆起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她以为她跟他只差一张窗户纸,她以为他根本没将那个人放在心上,他看上去不痛不痒,淡定自若,他离了那个人依然嚣张跋扈,神采飞扬。原来……原来……
这个认知让她拼了命地想挣脱南星阔,想找个洞钻进去,想消失,她却怎么也挣不脱南星阔。
接着,李可薰听到南星阔带着颤抖的鼻音,他搂着她,低低呢喃着:“不要走,轻箐。”
正文 不后悔,是假的
她知道她这么坏, 是要遭报应的, 她早知道。只是她不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 这么惨烈。
她怎么忘记了, 南星阔是个要强到别扭的个性。她竟然真的相信他甩叶轻箐甩得不痛不痒, 没心没肺。搞了半天, 那不过是嘴硬着说不喜欢, 强撑着装不在乎,搞了半天,三年来众人面前一切都好的南星阔只是假象, 他内心早就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李可薰从来想不到,南星阔经历“背叛”, 经历三年的漫长时间, 却还是喜欢。只是无法原谅,又无法忘记, 不得解脱。
她竟然天真地以为, 南星阔今晚毫不推拒地往死里灌酒是因为聚会高兴。他不过是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掩饰的借口!
抱着她的这个人, 说话的语气,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哀求和脆弱, 对, 十三年都没见过。
原来,他真真正正地喜欢一个人时,是这样子的。
原来, 南星阔喜欢李可薰这件事, 是她长达多年的错觉。
王子琪开门,提着车钥匙走进来,看见南星阔和李可薰抱在一起,以为撞上了什么深情场面,噗了一声。十几年的朋友了,也谈不上回避:“那几个女生都已经送回家了,走吧,我送你俩回去。”
他靠在门口等南星阔和李可薰出来,突然听到南星阔喊:“轻箐”。
王子琪的笑僵住了,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吃惊地打量着南星阔怀里的李可薰。
以王子琪对李可薰的了解,如果她这个时候拼命推开南星阔,或者哭得眼睛发肿,王子琪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此时的李可薰,目光涣散,不哭不闹,手无力地垂着,头无力地垂着,任南星阔就这么抱着她,任南星阔叫着叶轻箐,一动不动,像是没有脾气的布偶。
王子琪冲过去,掰开南星阔的手,将他拽到一边。南星阔脚下一歪,倒了下去。王子琪无奈,跑去架起地上醉死的酒鬼,将他扛了起来。
转身时,他看见李可薰还站在原地,她盯着天花板,目不转睛,像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看不到。
“可薰,你没事吗?”
李可薰被王子琪叫得回了神,她愣了两秒,冲王子琪笑笑,语气听上去跟平时一样轻松:“我没事。”
但是王子琪的眼里,李可薰那个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有事别憋着。”
“真没事。”李可薰看着王子琪背上的南星阔,想起什么,又提醒说,“他的胃不行……今天喝那么多,你看着点。”那语气还是非常平静。
“恩。”
“我还有点事情,自己回去。”李可薰仍然笑着,“不用担心我,酒吐得差不多了,我清醒着。”
想不清醒都难,她现在,回想起南星阔近段来所有表现,只觉得他一言一行,都是对她的凌迟。
在洗手间又吐了几次,这次她真的觉得肚子里已经连酸水都吐出来了,空空荡荡。
没准,灵魂也被吐出来了,不然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原来难受到极致是根本哭不出来的。她放着水,面无表情,歪着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想看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长得不如叶轻箐,才让南星阔不要她。
李可薰无力动弹,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想起走出洗手间,回家。
“小姐,你不能走。”店员走过来挡住了李可薰的去路。
李可薰缓缓抬头,有些茫然。
“小姐,您还没买单呢。”服务员耐着性子提醒她,脸上的笑很是僵硬,像是随时打算跟她撕破脸。
李可薰明白过来了。南星阔都醉成个死人了,肯定是不记得买单的。但李可薰身上就带了一台手机和三四百块零钱,手机支付绑定的银行卡余额不足。那么大一个包厢,点了好几箱不便宜的酒水,还叫了一堆吃的,她这些钱着实还不够给个尾数。加之凌晨三点多,正常人都睡了,想叫个朋友出来送钱都不方便。
“今天身上没钱了,我手机压这里吧,明天一早给你们送钱过来。”李可薰说完,放下她的手机,继续往门外迈步子。你回家
旁边的保安很快跑过来拦住了她,服务员将手机给到李可薰手里,严肃地说:“对不起小姐,我们店不接受赊账。”更何况李可薰这台手机怎么看都不太值钱。
李可薰头痛,她想,为什么烦人事情总是一堆一堆的呢?铺天盖地,没完没了。她刚失恋,她没有想去通宵喝酒,没有想去找人安慰,她只是想回家睡一觉,为什么这都这么难?
“我不会少你们的钱。”李可薰说,“今天是真的没钱。”
服务员的语气瞬间就不客气了:“小姐,怎么着?您这横竖就是个不给钱了?您那包厢这么多人呢?一个都不带钱出来的?”
“里面人全都走了。”
“那您就更不能走了!”
李可薰没了耐性:“都说明天送来了!不让我走是要让我今天睡你们店里?”
服务员一听,火冒三丈:“我让你走了,你转头就不回来,让我给你贴钱啊?!”服务员气冲冲让保安挡住李可薰,便喊着:“行,你不给钱,那就只能报警了。”说完就往柜台跑去打电话。
李可薰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她今天是得罪什么人了?一堆破事就算了,居然还要被请一趟警局,还能再糟糕一点吗?
她看着服务员提起电话话筒,看着服务员按下三个数字,看着服务员等待接通,又看见有一只五指修长的手,从服务员手里抽走电话筒,啪的一声,挂上了。
挂电话那个人,高大的身影倚在柜台前,明亮的眸子眼底含着笑,他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打量李可薰。这浑身上下弥漫着自大狂一样因子的人,除了原城,还能有谁。
“城,城哥?”服务员语气带着惊讶,“这小姐还没买单……”
服务员解释完,再次提起电话筒。
原城还是把话筒按了下去,摆手道:“她的单我买了。”
李可薰算是服了老天了,果真是有比进警局更糟糕的事情。
服务员立刻将消费清单递给原城,原城接过来,掏出钱包,刷卡,签字,接着又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走道的灯光有点弱,零零碎碎打在原城的侧脸上,让他本就好看的轮廓更为分明。
“谢谢。”李可薰转身,“钱明天会还你。”
“不用。”原城不在意地整了整衣服,“李小姐那年帮过我,就这么一点,我还是请得起。”
“并不是帮你。”跟原城的那场交易,无非是为了赶走叶轻箐。
原城不是个善茬,她虽然是跟原城做过交易,但她还没有傻到以为两个人就称得上“朋友”了。
南星阔和原城死对头不是一两天了,两个人斗起来都是丝毫不留余地的。而李可薰毫无疑问,是站在南星阔这边的。
她得赶紧走!可是醉意一点点爬上来,胸口艰难地喘息,视线一片模糊,她没有力气,根本走不动。
“李小姐,你这大半夜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失恋了?”
“原先生,你有这时间看我笑话,还不如不多去陪陪你心上人。”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李可薰故作轻松,“还是说,你费尽心思,她也不看你一眼?”
原城的神色像是被她刺中了痛处,瞬间就敛了笑,眼看着正要发飙,却停了一两秒,又冷静下来。他扯了扯唇角:“李小姐看来不比我好多少。怎么?你费尽心思,他有看你一眼?”
原城这话还得够损,李可薰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
她够难受了,为什么老天偏偏像是嫌怎么惩罚她都不够的样子?
“成了,我和你都一样,就谁也别笑话谁了。”李可薰勉强支起身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原城靠在墙上,不急不慢地看李可薰,她根本没什么力气,步子都是虚的,走不快,也走不动。
“我跟李小姐才不一样,我没有蠢到十多年了还妄想翻盘。”背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
“……”李可薰从来不是好欺负的人,连嘴上被欺负也不行。她不回头,咧嘴讽刺:“我记得我跟原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发现你在跟踪叶轻箐。而她,在跟星阔约会。”
“闭嘴。”原城僵硬地吐出来两个字,完全没了刚刚的笑意。
“三年前,你为了救叶轻箐,被人狠揍一顿,还差点被剁了一只手。听说你哥被你这事气得跳脚,差点当着几十个人的面抽你。”
“我说闭嘴!!!”
“原先生,你做了这么多,她却不喜欢你。你这脸丢得比我大多了。”李可薰不屑地笑,“论起蠢来,我觉得我还是差你一点。”
李可薰还想往前走,身后的原城已经几步跨作一步地超了她,恼羞成怒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窄窄的走廊,让李可薰无路可绕。此刻原城的神情只能用吓人来形容,他喘着气,眼睛直直瞪着李可薰,像是打算把她瞪穿一样。
原城发誓,如果面前的不是个女人,他的拳头已经毫不手软地砸下去了。
他咬着牙,牙齿磨得咯咯响,他不能打她,可他觉得他一定要做点什么来改变李可薰对他的评价。
蠢?她真以为人人都是她?能守着个永无可能的人过一辈子?
她嘲笑他的那些事,他早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蠢地去跟踪别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蠢地又被人揍又丢面子?
这种事情在他的人生里发生过一次已经够他妈晦气了,偏偏她还要讲笑话一样地讥笑他,奚落他。
他的脑海里转过无数种要让李可薰后悔嘲讽他的设想。可是说不过她,辩不过她,打不得,轻薄不得,原城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他拽住李可薰就往外面走,脚步飞快。
李可薰被拖得有点站不稳,几次都差点跌下去。
李可薰有点后悔自己的嘴上不饶人了。
她一定是喝太多了,或者是被星阔那句“轻箐”气到智商都没了。她从刚刚看见原城的第一眼就想着要逃了,可是为什么她就没管住自己,竟然在这么个点激怒一个绝对不该激怒的人。
“原城!”她喊他,前面的男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她真的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原城不说话,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这次脚步慢了些,但还是将她一路从KTV拖到大马路边上,然后狠狠地扔进小车的后座里。
李可薰还没来得及掰车把手,已经听到了车门上锁的声音。
看李可薰慌张地一直敲车窗门,那模样跟刚刚奚落他的人判若两人,原城莫名的解气。
“原城,你要做什么!”
“李小姐,你不会真以为我突然出现,就是为了给你买单,再陪你聊聊苦情史的吧?”
李可薰当然知道原城没有那么无聊。现在李可薰是真的后悔了,她不怕原城对她怎么样,她只怕拖累南星阔。
原城恢复了一惯的笑意:“李小姐,不如我们就来赌一赌吧。在南星阔那里,你的价钱,会不会比叶轻箐高呢?”
正文 不犯贱,是假的
11点,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中午, 对于夜间主场的北城街来说, 只是早晨。起床之后, 凌剑扬坐在大厅里跟兄弟们一起吃早餐。啃了口油条, 喝了口豆浆, 他觉得哪里不对, 点了点人数:“自大城呢?都几点了还不来吃早餐?”
“城哥昨天很晚才回来,还带了个女人,估计这会儿还没起来。”
这话一出, 凌剑扬立刻被呛得连咳不止:“你你你,你说什么?”
旁边的人拍了拍凌剑扬的背,给他顺气:“恩, 你没听错, 城哥终于用实际行动打破了他是一个GAY的谣言。”
以凌剑扬这么多年对原城的了解,他不用问就知道被带回来的是谁。
向来以八卦为己任的凌剑扬也来不及喝口水宽慰自己被呛的嗓子, 他直接扔了筷子, 百米冲刺, 往原城三楼的房间奔去。
原城一夜没睡, 精神疲惫, 眼底的黑眼圈深得快要陷进去。他无奈地看了床上熟睡的李可薰一眼, 在房间走来走去,又看李可薰一眼,满是头疼和悔恨的神情。
一时冲动把人给绑来了, 放回去的话, 显得自己太怂太没种了,不放的话也不能留着过年啊。
凌剑扬的一声长嚎,生生把睡眠不足的原城给刺激醒了。凌剑扬一边像狗刨坑一样抓原城的门,一边嚎:“卧槽!快让我看看传说中的叶轻箐!自大城你听到没有?!开门开门!”
“谁告诉你我带回来的是叶轻箐了?”隔着门,原城没有好气。
“拉倒吧!就你那点出息,你会碰叶轻箐以外的女人我跟你姓!”
这一嚎,把睡得正香的李可薰也吵醒了。
原城见李可薰动了动,收拾好刚刚的头疼表情,往沙发上一坐,换成一贯似笑非笑的脸,摆出满是冷峻迫人气势的坐姿,一手撑着太阳穴,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李可薰头很疼,模糊的视线经过一定的过度才渐渐清晰。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转头想环视四周的环境,猛然看见原城坐在那边的沙发上,正看着她。
她吓得一下子清醒了,很快回忆起昨天的事情。昨天实在喝太多酒了,害她神智不清,头脑犯混,都不知道是累的、困的还是醉的,上车没多久就撑不住倒下了。
从衣服来看,原城没有碰过她。李可薰并不意外,原城心有所属,还有点高傲,才没那个闲工夫对她生出什么不轨心思。
她比较担心的是,原城向来跟星阔不和,有没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打电话用她威胁星阔?
星阔……想起南星阔昨晚的表现,李可薰脸色灰暗地垂下眼皮。心里就跟压着泰山,沉沉的,喘不过气来。
她也算是对自己的出息绝望了,被原城“请”了来,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有没有事,竟还是只担心南星阔。
看李可薰急得眉头都拧了起来,原城心情很是不错:“不要着急,你人没醒,我怎么好给南星阔打电话。要是他听不到你声音,不相信你在我这里怎么办?”
“原先生真是出息。”李可薰嗤之以鼻,“以前还有模有样地教训手下说,不该对女人动手,今天就身体力行地打脸了。”
激将法不管用,原城不恼,依旧神色自若:“放心,李小姐。我不会碰你,还会好吃好喝伺候着。恩?要吃早饭吗?不过只有粥。你昨天吐成那样,恐怕也只能喝点粥应付了。”
“原先生对人质的照顾真是周到。”李可薰笑,手藏在背后,偷偷去够自己的手机。
“你的手机卡已经被我拆掉了。”原城注意到李可薰的小动作,觉得好笑,“李小姐,昨天的事情,我们还没说完。你说我要是让南星阔拿叶轻箐来换你,他换还是不换?”
李可薰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然就这缺德的提议,她一定当场甩原城耳光,踢他子孙根。
“别一副恨不得捅我一刀的表情。”原城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歪着唇角,“这事办好了,我了了桩事,你得了南星阔,多好。我们以前不是合作过一次?希望这次也能合作愉快。”
“自大城!你开门不开门!不开我就去告诉你哥,叶轻箐来了。上次你那事,你哥可是记着她呢,你……”门外的凌剑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叩叩地一直敲门,打断里面两人的对话。
为了让凌剑扬闭嘴,原城忍住把凌剑扬挖个坑埋了的冲动,开了门。
凌剑扬一进门就盯着李可薰看,打量了一番之后,拽住李可薰的手,一点不认生:“叶姐姐,有你在,我终于是不担心我的菊花了。你是不知道,自大城二十老几的人了,一个女朋友都不交,就爱找我喝酒。我还以为他对我有什么企图,每天都战战兢兢捂着菊花过日子。”说完声情并茂地抹了两下泪。“叶姐姐来了,我就安心了。叶姐姐果真是如传闻中那样,貌美如花,气质超凡,清新脱俗。”
原城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开凌剑扬:“这个不是叶轻箐。”
“诶?”凌剑扬盯着李可薰傻了,好似大脑已当机地维持着滑稽的姿势,显然他从来没想过,原城会带其他女人回来,“靠,你是怕我跟你哥告密故意蒙我呢!老子不信!”
“管你信不信!”原城不耐烦,“你自己问她是不是叶轻箐!”
李可薰眉毛无语地抽动了两下,对凌剑扬说:“我叫李可薰。”
“草,李可薰不是南星阔的女朋友吗?!你没事干嘛带她回来?老子不信!”凌剑扬不死心,眼神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扑到原城身上就开始掏他的口袋。
“你做什么?”原城脑袋发疼,他到底是为什么放这么个逗比进来。
原城想,要是以后出去谈生意,他绝对不能带凌剑扬,那人能把整个团队的高冷气质都变成二逼气质。他正跟李可薰谈事,气氛一下就被他整蠢了,这叫个什么事儿。
“你钱包里不放着叶轻箐照片嘛!给我跟本人对比下!”凌剑扬打开原城的钱包,盯着钱包里的照片看了下,再盯着李可薰看了下,又盯着钱包看得更仔细一点,又抬头看李可薰,像是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接着对李可薰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卧槽。卧槽卧槽!原来你是李可薰不是叶轻箐!”
“知道认错人了,就赶快滚。”原城抢回钱包,特不耐烦地拽住凌剑扬的衣领就要将他往外扔。
凌剑扬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原城带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
凌剑扬吞了下口水,他觉得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最好不要再在这里多话了,他怕向来没什么人性的原城真把他杀人灭口了。凌剑扬脚底抹油,刷拉一声就闪了。
原城居然在钱包里夹叶轻箐的照片,李可薰觉得挺好笑,便忍不住调侃:“真看不出来,原先生还挺有情怀。”
“哼。”原城冷笑,“比不得李小姐的手机壁纸。”
李可薰的手机壁纸,是南星阔。
这是又被原城反将一军。李可薰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嘲笑原城了,她发现他俩真的完全一样,对他出任何招,都能完美反弹到她身上。
李可薰有点尴尬,咳了两声,打算把话题从她的手机壁纸上转移走:“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没有追过她?”
虽然是随口问的一个问题,但李可薰确实一直疑惑。原城对叶轻箐的心思很明显,到头来却从来没有跟心上人说过一句喜欢,也从来没追过她。
原城被这句话堵了半天,不知道在回想什么,唇边是一抹苦笑:“有什么稀奇的,单恋是一定会结束的。”
没有希望的感情,除了单方喜欢,再单方放弃还能怎么样?
单恋是一定会结束的。
“她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去争取啊。”
原城可能没想到李可薰会这么问他,他愣了一下:“我都说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李小姐,做一件蠢事做得无怨无悔。”
原城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要丢掉自己的自尊,像李可薰这样机关算尽的,他更是不理解。对方显然心有所属了,要他自降身份,舔着脸去追一个几乎没有可能的人,他真做不到。原城停了一下,说:“我不想犯贱。”
你才犯贱!
李可薰憋了一肚子火,原城虽然无意说她,但她没办法不对号入座了。
可原城哪里有资格说自己不想犯贱?说着不想喜欢叶轻箐,又命都不要了跑去救人的是谁?说着不喜欢,但是一跟叶轻箐相关的事情就在意到不行的人是谁?严重口不对心。
原城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收起一刹那的失神,很快又调整成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有时间八卦我的情况,李小姐你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你应该祈祷南星阔有那么点在乎你,愿意单独一个人来救你……。”
“你就没想过,万一他不肯?”可不是谁都像你原城,为了救叶轻箐命都豁出去了……这次李可薰没有说出口,她吸取教训,不敢再嘲笑他。
“万一他不肯……”原城像是思考,唇边泛出一丝残忍的冷意,“他怎么会不肯呢?要是他不肯,我就一天砍你一只手,再一天剁你一只脚,每天寄给他。放心,这么一来,他肯定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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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他不肯……”原城像是思考, 唇边泛出一丝残忍的冷意, “他怎么会不肯呢?要是他不肯, 我就一天砍你一只手, 再一天剁你一只脚, 每天寄给他。放心, 这么一来, 他肯定肯的。”
一直以来,李可薰对原城的了解都是靠“听说”。听说原城的手下的人行事处事都是黑社会作风,听说他店里卖毒品。可实际上, 李可薰不全信。但此时他面不改色的这么一番话,好似断人手脚就跟剪人头发一般简单,让李可薰一时都心里没了底。
凌剑扬从外面进来, 刚好听到原城这句话。
他“噗”了一声, 看了眼这边满脸惊恐的李可薰,又看了眼那边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咧嘴冷笑的原城, 心里暗自好笑。
原城偏头看李可薰, 将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左右:“李小姐, 不如你告诉我, 你想留哪只手?”
李可薰下意识退后一步, 对视的眼神里满满的戒备:“你刚刚说过不动我的。”
“你嘴巴这么厉害, 害我改变主意了。”原城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看向凌剑扬,“你又回来做什么?”
凌剑扬勉强板起脸:“自大城, 阿强他们说你吩咐的事情办好了, 你要不要下去看一下?”
李可薰抬眼看去,凌剑扬身后跟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两人嘴里叼着烟,不算长的头发染得金黄,纹路复杂的纹身自肩膀爬满两条手臂,其中一人脸上带着可怖的刀疤,另一人的裤子上则溅着一排血迹,从颜色看还是新鲜的。
李可薰心中发冷,不觉后悔为什么要跟原城逞嘴上的威风。
她并不是没听过原城的背景,为什么就这么大意地认为原城不会对她下狠手?为什么就没想过周围人对原城敬而远之,一定是有原因的。
脸上带着刀疤的年轻人上前一步:“老大,已经全部弄死了。”
原城的语气一样冰冷,他坐在沙发上头都未抬,继续看手机:“尸体处理干净。”
“一家子扔一起,烧了。”年轻人笑,扯动脸上的疤痕,显得面部更为狰狞,“门一关,他们想逃都逃不出去。”
李可薰垂下手臂,即便心里的不安层层涌现,面上也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她一眨不眨地看向原城。那人半倚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地着,对于手下这一番谈论生死的言论,只有不冷不热地一句:“做得好。”
“老大,你要不要去看下?”
“恩。”原城收起手机,迈步往门外走去。
他越过李可薰,眼神依然是冰凉的,不带一点点温度。李可薰听到啪的一声关门声,房间一时只剩下她一个人,让她一时腿软坐了下去。
一扇门将李可薰和原城隔到两个不同的空间,原城微卷的头发因为关门带来的那阵风微微动了动,他严肃冷清的面容随着这“啪”的铁门撞击声迅速瓦解。他几乎在一瞬间苦了脸,愁眉又纠结地抱头蹲了下去。
玩脱了!彻底玩脱了!
本来真的只想路过帮忙买个单,结果一时气愤把人给绑架了!
绑来就算了,原定的计划应该是聊天中随便找个台阶把李可薰给放了,没想到李可薰惹人生气的本领实在了得,嘴上处处不饶人,逼得他也跟着放一堆狠话,现在剁手跺脚都说出来了,这烂摊子没法收拾了!
憋笑了好久的凌剑扬也几乎在同时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他没有骨头一样的倚在墙壁上,嘲讽地看向原城:“你愁什么?你接着横啊。刚刚不是装冷血又耍酷的,装得很开心吗?”
原城哀怨地抬头,不满地投过去一记眼刀,凌剑扬立刻故作严肃地止了笑,可没两秒,又“扑哧”一声,笑得更厉害了。
原城被这笑声激怒,猛的站起来,握起拳头就要去招呼正幸灾乐祸的人。
凌剑扬“诶诶诶”地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用眼神瞟了瞟楼下有些目瞪口呆的阿强两人。
原城转头,突然意识到还有手下在场。他僵硬地把挥了一半的拳头收了回去,用一秒的时间把愤怒爆炸的表情转为平时冷清又高高在上的神态。
“走吧。”原城整了整衣服,无视手下的震惊,保持一贯的冷淡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楼。
凌剑扬逃过一顿打,嬉皮笑脸地跟上去,还推了推没反应过来的阿强两人:“愣着做什么,都跟你们俩说好多次了,叫老板别叫老大,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啊。”
“扬哥,不好意思,黑社会混久了,一下子还不习惯。”带刀疤的阿杰傻笑两声,连连点头。
凌剑扬抱臂:“现在改邪归正在咱酒吧做正经工作了,习惯还是得改一改,至少说话方式正常一点啊。你说你们俩,端个老鼠窝跟杀了哪家人全家一样。”
“是,是,为了老大也要改过来。”阿强挠了挠头。他俩想起当初和阿杰两人刚刑满出狱时,因为有犯罪记录,没一个地方敢收他们,直到遇到原城。那时的原城冷脸说着过去不重要,因为相信他俩的为人同意留下他俩。承诺只要他原城帮得上的,一定会撑他们。语气冷淡却充满江湖义气,将当时的阿强和阿杰感动到不行。
凌剑扬叹气:“还有,头发染回去吧?或者纹身遮一遮呀。”
“行了。”原城打断凌剑扬,“我本来就是看他俩吓人才招回来的,这样敢上店里惹事的人少。”
阿杰和阿强面部表情僵化,内心哀嚎:“老大,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李可薰在吃完早餐之后的半个小时里,接受了不下十轮的围观。原城走后没两分钟,清洁阿姨开门上来打扫。这门一开,原城手下做事的人仿佛都把这里当成了动物园。
一张不到两米的茶几,竟然换了三四个阿姨轮流来擦。
李可薰不悦的情绪随着时间滋长,直到又有人装模作样地从门口探出脑袋问:“老板不在啊?”
李可薰冷冷看着他偷偷往她身上打量的眼神,反问:“老板在不在,你不知道?”
那人突地缩了缩脖子,消失在门后。
尽管那些人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李可薰还是听到他们议论时带着好奇的语气确认:“就是她?”
细碎的议论声一直没停下,她又听到人说:“不是说是个性格特别好的姑娘吗?你看她刚才那副臭脸……”
“好奇怪啊,以前老板好像跟谁说过,他看上的是个大美女来着?”
“里面这个……啧,怎么说呢,虽然也不差,但说大美女……过头了。老板的审美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聊人八卦是非也不知道声音小点,李可薰觉得这情况比什么都让她头疼,那群人显然都跟凌剑扬一样把她当叶轻箐,争先恐后地跑来围观老板的心上人。
这个误会竟越扯越大,俨然有收不住的趋势。
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逃得出去。可是,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原城若真的利用她对星阔不利怎么办?
门外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怎么?我房间里有什么好东西?”
众人回头,只见原城抬眼望向房间门口,轻抿的唇没有任何弧度。他在他们惊慌的眼神里一步一步淡定从容地走上台阶,站到门前。
员工们打着哈哈打算糊弄过去,推嚷着下楼。
原城不在意地低头,任员工越过自己往楼下跑去。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勾了勾衣袖,眼底全是漫不经心,像是自说自话:“这个月奖金,全扣。”
“老板!”还没逃离现场的员工一声哀嚎,“你扣我们那点奖金干嘛呀!又买不了台跑车,老板饶了我们,别扣了吧!”
“我拿那些钱。”原城顿了顿,“给自己报个审美培训班。”
几个员工乖乖闭嘴,顶着张苦脸哀怨地看向原城。内心痛诉,老板,你太记仇了!
原城进房间还未坐下,手机便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他没有看屏幕就按了接听:“喂。”
扬声器那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原城,是我。”
李可薰觉得房间仿佛一瞬间安静,无论是车窗外街道的车辆马达声还是门外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统统消失在这个时间空间,除了这个声音,她什么都听不到。
这个声音就如她的主人,鬼魅一样甩都甩不掉。
原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叶轻箐?”
那头沉默了几秒,言语间似乎仍带着犹豫,然而语气这样这样无助,让李可薰都无端地生出保护欲:“你之前说,不管我要求什么都会帮我……还算不算数?”
原城的回答干脆直接:“算数。”
他说话间关闭扬声器,将手机放到耳边。李可薰听不到叶轻箐说什么了,只能从原城的表情依稀判断出叶轻箐遇到了什么问题。
最后他说:“你原地等我,我马上来接你。”
原城挂掉电话的同时套上衣服,然后拽上手机和钥匙,动作飞快,仿佛一秒都不能停留。
李可薰静静看着,突地笑了出来:“真是上心呢。”
她垂眸抚平上衣的褶皱,语气随意:“原先生,既然要去接旧情人,是不是把我放了比较好?你房间里放着个异性,不太好解释吧。”
“你最好别走,不然会后悔的。”此时的原城没心思跟李可薰斗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他收拾好东西,电话叫了一群人在楼下等他。
铁门被打开,厚重的门锁发出咔嚓的金属开门声。
原城顿住脚步,几秒之后,回头:“南星阔出事了,他现在在叶轻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