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一章 火凤惊梦   洛阳。   皇宫中一片熊熊燃烧的业火。   顾雎,右手一杆染血的长枪,左手一把滴血的剑,周边一群精锐铁甲,已然对她刀剑相向。   这些士兵根本不敢上前去,因为在顾雎的脚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近一百具的尸体。   纵然她已经衣甲染血,身负十余创,然而这些士兵还是不敢上前。   “这是怪物吧……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这种武力……”   这些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咣当。”   顾雎双手一松,枪和剑,就这样硬生生地砸在地上。   顾雎双臂一挥,惨然中带着些许不甘地笑道:“哈哈哈……来吧!朕已经输了!送你们一个人情,分了朕的尸体,跟你们的主公领赏吧!”   虽然顾雎已经放下了武器,可是被她那么一笑,周遭的士兵反而是被吓得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顾雎猖狂又悲怆地仰天大笑,“家奴终究只是家奴!”   然而,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天降大雨,落在这熊熊燃烧的皇宫之中。   荀睿,她最宠爱的男人,臂弯里蜷着一个女人,身穿她亲自赠与的龙禳盔甲,朝她走来。   “你负我。”   在雨中,顾雎平静地说道,看也不看那个女人,而且去掉了朕这个字。   苏婉看着顾雎那一双淡漠宛如一潭秋水的眼睛,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荀睿点点头,眼眸中不含任何感情,低头看着苏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柔,说道:“对不起,皇上,我更爱的,还是魏。”   “你不是更爱魏,而是更爱她!”顾雎指了指东边,那是魏国的方向,又指了指苏婉,这个当年她从一群土匪中救出来的小姑娘,曾经发誓永远效忠于她的女将,如今却靠在自己最宠爱的男人的怀抱里,与自己为敌。   荀睿搂紧了苏婉,撕下了伪装,冷冷地说道:“她比你好,她是干净的。”   “干净?哈哈哈哈……”顾雎凄怆道,“朕手上的这些血!都是拜你所赐!”   “不,是身子,”荀睿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苏婉的额头,苏婉那双眼幸福地眯起来,“她的完璧之身……”   “哈哈哈……当年朕被顾家因为被人诬陷宣淫之事赶出家门,为了验证朕的清白,朕亲自用一根筷子破了身!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你背叛朕的理由!”   “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呢?”荀睿冷笑道,“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辩解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顾雎高傲地抬起下巴,问道:“你现在的皇上,魏帝姜成,知道你背叛朕了吗?”   荀睿摇摇头,低下眸子,说道:“他还不知道,不过也快了。”   顾雎听了自嘲道:“只恨朕太愚蠢,没有听姜成的话,如今兵败身死,怪不得谁,是朕咎由自取!”   苏婉抬头看着荀睿,说道:“和一个将死之人说那么多干什么?快点动手,省得夜长梦多!”   荀睿捏着苏婉的脸,笑道:“你咋这么急呢?可比昨晚急得多了啊。”   顾雎冷冷地看着这两个跳梁小丑拙劣的表演,说道:“朕有今日,全因你们负了朕,朕不甘心!为情所困,朕真是愚不可及!”   荀睿松开了苏婉,拔出剑,说道:“废话少说,顾雎!你该上路了!”   顾雎愣了一下,大笑起来,转身朝着已经烧得成一座火山的登龙殿中走去,周围的士兵拿着刀枪围着顾雎,却不敢上前,顾雎一甩手回头冷喝道:“人主的生死,还轮不到家奴抉择!”   荀睿和苏婉看到顾雎一步步地走进大火笼罩着的登龙殿,身影渐渐消失在火海里,只留一句话余音缭绕: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轰!”   被业火笼罩着的登龙殿轰然倒塌,那火舌陡然蹿得老高,直逼云霄。   那一天,雨夜里,洛阳城里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被业火笼罩的皇宫中,有一只火鸟,冲天而起,朝着东边急飞而去。   ……   火凤……   曾有姓曹者梦见三马同槽,为此惊惧,因此凡遇到名字中有马的人必远远避之甚至要取其性命。   ……   顾雎觉得很难受,浑身燥热难安,很不踏实,胸口好像有团气死活出不来的感觉。   但是,她依稀能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二小姐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啊?好像中了邪似的。”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   “自从昨天夜里,二小姐看到那颗跟血一样红的流星以后,就突然病倒了!”   二小姐?   谁?   还有谁会叫我二小姐?   顾雎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没空去反应,现在,她在做梦。   梦很长,长到有一生那么长久。   她梦见自己从一个小小的女扮男装的小兵,慢慢地爬,慢慢地爬,最后在二十六岁时受锡封禅,成为一代女帝。   可是最后,她在洛阳遭到自己最宠爱的男人的背叛,一片皇宫业火中,自己化身为一只火凤,冲天而起,直飞东边而来。   “梦?”   顾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已经是深夜了。   而那些争吵着的人也都不见了。   额头上全是汗。   我这是……在哪里?   这房间……   好熟悉的感觉……   这不是我以前的闺房吗?   顾雎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这房间不是我以前住过的房间吗?   顾雎按住不断起伏的胸口,吐了口浊气,抬手擦了擦汗,却看见眼前的这双手,柔若无骨,骨肉娇嫩,实在不像是自己那双批阅公文,捉刀拿枪的手。   “什么情况?”   顾雎疑惑得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二小姐?”   墙边一张小床上,两个孪生的丫鬟醒了过来,一看到顾雎坐在床上,立马坐起来惊叫道:“二小姐!你醒了!”   只有惊,没有喜。   顾雎听到这两个丫鬟叫自己二小姐,脑子里面突然很痛,赶紧下床来点燃蜡烛一看,顾雎就跟见了鬼似的一声大叫。   她认得这两个丫鬟,是她十多年前用过的丫鬟!   顾礼不顾那两个丫鬟,拿起铜镜一照自己的脸。   是自己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   我的天哪……   我好像……回到我十五岁的时候了……   顾雎脑子里面瞬间各种东西涌了上来。   但是,有一只鸟,火红火红的,非常显眼,在她脑海里面晃来晃去。   火凤……   ……   顾雎一连三天称病不出,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面休息。   她已经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她原本是顾家二小姐,后来被扫地出门,她无处可去,于是女扮男装去参军,原本想在战场上战死了却余生,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有惊人的武学天赋,反而在一次次惊险的战斗中活了下来。   历经坎坷,她是女儿身的真相败露,却换来了两个男人的爱,魏国六皇子姜成,颍川君荀睿。   她的野心越来越大,心性越来越残忍。最后,她想当皇帝。所以在两个男人中,她没有选择已经成为了魏国储君的姜成,而是颍川君荀睿。   她没有听取姜成的苦劝,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兵权,带着自己的军队出走,一路征战,最终和魏国二分天下。   她前生爱上了两个男人,最宠爱的却是荀睿,而就是这个荀睿,他却和自己的亲信女将,苏婉做了苟且之事,最终在洛阳发动兵变,导致她引火自焚,兵败身死。   “我的前世好窝囊……”顾雎躺在床上有些亢奋地笑道,“居然是这种结局……”   “既然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我就要好好地,再来一次!”   顾雎躺在床上,伸出手去,攥住了拳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小小的拳头。   从今以后……我的命运……要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再也不会,再也不要,再也不肯被人背叛了!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死后重生,顾雎的心情真是惊喜得无以复加,虽然消化了那些记忆以后,她很明白自己的这种愉快的心情持续不了多久。   昨天她的父亲,魏国尚书令顾彻,从京城回来了,然而她昨天这个时候脑子还跟团浆糊似的,没出去迎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什么事都理顺了,才下床来。   顾雎洗漱一番,便到前厅去了。这是顾家的规矩,早上一家人是要在一起喝早茶的。   顾雎进到前厅,她的父亲顾彻,母亲杨氏已经入座了。顾雎双膝微屈,请安道:“爹娘日安。”   “嗯……快坐下吧。”顾彻说道。   一家人在一起喝着早茶,顾雎一边喝一边打量这些家人。   她的三个姐妹,大姐顾芸,三妹顾舒,幺妹顾清。   前世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和这些人格格不入了。虽然在顾家四个姐妹中,顾雎因为面容姣好,又写得一手好字,所以评价是最高的,可是她的姐妹并不喜欢她。母亲杨氏也不待见她,父亲顾彻虽然公正,却因为常年在洛阳做官侍奉皇上,所以在家的日子并不多。这也使得她在父亲顾彻不在的时候受了不少气。   这不,她一入座,三妹顾舒便揶揄道:“二姐姐起得好早啊,病好了呀,爹娘都等了你好久了呢。”   顾雎还没得及回答,幺妹顾清便说道:“二姐姐不是说最喜欢爹爹了吗?难得爹爹回来一次,我还以为二姐姐会拖着病体早早地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见爹爹一面呢。”   被她们两个这么一说,顾彻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说道:“姑娘家,贪睡可不是好习惯啊。”   “好啦好啦,”大姐顾芸笑吟吟地出来主持公道了,“爹爹难得回来一次,我们姐妹就不要再吵吵啦,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喝杯早茶不好吗?”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二章 前世今生   杨氏颇为赞许地点点头。   三妹顾舒和幺妹顾清闷哼一声,一扭头,自顾自地喝早茶去了。   笑面虎,顾雎眼底不露声色地闪过一丝冷意,顾芸,你这一招却只需瞒不了我,看似像是出来主持公道,然而实际上却不是在为我说话。   顾彻已经对她的迟到颇有微词,而三妹和幺妹那一闹,顾彻心底也舒服不到哪去。这种儿女之间的吵闹本来做母亲的杨氏是要出来主持公道的,然而这机会却给大姐顾芸。这一招,让所有人都觉得顾芸是个明事理的人,是顾彻的好女儿。   我得给她扳回来!   顾芸出来主持公道,顾彻听了也是很满意,说道:“你们三个妹妹啊,多向你们大姐学着点,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的懂吗?”   “是。”   会闹的孩子才有奶喝……   顾彻很满意现在和睦的氛围,正要继续喝早茶的时候,却看见顾雎端着杯子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顾彻赶忙放下杯子问道:“雎儿,你怎么了?”   “我想爹爹……”顾雎抹着眼泪抽泣道,“我昨晚一想到爹爹回来了……好高兴的……睡不着我……我就来晚了……可是三妹和幺妹却说我不喜欢爹爹了……”   “不会不会,爹爹也没怪你来得晚了啊,”顾彻是个心软又重情的人,说道,“夫人,赶紧去安慰雎儿一下!”   杨氏嘴角一抽,这机会她原本是想留给自己的大女儿顾芸的。无奈只好过去轻轻地拍着顾雎的肩膀道:“乖女儿,别哭啊,没人怪你来得晚了,三妹和幺妹只是说着玩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恶心!顾雎嘴角一抽,前生你设计害我被赶出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温柔!   顾雎借势抱住了杨氏伏在她肩头哭了起来,搞得顾舒和顾清都手足无措。   顾芸只是干笑着,贴心地为顾雎送上手帕。   顾雎接过手帕,破涕为笑,说道:“还是大姐对我最好了,不过三妹幺妹也不要怪二姐我起得晚呀,昨天爹爹刚刚从京城回来,好高兴才睡不着,今天被你们误会一下,二姐才悲上心头,所以忍不住就哭了呀。”   顾彻见顾雎不哭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听闻顾雎因为想自己而睡不着,心里不由得觉得比吃了蜜还甜,笑着说道:“好啦好啦,你们姐妹四个就要像这样和和睦睦的,不好吗?雎儿虽然来得晚了可那也是情有可原,倒是你们两个,也太任性了。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多向你们两个姐姐学着点!”   “是……”顾舒和顾清被顾彻这么教训一下,暗地里都咬牙切齿地瞪了顾雎一眼。   顾芸只是笑笑,心里却不由得疑惑起来,这个顾雎今天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么倔强的她现在怎么说哭就哭了……   所谓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喝过早茶后,顾彻便去处理政务去了,一个月后他要回京述职,所以这些日子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研究典籍准备写篇《述职表》向魏帝姜望禀报自己的工作情况。   而顾雎则是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闺房准备休息,彻夜未眠如今也有些累了。   好好休息一番,过些日子再收拾她们。   顾雎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帘思索着对策。   大姐顾芸是杨氏亲生的,而三妹顾舒和幺妹顾清则是妾所生,不过她们两个的母亲死得早,而顾彻没有再纳妾,所以府上也就只剩下杨氏一个夫人。至于那个妾为什么死得早嘛……虽然顾雎记得前世说她是病死的,不过后来体会到杨氏的手段以后,她便开始怀疑顾舒和顾清的母亲或许死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顾舒和顾清姐妹两个虽然也不待见我,可终究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而且她们不是真坏,只是纯粹的嫉妒罢了,那个杨氏和顾芸才是真正要小心的人。   一想到前世自己是如何被她们母女两个联手设计陷害被赶出家门,顾雎就心有余悸。   在她前世被赶出去的一个月前开始,徐州城中就渐渐地开始有一些风言风语了。都是说顾家二小姐,也就是顾雎,行为放荡举止轻佻的流言。刚开始顾彻是不以为意的,可是时间一久他自己也开始渐渐怀疑了。而顾雎根本没有办法去辩解什么。   顾雎字写得好,再加上一副雪肤花貌的面孔和高贵的门第出身,大有徐州第一小姐的美名。所以徐州城中许多的公子哥都上门求字。可说是上门求字,其实只是想一睹顾雎的面容顺便一亲芳泽。可是顾雎哪里可能看得上他们,于是都一一婉拒了。   也许杨氏和顾芸有在其中撺掇吧,这些流言最早就是在徐州的上流社会中传开的,那些公子哥被顾雎拒绝,自然是心怀愤懑,或许有人那么撺掇一下,这流言就这么由上而下在徐州城传开了。   流言的力量是可怕的,尽管真理总是在少数人那一边,可是很少有人能不受周围人的影响,做出正确的判断。显然顾彻不是这种人。   顾雎的名声越来越坏,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姐,又如何能到市井街巷中去和那些平民百姓辩驳呢,又如何能去和那些公子哥辩驳呢?总不能到街上去,看到人就拉着他说其实顾雎不是这种人,她其实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吧?   所以前世顾雎的对策就是,无为,什么也不做。只要自己确实是个洁身自好自爱的人,那么这些风言风语就会自然而然地,随着日子推移而烟消云散了。   从长远来看,顾雎的对策自然是正确的,可是,皇帝不给她这个时间。   顾彻要回京述职了。   在顾彻即将回京述职的前一晚,顾家,遭贼了。   先是府上的守卫说有两个小贼从二小姐顾雎闺房的院子里翻墙跑了出去,顿时府上闹得鸡犬不宁,一边派人报官抓贼,一边清点府上丢了什么财物。   既然那两个贼是从顾雎院里逃跑的,所以自然要从顾雎房中开始清点财物。   于是就这样,从顾雎床上的床单底下,发现了两条男人穿的亵裤。   很臭,上面还有一些体液。   顾雎自然是不知道这两条亵裤是哪里来的,但她知道这是个陷阱。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显而易见的是,顾雎已经掉进这个陷阱里了。   正好徐州衙门上面也派人过来到府上了,于是一群外人,围着顾雎的床,看到了顾雎床上,两条男人的亵裤。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顾雎这个家贼,还是个偷汉子的家贼啊。   “爹爹……”顾雎显然已经懵了,嘴唇颤抖着说道,“这个……这个和我没关系!”   顾彻气得脸色发青,“啪”的一声,顾雎的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还说没关系!”顾彻怒吼道,又是一巴掌打过去。   顾雎挨了两巴掌,捂着烫肿的脸不知所措,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那是顾家二小姐床上发现的东西……”衙门里面来的人都窃窃私语着,低声议论着这两条亵裤后面昭露的丑事。   这些衙门里面来的人亲眼看到了顾家的,所谓的,他们认为的家丑,回去自然是要大肆述说一番。   徐州第一小姐,顾家二小姐,顾雎,竟然在家里偷汉子,而且还是两个。更不巧的是这个时候府上守卫还在院墙上面发现了两排不一样的靴印。宣淫之事,看来已经坐实了。   如果顾彻第二天不用回京述职的话,他或许可以到衙门里面一个个地去贿赂那些人,叫他们不要乱说话,可是皇上要他回京城,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桩家丑已经外扬,今晚必须解决。   而证明的唯一方法就是,顾雎要验明自己的完璧之身。   当顾雎忍着痛,将那块染着自己处子之血的布交给杨氏的时候,杨氏却随手将它丢进了火中。   顾雎实在是没想到,一向吃斋念佛的杨氏,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顾彻又惊又怒,而时间已经不等人,他不能耽误了明日回京述职的日期,不然就是死罪,情况逼得他不得不草草处理这件事。   “你走!我顾彻没有你这种给家族蒙羞的女儿!”顾彻指着顾府大门吼道。   “爹爹,”顾雎只得跪下来磕头哭泣道,“看在我和爹爹父女一场的份上,不要这样对待女儿!”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十五年前把你捡回来真是个错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顾彻已经被气得失去了理智,而顾雎也被这话震得呆呆的。   我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吗……还是他为了撇清关系的说辞呢……   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养女,又有谁在乎呢?   于是在那个雪夜,顾雎被赶出家门,这个家丑,这个放荡的二小姐,不,她已经不是顾家的二小姐,而是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时偷了两个汉子的淫娃。   顾芸和杨氏送着顾雎到门口,顾雎一瘸一拐的,下身还在痛着,来到门口,顾雎站住了,回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恭喜你们两个,终于得逞了啊。”   顾芸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而杨氏则是见四下无人,随手丢给她一个钱袋,冷笑道:“要死,就死得远一点,不要逢人便说自己是尚书令的女儿,丢人!”   顾雎看着手里的钱袋,心中不由一阵悲凉,将手中的钱袋奋力地丢出去,丢得远远的,倔强地说道:“我还没有,还没有下贱到你们这种程度!”   顾芸笑盈盈地走上前去,说道:“二妹妹,即使要去烟柳巷讨饭吃,也不要在徐州做知道吗?顾家,已经没有脸给二妹妹你丢了。”   顾雎侧过脸愤恨地瞪了她们一眼,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顾府,单薄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雪夜里。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三章 以书会友   回忆到这里,顾雎便气得咬牙切齿,气得困意全无。   先是放出流言潜移默化地影响顾彻的判断和立场,再买通自己的丫鬟,在自己的床单下面放了两条肮脏的亵裤,然后再买通守卫在墙上留下两排不一样的靴印,接着再谎报府上遭贼,借机把衙门的人叫过来。于是这么一出好戏,就这样上演了。再利用顾彻第二天就必须要走的这一点,迫使顾彻草草处理。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天衣无缝,阴狠至极!还害得自己被一根筷子,夺去了完璧之身!   想到这里,顾雎掐指一算,距离顾彻回京述职,还有一个月零三天。   就在这几天,那些流言就要在市井中散布开来了。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顾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   巧儿和小耳,这两个自己的贴身丫鬟。   这两个丫鬟恐怕现在已经被杨氏和顾芸给策反了,必须得找个机会拔掉这两个在喉之梗。   而且要立马拔掉,省得夜长梦多。   顾雎也曾想过不要太早除掉她们省得打草惊蛇,不过转念一想,换掉两个贴身丫鬟,调来两个新人,感情不深,根基不稳,顾芸和杨氏必定还想再收买她们,只要提前准备了应对之策,便可以退为进,以守代攻。   此事刻不容缓。可是流言问题也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的,得堵住那些人的嘴,所以最好能两个事情一起解决,而这流言蜚语,自然是要第一个解决的。   顾雎一觉睡到中午,没有人去打扰她。当然中午吃饭的时候自然又要被顾舒和顾清一阵揶揄。   在家里烦心,而且流言一事一时想不到什么对策。顾雎于是乔装打扮一番,便离开了府上,身边一个丫鬟也没带着,裹着厚厚的衣服走在路上。   天气已经很冷了。   古代先贤曾经说过:“春主生,夏主长,秋主收,冬主息。”   冬天到了,庄稼该收的也都收完了,猎户不再进山打猎,樵夫不再樵采砍柴,渔翁也不去垂钓了,货物流通也慢了下来,商户的活动也开始慢慢减少了。   顾雎裹紧了衣服走在路上,寒风凛冽,整条街看过去都萧条不已。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顾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   顾雎低头看去,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好心的姐姐……”瘦弱的小乞丐捧着脏兮兮的小手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赏点钱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顾雎见这乞丐又脏又瘦,于心不忍,于是把兜里仅有的一些钱都给了乞丐,说道:“喏,这些钱你都拿去吧,去买几件衣裳,吃点好的吧。”   小乞丐捧着这些钱一副不可置信的震惊模样,赶紧收起钱跪下来给顾雎磕头道:“谢谢!谢谢姐姐!”   乞丐拿着这些钱连滚带爬地跑走了,顾雎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兜,苦笑着继续走着,自言自语道:“一个连自己家府附近民生都不能改善的尚书令又怎么会是一个好尚书令呢?”   走着走着,顾雎站住了,看着这萧条的街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   办法来了......   ……   “你说那事是真的吗?”   徐州一家酒馆的二楼靠窗的位子,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正说着什么。   “那顾家二小姐要“以书会友”?这打的是什么主意?”一个公子哥探出身去,捏着自个儿的下巴问道。   “听说这二小姐是要把自己的那些书法字帖全都卖掉,说是要把换来的钱全部捐给穷人,让他们有钱去买米粮柴火过冬。”另一个公子哥说道。   “哈哈哈……何必去管那些穷人的死活……”之前那个公子哥讥讽道,“这顾二小姐还真是傻得可爱,比她那张小脸还可爱啊。”   “这顾家二小姐顾雎的那小模样啊,那小腰哟……”这个纨绔子弟说着说着,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不过这事有蹊跷,你说,顾府会缺这点钱吗?而且如果真要资助那些穷鬼,又为什么要叫“以书会友”呢?叫别的名字不好吗?”   其中一个阔少说着站起来打开窗户,看着楼下荒凉萧条的街景,几个小乞儿端着个破碗蜷缩在路边抱团取暖。这个阔少冷笑着看着这些乞儿,拿出钱袋来大喊一声:“乞丐们!都给我看上来!”   那些小乞儿茫然地抬起头,只见一把铜钱从天上洒了下来。   “有钱了有钱了……”   乞丐们蜂拥而上,哄抢着那些被阔少洒掉的钱,这个阔少大笑着关上窗,对另一个公子说道:“你说我这算不算行善积德?我不缺这钱,很显然顾府也不会缺这点钱。”   一个公子哥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顾二小姐芳龄十五,待嫁闺中呢,我明白了,这不是什么行善积德,而是钓金龟婿啊。”   那个阔少听了一愣,马上一拍大腿道:“原来是这样!差点给骗了!哈哈哈哈……顾二小姐想嫁人了啊!”   “看来这会上,谁出钱最多最阔绰,谁就最有希望了啊。”   ……   “官人,你真要同意啊?”   顾府上,杨氏端着茶走进顾彻的书房,问道:“这雎儿说要以书会友,真的可行吗?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啊。”   杨氏心里当然是不希望这顾雎搞什么“以书会友”的,最近在她刻意地派人挑拨下,原本已经有一些公子开始对顾雎有些不满了,可是自从顾雎说要搞什么“以书会友”以后,这些公子却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个都主动上门来献殷勤,送墨宝什么的。这“以书会友”还没搞呢,“善款”就已经筹到不少了。   “哈哈哈哈……妇人之见!”顾彻摸着胡子摇着头笑道,“雎儿真有远见啊,可惜是个女儿,不然如果走仕途的话,一定大有所为啊!”   杨氏听了不解,疑惑地问道:“这难道不是雎儿一时善意大发吗?怎么就有远见了呢?”   顾彻笑道:“所以说你妇人之见!我的雎儿是顾家的女儿,她资助那些穷人,改善民生,沾光的,自然也是顾家。我正好在写这《述职表》,倘若把这事写进去,也是一项政绩啊。而且还可以借着这机会把雎儿的名字写进《述职表》里面,倘若皇上注意到雎儿,给她安排了什么好婚事的话,那我们顾家,也要飞黄腾达了啊。真是明事理啊雎儿。”   杨氏心中不忿,这顾雎,鬼点子还真多!这下全徐州的穷人都对她感恩戴德了,而且那些没骨气的墙头草,又全给这阵“风”吹到顾雎那里去了!   这流言计策看来是已经失败了,得回去和女儿一起想想办法。   杨氏心里打定了主意,和顾彻告辞后便匆匆去了顾芸闺房讨论这事。   ......   “所以女儿你说,这事怎么办啊?”杨氏苦着脸问顾芸道,“计划的第一环已经失败了啊。”   顾芸只是笑笑,说道:“娘,你知道捧杀吧?”   “捧杀?”杨氏皱着眉头大眼瞪小眼地疑惑道,“什么......捧杀?”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顾芸冷笑看向窗外,沉声道,“呵......这计划的前面几环,都是为了最后的杀招做的铺垫,只要最后一环能成功,那顾雎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翻身不得。”   杨氏喃喃道:“捧杀捧杀,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对,只要最后一步能成功就行了,”顾芸变了个脸和煦地笑了起来,说道,“娘,那顾雎的两个贴身丫鬟,不是已经被咱们给收买了吗?这最后一环的杀手锏……只怕那顾雎啊……是躲不过去了……”   杨氏顿时恍然大悟,抱住了顾芸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的女儿果然聪明!我倒要看看,那小小的顾雎,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   而顾雎这会儿则是在大堂里忙前忙后的,帮着婢女收拾杂物,摆弄桌椅。过几天来的可都是徐州的大人物,而且徐州的很多各级官员也都会来,毕竟也算个政绩,不捞白不捞啊。   这些婢女受宠若惊地看着她们的二小姐忙前忙后的,顾雎很重视这件事情,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步反击,必须得做好,做得漂亮。   顾芸……杨氏……我是不会让你们两个得逞的……   ……   最近魏帝姜望常常做一个梦。   梦见……火凤渡江……   有一只火凤,想要升天,可是飞不上去,便飞到一条大江边上,朝着江水中吐着火球,江水遇热沸腾,全部江水化为蒸气,升腾而起,火凤借着这蒸腾的热气升天,扶摇直上九万里。   “朕这做的都是什么梦……”   姜望夜中惊醒,坐于床上,一连九天,一直在做这个梦。   姜望头痛欲裂,扶着额头对身边一个太监说道:“召钦天监进宫,朕有事要问他。”   “嗻。”   这个小太监领命出去召钦天监入宫来了,心里也奇怪,这陛下有什么急事,要找只管占星占卜的钦天监入宫呢?   很快,钦天监便入宫了,伏在龙榻之下。   姜望大手一挥,一脸倦容地扶着额头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赐座。”   近侍们搬来椅子,钦天监入座。   姜望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对那些侍卫宫女太监们说道:“都给朕出去,离宫门三十步远。”   把周围人都支开后,姜望才放心下来,低声地问钦天监道:“朕刚刚做了一个梦。”   “陛下请讲。”   姜望把刚刚做的梦的大致内容告诉了钦天监,钦天监皱眉深思许久,突然大惊失色,从椅子上面滚落下来,趴伏在地上,作颤栗状。   姜望见钦天监被吓成这副模样,心中暗暗感觉不妙,问道:“你算出什么了,快说!”   “陛下,”钦天监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声音颤抖着说道,“江山改姓啊……”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四章 六皇子姜成   姜望听闻大惊,忍不住瞪大了严眼睛从床榻上站起来问道:“这怎么回事?快给朕讲讲!”   钦天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战栗着说道:“江,谐音姜……乃国姓是也……火凤渡江,江水化为蒸气,虚无缥缈……江不在……凤升天……”   “啊……”   姜望一声叹,颓然坐倒在龙榻之上。   ……   终于到了这一天,顾府上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宾客们一个个入座。这些宾客有一半是那些公子哥,还有一半,是徐州的各级官吏。   “尚书令大人,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一个官吏和顾彻打招呼道。   “哈哈哈,那可不是,可惜是个女儿啊,要是个小子,将来在仕途上面必定大有所为!”顾彻摸着他那一把胡子,笑道。   “来了来了!”   这时候只见宾客中一阵骚动,一个年龄莫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领着一群端着茶水的婢女从后堂转出来。这些乖巧的婢女一个个端着茶水来到宾客案前,屈膝行礼,将茶水恭敬地放置在案上随后离开。   然而那些宾客的眼睛,一个个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只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身上。   雪肤花貌,此女只应天上有!   这个小姑娘便是顾雎了,她恭恭敬敬地坐在侧座,主座自然是顾彻坐着的了。   顾舒顾清姐妹两个躲在弄堂的柱子后面,死死盯着顾雎,眼中冒着妒火。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那些穷人饿死了不是活该吗?正好早死早超生!”顾清一脸的不服,撇撇嘴,说道。   顾舒却摇摇头,眼中似乎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秘密,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顾雎她不是真的要资助穷人,或者说,资助那些穷人并不是她的第一目的。”   顾清听了奇怪,忍不住扭头问道:“三姐,这啥意思啊?”   顾舒盯着大堂侧座上的顾雎,低声道:“她的真意是,沽名钓誉。”   顾雎……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或许这样的她……可以帮到我……   ……   琴师们开始抚琴,琴声悠扬空灵。顾雎端正坐姿,微笑着说道:“小女顾雎,很感谢大家今天能来,这次所得的收入,顾府将会一一如数交给徐州城中的穷苦百姓,同时也希望诸位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多发善心,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顾雎说完后,顾彻接进去说道:“诸位宾客们,这第一篇字帖,是小女顾雎三天前刚刚写的,《硕鼠》。”   说着,两个婢女四手端着一卷轴从后堂转出来,合力打开,是一篇大气磅礴却又不失婉约娟秀的正楷。   宾客中突然有个公子喊道:“好看!好看!”   身边公子调笑道:“是字好看还是人好看?”   那公子脸红脖子粗的,脖子一梗,吼道:“都好看!”   众宾客哄然大笑,顾雎也适时宜地面色微红。   这时,宾客中一个公子喊道:“我出一千钱!买下顾小姐的这篇正楷《硕鼠》!”   “一千钱也好意思拿出来,我出两千钱!”另一个宾客怼道。   “三千!”   “四千!”   这两个人正较劲呢,顾雎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道:“大家还请冷静一下,竞价有上限,三千封顶。”   “三千太少了,顾小姐的水平可不止三千钱!在我看来,顾小姐的字帖,足以和王右军(王羲之,因做过东晋右将军被称为王右军)比拟!”一个宾客喊道。   这话实在是吹嘘过头了,顾雎听了赶忙惶恐道:“在下可不敢和书圣王右军相比,顾雎想要达到王右军入木三分的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顾彻于是打圆场道:“那……那就三千吧,大家也别较劲,我家小女又不是只有这一篇正楷《硕鼠》。”   先叫到三千钱的那个人欢天喜地地拿走了这篇正楷《硕鼠》,趁他人不注意的时候闻了一下,好像真的能闻到什么味道一样。   顾雎见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不由得喜上眉梢,笑道:“好啦,大家来看这第二篇——”   “咣当——”   这个时候,门口看门的家丁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慌慌张张地指着门口喊道:“老爷!老爷!六皇子到!”   众宾客哗然起来,顾彻更是吓了一跳,赶紧叫身边一个仆人去把杨氏和顾芸顾舒顾清三姐妹叫出来迎接六皇子。自己则是带着顾雎准备出去迎接六皇子。   顾雎跟着顾彻趋步走着,心中暗想:这姜成怎么会过来?这和我前世的情形不太一样啊。   姜成,字到蕴,是当今魏帝姜望的第六个儿子,也是顾雎前世最大的对手。   姜成在顾雎的前世能当上皇帝并不是因为他最得他父王姜望的喜欢,而是因为他的兄弟们,都被顾雎设计除去了。   正想着呢,就看见门口那边两个翩翩公子带着一群侍卫走了进来,中间的那个公子剑眉星目,面若冠玉,高挺的鼻梁和刀削般的脸庞,一枚镶玉象牙单棍簪穿过鹖冠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一双透着坚毅眼神的眼睛更添姿采,身穿一身锦绣黑袍,外面披着一身鳞甲,腰间挂着一把魏帝姜望御赐的佩剑。按剑行走间,步履如云,衣带翩飞,当真是扶苏为身,流云作姿。   顾雎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领头的公子,正是姜成,前世姜成曾郑重告诫过她,荀睿必不甘为人下,万万不可轻信。   可她忘了。   而姜成身后左侧跟着姜成的那个公子则是一身白衣,宽袍广袖,轻衣缓带,玉冠束发。面色白皙,墨眉杏眼,长相较姜成来说则是婉约了许多。手持羽扇,步履之间鹤行辕步,更添风采。   荀睿……   顾雎同样认得此人,前世背叛她的男人,颍川君,荀睿。   来日必杀之!   顾雎咬牙切齿地想道,不露声色之间眼底透着一丝阴狠。   顾彻和拉着顾雎和周围宾客们诚惶诚恐地跪拜道:“臣(小女,草民)参见六皇子殿下!”   “免礼,”姜成看着周围的人们和煦地笑道,“诸位的兴致很高嘛。”   顾彻一听心里就慌了,还以为姜成是来视察工作的,看见顾府上宾客熙熙攘攘,怕他责怪自己懒散,赶紧上前拱手行礼说道:“此举乃是为百姓谋福祉,臣不敢怠慢!”   姜成抬手笑道:“尚书令不必惊慌,我刚刚和季尚(荀睿的字)在城外都已经听说了,你的二女儿为了给徐州的穷苦百姓们筹钱过冬,在卖自己的字帖呢,此是善举。”   “尚书令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荀睿也适时宜地夸道。   “此乃上天恩泽,六皇子,颍川君,还请入座。”顾彻正要把自己的主位让给姜成和荀睿,却被姜成推辞了:“此行匆忙,本部还得去青州募兵,然后去北平驻防呢,一会儿就要走了。”   这个时候杨氏和顾芸顾舒顾清三姐妹也出来了,给姜成行礼。   姜成看着桌上摆的第二幅字帖,是篇《涉江采芙蓉》的行书,拿起来细细端详着,看过去觉得这行书当真不错。   顾雎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姜成,心想道,前世他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成真了,可惜我没听进去,为此还丢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再见,真是羞愧。   至于姜成身边的荀睿,顾雎已经不想在去想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道,焚身之苦,将来必报之!   姜成放下这行书,饶有兴趣地问道:“请问顾二小姐是哪位?”   顾雎听他问话,赶紧低着头应道:“正是小女。”   姜成见是一个豆蔻少女正低着头在应话,以为她害怕,语调便平缓下来,微笑着说道:“顾二小姐尽管抬头,不必害怕,你这是在做好事啊。”   顾雎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姜成,要干什么?前世可没有这出来的!   想归想,顾雎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头抬起来,目视姜成。   姜成看着这顾雎娇俏可人的模样,轻声问道:“顾二小姐,感谢你为大魏子民做的一切,敢问小姐全名几何?”   “谢皇子殿下褒奖,小女名雎,见过皇子殿下。”顾雎不卑不亢,眼神淡如秋水,没有一丝丝的惊慌失措。   姜成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对皇子还能如此镇定的女孩子,哪怕是顾彻这种朝廷大官的老官油子,见了自己也是诚惶诚恐,心中不由得对这顾二小姐好奇起来。   荀睿在一边看着,心想这顾二小姐还真是女中豪杰啊,见到皇子殿下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姜成赞许地点点头,拍拍尚书令顾彻的肩膀,夸道:“尚书令大人当真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顾彻受宠若惊,心中乐开了花,赶紧拱手作揖道:“谢六皇子夸奖。”   荀睿一收羽扇,笑侃顾彻:“尚书令大人,你家这二女可许婚事了没?”   顾彻眨巴眨巴眼睛,好似明白了什么,拱手答道:“还没,二女年十五岁,待嫁闺中。”   姜成杵了杵荀睿,有些不乐意道:“季尚你问这个干嘛,怪尴尬的。”   荀睿一挑眉,笑道:“到蕴你一直对你那杨素表妹爱答不理的,我还以为你脑筋还没开窍呢,今儿还是第一次看你对一个姑娘那么好奇,所以就替你问一下喽。”   众公子哥虽然莫不敢答,可是一听到荀睿说的那话,心中哀叹一声,看来顾二小姐,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姜成不去搭理这没个正形的家伙,而是拿起顾雎这第二篇行书,说道:“既然顾二小姐是为了百姓谋福祉,本皇子看见了自然也是要出点力的,尚书令大人,这行书多少钱?”   顾彻赶紧拱手作揖惶恐道:“臣,不敢收六皇子殿下的钱!”   顾雎也附和道:“六皇子殿下若喜欢小女子的拙作,小女子便赠与殿下好了。”   姜成摇摇头,说道:“你们父女,还有诸位座上客,都是为了百姓而来,倘若本皇子不付钱便离开了,岂不是在搜刮民脂民膏吗?那怎么能行?”   说到此处,姜成也颇有些难堪,说道:“只不过我现在囊中羞涩,没有多少余财啊。”   这倒不是姜成太穷了,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皇子诶,皇子出行,谁敢收他钱?他的随从自然也不会收钱,既然不收钱,那还带钱干嘛?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五章 锦囊   “六皇子殿下不必的,”顾雎行礼道,语调不急不缓,“六皇子若是喜欢的话,小女子便赠与六皇子殿下好了。”   “不不不,这样不行,”姜成赶忙拒绝,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有了主意,顺手解下腰间一个锦囊递给顾彻,说道,“尚书令大人手下这个可好?拿去当铺,也是能换点钱的。”   顾彻自然是不敢收的,可是姜成执意要送,便只好收下了,虽然表面上顾彻是一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模样,可是心里早已经是乐开了花。   顾彻心里想道,六皇子殿下恐怕已经是看上我家雎儿了!哎哟诶我这女儿啊,这福分……何止是祖坟上头冒青烟啊,简直是要喷火啊。   杨氏看着姜成要送那个锦囊,妒火中烧,这顾雎!怎么福分这么好!我女儿顾芸咋就没有这种福气!   而顾芸见会上发生如此变故,心里默默地打起小算盘来,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彻郑重地接过这个锦囊,交给了顾雎,郑重地叮嘱道:“雎儿你可要收好了知道吗?这可是六皇子殿下送的东西,你可别弄丢了!”   顾雎接过这锦囊,微微屈膝行礼道:“谢六皇子殿下恩赐。”   姜成则是笑道:“这可不是送给顾小姐你的啊,是给那些个百姓的,好了,我要走了,望各位珍重。”   顾彻赶忙趋步迎上去问道:“六皇子殿下不留宿寒舍吗?”   姜成连连推辞道:“不了,军务要紧,现在正值午时,还空着许多时间,各位宾客为徐州百姓做的这些善事,我定会禀报陛下的。”   姜成随即就要带着手下离开,顾彻一家和诸位宾客,徐州各级官吏一直送到城门口才回去。   只是在城门分别的时候,姜成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群。   顾雎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随即分开。   没想到姜成那家伙会来……顾雎在心里想道,而且连荀睿也来了,看来前世和现在,不都是一样的,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有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那可不能大意了呢。   “那顾二小姐可真有意思,不是吗?”荀睿笑道。   姜成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是啊,还真是有意思呢……”   ……   虽然会上发生了如此变故,可是这宴会还是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只不过那些公子哥们的热情少了不少。   顾雎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已经和六皇子姜成互赠了“定情信物”了,虽然这发展略快了一点……但是敢和六皇子抢女人,不要命了啊。   不过那些官吏倒是热情多了,顾家这回可算是攀上高枝了,这和皇室也算是沾亲带故的了。现在和顾府搞好关系,将来顾府飞黄腾达了也好办事啊。   顾雎仔细思索了一下,也释然了,算了算了,虽然姜成的到来是意料之外的事,可是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而且也少了不少烦人的苍蝇,这市井里也不会有说顾雎放荡的谣言了。谁敢说六皇子看中的女人的,找死啊。   于是那些公子哥们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回去,这场宴会也总算是以一种悲喜交加的气氛结束了。   ……   “一共十五万钱啊,”顾雎清算完桌上的钱,回头开心地对顾彻说道,“爹爹,好多钱啊!这下那些穷人就能过冬了。”   “高兴这个干什么?”顾彻笑着摸胡子道,“你该高兴的是,六皇子今天来了!”   顾雎撇撇嘴,有些不开心地嘟囔道:“也就一个锦囊而已……拿去当铺掌柜们都不敢换的,都不敢收皇室的锦囊。”   “你这笨丫头!这锦囊不准给我拿去当了知道吗?收好了!”顾彻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叫道。   “收好啦。”顾雎拍拍自己的脸,说道。   言毕,顾雎便拿着锦囊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明天去把这些钱发给那些穷人吧,顺便把那两个不懂事的丫鬟,巧儿和小耳拔掉吧。   顾雎把锦囊放进梳妆盒里收好,日后她一定不会想到,这个锦囊,竟然会大有作为。   ……   “这下怎么办啊女儿?”杨氏找到顾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问道,“现在顾雎和六皇子扯上关系了,这下可该怎么办啊?”   顾芸也是心烦,这六皇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而且还和顾雎互赠了东西。这难保六皇子不会对顾雎有意思。要是皇上知道自己儿媳妇候选人之一的顾雎是个品行放荡的人的话,盛怒之下怪罪下来,自己一家也得遭殃!   思考许久,顾芸开口道:“娘,我明天去和顾雎一起去给那些穷人派发钱款。”   杨氏一惊,问道:“女儿,顾雎可是你的死对头啊,你——”   “现在和顾雎扯上关系,没有坏处,”顾芸只是一挥手,打断了杨氏的话,“我的名字,也要写进爹爹的《述职表》里面!”   杨氏明白了,心里不得不感叹,女儿真的是比自己聪明太多了。   但是顾芸也有自己的打算没说出来,她已经隐隐地感觉到顾雎正在不断地壮大,那么在她完全壮大之前,就要剪除她的羽翼!   顾雎……就放你快活几天……   ……   接下来这几天顾芸就和顾雎一起带着一群丫鬟和近侍出去派钱。徐州的穷人基本上都拿到了钱,除了个别宁死不食蹉来之食的除外。当然也有一些登徒子想要冒充穷人来骗钱,也被识破移送官府了。   顾芸和顾雎在徐州平民中的名声可以说已经越来越好,尤其是顾雎,毕竟她才是主要策划人啊。   顾彻对这情况很满意,除了顾雎以外,顾芸也在后面的事情中出了力。顺水推舟,顾彻把顾芸的名字也写了进去,他原本还想叫顾舒和顾清两个女儿也去和她们两个姐姐一起派发钱款,不过被顾舒和顾清拒绝了。   “哎,要是这两个小家伙能争气点,明点事理就好了。”顾彻摇摇头,继续写着他的《述职表》。   ……   顾舒闺房里,丫鬟们都已经被支开了。   “姐姐,为什么我们不和顾雎还有大姐她们一起去派发钱款啊?”顾清颦眉问道,她想不明白,这事明明有好处的,可是为什么她的三姐要叫她拒绝呢?   “这样,我们会更安全……”顾舒心里在默默打算着什么,说道,“妹妹,你要知道,除了爹爹以外,就剩我们两个了。”   顾清也不傻,嘟了嘟嘴有些不开心地说:“夫人不待见咱们,我也是看得出来的,只不过她更不待见顾雎罢了。爹爹常年在洛阳做官,一年在家不过两个月,剩下的时间里就她是老大了。”   “所以这几年来,我才叫你一定要附和她和顾芸,一起打压顾雎啊,”顾舒轻轻地帮顾清梳理头发,说道,“我们的娘亲去世得早,只能顺着她来,也就顾雎这个刺头敢和她作对……”   “娘……”顾清喃喃道,眼眶已经湿润了,她们的娘亲是在她们记事以后才去世的,她慈祥温柔的身影还历历在目。自从她去世以后,就再也没人保护她们了,只能顺着杨氏的意思,去帮着打压顾雎。   顾清一想到这里就难过,说道:“爹爹一走,我们就又要受她气了……”   “不……这次不会了……”   绝对不会了......   顾雎每次练完字,都要去院里的养鱼池里面洗毛笔。虽然没有达到书圣王羲之那种把池水都给染黑的境界,但是数年来也都是风雨无阻的。   这天,顾雎再次准备去洗笔的时候,却发现顾舒正站在池边等着她。   顾雎微微一愣,心想这顾舒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找茬的吗?   想归想,顾雎还是一副笑脸模样迎上去,打招呼道:“三妹,你怎么也来这里啊?”   “二姐好,”顾舒微微屈膝行礼道,“妹妹有一事相求。”   顾雎虽然心里疑惑,可脸上还是和煦地笑道:“三妹尽管说,二姐一定帮你!”   顾舒见四下无人,便跪下磕头道:   “请二姐你,为我娘亲报仇!”   顾雎看见此情此景大惊,笔也丢了,赶紧把顾舒拉起来,问道:“三妹,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这种话?”   顾舒不肯站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泣道:“二姐姐不要装傻,夫人和顾芸不待见你,你是知道的,我和幺妹之前迫于压力,不得不顺着夫人的意思来,一起打压你,现在,我代我幺妹,一起来给你道歉!希望二姐姐能帮我们,为我和幺妹的娘亲报仇!”   顾雎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顾舒和顾清之前一直为虎作伥帮着顾芸杨氏欺负自己,说到底,都是为了能够活得更好。而顾舒现在突然提起她们的娘亲,也就是十年前突然病故的那个小妾,到底意欲何为?   顾雎把顾舒扶起来,见四下无人,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三妹,你有证据可以证明杨氏谋害了你的娘亲吗?”   “没有,”顾舒咬牙切齿,胸口剧烈地喘着,愤恨地说道,“要是有,我就不用来找二姐姐了,这老婆娘心肠端得狠毒,还每天吃斋念佛呢,我真恨不得她下油锅!”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顾雎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平日里经常揶揄她的三妹,其实并没有那么愚笨,相反的,她很聪明,也懂得隐忍。   顾雎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低声道:“三妹,我有办法可以扳倒杨老娘,但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处理掉我的两个贴身丫鬟,她们已经被杨老娘收买了。”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六章 合作   顾舒见顾雎答应自己了,由是感激,不过还是疑惑地问道:“凭姐姐现在在爹爹和徐州百姓心中的地位,换掉两个丫鬟还不容易吗?”   “换掉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自然是容易,可是我不能保证新来的丫鬟没有被杨老娘和顾芸收买了,”顾雎把顾舒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所以我得保证新来的丫鬟不是她们的人,才能放心动手。”   “这……”顾舒迟疑了。   “杨氏掌管府上内务,府上所有的丫鬟下人还有侍卫都是杨氏亲自任用的,可以说,整个府上的丫鬟们,都是她的人,”顾雎皱起眉毛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我原本想借着这次发善款的机会去乡下找几个合眼的姑娘来替代我院里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伙……”   说到这里,顾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顾舒的脸色,继续说道:“可是顾芸那家伙也跟来了,说是做善事,可是其实一直在盯着我,要是我那个时候推荐几个小姑娘来顾府做事,在面试的时候就会直接被杨老娘给收买了,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不,姐姐,”顾舒看着顾雎,坚毅地说道,“至少有两个人,还不是顾芸和杨老娘那边的。”   顾雎不解道:“谁?”   顾舒一字一句道:“我的两个贴身丫鬟,晴儿和阿茜。”   ……   这几天以来,巧儿和小耳是愈发地感觉顾二小姐越来越不好伺候了,经常没事就对着她们臭骂一顿,连洗脚水的温度稍有不适都要大发雷霆。   “二小姐以前脾气没这么坏的。”   小耳和巧儿又一次被顾雎臭骂后蹲在院子里腹诽道。   “也不知道她最近是不是吃枪药了,整天都是火气,连洗脚水凉了点都要叫叫叫的!”巧儿很是不爽地骂道。   小耳则是低声嘟囔道:“哎,要不我们去夫人那里偷偷告她一状,等到老爷一走,夫人自然会收拾她!”   “好主意!”   两个丫鬟一拍即合,决定要去告顾雎一状,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一件让她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天晚上,顾雎一家人正在和和气气地吃晚饭的时候,顾雎突然开口对杨氏说道:“娘,女儿觉得我院里的那两个丫鬟最近干活不卖力啊,女儿想换两个新人来我院里。”   “是吗?”杨氏脸上抽了一下,心想顾雎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赶紧说道,“那娘过几天去教训她们一下,她们服侍你那么久,也有些情谊了吧?姑且先忍一忍吧。”   “哦……”顾雎低下头默默地扒拉着筷子,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顾彻见顾雎这不忿的小模样说道:“夫人,那两个丫鬟干活不力,为什么要我们的女儿受罪?赶紧换了!”   “不是,是这样的,”杨氏赶紧解释道,“巧儿和小耳服侍雎儿那么久,怎么照顾雎儿已经是得心应手了,倘若换了两个新人来的话未必会做得比她们好,我待会儿就去教训她们一下!”   杨氏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顾芸。顾芸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而顾舒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娘,还是算了吧。我这院里有两个丫鬟照顾我许久,非常地体贴入微。不如把她们调过去服侍二姐姐吧。”   顾雎听了赶紧推辞道:“那可是三妹的丫鬟,要是调过来给我的话,谁来照顾三妹呢?”   顾舒微笑道:“没事的,做妹妹的自然是要为姐姐着想,巧儿和小耳这两个丫鬟就给我罢,我会好好调教她们的。”   杨氏抬眉微微瞥了顾芸一眼,只见顾芸轻轻地点了下头,杨氏心里就有了底,便说道:“那就这样罢,把你俩院里的丫鬟换一下好了。”   “多谢娘。”   ……   晚饭后,顾舒回到自己院里,只见晴儿和阿茜用一副非常幽怨的样子看着顾舒,问道:“刚刚夫人派人来告诉奴婢了,说明天我们就要去二小姐那边做事了,三小姐是觉得我们服侍不周还是什么?”   顾舒赶紧上前说道:“不,这是为你们好,现在二姐姐已经和六皇子搭桥牵线了,倘若将来有一天二姐姐能嫁给六皇子的话,你们两个作为陪嫁丫鬟嫁过去,对你们有益无害啊。”   “奴婢只想服侍三小姐!求三小姐不要赶我们走!”晴儿和阿茜一起跪下来哭泣道。   顾舒触景情伤,噙着眼泪道:“我不如二姐姐那么机敏聪慧,只知道一昧地隐忍,要想为我娘亲报仇,只能依仗二姐姐了。可是二姐姐现在在府上孤立无援,无论做什么都在被夫人监视。我把你们两个调过去,不是嫌弃你们,而是在帮二姐姐,也是在帮我啊。”   晴儿和阿茜终于明白了顾舒的意思,于是问道:“那……三小姐大仇得报以后,我们还能回来继续服侍三小姐吗?”   顾舒破涕为笑道:“那一定的啊,我答应你们。”   顾雎……我可是把我仅存的这点家底都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   顾府上有座佛堂,杨氏每天都回来这里念半个时辰的经,天天如此,风雨无阻,着实虔诚。   顾芸就一直等着杨氏念完经,才开口。   “娘。”   “诶,女儿啊,你觉得今天顾雎,是不是有些奇怪啊?”杨氏手捻着佛珠,问顾芸道。   “娘,很显然,顾雎已经察觉到什么了,”顾芸抿了口茶,说道,“这几天我听别的丫鬟说顾雎一直在找巧儿和小耳的茬,很显然是想用这个办法把巧儿和小耳给换掉。”   杨氏点点头,问道:“顾雎会不会已经知道巧儿和小耳在监视她了?”   “这是肯定的,所以我前几天才和顾雎一起出去乡下派发善款,就是借这个机会省得她和哪些乡下姑娘有太多接触。”   “那该怎么办?女儿?”杨氏顿时惊慌,问道,“顾雎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和杨氏相比起来,顾芸就显得镇定多了,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娘,全府上的丫鬟都是我们的人,三妹院里的丫鬟自然也是我们的人,三妹主动要求把自己的丫鬟调过去服侍顾雎,自然是在帮咱,她在府上可是孤立无援,饶是顾雎有天大的本事,那也飞不出咱的手掌心呐。”   ……   “你们知道了吗?”顾雎问晴儿和阿茜道,“三小姐和四小姐的生母,被夫人谋害一事?”   “奴婢知道。”晴儿和阿茜答道。   “那你们应该也知道,三小姐把你们两个调过来给我是为了什么吧?”   “奴婢知道。”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顾雎问道。   晴儿盯着地板,说道:“三小姐在奴婢重病不能下床的时候亲自照顾我,还为奴婢调药熬粥。”   阿茜点点头,也说道:“三小姐为奴婢父亲还清了地租,还出钱治好了奴婢娘亲的病。”   “所以,三小姐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就算死,也绝不后悔。”   顾雎听了大笑起来,说道:“你们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有你们这番话,我就放心了,你们要做的,就只有把杨氏每天和你们说什么告诉我,还如果她问我做什么的话,你们老实回答就好了。”   “嗯,奴婢知道了。”   ……   于是就这样,顾雎和顾舒两院里的丫鬟互相调换,这几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晴儿和阿茜按照顾雎所说的,老老实实地把着口风,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的,顾雎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练字,偶尔作画唱点歌什么的。杨氏和顾芸也渐渐地放下心来,觉得顾雎已经黔驴技穷,放弃挣扎了吧。   顾舒却不放心了,一连十天下来顾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没有办法吗?   这一天,顾舒独自一人到顾雎院里去找顾雎,打算问问她怎么回事,却发现只有阿茜待在院里。   还没等顾舒问话,阿茜就说道:“二小姐吩咐过奴婢,说是如果三小姐来的话,就叫三小姐一个人去三小姐娘亲的墓前找她。”   我娘亲的墓……顾舒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阿茜又说道:“二小姐还吩咐奴婢,唯有她去三小姐娘亲墓前这件事,不要告诉夫人。”   顾舒明白了,点点头说道:“那我这就去找她。”   顾舒出了顾府,独自一人来到城外的一座山脚下,来到娘亲墓前,看见顾雎和晴儿独自站在墓碑前。   顾舒走上前去,并不与顾雎搭话,而是默默地走到墓碑前,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墓碑,凄怆道:“娘,女儿来看你来了。”   顾舒,顾清的生母,叫杜氏。   顾雎看着这坟茔,叹气道:“你的生母,杜夫人,竟然葬在这种地方。”   “不清楚,”顾舒摸着墓碑道,“那时候我还小,选墓地我做不得主的。”   顾雎摇摇头,说道:“虽然我不懂风水,可是也知道,一旦下雨,雨水就会汇聚到山脚下,这地方实在不是个好墓地。”   “二姐姐可有办法了吗?”顾舒抬头问道。   “一炷香之前还没有,现在有了。”顾雎说道。   顾舒猛然站起来问道:“什么办法?”   顾雎早就料到顾舒会是这种反应,说道:“跟我来。”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七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舒只能是跟着顾雎,带着丫鬟晴儿来到这山脚下的一处山洞前,只见这山洞一眼看进去看不到底,但是又能感觉出来这洞中似乎藏着什么。顾舒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顾雎,顾雎拍拍顾舒的肩膀说道:“三妹只管放心,报仇的办法,就在里面!”   顾舒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山洞,总感觉有点深不可测,黑洞洞的,总感觉不太靠谱,这山洞难不成还能有什么仙人,能帮她报仇呢?   而这个时候顾雎则是从旁边地上拔了点干草,来到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前点燃了这火堆,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分给晴儿和顾雎。   “来,跟我进去。”顾雎率先打头阵,举着火把进去。   三人一路举着火把进去,越进去,山洞里面就越是隐隐有些臭味传来,顾舒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心想,这都是什么臭味?怎么这么难闻?   而令人奇怪的是,山洞里面一点也不冷,反而愈深愈暖和,但是越暖和,那臭味就越浓烈。   终于,三人走完了山洞的前半段,站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顾舒捂着鼻子忍着恶臭问道:“二姐姐,这东西到底在哪儿呐?”   顾雎举起火把指着前方,问顾舒道:“你看三妹,那些是什么?”   顾舒顺着顾雎指的方向看过去,差点没吐出来。   那是一座粪山。   “这些粪便能做什么?”顾舒捂着胸口强忍着不适问道,这顾雎,到底在干什么?   “粪便自然是做不了什么,不过你要向上看。”顾雎举着火把指向洞顶。   顾舒也举着火把看上去,这下差点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那洞顶上,一个个像打焉儿的丝瓜一样挂着的,都是蝙蝠。   “啊唔——”   顾舒刚要吓得大叫,便被顾雎从后边捂住了嘴巴,低声道:“三妹别大叫,小心吵醒了它们!”   顾舒吓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嘴巴被捂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回过劲来,弯下腰喘着气,问道:“二姐姐,这些蝙蝠……”   “它们在冬眠,明白吗?一天只会醒那么一会会儿。”顾雎把食指搁在唇边,低声道。   “那些蝙蝠能干嘛呀?”顾舒低声问道,看着那些到挂在洞顶的蝙蝠,有些害怕。偶尔这群蝙蝠中会有一些蝙蝠醒过来扑腾几下翅膀,然后又睡着了。   “好了,我们走吧。”顾雎打着火把往回走。   顾舒追上去,不解道:“二姐姐,这些蝙蝠能干什么啊?”   “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了,这山上不是有座佛庙吗?”顾雎一边快步走,一边说道,“山麓那边还有一座小房子,如果再能凑齐鳝鱼的话,我的计策就能成功了,到时候杨氏自己便会伏法的。”   顾舒显然是不明白了,要是能明白也不用找顾雎帮忙了,可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单靠一间山麓上的房子,一座佛庙,一群蝙蝠和鳝鱼,能让杨氏主动伏法吗?   顾雎一边尽量跟上顾雎的脚步一边问道:“二姐姐,你这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顾雎快步走着,说道:“现在距爹爹回京述职还有六天,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但是回去之后,你要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巧儿和小耳打一顿。”   ……   “哎哟!哎哟!”   顾舒院里,巧儿和小耳哀叫连连,两个人互相抱着蹲在角落里,被顾舒拿着一条皮鞭抽。   “三小姐!三小姐好疼啊!求求三小姐饶了奴婢一命吧!”巧儿和小耳两个抱在一起哭着求饶道。   顾舒一听就来气,挽着袖子骂道:“饶你们?叫你们服侍我沐浴更衣,一个个消极怠工,那洗澡水里连本小姐最爱的牡丹花瓣都没有!”   巧儿和小耳哭喊道:“三小姐,不是奴婢怠慢,而是这大冬天的哪里有牡丹花啊,连野花都谢掉了!”   顾舒一抽鞭子,骂道:“我要你就得给我去找!你们这帮光吃饭不干活的奴才!”   院子外边的几个丫头听见院子里面嚎得那么惨,生怕给打出人命来了,赶紧去找杨氏来主持公道。   杨氏一听消息就赶紧带着几个丫鬟来了,一到院子里一看,巧儿和小耳已经被顾舒抽得衣裳都破掉了,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这两个丫鬟一见杨氏来了,立马朝她爬过去,同时哭道:“夫人,你可得为奴婢们做主啊!”   顾舒一见杨氏来了,扔掉鞭子上前委屈道:“娘,你可得为女儿做主啊!”   杨氏赶紧先安抚了这对主仆的情绪,然后详细一问,才知道这是顾舒没事找事。   “这岁末天寒地冻的,别说牡丹花了,就是找棵草都费劲!”杨氏摇摇头叹气道,“能不能懂事点!按照家法,你这样无理取闹,私自殴打下人,是要吃三十鞭子的!念你初犯,还是姑娘家的,就免了这三十鞭子罢,去和巧儿还有小耳道个歉,赔个礼,这事就这么算了罢!”   顾舒听了大为不忿,叫道:“什么?叫我给两个丫鬟道歉?凭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杨氏听了便直起腰板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寻衅滋事,私自处罚下人的,罚三十鞭,我已经免了你这三十鞭,只是让你给她俩道个歉而已,你还想怎样?”   顾舒怒指那两个畏畏缩缩的丫鬟,怒喝道:“你让我给她俩道歉,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罚了我三十鞭罢!”   杨氏见顾舒这样顶撞她,不由得怒火中烧,“啪”的一声,顾舒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顾舒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噙着眼泪说道:“我身为堂堂大魏左尚书令的女儿,是不会给下人道歉的,你还是罚我三十鞭吧!”   “你一心想吃这三十鞭,我就给你五十鞭喂饱你!”杨氏气得浑身发抖,骂道,“把三小姐带到大堂去!鞭五十!”   “夫人!夫人!”周围的几个丫鬟跪下来求情道,“三小姐只是急上心头,才打了巧儿和小耳,顶撞了夫人,念在三小姐是个姑娘家,还是初犯的份上,就饶了三小姐一回吧!”   被周围丫鬟这么求情一下,杨氏也稍些冷静下来,然而顾舒这时候却火上浇油道:“呵!原来家法可以随便触犯的啊,那好!等你走了,我一会儿就打死她们这两个贱人!”   此话一出,巧儿和小耳吓得紧紧抱在一起,纷纷哭叫道:“夫人!夫人!”   杨氏的怒火再次被勾了出来,不由分说:“鞭五十!马上把三小姐带到大堂去!”   “我自己去!”顾舒咬着牙流着冷汗说道,愤恨的眼神愈发倔强。   ……   “二小姐!二小姐!”晴儿和阿茜突然跑进顾雎闺房,慌张地喊道,“不好了!夫人把三小姐带到大堂,要鞭她五十!”   “是吗?五十?”顾雎心里微微一惊,之前不是算好了三十吗?看来是顾舒那丫头一时没忍住,冲撞了杨老娘吧,于是马上站起来说道,“马上带我过去!”   大堂之上,顾雎一家都到齐了,顾彻,杨氏,顾芸,顾雎,顾舒,顾清。   顾舒一脸倔强地跪在地上,顾清抱着她,哭道:“娘,饶了姐姐这一次吧!五十下太疼了!”   顾舒一耸肩膀,骂道:“你让开!五十就五十!我还怕她不成?其实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便如你所愿!等了十年!也真是难为你了!”   一听这话,杨氏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愤怒地用颤抖着的手指指着顾舒道:“你这丫头……在胡说什么?我这是按照家法给你的责罚!原本已经想饶你一次,是你不识好歹硬要领这鞭子!”   顾彻也求情道:“夫人,念她初次,饶了这一回罢!”   “不用!”顾舒虽然跪在地上,但是气势却比骑着马还要嚣张,“爹爹,家法不能不循,这五十鞭子,我心甘情愿!”   “姐姐!姐姐!”顾清爬过去抱着顾舒哭道,“夫人,我愿意代姐姐受过,求你不要责罚姐姐!”   “清儿!”顾舒凄怆泪下,“你让开吧!”   “不要!”顾清执拗道。   “夫人!”晴儿和阿茜也跪下来求情,“饶了三小姐这一回吧!奴婢愿意代三小姐受过!”   顾芸也开口道:“三妹一向懂事,娘你就饶过三妹这一回吧。”   杨氏这时候已经是面如土色,不由想起了十年前,她谋害杜氏的那一幕,顿时惊得色厉内荏,脸色苍白,声音像是筛糠般地抖着,喝道:“打!打她五十鞭!如果有人敢阻拦的话,一起打!”   旁边一个丫鬟拿着鞭子畏畏缩缩地走上前,却站着不敢动。   “那就我来!”杨氏上前一把夺过鞭子,回身就是一鞭子抽在顾舒身上,“啪”的一声,抽得空气“咻咻”地生疼,顾舒痛叫一声,忍不住哭了出来。   “姐姐!”顾清哭叫一声,朝顾舒身上扑过去,这第二鞭,就结结实实地抽在顾清身上。   “你这傻瓜!”顾舒立马把顾清紧紧地抱在怀里,让鞭子尽数抽在自己身上。   “姐姐!姐姐!”顾清在顾舒怀里不停地哭叫着,看着顾舒被抽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愈发心疼。   顾彻也没有办法,家法是他定的,他也没想到四个女儿一向知书达理,虽然有时候比较调皮,可是也没想到有一天也会闹成这样。看着心疼却也束手无策,只能叹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夫人!”晴儿和阿茜刚想上前求情,却被顾雎喝住了。   顾雎冷着脸对晴儿和阿茜喝道:“你们现在是我的下人!都不准动!”   “小姐!”晴儿和阿茜回头委屈地看着顾雎。   “三妹犯了家法!这是她……是她咎由自取,你们不准帮她!”顾雎若有深意地看了顾芸一眼,顾芸看在眼中,赶紧上前对杨氏说道:“娘,可以了吧,这样子就算了吧。”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八章 杜氏有冤   这个时候,顾舒身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十鞭。   杨氏也恢复了冷静,咬咬牙心里暗暗发慌,把鞭子一扔,气喘吁吁道:“这次就先饶你一次,下次不准再犯了!”说完正准备走,顾清却冷冷说道:“要是杜夫人还在,我们就不会这样了……”   听见这话的杨氏的背影明显抖了一下,没说什么,拉上顾芸就走了。   而顾雎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顾舒和顾清一眼,便带着晴儿和阿茜走了。   顾清赶紧扶着顾舒起来,顾舒虽然被打龇牙咧嘴的,可还是惨然笑道:“希望真能如二姐姐所言,这顿鞭子没白挨……”   顾清只是流泪道:“我已经按照姐姐说的,说了那句话了,可是这样,真能报仇吗?”   “这只能去问二姐姐了……”   ……   “刚刚差点没拉住你们,”顾雎在自己闺房里面教训晴儿和阿茜道,“以后不能这样了,明白吗?”   “知道了……可是三小姐她……”   “你们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这样子我的计策就没法成功。”   “那接下来怎么做?二小姐?”晴儿和阿茜问道。   顾雎指着窗外平时自己洗毛笔的池子,说道:“明天你们出去买鱼,要活鱼,鲤鱼十尾,鲈鱼十尾,鳝鱼十尾,放到我的洗墨池里面养着。”   “奴婢知道了。”   ……   这个时辰里,杨氏正在佛堂里面念经,今天念叨得格外久,足足有一个时辰,比平时长了一倍多。   “娘,”顾芸一直等到杨氏念完经,才说道,“顾雎……貌似已经屈服了……”   杨氏捻着佛珠叹了口气,说道:“顾雎今天不是拦着那两个丫头求情了吗?可能她也厌倦了整天受气吧,早这样不就好了……”   “可是没了一个顾雎,却又来了一个顾舒……哎……”顾芸也是颇为头疼。   杨氏一想起顾舒和顾清她们讲的那些话,不由心惊胆战,咳嗽几声,说道:“教训一下就行了,借着这个机会,女儿你亲自去给她上个药,安抚一下吧。”   顾芸摇摇头拒绝了:“这应该娘你来做,打一顿再给个甜枣吃,这样才能服服帖帖的。”   “是吗?”杨氏干笑道,“那就我去吧……”   ……   杨氏给顾舒上药的时候,顾舒一言不发,直到杨氏走的时候,按照礼仪,顾舒一瘸一拐地送杨氏离开,只是在杨氏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如果杜夫人在,不会让我受这种皮肉之苦。”   杨氏听了浑身一抖,没说什么便走了。   ……   第二天,顾雎让阿茜出去买鱼回来养着,这事自然是要跟杨氏讲的,理由是为了领悟书法中的更高境界,就要去观摩鱼儿游动的姿态来磨练书法,杨氏见这个理由还可以,准了。   阿茜买了十尾鲤鱼,十尾鲈鱼,和十尾鳝鱼回来放到顾雎院子里的洗墨池里养着,顾雎就天天蹲在池边看着那些鱼。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顾彻回京述职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而杨氏每天念经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终于,在顾彻回京述职前的第四天,杨氏提出,要去城外山上的一座佛庙里面吃斋念佛三天,为顾彻祈福,保平安,祈求一路顺风,官运亨通。为显诚意,还只让自己一个人去,不带任何丫鬟陪着。   “可是寺庙里面不能收留女香客啊,夫人,到时候你住哪里?”顾彻问道,杨氏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是寺庙里从来不留女香客过夜,总不能露宿吧?   “不要紧的老爷,那山的山麓上有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子,我去那边将就三天就好了。”杨氏微笑道。   顾彻见杨氏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说道:“那夫人多加注意啊。”   “知道的,老爷。”   ……   杨氏第二天便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米面,独自一人来到那山的山脚下,来到杜夫人的墓前。   杨氏对着杜夫人的墓碑跪下来,双手合十道:“杜妹妹,当年毒害你是我不对,现在鞭挞你的女儿也是我坏,我迷了心窍,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墓碑终究只是墓碑,它能做什么呢?   杨氏这般哭诉过后,便带着包袱上山去了。   ……   就在杨氏走的第二天,晴儿来找顾彻了。   晴儿一脸的担忧状,说道:“老爷,奴婢的母亲染了风寒,希望老爷能准奴婢半个月的假,回去照顾一下奴婢的母亲。”   原本这事是要和杨氏说的,可是杨氏这会儿已经去山上吃斋念佛了,不在府中,只能来找顾彻。   顾彻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晴儿有这孝心,我做老爷的也得出点力,准了!”   这还夸了晴儿一番呢。   顾雎这时候恰恰也在场,赶紧说道:“晴儿,你我主仆虽然不是很久,但是我这做主子的也得照顾你一下,我那洗墨池里还有三十尾鱼,你去拿几条鱼回去炖点鱼汤给你母亲喝吧,希望她老人家病能快点好起来。”   “谢谢小姐!”晴儿感激道,便和顾雎一起去洗墨池那里捞鱼去了。   顾芸虽然也在场,可是觉得顾雎这做法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就没有去细想。   顾雎捞了两尾鳝鱼,一尾鲤鱼和一条鲈鱼装在木桶里给晴儿,说道:“两天鳝鱼,是动手时候用的,剩下的两条鱼,你拿回去给你家人炖了喝吧。”   晴儿感激道:“谢谢小姐!那什么动手?”   顾雎低声附耳道:“明天晚上,子时,会有东南风起,天上皓月将被黑云遮盖,等到那时候再动手!”   晴儿听了不由得疑惑起来,眨巴着眼睛问道:“二小姐,你怎么知道明天晚上会有东南风啊?这冬天不都是刮西北风吗?还有那个月亮——”   顾雎打断了晴儿的话,说道:“等事成之后你自然会明白!现在快点回家去!”   “是,小姐。”   顾雎看着晴儿拎着木桶离开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胸有成竹,想道,我前世领兵行军,偏爱夜袭劫营,岂能不通天时,不谙鬼神?   东南风起,天黑无月,就是杨氏覆灭的开始!   ……   杨氏在山麓那间小房住了下来,白天上山去佛庙念经,晚上下山回来吃斋,所念的自然不是自己的相公顾彻,而是那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杜氏。   在她住下来的第二天晚上,距离顾彻顾彻回京述职还有两天的那个晚上。   突然诡异地刮起了东南风,东南风从海上吹来,阴冷无比。   杨氏心中有些焦虑担忧,于是早早地吹灭了蜡烛准备就寝而眠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杨氏有些害怕地去开门,然而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阵阴冷的寒风倒灌进来,杨氏赶紧把门关上。   倒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是因为天太黑了,连月亮都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   杨氏把门关上,心想可能只是风大,吹得一些小石子打到门上面了吧。   肯定不是杜妹妹吧……哈哈哈……   杨氏躺到床上,有一会儿没有敲门声,于是渐渐地放下心来,可就在这是,敲门声又响了。   “到底是谁?”杨氏一下子坐起来问道,“快说!不然我就报官了!”   门外无人应答,但是敲门声一直在继续。   “砰砰砰……”   杨氏点着蜡烛过去,拉开门,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差点把蜡烛吹灭,杨氏罩住蜡烛,于是又看不见了。   杨氏心虚一会儿,放开蜡烛,眼前一切让她魂飞魄散。   只见那小小的木门上,血迹斑驳。   “啊——”   杨氏吓得蜡烛也扔了,赶紧把门关上用背抵着门坐下来。   她一坐下来,敲门声就立刻响起了。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也不用力,要是一般人啊,这会儿肯定大力敲打了吧?   “你是谁!你是谁啊?”杨氏哭着坐在地上问道。   “你说呢?”   门外有个声音说道,敲门声也停了。   “是杜妹妹吗……”   杨氏惶恐地问道,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你谋死了我的性命,现在就连我的女儿也不放过吗?”   那声音问道。   这下杨氏吓得是三魂未去,七魄已散,哭着求饶道:“杜妹妹,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求求你饶了我吧!”   “可以啊,我从阴间出来,没带个人回去怎么行?不如……我把你女儿带走吧?”   那声音惨然笑着问道。   “不要!不要!”杨氏慌了,“顾芸可是我的亲骨肉!你可不能带走她!我求杜妹妹了!”   “那我带走你吧?”那声音问道。   杨氏完全崩溃了,对着门跪下来磕头道:“行!可以!只要不伤害我的女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杜妹妹!真的!只要不伤害我的女儿,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   “明天去报官自首吧,这样我就不去缠着你女儿了。”   “行!行!谢谢杜妹妹!”杨氏磕头道。   声音远去了。   可是敲门声还在继续,直到天明。   ……   “咚咚咚!”   徐州的县丞一大早就被门外隆隆的冤鼓声吵醒,骂骂咧咧地出去一看,惊问道:“这不是顾夫人吗?你有什么冤情?”   杨氏一脸披头散发的样子,扔掉了鼓槌,跪在地上说道:“不是我有冤!”   县丞赶紧把杨氏扶起来,问道:“那是谁有冤啊?”   杨氏再次跪了下去:   “杜氏有冤!”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九章 连环计   这下事情闹到了衙门,这下是再也瞒不住了。   徐州衙门一边关押了杨氏,一边立马派人去通知顾府。顾彻知道这事后,早饭也顾不上吃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备了马车赶去衙门,顾芸得知自己的母亲被衙门关押起来以后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内心逐渐涌起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于是也坐着顾彻的马车去了衙门。   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而顾清因为前几天顾舒被责罚那件事气得正好生病了,就没去。   顾舒知道这事的时候实在是又惊又喜,可是又想不通顾雎怎么办到的,只得跑去问顾雎,顾雎只是摆摆手,说道:   “杨氏心肠歹毒,却偏爱念佛吃斋,想必是心中有所忧惧,我猜,她就是害怕杜夫人,于是我使了个苦肉计,让她打你一顿,幺妹再旁敲侧击一下,以此来勾起她对杜夫人的恐惧和愧疚.......也许有愧疚吧。”   “接着杨夫人就想去赎罪,便只能去城外山上的寺院里面念佛,可是庙里不能收留女香客,而正好那山的山麓有间房,山脚下便是杜夫人的坟茔。”   “我让晴儿找个借口回家去,其实只是回家一趟以后便赶到杨夫人那本去了,按照我的吩咐,晴儿先是拿着鳝鱼血丢在蝙蝠洞里,再上山拿一点鳝鱼血涂到那门上,鳝鱼血味道极其腥重,蝙蝠们闻到以后自会去舔舐,正好冬眠中醒来,饥肠辘辘,于是便会疯了一样扑到门上,夜半鬼敲门就是这么来的。”   “等到杨氏开门,蝙蝠们自然就会受惊飞走,她自然就不知道是谁敲的门,再加上昨晚东南风阴湿,夜里浓云厚雾,天上没有月亮,冬天出现这种天气叫做百鬼夜行。这样杨氏心里就会更加害怕,这时候,就让晴儿装作杜夫人还魂去吓她,让她自己去报官,不然就要索去顾芸的性命,杨氏自然会应允。”   “杨氏,就是这样伏法的!”   顾舒听完后很是惊喜,没想到顾雎竟然如此神机妙算,可是转念一想,又问道:“可是爹爹.....和那杨老娘夫妻多年,这事,只要爹爹想压,也是压得下来的,只不过要多花点力气罢了……”   顾雎只是风轻云淡地一笑,食指轻轻一点顾舒的额头,反问道:“我问你三妹,爹爹什么时候回京述职?”   顾舒马上便不假思索道:“明天啊——等等!明天?”   “杀手锏就在这里!”顾雎继而指着地上,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耽误了回京述职的日期,那可是死罪,尤其是今年还是京察年,朝廷要对各个官吏进行考察,所以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爹爹花功夫去摆平这事了!杨氏,已经完蛋了!”   顾舒完全惊呆了,什么叫算无遗策,这就叫算无遗策。   顾舒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地踩了几步后,“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朝顾雎磕头道:“多谢二姐姐帮我报了杀母之仇!”   顾雎赶紧把她扶起来,和煦地说道:“去把幺妹叫起来,我们赶快去衙门那。事情还没结束,杨氏虽然已经失势,可是尚有余威,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顾舒感激地点点头,同时心里也对顾雎是又感激又害怕,她这些天看似毫不相干的举动,其实一步步都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轻易地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中。   一定……以后一定不能与她为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舒连忙跑去叫顾清,原本还抱恙在床的顾清一听到这事,真当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一下子病就好了,三个小姐连马车也没来得及坐,就匆匆跑去衙门。   ......   杨氏全招了,她十年前毒杀杜氏的全过程。   当年,杜氏生病,杨氏亲自熬药喂她喝,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病入膏肓了,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女儿。   而杨氏,就是每天在杜氏的药里下毒,慢慢地,毒死了杜氏。   徐州县丞坐在公堂之上,皱着眉头盯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还打着哆嗦的杨氏,思索着这事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把衙门的大门关上了,可是风声还是不小心走漏了出去,衙门外边已经聚集了一群赶来看热闹的人们,既有那些平头百姓,也有那些达官贵人。   这可咋整啊……   一个十年前的命案……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要翻案吗……   而且还是尚书令大人的结发妻子,这下难办了啊……   正当县丞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的师爷趋步过来低声附耳道:“大人,尚书令大人到了。”   县丞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连连摆手叫道:“快点!让尚书令大人进来!”   这下可是找到救命稻草了,这种要命的两难选择题还是留给顾彻自己来解决吧。是要老婆,还是要脸,要名声。   顾彻还是留了点心机的,他老早就知道这风声一定会走漏出去,所以没有走大门,而是让人在衙门后面开了个小门,和顾芸一起进去。   只是顾雎顾舒顾清三姐妹没跟来让他心里微微一紧,只能心里暗暗怪她们脚步太慢。   没时间等她们了,顾彻只得把门关上。顾芸看着这个陌生的衙门院子,不安地问道:“爹爹,娘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真是该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不袒护夫人的话,要是夫人谋害了杜儿这事是真的,那今年京察年想升官就麻烦了......袒护夫人的话,这徇私枉法的事情要是被朝廷给知道了,照样麻烦.......唉!   顾彻正不耐烦呢,明天就要回京述职了,怎么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幺蛾子,希望这只是误会一场,不要真出事了。这个时候顾芸又这么一问,随口说道:“不知道你娘搞什么!”   顾芸只觉胸腔顿时倒灌了无数北国的冷风,冷得不能呼吸。   但是顾芸毕竟还是顾芸,前世既然能设计让顾雎被赶出去,今日照样能扳回一局。   顾芸心知这事估计在徐州已经传开了,现在舆论形势不明,不能让审案过程被徐州城的百姓们看见。   就这么想了想,顾芸赶紧对顾彻说道:“爹爹,如果待会儿二妹她们几个过来了,怎么进来?走大门的话怕是那些个百姓们也会跟着进来,到时候我们顾府,可就颜面无存了呐。”   顾彻这才堪堪反应过来,一直考虑着洛阳的事,这眼下徐州的事差点就忘了,一拍脑袋,立马叫身边一个近侍去衙门大门口等着顾雎三个,让她们三走小门进来。   顾彻和顾芸赶到衙门的公堂,正好看见杨氏跪缩在地上畏畏缩缩披头散发的。顾芸一看还以为杨氏已经被大棍伺候了,顿时泪如泉涌,大喊一声:“娘!”便跑过去扑在杨氏身上。   顾彻也是一脸不善地看向县丞,县丞赶紧满脸堆笑地说道:“尚书令大人,令正她一来就是这样子的,我们没敢把她怎么着,给她椅子坐她也不坐,硬要跪着,嘴里念念有词的,是不是着了什么魔怔啊?”   “娘她为什么会这样啊?”顾芸抱着杨氏抬头看着顾彻和县丞哭道。   “娘杀人了……”杨氏带着哭腔说道,伸出手去摸着顾芸的脸,说道,“娘杀人了……她来找我了……”   “杀人?”顾彻一听立马板着脸对县丞说道,“我内人一向吃斋念佛,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会杀人?这一定是误会!”   县丞叹口气摇摇头道:“令正有没有害人性命不是大人您说的算的,而是我们调查以后说了算的,不过令正现在精神头不是很好啊,要不先休息一下,再审审?”   ……   这个时候顾雎顾舒顾清三人已经坐着马车来到了衙门大门口。这门口已经是围得水泄不通,无奈三姐妹只能在远处下车,然后带着几个家丁过来。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是顾二小姐啊!”于是纷纷人头攒动,看向朝着他们走来的顾家三姐妹。   自从前些日子顾雎卖掉自己的字帖换钱用来资助徐州穷苦百姓的事情发生后,顾雎的声望在徐州可谓是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徐州红人,而不是那个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的那个顾二小姐了。   “真的是顾二小姐!”   “真的是美若天仙啊!”   “而且心地纯良,又极富才华!”   顾雎听着这些声音只是略带羞涩地笑笑,内心却暗暗想道:说我心地纯良,这我可就不认了……   这些人们见三人过来,都主动为她们分开一条路。三人来到衙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上前推了推门,竟丝闻不动。   这时候那个近侍看见了顾雎三个,急忙过去低声道:“二小姐,老爷有命,让你们走后门进去,休得开前门!”   顾清听了冷笑道:“关起门来审案能审出什么结果来?”   那近侍见顾清拒绝,正欲继续劝阻,顾雎却突然欣然应允道:“好的,我们三走后门进去。”   那近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小姐请跟我来。”说完,便去带路。   顾清杵了杵顾雎,一脸不满地问道:“二姐姐为什么啊,我们直接走前门进去不好吗?让徐州城的百姓们那老婆娘的丑态!”   顾舒也很是疑惑忿怠地看着顾雎。   顾雎跟上那近侍,保持着一段距离,低声道:“顾芸和爹爹一起进去的,我估计爹爹这会儿应该是考虑怎么应付朝廷这件事,而不是先顾及我们家的脸面,所以让我们走后门这应该就是顾芸的意思了......倘若这是顾芸的意思的话,那我们直接开门进去,顾芸必定怀疑这事和我们有关,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顾舒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二姐姐高见!那那杨老娘怎么办?”   “接下来看我的就行,”顾雎颦眉思索,说道,“你们按我吩咐的去做就好了。”   三人跟着近侍进了衙门的公堂中,只见杨氏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顾芸在一边抱着她。   顾舒和顾清看到这一幕,心里真是好不畅快,杨老娘!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啊!   而外面那些围观的百姓们见衙门没有公开审案的意思,自觉无趣,也便纷纷离开了。    第一卷 业火焚身去,冷烬飞赤鸾 第十章 欲擒故纵   县丞无奈地看了看顾彻,咳嗽几声,问道:“杨夫人,你说你杀了杜氏,那么杜氏又是谁呢?”   顾彻黯然道:“那是我的一个妾,已经去世十年了。”   顾舒的目光愤恨地盯着杨氏,咬牙道:“那是小女子的生母,已经过世十年了。”   “十年前的命案……”县丞皱着眉头为难起来,问道,“十年前的杜氏是怎么死的?杨夫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杨氏恍恍惚如丧家之犬地朝顾舒和顾清看了看,搓着衣领说道,“十年前……因为我官人比较宠她……正好她又生了病……于是我就天天给她熬药啊……然后在她药里给她多放一种和她喝的药方相冲突的药材……她病就一直好不了……然后就死了……”   顾清听了以后潸然泪下,小脸涨得通红,指着杨氏怒喝道:“你这恶毒的女人!你还我娘!你还我娘!”   杨氏被她这么一吼,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抬头,顾芸喝道:“幺妹!你冷静点!”   “冷静?你要我冷静?”顾清怔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顾芸问道,“你的母亲,如果是你的母亲,被人谋害了十年,才等来翻案的一天,你会冷静吗?”   “清儿……”顾舒从背后搂住了顾清,说道,“冷静点……”   顾彻立马指着杨氏问道:“夫人,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杨氏一直是连头也不敢抬,这会儿突然间听到顾彻问她话,登时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连连磕头哭道:“官人!是我不好!是我嫉妒她恨她才杀了她的!昨天晚上杜妹妹来找我,说是如果我不还她一个公道的话,就要把芸儿带走!”   顾彻听完以后脸都白了,喃喃道:“没想到杜儿,竟然真的死在你的手里……”言毕,身子便像被抽空了一般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县丞听了以后看了看顾彻,见他只是目光呆滞,于是咳嗽了几声,说道:“可是单凭你一家之言,本县是不能就此断案的,必须得拿出证据来。”   顾芸一听心中暗暗喜道,看来县丞是维护娘亲的,太好了,事情都过去十年了,杜氏的尸骨这个时候恐怕都已经烂光了吧。   顾舒见状回头看向顾雎,眼神间透露着疑惑与焦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顾雎没有说话,用手指轻轻地在顾舒背上划着:料到,自有计。   这个时候县丞想了想,说道:“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年,当年的真相已经难以获悉,还需要好好调查调查——”说到这里县丞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顾彻,继续说道:“暂且把杨夫人关押起来,待本县丞调查清楚以后,再做决断吧。”   顾彻明白县丞的意思,就是先关起来,然后等这事的风头过去了再处理。   顾彻无奈,为今之计只得这样,便下堂去,对杨氏说道:“夫人,你暂且委屈一段时间,县丞会调查清楚的,不过杜儿若真的是你杀的话……”言到此处,顾彻眼底闪过一丝冷漠,说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杨氏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顾芸则是皱着眉头思索起来,直觉告诉她,她的母亲突然来报案,肯定是被人设计陷害了,会是谁?谁害的她?   这三个人……都有可能……   顾芸阴翳的眼神在顾雎顾舒顾清三人身上瞄了几下,想道,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把娘弄出来,切不能让她在牢里面吃苦头了。   于是这出替死人喊冤的闹剧暂且拉下了帷幕,杨氏暂时被关进大牢里面,而顾彻则是带着自己的四个女儿回到了府里。   ……   一回到府上,顾彻就心烦得自己钻进书房去了,这一天晚上一家子都没出来吃饭,只是叫后厨自己做了饭端给各自的院子中去。   顾彻实在是忧虑心烦,自己明天就要走了,怎么这老天爷在走之前还要再为难自己一把。   顾舒顾清则是来到顾雎院中找到顾雎,问道:“二姐姐,这下可该怎么办?她虽然现在被关进牢里,但是看爹爹的态度,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把她弄出来了!”   顾雎只是笑笑,说道:“放心,我早就料到了,爹爹明天就要去洛阳面圣述职,此去路途遥远,那顾芸等不了那么久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弄出来的。”   “二姐姐,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顾舒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你们两个到顾芸院里去看看,”顾雎想了想,说道,“看看她还在不在,如果不在的话,她恐怕就只剩下那一种办法了。”   顾舒和顾清去顾芸院里,可是她院里的丫鬟告诉她们,顾芸出去了。   顾芸的确是出去了,丫鬟也没骗人,顾舒和顾清只得回来告诉顾雎,顾雎知道后只是微微一笑,说:“顾芸重情呐,却不明事理,大事已成。”   ……   顾芸去了徐州大牢。   “娘。”   顾芸提着饭盒趋步到关着杨氏的牢房,见到杨氏畏畏缩缩地抱着膝盖蹲在角落,不由得泪如雨下,喊道:“娘!”   杨氏浑身抖了一下,看见是顾芸在呼唤她,哭着说道:“芸儿啊,娘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娘!”   顾芸噙着眼泪和杨氏隔着栏杆对望着,狱卒把牢门打开,顾芸连连点头称谢,提着饭盒进去,说道:“娘,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快点吃吧。”   杨氏看着饭盒里面精致的饭菜,鼻子一酸,想想不久之前自己还是堂堂的尚书令夫人,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连吃顿好的都要自己的女儿带来,禁不住潸然泪下。   杨氏抬起头看着顾芸的脸,一脸的慈爱:“芸儿呐……娘想好好看看你……”   顾芸抓着杨氏的手搁在脸上,噙着眼泪说道:“娘,你现在先忍忍,女儿一定把弄出来!”   杨氏惊得瞬间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道:“不行,万万不行!这是绝对不行!杜妹妹不会放过我的,她也一样不会放过你的!”   顾芸咬咬牙,说道:“娘,你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杨氏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她那天晚上就在外面!”   顾芸攥着杨氏的肩膀吼道:“娘!你冷静一点!你一定是被人陷害了!那女人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你处罚了顾舒以后才来?这事细细一想就明白了!有人要害你!”   杨氏稍稍冷静下来,问道:“芸儿……你说得有道理……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看见杜妹妹她本人……只听见一个声音在门外和我说话……是我吓破胆了才……那……那是谁要害我?”   “谁要害你我不知道……”顾芸皱着眉头说道,“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局势再恶化了……你现在身陷囹圄,没有人看着你,随时都有可能被害……要把你先弄出去,娘……”   杨氏苦着脸说道:“可是……可是娘要怎么出去啊……”   顾芸细细一想,在杨氏耳边附耳道:“装疯。”   杨氏一惊:“装疯?”   “对,”顾芸皱眉说道,“娘,那贼子如果是想给杜夫人报仇,那如果娘你疯了,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比死了还难受,那家伙的仇,也算是报了。如果是想扳倒娘你,那么娘你疯了,就不能管事,那么这个人的目的也达到了。如果只是想抹黑我们顾府,那娘你疯了,名声反而更臭!总之,只有娘你疯了,那个贼人的目的才会达到,才能活下来,不然,一定会被人夺了性命!”   “那女儿……”杨氏托着顾芸的手问道,“那娘疯了以后……怎么办呐……”   顾芸说道:“既然人都疯了,把娘你关在这里也没用了,不用我说,爹爹也会把你弄出去的。”   杨氏拍着顾芸的手,说道:“那……那就按芸儿你说的办吧……娘暂时不能管事,芸儿你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顾芸郑重地点头,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这样,在娘你装疯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去调查那个贼子到底是谁,然后除掉这个贱人,到那个时候娘你再慢慢恢复正常。”   “那芸儿你……你一定要小心呐……”   “嗯,娘你放心吧,”顾芸招呼着杨氏,说道,“饭都冷了,快吃吧。”   ……   第二天早上,顾彻看着眼前这个抱着一把稻草喊着夫君的疯妇出了神。   一大清早的,县丞就派人把杨氏送回来了,说是害了疯病,关着也审不出什么来了。   杨氏瞪着双眼抱着一把稻草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流着涎水呵呵傻笑着喃喃道:“夫君……夫君呐……”   顾彻在她面前蹲下来,摸着她的头说道:“夫人,我在这呢。”   杨氏收敛了笑容仔细端详了顾彻一会儿,笑道:“不是……你不是我夫君……我夫君在这呢……”说着,杨氏举起怀里的那一把稻草,呵呵笑道。   顾彻深呼吸,闭着眼站起来,大骂一声,一脚踢在门上:“啊!”   显然气得不轻。   顾家四姐妹都闻讯赶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痴痴傻傻的杨氏。   “娘!”顾芸大喊一声扑过去,“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顾舒和顾清都看向顾雎,顾雎冲她们眨巴眨巴眼睛,蚊声道:“装的,因为这有这样,她才能快速脱身,她害怕有人会害杨氏的性命。”   顾彻背过身去一脸痛心地说道:“爹爹今天就要走了,你们要照顾好你们的母亲,爹爹昨天晚上已经联系了你们的三姑姑过来主持府上事宜,可别怠慢了她,知道吗?”   顾芸抱着痴痴傻傻的杨氏哭着问道:“那娘亲怎么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