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导卷 南山深处有人家·小女长成正芳华 南山深处有人家   混沌未分天地乱,   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   开辟从兹清浊辨。   正是盘古开天辟地后,有了一个离天近、与地接的所在。这个所在灵气逼人,与天地灵气相合、与世无争的灵狐一族便在此筑屋繁衍、修炼成仙。也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此屋经过灵狐世代修葺,逐渐有了规模,因灵气环绕,故取名为沐灵轩。   沐灵轩四季如春,百花盛开,云遮雾绕中犹如仙境。   玉兰花开,云卷云舒淡淡愁。   二姐常常念着这些忧伤的诗,看着花开花落,一待就是一下午。我虽不识愁滋味,但还是会懂事的为她沏上一壶香茗。青翠的汤色在汝窑天青釉碗中摇曳生姿,像是一株青莲徐徐绽放。   “你沏的茶真是越来越好。”二姐只看了一眼,仍旧以手托腮,只有额前的飞凤攒珠步摇微微动了动。那茶,一定是到凉了也不曾喝的。   每当这时,我都会想,二姐大约又在想着人间的事吧。   即便如此,我对人间也没有多少好奇。在这偌大的沐灵轩,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听鬼故事。讲故事的人自然是阿武。这厮为了讨好我,常常悄悄溜到人间搜罗各色鬼怪轶事,然后绘声绘色的讲给我听。   什么痴情男女相约殉情,谁知男子贪生怕死,女子化为厉鬼前来讨命;什么狐狸精变成皇后迷惑皇帝,把人世间搞得一塌糊涂;什么人蛇相恋遭到天谴,于是蛇精以命相搏,终究香消玉殒······   这还不止!听故事哪里过瘾,我突发灵感,便要将这些故事演绎起来。阿武便又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做了好多神奇的吓人玩意儿。人鱼的尾巴、阎王的大脸、龙王的龙头、牛头马面······九尾狐的尾巴不需要做,阿武有现成的。   我常常得意的在沐灵轩里面吆喝:要说牛头马面制作哪家强?自然是首选南山沐灵轩。   沐灵轩是我家。我家就在南山上。   二姐说,南山本是座无名山,是天地初开时被遗忘的一角。之所以叫南山,是因为她想起人间一位姓陶的诗人的两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于是她便把祖祖辈辈留下的这点产业随便命了名。   她总是有她的道理。   “自此后,别人说起我们不会再说是天之南地之北那个旮旯缝里的无名山上的灵狐了,以后我们就是南山灵狐。”她如此这般的教导我,好像改名字这事真是个什么大事。其实谁又在乎呢?   沐灵轩是祖上留下的宅子,据说恰在南山的风水龙眼上,最是吸取天地灵气之所在。这大约也是我们这一族有不少祖先通过日以继夜的修炼最终得以位列仙班的缘故吧!   虽然我们这一支灵狐族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但是“狐丁”并不旺,大约是祖宗们寿命普遍都很长,所以不急于生育。或者就是天天修身养性等着成仙,已然断了七情六欲,对于成家生孩子的事也就不那么上心。   到了我们这一代共有姐妹五人,我是小妹,除了二姐,其他三个姐姐均已嫁得如意郎君。如此这般,二姐自然成了南山灵狐族的管家人,被管的人自然只有我。   我对成仙没有兴趣,但那却是灵狐不得不有的“狐生”目标。我想二姐也是——她那怪脾气跟修身养性沾不了边,更别提成仙了。   我叫茗娘,在这南山里已经混了十七年有多。我不知道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子,虽然宗祠里有他们的画像,但是单看画像,列位祖宗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我还是不知道我的父母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的出生非常奇怪,这归功于父母亲成仙得太早,早到忘了成仙前制造了我,后又怀胎近两百年才生下我。   我常常想象我的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参加如“蟠桃会”这样的高逼格聚会。那些仙女们谈的都是保持童颜的大事,以及七仙女的婚嫁,还有嫦娥那妞身上最新的彩衣样式······我这个肚子里的小狐狸给我的母亲带来了多么重身体负担和心理负担啊,而且这负担一挺就是两百年!想想都觉得难受。   虽然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他们大约也没有关注我的生活,但就为这负担的两百年,我爱他们。   因为有这样的神仙父母,所以我不光和其他灵狐不同,也和整个妖类不同。我虽然修习时间尚短,却是一出生即为仙体,不需修炼即为人形。这可是要羡煞好些一心修仙的妖怪。   一只普通的妖怪如果要修炼成人形,起码也要五百年,要想进一步成仙的话,除了有灵气和勤苦修炼外,还得看机缘。比如红孩儿就是被观音大士看上收在座下成了善财童子,还有很多妖怪因为靠上了神仙干爹一下就成了仙界的看门畜生——即便是畜生,也是仙界的,算是神仙好不。   总之,变人不易,成仙很难。   就说我们的邻居九尾狐一家吧,他们因为祖上积德,算是九尾狐中的佼佼者了,是妖界中凤毛麟角的半仙半妖,但是狐家小妹修成人形也花了两百年。阿武那厮花的时间更长,虽然比小妹年长,却花去了四百来年才修成人形。   那厮看来是娘胎里受了震或是脑子有毛病,不然真是丢他们家的脸。   相比之下,我确实幸运得多,但是我并不真的太在乎这种优越。我喜欢的日子并非是神仙般的日子,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小时候因为喜爱品茗,我就张罗着把沐灵轩收拾成一个茶坊,我是卖茶的,也是品茶的。阿武则扮演作为掌柜和品茶少爷身边必不可少的小二和跟班。现在想想,我们那生意是该有多忙啊!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迷上了马吊,在九尾狐家阿姐们那里看上了瘾,便和阿武在后花园打起牌来。不过没两天我就不喜欢了,因为我当时还不知道有算牌一说。阿武那厮嚣张得不得了,把我喜欢的桂花糕赢得干干净净。于是,刚刚才萌生开一家马吊茶坊的想法就湮灭了。   再大些的时候,我又从九尾狐家阿姐们那里发现了胭脂水粉的奥秘,便自个儿鼓捣起来。只是胭脂水粉满天飞的时候,不光把沐灵轩搞得一团糟,还把二姐一个白色织锦荷包给弄脏了,怎么洗也回不了原色。为了这个二姐还哭了两天,有一个月没有搭理我。都这样了,我哪里还敢再有卖胭脂水粉的念头。   再大点的时候,大约十三四岁吧,我渐渐发现九尾狐家那些阿姐们房里总是藏着男妖怪,还都是挺好看的男妖怪。他们在一起搂搂抱抱、亲来亲去,好像欢喜得不得了。躲在房门外的我真想跳进去问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高兴。   阿武却很安静,看着我的眼神贼亮贼亮的,让人背上发毛。我悄悄跟他说,要不把天下的女狐妖都召集到沐灵轩,有了女妖怪自然会有男妖怪找上门来,到时候我就收钱,阿武你记账。阿武气得眼睛都要瞪坏了。我从没见他生那么大的气,所以这个打算也放下了。   不过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我有了一个成熟的念头,觉得我的“狐生”终于找到了目标。这还得从我十五岁生辰说起。   二姐说,十五岁无论对于女子还是女妖精都是很重要的年龄。女子过了十五岁可以嫁人,女妖精过了十五岁可以找男人,不过女灵狐过了十五岁还是老样子——这基本就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没办法,我们灵狐就是这样特立独行的一族,何况是我这样特殊的怪胎,所以十五岁生辰对我而言也只是形式上的重要。   不过父母送来的羽信却让二姐紧张了好一阵。   出生后父母就把我丢给二姐,再没来看过我。没想到十五岁生日之时送来一封羽信,前三句恭喜我及笄,中三句表达了思念(神仙说的思念不要信,有思念就不叫神仙了),后三句措辞非常严谨、态度非常严肃的说了一个事:我欲修炼成仙,还需要过一个大劫。   这可吊起了我的胃口!想我在南山混了十几年,南山混世小魔王非我莫属,竟然有一个大劫数摆在我面前,让我神仙父母不嫌麻烦的传信告知,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自那后,我一直盼着那个神秘的大劫数快点到来,却老是等不到,如此看来,这是我十七年来最大的烦恼。   劫数到底有多可怕?二姐回答不了我,这让我心里很没底。阿武说劫数很可怕,而且他还笑着补充说,再可怕一切还有他!   劫数会有多可怕?会像我听了鬼故事后吓得躲在被窝里,半夜上茅房还得阿武当保镖那么吓人?还是我也变成了女鬼,在六界里到处找不到阿武,躲在沐灵轩鬼哭狼嚎?   本着预防为主的原则,这两年我开始疯狂的听鬼故事,高兴之时还要和阿武一起将那些吓人的场景演绎一番。我总想,等到所有吓人的鬼故事都吓不倒我的时候,就算劫数真的到了,估计我也不会害怕了。不让我害怕的劫数还能算是劫数吗?!我得意的傻笑。   话说沐灵轩这地儿真是演鬼故事的最佳场所。云遮雾绕之中,天色暗淡,仙气氤氲,清幽的竹屋,老旧的篱笆墙,阴气森森的后花园,声音大点都有回音。还有一个神神叨叨的二姐,一会儿在屋内,一会儿在房顶,一会儿还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用狐小妹的话说,我穿上白衣服往那儿一站,活生生的一个女鬼,一般妖精都会吓得屁滚尿流,修炼千年的妖精也会吓得功力减半。   我知道狐小妹是变着法子骂我,但我不生气。我想,如果是个香艳的女鬼,那也是件有趣的事。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阿武——我总是忍不住把什么都告诉他,他暧昧的一笑:“那我要当艳鬼的相公。”我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就喷了他一脸,立即后悔不该什么都告诉这厮。   我听鬼故事俨然已经成瘾,所以我便打起了一个主意:我要在沐灵轩里把收集到的散乱的鬼怪故事逐一梳理,编撰成册,供后人品读。我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沐灵轩志异录》。至于阿武嘛,他是必不可少的书童。   这便是我高远的“狐生”目标! 先导卷 南山深处有人家·小女长成正芳华 青梅竹马两无猜   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我相信,阿武是比老杜笔下的诗中人还要英俊的少年郎。他白衣飘飘立于南山之巅,真真是玉树临风;他眉眼含情拈花而笑,不知让多少自以为潘安之流顿失光彩。   阿武是我的青梅竹马,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尿裤子、弹夜明珠、抓小老虎、玩鬼打墙??????他同我一道把小狐狸童年该做的事都做了个够,不该做的也没少做。如果闯祸了,那永远是他造成的,反正二姐从不对他说重话。   阿武是我们邻居九尾狐家的独子。他们家孩子很多,男丁却只有他一个,所以他是他们家最受宠的。他的姐妹大约有十三四个,也可能是十五六个,因为长得都很像,还神出鬼没的,所以我从没认清过。不过九尾狐家的女子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很骚浪。   “骚浪”这个词是二姐说的,二姐特别讨厌他们家姐妹,所以我能判断那是个骂人的话。二姐还说,八百里外就能闻到九尾狐家的骚狐狸味儿,真是人生的剧痛!只是我奇怪她为什么不直接骂个“狐狸精”多省事儿啊!人间的那些故事里,对搔首弄姿的女人都是冠名“狐狸精”的。   阿武笑我傻,怎么会有人自个儿骂自己的。   原来要说狐狸中哪一族最美丽最灵气,自是我们灵狐,其次才是他们九尾狐,所以我们不是狐狸精的话,谁还敢当狐狸精。   说来也奇怪,二姐不喜欢他们,却还让他们做了我们的邻居。恍惚听狐小妹说过,因为我们两家上一代交好,似乎还夹杂些儿女间的孽缘,总之情面难却,所以他们兴致勃勃的到南山安了家,俨然南山本就是他们的地盘一般,到处搞得热闹非凡、乌烟瘴气。   用二姐的话说,南山自此后再也没有安生过。   二姐厌恶九尾狐家姐妹的骚浪,却对阿武特别好,一度让我很是羡慕嫉妒。   她常对我说,狐家姐妹各个妖里妖气的,特别是狐大姐和狐小妹,咱们狐狸的名声就败在她们九尾狐身上——但是他们家阿武真是长得好。   阿武确实长得好,据说六界里能有他那副皮相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可惜二姐没有看过阿武被我下巴豆拉得稀里哗啦的样子。男人就算再好看,只要蹲到茅房里使劲喊号子就会煞风景。   二姐还常跟我说,阿武是个谦谦君子,十几年来对我爱护有加,换成别的公狐狸,从早到晚守着我这个仙女样子,早找不到北了。   阿武确实是个谦谦君子,从来在长辈面前都彬彬有礼。可是二姐没看到阿武看着我常常掉口水流鼻血的怂相,更没想到阿武会有心无心的跟我讲合体修炼的种种诀窍,那眼神,那酸爽??????二姐,你是怎么看的人啊?!   二姐说,阿武和我有九世情缘,这样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她非常确凿的说是“九世”,不是“八世”或“十世”。我心想,你就扯吧。小时候三姐捎信回家,要给二姐和哪个山头的山大王牵线,说的就是二姐和山大王是几世情缘,上天注定。二姐随手就把信扔了,说是几世情缘都是哄小孩子的话。   二姐还说,有阿武看护我,她可省心了。这个是大实话,因为有阿武带我,所以她对我也没有费什么心。她这个人,除了看我就是发呆,而她很少看我,总是发呆。这么多年,我想起二姐的样子就是她发呆的样子。   二姐发呆的劲头还真没几个人可比,最长的时候竟然三天三夜,一会儿笑颜如花,一会儿梨花带雨,神神叨叨的。   我只能哀叹:“我们家就我正常!”   阿武却说:“等你爱过一个人,就会懂二姐了。”   他这话在当时我那个年纪还不大懂,为了掩饰我的无知,我立即做出犹如醍醐灌顶般的样子,很佩服地看着他。那时阿武十五岁,我十二岁。   现在想起来真是笑死人了,一个小屁孩狐狸精跟另一个小屁孩狐狸精讲爱一个人,阿武,你们家姐妹知道吗!   阿武比我大三岁,却常常像是大我三十岁一样。他不光勤于修炼,还要监督我修炼,对这个事情我老大不满意。   “我们为什么从出生开始就要想着修炼成仙呢?”我常常问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因为我们太闲,不找点事情做怎么能行。”他总是正儿八经的样子说这种不太官方的话。   “成仙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生老病死的困扰。”   “可是千年老妖也不怕生老病死,干嘛一定要成仙?”   “神仙可以打跑千年老妖。”   “如果我是千年老妖,我就不会去惹神仙。”   “神仙肯定比千年老妖好。”阿武已经被我绕晕,只能强调这一点。   “神仙也会遇到更厉害的神仙,到时候打不过,那不是白成仙了?”   “所以我们才要不断的修炼。”   “可是就算是顶厉害的神仙也会遇上打不过的神仙啊?”   “如来佛祖最厉害,没有人能打过他。”   “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如来佛祖只有一个,我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他。”我非常认真的和阿武探讨这个深层次的问题,“既然成不了另一个如来佛祖,我倒是想一辈子在这沐灵轩里写鬼故事。”   “嗯,也好,我给你磨墨。”他似乎也找到了这个话题的兴趣点。   阿武就这点好,懂事。我要做什么,他都知道该帮我做什么。   “那你岂不是不能当神仙了?”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谁说我要当神仙?我这辈子只打算做好一件事,那就是一直陪在你身边。”阿武看着我的眼,信誓旦旦的说。   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要吐了。可是阿武就是这样的人,即便我调皮捣蛋叛逆顽劣到极限,他都是一副全盘接收、无比溺爱的好好先生模样。   “既然不想当神仙,我们还修炼什么?还是该吃吃,该睡睡吧!”我终于小心的把话题绕到我的目的上来。   “修炼还是要修炼的,等你十八岁下山游历的时候总会派上用场的。”说罢,他就哄着我开始运功修习。   这就是阿武,虽然似乎总是顺着我,但是好些事情他还是按着他的意思,不会放任我随心所欲。   总之,阿武就像兄长一般陪我长大,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他们家狐小妹很不爽我。   狐小妹名叫施施,生得极媚,媚入骨髓,不说话的时候小嘴总是微微嘟起,这让她的妩媚带着几分娇憨。   千娇百媚,浅笑娉婷邻家妹。   欲语还休,忘却世间万古愁。   施施极爱笑,但她很是不喜欢自己那点娇憨,常常笑着就不自觉的用手遮住嘴巴。我却觉得,施施因为有这点娇憨才算得上是有格调的美人,如果跟她那些骚浪姐姐们一个样,那还有什么看头。   我不喜欢施施,因为她不喜欢我。   施施和我的恩怨贯穿了我的十七年“狐生”,原因都在阿武。   她见到我和阿武在一起就会用鼻孔看我,嘴巴嘟得老高,然后妖里妖气的跟他亲哥撒娇,就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可是阿武那厮对她的千娇百媚不买账,每日都是跟着我,死心塌地的做着我的护花使者。   她对阿武说:“哥,你不能再这么惯着茗娘,她都要爬你头上去了。”   阿武便会说:“我喜欢她爬我头上去,可以摘星星。”   施施还不甘心:“哥,你这样什么都听她的,她反而不稀罕你,你要欲擒故纵。”   可是阿武说:“我喜欢她,就要宠她一世,哪里去玩什么计谋和把戏。”   阿武这般坚定,他自己也很自以为是,把和施施的对话全数告诉我,本以为我会好生感动一番,谁知我还是无动于衷。   我其实是在揣摩施施的意图。我估摸她对阿武不止兄妹之情这么简单,看她那神情、那动作,哪里是个妹妹的样子,只怕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阿武的小娘子。要说兄妹,我和阿武才像,跟嫡亲的一样。我和阿武每日形影不离,心意相通,常常是上一刻我在想着桂花糕,下一刻阿武就已经给我端到面前了。   唉,可惜阿武这么好的苗子,怎么生在了九尾狐家。他们九尾狐圈真真是圈子太乱,兄妹通婚的比比皆是,大约施施也打着这个主意——难怪二姐那么看不惯他们了。   在我懂事起,施施就跟我使小心眼,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厌倦不说,还乐此不疲。哼,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女狐狸精的嫉妒更可怕!   为此,我曾经想过和阿武绝交。但是习惯是比嫉妒更可怕的玩意儿,我已经习惯于每天睡醒时,阿武就在床头伺候我吃粥吃菜洗脸梳头,所以绝对不能习惯于睁眼之后吆喝两声还看不到他。而且阿武太粘人,又最知我的脾性,所以我虽然努力了好多回,却也不能疏远他,似乎还证明了他对我有多重要。鉴于此,我对自己的自制能力非常失望,总想着有一天离开阿武也能过出个狐狸样。   我心里便有了一个预谋:或许十八岁后,我会有不同的“狐生”。 先导卷 南山深处有人家·小女长成正芳华 家有小女初长成   按照灵狐一族的规矩,凡是想要修仙的族类都必须在修成人形后的十八岁进入人间历练红尘,以便修行。当然,不少族人经过红尘这一遭后放弃了成仙的念头,比如我那三个成家的姐姐,以及守家的剩狐狸二姐。历练红尘能够让族类明得失、知进退,虽然没有成仙也是一种收获,所以祖先们觉得这一族规更应该传承下去,到了我这里,也是要依照执行的。   时间过得飞快,我在南山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这应该是我及笄之后最重要的日子。过完生日我就要按照族规离开沐灵轩,像我那些祖宗先人们一样,去人间玩乐一番,没准儿还能捞个夫君回来。呵呵,真不知会是哪家的男妖怪这样有福气!   我确实很兴奋,还有那么丁点紧张,不知道我“狐生”中的那个大劫数是不是正在人间等着我。   不过有两个人比我还要紧张。阿武紧张是正常的,平日里该二姐操的心都归了他,我要下山,他自然紧张。他悄悄告诉我会跟我一起走。   这一点我不置可否,他去不去得成还不知道哩。   另一个紧张的人便是施施。在南山一起这么多年,她没有办法赢得了我,总算我要下山了,她才不会放过这个独霸阿武的好机会。在阿武计划离开的时候,施施必定在计划着怎么阻止她的亲哥哥离开。我猜的准没错。   生辰这天,狐家大姐专程来到沐灵轩向我贺寿。二姐跟她在前厅寒暄,她也使劲说着客套话。两人都觉得互不对胃口,有点鸡同鸭讲的味道。大姐又帮阿武说了好些好话,仿佛我不做他们家媳妇,他们家阿武就活不下去一样。直到二姐哈欠连天,她才客气一番离开了。   其他狐家姐妹也都纷纷送来贺礼,都是各色惊奇玩意儿,我一一看了,有皮影,有风车,有荷包……很是对我胃口。施施送的是把团扇,我扇了一下给扔一边去了。   阿武送的是一罐茶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碧螺春。据他说,这是人间皇帝喝的贡茶,每年产量极少,最是稀奇之物,令我爱不释手。   灵狐最喜喝晨露,我却喜欢喝茶,也难为了我的名字里有个“茗”字。阿武投其所好,总是想方设法为我搞好茶叶,据我所知,没有少求他家姐妹跑腿。他还学习泡茶的方法,一本正经的收集雨水、雪水,怎样稀奇怎样来。   今日是我的大日子,阿武把藏了两年的雪水取出来烹煮,施施又死乞白赖的过来帮忙。   我已经等不及了,小心叮嘱着:“阿武,你可是把你压箱底的水都拿出来了,别给我煮过头了,煮过头了味道就过了。”   阿武笑着:“放心好了,给我们茗娘的生辰贺礼,我可不敢大意。”   施施:“哥,你又不是她的下人,不要自降身价。”她虽是这么说,却又帮着阿武扇火。   茶水端上来,我看那汤色亮丽,心魂俱荡,非常高兴。清心一嗅,香气如深谷幽兰,自己宛若身在碧云天中。小啜一口,入口的茶水竟是如黄连一般的苦,害我差点把最是珍爱的白瓷小茶碗给摔了。   “呀,这味道……”我使劲咽着口中的“胆汁”,怕多说一个字就喷出来。   阿武满怀期待:“怎么样?”   看到施施在一旁挤眉弄眼,我便知道定是她在捣鬼。   我深吸一口气:“果真是好茶!阿武,为了谢谢你今天的贺礼,我决定把这壶茶喝个干干净净,你们可别跟我争啊!”我这话显然大出施施的意料。   阿武笑道:“不争不争,今天你最大。施施,今天的茶水你不能喝!”   施施委屈的应着,却在旁边偷笑。   “阿武,我想吃你家大姐的蜜饯,去给我取一碟来。”我故意支开他。   阿武二话不说便去了。   看着他跑远,我把话向施施挑明:“施施,你当着你哥的面捣鬼,就不怕我拆穿你?你想不想试试你哥是帮我还是帮你?”我也不生气,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嘴边兀自带着一丝骄傲的微笑。   施施嘟着嘴,又跺了跺脚:“我知道我哥什么都顾着你,我就是看不惯,明明是我家的大公子,却成了你的跟屁虫。”   我故意做出得意的样子:“对啊对啊,他还打算跟着我下山呢?我猜,你们大姐是不会反对的。”   施施咬牙:“哼,他去不去得了还不知道。茗娘,我哥惯着你,我可不会由着我哥这么惯着你。”   一切正中下怀,我心里暗笑。其实,我只是想试试,没有二姐、没有阿武的人间生活会是什么样。   我笑着:“我走了,没有人和你斗,你会寂寞吧?”   施施白了我一眼,气哼哼的走了。我估摸她去准备怎么留下她哥了吧。   我终于拉下脸色对着施施的背影骂道:“你个死狐小妹,本姑娘明天就下山,看你以后还怎么跟我斗!”终于不用再看到施施的迷蒙媚眼,我也算松口气,否则真是一辈子都吐不完。   去人间历练这样的好事怎么可以等到天亮!   天还黑黢黢的,我已经兴冲冲的背上早就准备好的行囊出发了。   二姐送我到南山的出口,看得出来她很是不放心:“真的不和阿武一起?”   我摇头:“我的‘狐生’全是阿武,我可不想新的人生里也只有阿武。二姐,你答应我,别去找他,也别透露我在人间的行踪。”我眨巴着眼睛,柔声哀求。   二姐:“好吧,这次我就依你。若是他自己找到你,你可别赶他走。有他在你身边,我会放心些。”   我答应着,知道她是怕我命中那个大劫应验。   她用法术为我隐去夺目容颜,避免在人间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二姐曾经说过,女人太丑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太美的话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大家都说我是个美人,还是一等一的美人,就算神仙看到了也会有惊为天人之感。可是我还真的没有在乎这个,所以隐去绝世容光也没有什么遗憾。   二姐却是觉得可惜,端详了我好久:“即便如此,还是一个娇俏的美人。”她又为我封印了仙体。“既然是去人间历练,自然要尝尽酸甜苦辣,这仙体于你的修行有弊无利。我今日给你封印了,你便如凡人一般有了生老病死,可不要害怕!”   我笑着在她怀里撒娇,连说不害怕。既然是要去迎接自己的人生,自然应该带着人身。   诸多要紧事情都完毕了,二姐带着鼻音故意慵懒地说:“难得出去一趟,好吃的好玩的一个也别落下。”   我乖乖的点头,真想插上翅膀像大鸟一样飞出去,欢天喜地、一塌糊涂。   二姐:“收拾好一个妖怪记得要给我羽信,我会给你寄银子来。如果人间太太平了,钱就要省着花。”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时沉默着,竟然怔怔的出了会儿神。   我还是乖乖的点头,心里着急,害怕阿武会赶上来。   二姐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要喜欢男人、男妖、男鬼……总之想喜欢谁的时候,你想想阿武就好。不可动凡心,切记切记!”   我拳头都捏紧了,像条狗一样的竖起了耳朵,生怕阿武突然出现。施施,你这次真的把阿武给拖住了,来日我一定送你一个大礼。   二姐:“管好你的耳朵,还有涉及狐狸身份的所有东西,凡人可不喜欢妖怪。对了,也不能说你的父母,还有我……总之好事坏事都跟灵狐一族无关。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祖宗们定的规矩狠心。”   我想,我就是出去玩一玩,你怎么一念起来就没玩没了啊!   二姐:“看你不耐烦的样子,简直是个白眼儿狼,怎么生在我们灵狐家了。去吧去吧,不好玩了赶紧回来。”   我转身欲跑。   “停!忘了跟你说,要小心那些道行高深的妖怪,他们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还有人间那些阴险小人,他们比妖怪还可怕。”二姐的语气竟然有些感伤,“你可得给我好好的回来,打不赢就跑!”   我已经跑出去两步,赶紧折回去亲了下二姐,“啵儿”的一声。   “这可是我的初吻,阿武哄了我好久我都没有给他。”说罢,我飞也似的穿过结界。身后传来二姐的叫声“小心”“别乱施法术”“早点回来”,声音渐远,我却是雀跃的不得了。   终于要到传说中的红尘去了,实在是太爽了。   我不知道,二姐望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伫立了好久好久。   春风拂过伊人瘦,忆往昔,俱是少年风华。霜雪染却离别恨,叹如今,难得对影落泪。恁般往事,却又如何消受?   二姐不舍的看着我,她是不舍我的离去,还是不舍她的过去?我无从得知,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想我终有一天会后悔没有关心过二姐的曾经,那些痴心、爱怜、纠缠和放弃。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采芝斋中听古今   都说是红尘,我还以为人间天地真的是红色,谁知竟是五光十色的。“红尘”这名字真好,字义不到词义已达!我想我会喜欢上这个红尘的。   我在人间游荡,刚开始虽说极其高兴,恨不得不吃不喝的玩个饱,但还是东躲西藏的,生怕给阿武留下了可循的踪迹。只是才没过多久,便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我想我是想家了。特别是吃饭的时候,少了阿武的照顾,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山珍海味也没劲。人间整日都闹哄哄的,白天有集市,晚上有闹市,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真是怀念有二姐发呆的沐灵轩后花园,我稍大声点说话都能有回音。   可是我才刚到人间,怎么可以这么不长进?这样一定会被狐小妹笑话的。于是我会立即想想狐小妹平日里整我的各种丑恶嘴脸,一下就觉得胃口大开,人间有爱。我茗娘才不是胆小鬼,我一定会历练成功,得道成仙的。   不知不觉,我在人间游历已经一月有余,腰竟然都吃胖了一圈,钱袋也空了好大一截,心想这也玩得差不多了,该是找个坏妖怪打架练手的时候了。   听说百花镇是一个大镇,“百花”这名字也很吸引人,正是百花开放的春天,该是多么美的样子。我决定到百花镇好好游玩一番,认识一些稀奇的花,以便将来在狐小妹面前嘚瑟。顺便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香艳的妖怪,让本姑娘捉弄捉弄。   很快到了百花镇,我四处张望,奇怪的是竟然没有看到一朵花。我敢保证,我绝对没有看错,百花镇方圆五里竟然一朵花都没有。我又闭目用天眼看了一次,果然,百花镇边上好大一圈地竟然是寸草不生。哼哼,我心中得意,看来到百花镇是来对了。   百花镇虽然名为镇,但其实和一个小县城差不多,颇为富庶。特别是大街小巷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二姐曾说过,要想知道人间最热闹的事情,那就要去茶坊听说书。人间的说书先生可有名了,就像舞池里的嫦娥,南山上的舒岫。   舒岫是二姐的名字,她对自己的名气很是以为然,可见她骨子里有多自恋。   我顺道进了一家名叫“采芝斋”的茶坊,因为正是早晨,人尚不多,我兴致勃勃的找了看台中最好的位置坐定,跟小二要了茶坊里推荐的几个小吃,磨磨蹭蹭的等着好戏开锣。   几样小吃都还不错,我却更喜欢这里的茶,虽算不上名贵,入口也略苦,但是回味清香,很有些韵味。   大约半个时辰后,说书先生坐到了台中央,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环顾了下台下,并不说话。这个说书人是个老者,很有些沧桑的模样,便让人觉得他讲的故事都是最真的、最好的。又是片刻,他把茶碗一放,一拍醒木,众人不禁都振作了一下精神,皆停止了说话,只将耳目都放在了说书先生那里。   “今天讲的是五百年前墨剑客墨云飞带领天门、蜀山、昆仑、蓬莱等人间正道精英剑侠勇斗千年灵狐和六世魔君的故事。故事精彩得很,各位茶友可听好了!”   我打了一个激灵。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们灵狐什么时候成了人间正教人士的公敌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有那么大的面子吗?带着疑惑,我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说书先生那张嘴,生怕一个不留神错过了什么关键。说书先生的那张嘴真是神奇,绝对算得上是舌吐莲花,那些久远的故事就像是发生在眼前一般,引人入胜,搞得台下诸人都伸直了脖子勾直了眼。   话说五百年前,六界祥和,人间在修仙剑客的照拂下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但是,作为危害人间的六世魔君青龙一直对人间虎视眈眈,就等着哪里出个岔子,他便伺机而动。   那时的墨云飞还只是天门教的一个普通弟子,他自小刻苦修习,无论是春寒料峭,还是寒冬腊月,亦或是三伏酷暑,他都从不间断修炼。别的弟子睡觉的时候他在打坐运功,别的弟子吃饭的时候他在藏经阁里埋头读书,总之是夜以继夜、废寝忘食。有一次,他竟然在藏经阁中不吃不喝读了七天七夜。待他走出藏经阁时,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明,世间大义已在胸中。   “那他难道能够七天七夜不上茅房?”这声音清朗无比,乍听之下,都当是位气质轩昂的儒雅公子。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站在角落里,漫不经心的吃着东西。众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失望,觉得这声音之于该小厮,无异于鲜花插在牛粪上。   其实他问出的这个问题正是我在想的,要我不用法术七天七夜不吃,还可以勉强办到,如果要七天七夜不拉,那是怎么都不行的。特别是我现在拥有的是凡人的体格,更加不敢忽略了排泄这一大事。   说书先生是何等样的大人物?在那三尺桌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斜眼瞟了小厮一眼,毫不理会,云淡风轻的接着讲了下去。   墨云飞经过在天门山中的苦修,多年后终于初见成果。但他不满足于在天门山中和师兄师弟切戳武艺,心中始终以救助天下苍生为己任。经过他的恳切请求,他的师父天门真人允他下山修习。   此时,天下仙侠之众多如牛毛,其中不乏欺世盗名之人,而四大仙教中的弟子又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恰逢黄河泛滥,祁连地动,民间谣言四起,天下大乱初现端倪。   六世魔君伺机而动,却不想被身边的红颜知己千年灵狐名唤舒岫的使了个跘,差点人财两失。   我又是一个激灵——这个族类竟然还跟二姐同名。我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听。   原来这千年灵狐生得妩媚多情,顾盼生辉,抬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流气质,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无不被迷得神魂颠倒。众茶友可别以为老朽在此唬人,想那六世魔君青龙是什么样的人物?南海龙宫的九太子!在仙界时他就已经是伟岸的美男子,是众多仙姬的倾慕对象。后来因为酒后跟天庭第一美人扶摇在不周山厮混,双双被废了仙籍。两人不忿仙界的严苛,于是一起堕入魔道自成一体,成为了魔界的六世魔君和第一夫人。   只是这第一夫人可算是六界淫荡女人之最,她对天地间的美男子情有独钟,凡是长得俊的,无论是人是妖还是人妖,统统不放过。所以她和六世魔君好了没多久就另寻新欢。六世魔君也不生气,因为他迷恋上了那只千年狐妖舒岫,倾情之甚,一发不可收拾。   六世魔君爱慕舒岫已久,只是苦于身边有个第一夫人。等到第一夫人另寻新欢,让他意外的是,他心仪的狐狸精竟然对墨云飞一见钟情。   这千年灵狐毕竟是经过千年修行的,且心机极深。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六世魔君放倒,随即逐走了第一夫人,掌握了魔界。她又以魔界的臣服为筹码,并施以美人计,要我们受人爱戴的墨剑客墨云飞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即便这狐狸精风华绝代,墨剑客又哪里会被她的美色所迷,要知道,普天之下,能够迷倒墨剑客的只有万里山河笑。只见他带着四大仙教的年轻弟子,与千年灵狐周旋作战近一个月,虽说身被创伤数十处,但总算将千年灵狐驱赶,将六世魔君禁锢在千里洞中。墨剑客心系天下苍生,此后成为天门教掌教,统领四大仙教。于是,才有六界这五百来年的安生,人间五百来年的太平啊。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满堂喝彩声。有的说墨剑客不愧是墨剑客,连六世魔君都怕他。有的说,真不知道那千年狐妖知不知道礼义廉耻,竟然勾引墨剑客。还有的则对千年灵狐的长相生出好些猜想,却也被对墨剑客的崇敬之情淹没。   “连六世魔君都会喜欢的狐狸精,墨剑客没有道理不喜欢啊?”说话的人又是刚才问三七天七夜不上茅房的那个小厮。   此时这个小厮竟然和我同桌——刚才听得太过专注,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桌边竟然多出来这样一个人。   小厮一边若无其事的提问,一边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话说这花生米正是我点的几样点心拼盘之一,他这般肆无忌惮,倒好像是他点的菜,我成了吃白食的一样。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赶紧把他面前的花生米拉到自己面前,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很是有重点的瞪了他一眼。   谁知那厮竟然恍若不知,既不在乎周围人投过来的异样眼神,对我的不满更是视而不见,两指捏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去,嘴里兀自还说:“我比各位都信任墨剑客的为人,只是千年灵狐的姿容又岂是谁都能够拒绝的。”他突然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我露出狐狸尾巴了?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百花镇上百花陨   我深恐被人察觉,赶紧强作镇定。   谁知那小厮鼓起眼睛很是不满地说:“这是谁家姑娘?吃你点桂花糕却恁般小气,也不怕这么小气让花神收了去。”   “你吃我的桂花糕还教训我,你给钱了吗?你这样没礼貌你家里人知道吗?”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嘟起嘴恶狠狠的骂。   这时掌柜的小跑着来了,揪起那小厮的一边耳朵便骂:“你个阿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马厩也不打扫,听说书也不识趣,吃东西都吃到客人桌上去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今晚上你也别想吃饭了!”   叫阿饼的小厮赶紧讨饶,挣脱掌柜的手,一溜烟就往茶坊后门跑去。掌柜赶紧给我作揖道歉。   我摆摆手:“原来是打扫马厩的小厮,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让他以后不要那么好吃,好吃的人可偷懒了!”   掌柜的连连说是。   我顺口便问出我心中疑惑:“掌柜的,为何大春天的,这百花镇不见百花盛开,竟然一朵花也没有?”   我的声音不算大,却又不算小,惹得邻近的两桌人都打量着我,好像我问了多离谱的话一般。   掌柜的只是跟我作揖,连说“姑娘你好好的听书莫谈此事啊莫谈此事”。   我被他这样子惊住,自然无法再问,旁人也都收拾好嘴巴没有要说的意思。   休息片刻,说书先生开始讲魔界第一夫人扶摇的各种风流隐事,我好歹是见过九尾狐家不少男妖客的,大概能猜到那些男听客的心思,也就将碗碟里的东西快些吃了,离开了。只是心中还想着墨剑客大败千年灵狐的故事,不知道那只灵狐跟我家二姐有没有关系。我是相信二姐为人的,就她那副弱柳扶风、修炼都嫌多事的样子,还一副多病多痛身,怎么可能掀得起那样大的腥风血雨。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么一想,这个疑问就不是个问题了。   此时百花镇大街上正是买卖繁荣的时候,虽说不上接踵摩肩,却也是热热闹闹,大有一片繁华的盛世景象。   街上卖的好些小玩意儿正是我喜欢的,不过刚才在茶坊里又是一番花销,实在是没有多的银钱买这些。   我一边自个儿使劲失落,一边想,要是阿武在该有多好,我必定不用再去考虑银钱的问题,想要什么全部拿下,玩完了捡着好的留着,不好的扔了便是。可是现在,我看看自己已经扁扁的荷包,只能叹口气,后悔刚下山时太过挥金如土。若是二姐在,定是要说我是个败家子了。   算了,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我忍着各种心痛,干脆绕到一条僻静的小街道上,想着阿武和二姐,想着打妖怪挣银钱,想着这百花镇为什么一朵花也没有,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面人儿??????总之狐少女的心思就是满满当当的杂七杂八。   正走着,迎面来了一队送葬队伍,哭哭啼啼,吹吹打打,吵得不得了。   那哭声实在是悲怆。“我的女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这应该是一个鬼故事的开篇,没准儿棺材里的姑娘正等着尸变,或是变成一只艳鬼找美男子玩哩。可是我现在竟然连听鬼故事的心思都没有了。我躲到路边只想等送葬队伍走完了再走。谁知一队过去,又来一队,家属边哭边喊:“我的女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怎么这么多办丧事的?我虽有些疑问,但心中对南山和沐灵轩的思念骤然袭来,正在感伤中,难得一次忧愁,断不想有其他事破坏了我此时的情绪,于是躲进了就近的一条小巷。   谁知小巷里有一户人家正摆着灵堂,屋里屋外白花花一片,哭声此起彼伏。   此时我想不问问都不行了,哪有这么怪的事,一个镇上接二连三的有人办丧事。我心中一动,没准儿妖怪就等在那里让我去打呢,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机不可失啊。   我在这户人家周围转了转,瞅着一个空当便加入前来吊唁的人群进了这户人家。   只见正厅中停着一具棺材,一双中年人在旁边哭得昏天黑地,还有好些家属也哭得呜呜咽咽欲断肠。   我此时最大的冲动是冲到棺材前打开棺盖,仔细看看死人,顺便试试有没有鬼,相信对我收集鬼故事大有帮助。不过我也知道,人间不比南山,好多冲动还是压压才好。万一我的一时冲动吓坏了人,可就罪孽深重了。   给死者拜了三拜后,安抚了一下家属,我便随着吊唁的人往旁厅走去,边走边悄声问身边一个大婶:“婶婶,最近怎么那么多人家办丧事啊?”   “哎呀,还不是得罪了花神娘娘,这刘家女儿已经是第十三个了。”   旁边一个人低声补充道:“听说李家小姐今天早上也死了,挨着的陈家小姐也是今早上发现死在闺房的。”   随即人群中一阵低哑的躁动声,大家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却又努力克制,唯恐谁不小心多说了什么。   “那不是已经十五个了?”一阵沉默后,一个声音不甘寂寞的小声说。   大家又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样压抑的气氛真是诡异!难道在百花镇繁荣的面具下,其实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吗?   我不禁有些小兴奋,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趁热打铁:“花神娘娘之说不知是不是空穴来风?”   甲反驳:“怎么可能是假?这个月已经接连死了十几个年轻姑娘,都是未出阁的。唉,这花样年华竟然说死就死??????怪就怪曾家大公子当年烧了花田,得罪了花神娘娘。现在花神降罪,他们曾家倒绝门绝户了,遭殃的却是有女儿的人家。真是杀千刀的曾大公子啊!”   我:“会不会是什么急病?还是瘟疫?”   众人皆皱眉,有的已经使眼色要我噤声。   我不解:“这么奇怪的事赶快报官啊!”   乙:“官府开始也以为是瘟疫,但又找不出病源,怕引起哄乱,所以严禁百姓谈起此事。”   我顿觉恍然大悟,难怪百花镇上人多的地方都是一片富庶祥和,难怪在茶坊的时候掌柜的三缄其口。如果不是误入小巷,恐怕我也不会发现这许多端倪。   我:“没想到这里的官府这么不好,不说解决百姓疾苦,还遮遮掩掩的。”   丙:“呀,你难道不是镇上的人?难怪看着眼生得很!你跟这户人家是什么关系?不会是来混吃混喝的吧?”   我腆着脸:“能吃一顿是一顿。”谁知这句话一下引起了众怒,我眼见不妙,赶紧夺门而出。   我想着刚才百姓那些只言片语,心里也琢磨起来。若说是因为瘟疫而致人死亡,为什么官府却找不到病源?还有,若是瘟疫,为什么其他人都好好的,只有少女死去,这可真是怪事。那个曾家大公子,还有花田什么的,难不成真的跟得罪花神有关?那这些神仙也忒小气了,虽然被得罪了,可怎么欺负到纯洁少女们身上来,要知道这些姑娘可都是父母亲人养大的,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若是我做了神仙,绝对不会这样!   我心想不管有怪没怪,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主意一打定,我便开始了我的探访之路。只是刚才人们讲的李家陈家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决心很大却无处实力,真是要人命。   正在我愁烦的时候,只听前面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大,跟寻仇一般。我自然驻足观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男子在使劲叩门,那门上正挂着“李府”二字。那男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敲门的声音又着实太大,极易让人烦躁。我听得心焦,正要上前劝阻,却见房门突然打开,扔出好些烂菜叶子、烂菜帮子,打了那男子满头满脸。   那男子一时退开,只见门里出来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对着那男子吼道:“你这欺世盗名的骗子,还敢在这里聒噪,也不怕我家小姐在天之灵向你报仇。”   男子:“让我查看一下小姐的死因,说不定能够找到凶手。”   家丁甲:“我们小姐是随便给你看的吗?”   家丁乙:“要说凶手,哼,你就是帮凶。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你说你是天门教弟子,我家老爷才让你到府中去施法,谁知今天我家小姐就死了,怎么有这么邪门的事儿。再莫要说你是天门山弟子招摇撞骗了!”   男子还是冷着脸,重复一句话:“让我查看一下你们小姐的尸体。”   家丁乙越发气恼:“你这厮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再这样纠缠,小心我们送你去官府,告你用巫术害死我家小姐。”他用手去推那冷面男子,男子身形一晃,他险些扑个空。   两个家丁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将那男子箍在了中间。   我听了这几句话,想起刚才所见,知道与少女离奇死亡有关,心里一下想通:大约这里就是人们口中所说,今早死的李家小姐的家宅吧。于是赶紧上前,趁那个冷面男子被家丁困住,使劲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是惊天地泣鬼神,把在场的人都打懵了——包括我。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懵懂牵手心悠悠   我灵机一动指着那男子骂道:“让你学艺不精就出来骗吃骗喝!”   那男子正要回嘴,我立即抢先:“有事情好好说嘛,人家遇到了伤心事,难道还要高高兴兴跟你说话!”   我这几句话的声音绝对是振聋发聩,震得两个家丁都不自觉放开了冷面男子,其中一个家丁用袖子擦了擦脸上被喷的口水。   我赶紧跟家丁套近乎:“我大哥就是这个德行,所以我今天专门赶来给各位道歉。只是这花神降罪非同凡响,看来需要我师父出马,所以还请几位再细细给我们讲讲前因后果。”   家丁甲:“你们师父?难道是墨剑客?墨剑客会管我们百花镇的事?该不会又是坑蒙拐骗的吧?”   家丁乙:“别理他们,现在打着墨剑客和天门教的名头坑蒙拐骗的人多了。”   我斜眼看了一下这个冷面男子,心中嘀咕:这家伙一看就没什么法力可言,竟然敢说自己是墨剑客的徒弟,这幌子也扯得太大了吧。   那男子面色冷若冰霜,此时更甚,他仍旧冷冷的重复那句:“让我查看一下你们小姐的尸体。”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人话。   真是欠揍的、杀千刀的!   两个家丁又挽起了袖子,准备抡胳膊。我心里好不火大,真想给那男子另一边脸补上一巴掌。   我赶紧拦住家丁,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顺便夹枪带棒的吼了那个男子一通,这两个家丁才没蹬鼻子上脸。   “诶诶,两位大哥,我这里还有几个小钱,你看我大哥惹得你们这么火大,大家去买杯茶喝吧。”我心痛的掏出荷包里最后那点钱,狠狠心塞到两个个家丁手中,看到他们脸色好转,赶紧趁热打铁:“虽然我们学艺不精,但是锄强扶弱、帮助弱小一直是心中最紧要之事。如果不能让我们看小姐最后一面,也给我们把前因后果好好讲讲可好?我们初来乍到,听说还跟花田被焚烧、什么曾大公子有关。”   冷面男子似乎又要说他那句亘古不变的话,我赶紧使了个眼色,他似乎也觉得我后面的话有道理,才忍着没有说话。   他左边脸高高肿着,那“五指山”真是醒目啊。我这才发现我的手也是很疼的。   家丁们有些谨慎的看了下四周。我知道他们是忌惮官府下的禁言令,赶紧补充道:“放心,我们就是想知道前因后果,绝不声张。其实这个事情镇上的人都暗地里传开了,我听了好几种传闻,还是觉得不靠谱,所以想向两位大哥求证一二。”   家丁乙悄声说:“不靠谱就对了,这么怪的事能有谱吗?”   “那曾大公子是真的得了失心疯?”我装作一本正经又好奇的样子。以前阿武想套我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反着问,我便会着道,还兴高采烈的和盘托出。   果然,家丁甲蠢蠢欲动。家丁乙赶紧使了个眼色:“都进去说,万一隔墙有耳呢。”   我大喜,幸好最后的一点银钱没有白给。看着还木楞的冷面男子,说道:“大哥,别发呆啊,我们进去跟两位大哥搬搬柴禾吧。”   未等他反应过来,我已拉着他的手往宅子里走。尾随家丁到了一个僻静处,我放开那男子的手,发现他另一边脸也红了,跟猪肝色一样。   我明明只打了他一边脸的,怎么整张脸都一个色了?   “你脸怎么了?”   冷面男子支吾两声,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总之耳朵也红了。   我懒得理他,赶紧跟两个家丁套近乎。两个家丁见我聪明伶俐漂亮好说话,就把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们,没想到竟然是个极其惨无人道的故事。   原来在三年前,百花镇是名副其实的百花镇,方圆五里皆是花田。花田中种植着各色花卉,四季花开,尤其在春夏,更是如花的海洋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春风十里,百花开尽不见天地长。   传承五世,万香流遍曾氏富汪洋。   这是当地流传的句子,讲的就是春天时节,花田中百花争艳,绵延开去看不到天地的尽头。曾家传承五世,种花和治香的法子让他们富裕得犹如海洋一般。   百花镇虽辖区小,只算得是个中等的小镇,却因这曾氏花田而富庶一方。   曾家祖上因逃避饥荒来到百花镇,发现这里同南方家乡的天气地理甚是相同,于是便在此处安顿下来,种植花卉,并用祖传之法炼制熏香、花精,制作胭脂水粉头油等物。曾家所制的胭脂色彩艳丽,香味清雅,除了供应各大商铺,一度还传到皇宫中。曾家所炼制的熏香更是神奇,据说能治愈多种疾病,成为京城贵族们的爱物。多年来,百花镇上往来客商频繁,全因这曾家的花田。   有人问曾家为何做出来的胭脂水粉与别处不同,曾家人也不避讳,说是因为这片花田得到花神娘娘的眷顾,所以种出来的花水分好,色彩艳,香味醇,绝对是天下第一。   花神娘娘眷顾一说传开后,果然,曾家的花田欣欣向荣,四季常开,成了地方上一大盛景。大约五十年前,当地太守特地将此地更名为百花镇。从此,曾家成为百花镇上的大户,镇上有小半数人家都是曾家的帮工,有半数以上的人靠曾家吸引的往来客商谋生,曾家之盛可想而知。   都说富贵不过三代,曾家在好几代的富贵后,到了曾老爷这一代,就露出了败家相。这个曾老爷是个二世祖,好吃懒做、挥金如土不说,还尤其好色。他年轻时候基本不着家,全在外面寻花问柳,直到成亲之后才稍稍收了心。后来又有了两个儿子,大约也是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才不大往外跑。不过他那好色的本性可怎么改得掉!但凡看到个标致点的女子,也不管人家嫁没嫁人,是否守寡,他都得动动他的歪脑筋。曾家也没少花钱帮他收拾烂摊子。   前几年曾老爷的原配夫人死了,这不,没几年,小妾都收过好几个了。只是他那人素来喜新厌旧,又极不会治理家务,所以小妾与外人私奔之事也有,小妾与家丁私通之事也有,总之事事皆成为地方上的笑话。   生意上的事他就更不操心了,全靠管事的一些老人们帮衬着,但也今非昔比,和他父亲盛年时相比,可谓是一落千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红曾家的人不在少数,如今总算出了个不成才的曾老爷,大家伙都等着看他如何把偌大的家业败个干净。谁也不曾料到,他这样的混账老子,竟然生了两个样貌、品性俱佳的儿子。   曾家大公子系嫡子,名唤曾鸿。曾鸿身材奇伟,样貌出众,端端的是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他文采风流,诗词歌赋均是擅长,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十五岁便已是当地的秀才,只是无意仕途,不然或许早就金榜题名了。和他交好的文人都盛赞他有“潘安般貌,子健般才”。   曾大公子还是方圆百里闺阁淑女的梦中情人。但凡他有新诗吟出,必定会很快被闺阁中小姐记录吟诵。他的书画更是抢手之物,才刚画出,就有画院收购。只消一转手,画院便可赚得盆满钵满。   大公子已经这般人中龙凤,二公子竟然也很了得,虽说样子差了些,才情也稍有不及,身份也单薄了点,但二公子也是百花镇可以排到前五的人才。二公子名唤曾儒,其母亲因不满曾老爷纳小妾而受冷落,在二公子才五岁时便与邻村一落第秀才私奔了。不过曾老爷这人虽然不务正业,但对这二公子极好,并不分嫡庶。大公子和二公子关系极好,自小相互扶持,连下人们也都齐声赞叹。   这二公子与大公子不同。大公子醉心于诗词歌赋,二公子却对家族生意很是在行。自当家大娘死后,他便开始跟着账房先生学账。十五岁正式接手家里的生意,从花苗的培养,到栽种、采摘、炼制都一一经手,后来又重振商誉,和来往商家订立条约。这才没几年,曾家的生意竟是比以前还有生机了。   那时镇上的人都说,曾家定是受了花神娘娘的庇佑,所以虽说有曾老爷的老不正经,但还派了两位公子来重振曾家。   就在三年前的春天,百花镇来了一对卖唱的父女。女儿名唤红雨,生的极为秀气,一双秀目我见犹怜,身姿更是袅袅婷婷,看过的人都说如赵飞燕再生。红雨的声音比她的身段更有韵味,一曲江南小曲唱罢,如莺啼过耳,久久不绝。   她那拉胡琴的老爹是个瞎子,身形佝偻,甚是猥琐,每日还总得喝上两杯。镇上人都说,不知这瞎子老爹是摊上哪辈子的福气,竟然有个这样标致的女儿。   都说酒能误事,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假。那老瞎子有一日喝了两口猫尿便发起酒疯来,惹着了听曲的几个小太保。那几个小太保平时张狂惯了,便动手打了老瞎子。本来也不是下杀手,可谁知那老瞎子在争执中一个扑地狗啃屎,头碰在酒肆的石阶上,一命呜呼。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一怒焚心为红颜   那红雨姑娘说不出的哀伤,又没有银钱埋葬瞎子老父,整整哭了一夜,哭得人心都碎了。还是酒肆的小二给支了个招,让她卖身葬父,说不定还能找个好人家,即便为奴为婢,也胜过在这街头抛头露面讨吃强。   红雨果真听了进去,找了草席裹着瞎子老爹的尸身,在街边卖身葬父。   说来也真是孽缘!这一日恰好曾鸿从县上同文友聚会回来,碰上了街边卖身葬父的红雨。此时红雨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哭醉了好些人,就有些孟浪的男子要出钱买了去。那曾鸿可是个惜花之人,怎忍心见红雨被那些男子玩弄,当即花了最高的价钱买下红雨,帮她安葬父亲,另外还给她好些银钱,让她回乡过活。   红雨初见曾家大公子时便惊觉见了天人一般,此时又蒙大公子搭救,只想着若是这辈子能够为曾大公子为奴为婢,便也知足了。   她死活不走,定要到曾府,做个小丫鬟也就知足了。她又将自己身世跟曾鸿说了。原来那瞎子本不是她的亲爹。她亲生父母在黄河决堤时便已死去,后被族人卖了,卖到瞎子这里已不知是第几手。瞎子老爹虽然教唱小曲的时候也是又打又骂,喝了酒也是要拿她撒气,但总归对她是爱护的,就算两人遇到世道不好,有饿过两三天的时候,瞎子老爹也没想着要把她卖到妓院里去换钱。   如今老爹已死,家乡更是回不去了,这茫茫大地竟是没有可去的地方,又何谈回家乡过活这一说。   红雨说着说着,哭得更是悲戚。她再三请求曾大公子,只愿到曾府中当个粗使丫头,既能报答大公子的大恩,又能找个挡风遮雨的去处。   曾鸿可怜她的身世,便带她回了曾府。   有句古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曾大公子一表人才,红雨哪能不动心?早就芳心暗许,非他不嫁了。   曾大公子虽然对红雨特别关照,可是那曾府也如侯门人家一样,一入深似海。即便是仆人之间,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红雨生的美貌,在曾府自然受到排挤,又加上她曾是歌女,少不得不其他吓人挤兑。   曾大公子心细,看出红雨总是受人欺负,于是让红雨专门伺候他,也便让她少做些累活,少受些闲气。红雨对曾大公子越发照顾得用心,一番深情哪能藏得住。   两个都是年轻男女,虽然尊卑有别,可看样貌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朝夕相处下来,逐渐日久生情,后来竟私定了终生。   谁曾想到曾老爷好色之心又犯了,自打红雨进府之后,他的眼睛就没有消停过,天天跟在红雨身后转。   一开始,红雨因他是老爷,是大公子的父亲,极为尊重,虽见他眼神轻浮,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后来见曾老爷竟开始为老不尊、动手动脚,她便寻着心思能躲就躲。她这满腹委屈又不能跟曾大公子说,一来怕这对父子因她感情不和;二来也不想曾家再有什么不好听的事被人传来传去,坏了曾家的声誉;三来她出身不好,曾是个卖唱的,而今也不过是个奴婢,只想相安无事的呆在曾家,呆在曾大公子身边,能少一事是一事。   红雨忍气吞声,一味退让,整日茶饭不思,夜不成寐,只有在曾大公子身边的时候才能稍为安心。   即便她如此,也挡不住曾老爷的色心。曾老爷竟然不顾自己近五十的年纪,硬要纳红雨为小妾。   这个消息一传出,红雨死的心都有,曾大公子也是气得不行,便和曾老爷理论。曾老爷也不知是迷了哪里的道,非红雨不取,也不听曾大公子讲太多,直接将曾大公子关到了祠堂中,不得与红雨相见。曾二公子看不下去,只是曾老爷在火头上,他虽然想为大哥鸣不平,却也使不上力。   眼见着这一桩好好的姻缘就要这么断了。   曾老爷实在是昏聩,娶个小妾还搞得甚是隆重,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是按照明媒正娶的样子把红雨娶进曾府。就在曾老爷大喜的这一天晚上,等宾客们在观完礼、吃罢酒席回去后,一场大火把曾家偌大的府邸烧成了断壁残垣,曾家如海洋般的花田也被烧毁,滚滚的黑烟烧了几天几夜。那之后,百花镇差不多有一个月都是烟臭味儿,天都是乌压压的。   这个故事实在是有点惨,但是又是谁放的火?怎么又和花神牵扯上了呢?   我把我的疑问提出来,家丁甲乙压低声音告诉我:“就在曾府被烧,花田被焚之后,有人见到曾大公子和红雨带着细软双宿双飞了。后来官府查了曾家的死尸,恰是少了一具男尸一具女尸,这么看来,放火之人必是曾大公子无疑。”   “没想到啊,曾大公子斯文有礼,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不但把曾家毁了,连带自己的血亲也不放过——曾老爷虽然荒唐,但罪不至死,曾二公子就更冤了,白白断送了大好青春年华。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连同曾家几代人经营的花田也给迁怒,绝了自家根基的命脉,连带拖累了百花镇。   “那些花田历经几世,别家种的花都不如他们家,自是受了花神娘娘保佑。但曾大公子竟然泄私愤罔顾花神眷顾,自然得罪了花神娘娘。   “就在前不久,有一个老乞丐说,见到花神现身。花神娘娘说,曾家有负于她的照抚,她很是生气,三年来她让花田寸草不生,百花镇上不见花开。但是还不够,如果百花镇不能在荼蘼花月献上七七四十九个花样少女,那么百花镇将瘟疫四起、民不聊生。   “这个月正是荼蘼花盛开的月份,从初一开始便有少女逐个死去,这两日已经是一夜死两个。仵作查验过,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生前毫无症状,官府也无能为力,却又不想怪力乱神之说引起谣言,于是禁止言及此事,镇上其他经营之事必须照常。可怜了我们家小姐,平日里对下人都没有架子,这么好的人竟然成了曾家罪孽的替罪羊,实在不值得!”   我一边安抚、附和他们,一边想原来事情有如此的曲折。虽然死者家属对官府不能查实死亡原因而不满,但是这样蹊跷的死况确实匪夷所思。为了不引起花神所说的瘟疫,也只能忍气吞声,有钱人家自是暗中求取破解之法。这家的李老爷便是允许冷面男子为他的女儿做法,想要躲过一劫,只是到头来还是不能救他女儿一命,对这个冷面男子心怀怨气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听完热心家丁的话,我仍有不少疑惑,正欲问个清楚。这时,久未开口的冷面男子突然旧事重提:“让我查看一下你们小姐的尸体。”   ??????   瞬间觉得一千只乌鸦低空飞过。不要说人家善良好心的家丁了,就是我这个路人也受不了他啦。   我瞪着他:“少废话,小心姐抽你大嘴巴!”   冷面男子恍若未闻,固执的重复:“让我查看一下你们小姐的尸体。”我差点就被气死了。原以为就我家阿武是最唠叨的,谁知道还有个更死心眼的叨叨鬼杵在眼前。   家丁们也恼了,连说若不是因为看我懂事,才不会跟我们讲这么多,要是被他家老爷看到男子那张石头脸,说不定立即送去见官。   我赶紧道谢,拉着冷面男子离开了李府。   那男子一路上手上使劲想要挣脱我,我不胜其烦,停下回脸瞪他,谁知他没有停下来,我们俩撞了个满怀。挣开来看他,竟然脸红得跟个猪肝一样。   他的脸怎么这么爱红?   我不解:“你这个人是不是喝醉酒了?”   他比我还不解:“在下滴酒不沾。”   我:“那你的脸怎么红得跟个猪肝一样?”   他用手摸了一下还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这才想起来,怒气冲冲的吼我:“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打我?”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为什么打他呢?为了套话呗。可是这个理由跟阿武讲是讲得通,要跟眼前这个石头冷面男讲是不是会被认为太不可理喻。换成是我也会觉得不可理喻吧。   我挠了挠头,灵机一动:“因为喜欢你啊!”   冷面男的脸红得发黑,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转身就走,这一走走得毫无预见性,我自然是凭着灵狐自带的习性,飞快的抓住他——的手。   他赶紧甩开我的手,像是甩开如同瘟疫一样的东西。   “不要碰我!”   “谁叫你不好好说话,抬腿就走。”   “我有事要查,不想跟你啰嗦。”   我死乞白赖:“是不是要查李家小姐为何而死的事?我也有兴趣,不如我们两个一起?”   我早注意到他的佩剑。那是一把青铜剑,剑柄上刻有“天门”二字。听二姐说过,天门教弟子的佩剑上均有“天门”二字,是铸剑时用专门的天门剑印印上去的。只因当年天门真人的一个徒弟到铸剑室受罚,那弟子行为着实孟浪不羁,把天门剑印弄坏了一个角,是以此后弟子佩剑上的印记均少了一角。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夜探女尸知端倪   我见这男子佩剑上的印记确实少了一角,知道他并不是顶着天门教的名声招摇撞骗之人,心下放心了不少。想想这百花镇上少女猝死的事情着实蹊跷,这人虽然脸色不好看,法术多半也不够高明,但好歹是名门之后、正派中人,又比我早知道情况。如果我跟他联手的话,总比我一个人去调查要强一些吧。   其实我扪心自问,之所以想和他合伙,是因为我虽然在一个妖不妖、仙不仙的沐灵轩长大,但是十八年来都有阿武陪着。这一个月来,我早就没了初下山时的兴奋,寂寞得不行啊!每天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常常觉着这么下去嘴巴都要长来封着了。如今终于见到一个会法术的大活人,身世背景也挺干净,还不赶紧抓着——就算质量差点也没办法了。更何况,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跟着他,应该还能吃得上饱饭吧!   自从二姐用法术封住了我的仙体,不吃饭饿肚子这样的事我一点对抗经验都没有。制定这规矩的老祖宗真狠啊,瞅准了我们灵狐闲适生活的本性,想偷懒不打妖怪都不行。   谁知这不识抬举的石头冷面男想都不想一下,便说:“不,我不跟女人一起。”   切,这是什么理由?没听说会法术的天门教弟子就不能和女人一起啊?又不是做夫妻!况且修仙剑派中也有做剑侠夫妻一同成仙的啊。   唉,我这是想到哪里跟哪里了,但是我一定要教教他,有些女人是不能拒绝的。   “我说你单打独斗连两个家丁都搞不定,做个法术还弄死人??????”   他不满的分辩:“李家小姐的死跟我没有关系!”说罢又似乎觉得惭愧,脸色很是不自在。   “好吧好吧,我大概是那个意思而已。”   “怎么可以是那个意思?!”他还不依不挠了。   我真是有点不想鸟他,但我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他越是跟我掰,我还就想赢,何况他这个口才水准,我必定会赢得个风光八面。   “咱们多的不说,你看姐姐我长得貌美如花,嘴巴又甜,跟别人打交道肯定比你强。你那个死人脸样子让人看了就晦气。”我也不怕话说得难听,反而尽捡着难听的说。   他脸色果然不好看,红一阵白一阵,冷飕飕的好吓人。   “我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你也当不了我的姐姐。”他又要走。   我赶紧拦着他:“多个伙伴总归是好的。我也是修仙之人,虽然无门无派,但是虔诚得很,法术也还过得去,说不定可以帮上你。”   他不理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只能使出我的看家本领——死皮赖脸独门绝招。我蹲下身子抱着他的一条腿,厚脸皮的笑着:“你刚才也看到我的荷包都空了,我没钱了,想吃顿饱饭都不行。大哥你行行好,让我跟着你赏我一顿饱饭吧!”我软磨硬泡,非常有自信能让他铁石一般的心软下来,要知道这招在阿武那里屡试屡灵,简直是百试不爽,绝对算是我撒娇必胜秘技之一。   冷面男顿了一顿,果真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等我用我的一双婆娑泪眼看向他的时候,他只甩给我一句话——“我也没钱。”说完他竟然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一样用他的细长腿挣开了我的双臂。是的,他是以一种甩开恶心毛毛虫一样的动作,把我抛弃在巷子里的。   在小巷里坐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个杀千刀的杂碎是不可能回来了,我才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裙。哼,这个石头冷面男,他以为他能甩掉我?哼,本姑娘今天还真跟他耗上了。   我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带着榆木脑袋的家伙定会在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李府查验李小姐的尸身。就他那点道行,想瞒过本姑娘的法眼,还嫩了点。   果不其然,晚上顶着饥饿和疲倦的双重压力,我终于在三更时分等到了那个身影的出现。   三更时分,多么好的时辰,正是传说中鬼魂们自由飞翔的好时候。我不禁期待今晚能有奇遇,若是能遇上两只香艳的女鬼就好了。这么一想,对自己在人间的第一次行动的开篇,非常满意!   我躲在暗处,见那身影一下跃入李府,姿势颇为行云流水,看来这厮虽然法术不咋的,但功夫还不错。我的身法也不赖,悄悄尾随进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他发现我,心里盘算着只消等他不留神,我就现身好好吓唬一下他。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好邪恶,哇咔咔,简直想兴奋的大笑。   那人轻功不错,落地无声,看来天门教的弟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只是奇怪他有这样俊的功夫,为何他的法术却不明显?天门教岂不是浪费了一个修仙的好材料。   李府并不大,因为还不及吊唁,李小姐的灵柩停在侧厅。   守灵的婆子已经在廊下打着铺盖睡了。那人一番查探,没有特别的发现,便矮身潜入侧厅,丝毫没有被人发现。我也跟上,顺道给守夜的婆子下了一个“安眠咒”,免得把那石头冷脸人吓叫唤的时候,扰了老人家的好梦。   棺材尚未钉棺钉,他轻而易举的将其掀开。看来这厮年轻力壮,倒是可以去修长城。   他凝视着棺材中的尸体,表情越来越严肃,眉头紧皱,那张冷飕飕的脸都要瞬间冻成冰了。我此时藏在他对面墙边的帐幔后,看不到棺材里的情形,这可是难为了我的好奇心。我摇身到了他身后,也看向棺材中的女尸。   女尸就是女尸,真的有几分惊悚,特别是天气渐热,尸斑明显,虽然已经处理过,仍旧能闻到那种独有的味道。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吃晚饭,我真的就要吐出来。加上烛光在夜晚里始终有那么点不安分,夜风又适时吹来一阵冷飕飕,背上肌肤忍不住发麻,相信你懂滴??????   但是我毕竟是灵狐,还是已有仙体的灵狐,特别是在南山上没有少扮过女鬼,所以也是有些见识的。即便棺材中的李小姐此刻坐起来,我也不会觉得意外。当然,李小姐是没有办法此时坐起来的。   我仔细看着这具似乎没有妖气却又有些诡异的女尸,竟然一无所获。我又用灵力在她全身搜索一遍。很快,女尸面部极少的一丝妖气被我捕捉到。不知冷面傲娇男皱眉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一丝妖气。   按说如果是妖怪害死的,这才一天,应该有较强的残留妖气,不会像现在这样似有还无。我想了想,凝神望着女尸面部,恍然大悟,顿觉自己真是有大智慧!   “把她的眼睛翻开看看。”我说得轻声细气,也必定是吹气如兰的,这般温柔的气息竟然把那石头一样的人活活吓成了一个蚂蚱。他跳起来使劲瞪着我,剑已在手。我赶紧捂住他的嘴,他更是吃惊。若不是看清了我是谁,估计已经给我来了个一剑穿心。   “把她的眼睛翻开看看。”我又戳了一下他,他很不自然的躲开,伸手翻开了女尸的眼皮。   果然,妖气强烈了很多。看来妖怪就是从少女的眼睛进入身体,瞬间吸食精气,令其死亡的。冷面傲娇男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迅速的合上了棺木。   “你为什么跟着我?”他冷眼瞪着我。   “你能来得我就不能来?我只是比你晚来一点,怎么就是跟着你?你们天门教的人都这样自以为是吗?”   “别把我师门扯进来。”说着他便出了侧厅。   我以为这便可以全身而退了,又要缠着他斗嘴,谁知他完全没打算离开,而是往宅子里面潜去。我自是要跟上。   “不要跟着我。”他皱着眉。   “你别嘚瑟,谁跟着谁还不知道呢!刚才如果不是本姑娘提醒你,你能知道妖怪是怎么下的手吗?!”   他很是生气,但也不再说什么,大概是拿我没办法吧。   我跟着他来到一处房间,看样子应该是李小姐的闺房。   房中物事在常人看来并没有不妥,一样的窗明几净,妆盒菱镜一应俱全。但在我们看来却发现了些不寻常。   房中曾布置了一个“流星蛛网”阵法,现在看来已然被破解。   “阵法是你设的?”我问冷面傲娇男。他点点头,还在专心的研究对方是怎么破解的。   “大哥,拜托,你能不能设一个入流点的阵法,不然李家小姐也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他脸色很难看,瞪着我的时候,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流星蛛网”阵法只是修仙的入门阵法,只要是修仙之人,没有不会的。这个阵法困困山里的兔子精一炷香时间就不得了了,用在这里实在是有些蹩脚。   这个阵法虽然算不上高明,但从破解情况看,破解之人简单粗暴,完全不将其放在眼中,可见法术有多高强。想必害死李小姐的定是个法力高强的老妖怪。   我和冷面傲娇男对望一眼,心下已经确认。所谓花神降罪看来是无稽之谈,妖怪作祟才是真的。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同食同宿两人行   出了李府,我们仍不敢大意,一直走到镇外的山神庙才停下来。我想到今夜没有白辛苦,心下非常满意。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冷面傲娇男极其不耐烦的开始了和我的谈话。   我这个人就是有一点不识抬举,人家一跟我严肃,我就严肃不起来了。用我二姐的话说,我就是一个二皮脸。   “谁跟着你?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明白话,我已经说过了,我刚才是比你晚进李府,现在是和你一同到了山神庙。谁跟着谁还不知道呢!”我为自己反客为主暗暗叫好。   他果然不知道该怎么分辩,只是气哼哼的找了一堆枯草铺着睡觉。我也装模作样似乎很是习惯野外求生一样,也跟着找了一堆枯草铺在他旁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他身边了,一条腿还特别无奈的甩到了他那边。   他大惊失色:“你我皆是修仙之人,你不要不顾礼义廉耻,一再……一再纠缠于我。”   我很是不耐烦,大着嗓门吼他:“谁纠缠你了?你以为你像那什么曾大公子一样,有潘安貌子健才吗?我二姐跟我说过,没银子了就只能住山神庙。山神庙是最平等的地方,无论是走江湖的还是权贵人家,到了这里都是睡地上。难道你能住得,我就住不得?”   他正要回嘴,我又抢先说道:“你别不要脸,硬说这山神庙是你家的!是你家的你叫一声听听,看看它应不应声!”说罢我便粗暴的按倒他躺下,他用手来挡,谁知冒出好大一个声音。   “咕——”   我愣了愣,大笑起来:“你的嘴巴说不赢我,肚子不服气开始顶嘴了!”他的脸一下红了。   谁知还没笑完,又是“咕”的一声。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装作没事人一样:“我的肚子不服气,要跟你说个清楚——我都饿了一整天一整夜了。”这后面一声是我的肚子在叫。   “既然大家都饿了,有吃的就拿出来分着吃了吧。”我揣度着他一个走江湖的,身边怎么也有些银钱、干粮什么的。果然,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跃身而起攀上了山神庙的横梁上,下来时,手里已经有了三个不大的地瓜。   哼,真是会藏东西!哼,竟然只有地瓜!哼,还只有三个,能再少点吗!   我虽说心里鄙视,其实心里还是很期待地瓜变成美味的。   冷面傲娇男倒是很能干,麻利的生起一堆火来,烤起了地瓜。   我虽然有些疲乏,眼皮老打架,但是看在地瓜的份上,再怎么也得撑着吧。一旦睡着了,地瓜哪里还能认得我。   就着火光看那冷面石头傲娇男,他竟然还挺英俊,侧脸棱骨分明,剑眉星目,双唇薄而润红。看惯了阿武的单眼皮狐狸眼,再看这么一双大眼睛,挺有味道的。   “诶,你叫什么名字?”我兴起发问。   如我所料,他一动不动,一副当我不存在的样子。我盘算着他继续这么不理我,会不会是想一个人独吞地瓜。其实地瓜原本就是他的,他若是不分给我我也拿他没办法,可是我饿得不行,如果他不分给我,我一定会扑上去咬他,狠狠地咬他。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套近乎吧,关系好了他也不好意思不分给我。   “你不说我就叫你诶诶诶,或者就叫你天门教第一弱弟子,或者……”   他瞪我一眼,冷冷的说:“燕北辰。”认识他时间不久,他可没有少瞪我。   “什么?”   他又瞪我一眼:“燕北辰。大燕的燕,北方的北,星辰的辰。”他似乎很难得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说完就一副后悔的样子。   可别说,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我叫茗娘,喝茶品茗那个茗。我最喜欢的便是喝茶,以后你有什么好茶记得招待我。”   他自然是不会回应我的,我也不计较。好不容易有人可以听我说说话儿了,我还不一吐为快,况且把关系搞好些,待会儿还能分点地瓜吃。我一开始说就没法停下来,虽然不能透露我灵狐的身份,也不想让这个燕北辰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阿武可以说,二姐可以说,施施可以说。   我边说还边比划,把在沐灵轩的好些事扒出来倒腾,说到好笑事的时候,一个人肚子都笑痛了。一想起离开阿武他们一个多月了,没有几顿开心饭,心里又伤心起来,觉得只要他们在身边,就是施施也不算太讨厌。   旁边的燕北辰恍若未闻,专心的守着地瓜。   在我又喜又悲的时候,一个香喷喷的地瓜摆在了我的面前。现在也只有吃的能够堵上我的嘴了。燕北辰见我终于闭嘴,大松了一口气。我看在眼里不说穿,谁叫这地瓜这么香哩。   我和燕北辰很快各自吃完了一个地瓜,都盯着剩下的那个,没有说话。这个地瓜香喷喷的,让人大有食欲。我和燕北辰都很饿。   我很想吃,但是却又没想好怎么开口。谁知燕北辰已经把地瓜送到了我面前,把头别到一边,似乎这地瓜就是一坨屎一样,似乎他刚才吃的正是一堆屎一样。   我竟然有点感动。像燕北辰这样冷酷的人,和我一样饿,又很讨厌我,竟然还能有着道义之心把仅有的一个地瓜让给我吃。我即便很有些讨厌他,此时也心软了。   我把地瓜分成两半,递给他。   “一人一半最公平。”   他扬了扬他那高傲的头颅,不屑一顾。   “赶紧拿着,不然我可往你脸上抹了,抹上去跟抹了屎一样。”我作势就要开抹。   他接过地瓜,又瞪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自以为是,觉得他这一眼倒是温和了许多。难不成他还是个外刚内柔的人?我一高兴就对他笑了笑,他竟然有些窘,似乎还有些恼怒,又瞪了我一眼。   这一眼就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我也还瞪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爽。这个石头人,我才刚对他萌生了一点好感,就硬生生的被他瞪掉了。   填饱了肚子必须得睡一下。我现在算是知道做凡人有多不容易了。饿了难受,困了也难受。不过饿了又吃饱、困了补足觉的满足感也是神仙们感受不到的。   燕北辰固执得很,硬要把躺下的位置离我远远的,我也不介意他又这般疏远我。在我如此困的时候,他那个石头样的人我已经懒得理,带着满嘴的地瓜余味就和周公相会去了。   这一觉可真是睡得好,一身令人满足的舒爽!我待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竟是用腿缠着燕北辰的身体睡着。   我这个人睡觉不老实,阿武在身边的时候总会用腿踢他,阿武不在身边的时候,又总是用腿缠被子。我想我是把燕北辰当成被子了吧!   他双眼通红,脸又是猪肝色,耳根都红透了。我想我是影响他睡觉了,他一个凡人昨天晚上还做了那么多事,不困才怪,我竟然没有让人家睡个安生觉,实在是十恶不赦。   “对不起,影响你睡觉了。”   他闷哼了一声,脱离我腿部的掌控,翻过身不理我。   我不知道他是继续睡觉还是在继续生气,悄悄往他那边凑过去,他一惊翻过来,我正巧趴在了他的身上,脸离他极近,连他嘴里的地瓜味道都闻得到。   “你这女子怎么这样不知礼数?”他气急败坏的把我掀开,实在是粗鲁。   我大怒:“你这样把我掀倒,又算是哪门子的礼数?我家阿武从来不会这样粗鲁的对我。”   “你跟那个阿武时常这样?”他匪夷所思的看着我。   “哼,我们山野之人哪里懂什么叫礼数!可是我家阿武对我可好了,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玩,从来不对我说一句重话……”   “你们也这样睡在一起?”   “晚上不睡在一起,下午小憩的时候会像我们现在这样躺在一起,有时候睡着睡着我还会趴到他背上。嘻嘻,他还会帮我赶蚊子,跟他睡一起,我睡得可好了。”   我说得高兴,沉浸在有阿武的各种温暖回忆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燕北辰奇怪的眼神。终于,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说了一句:“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不谙世事,只是个大孩子。”这句话是我听他说过最温柔的一句。   我觉得燕北辰这人也有点不正常,一会儿冷言冷语,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个冰块儿,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就怕别人没把他当成含辛茹苦的老父亲。   我没有跟他继续瞎扯,想着天色已亮,虽然查到百花镇有妖怪作祟,但还是没有更多的头绪。没有银子的日子不好受,必须早点捉住妖怪才行。   “茶坊要开门了,我们现在去恰好能够赶上早茶。”我催促他赶紧起来。   “你不是没有银子吗?”他听到我大清早就要去茶坊,表情是一百个“纨绔子弟游手好闲四肢不勤”等等暗语。   “你有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攒了钱的。”我诈他。   果然,他很不情愿的从衣服里面取出了五文钱:“只有这么多了,没了这几文钱,我们就连一点后路也没有了。”他突然又红了脸,大约是说了“我们”吧。   我一把抢过那几个铜钱:“不喝茶我们连路都没有。”   “你果真就这么喜欢喝茶?”   “我喜欢喝茶不假,但是去茶坊喝茶是为了能找到线索。你难道不知道吗,茶坊是人间三教九流汇集之处,只要你有心,就能找到想要的蛛丝马迹。”   “人间?”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   我还在得意中:“都是我二姐教给我的,你放心跟我走吧。等我们抓到妖怪,我二姐会给我好多银钱,到时候别说五文钱,就是五个人我都可以买给你。”   他闭了嘴,在路上又咕哝一句:“一个已经很烦。” 第一卷 百花镇上结新友·斩妖除魔人间道 黑油焚尽繁华梦   我带着他又来到采芝斋,正有一个人得意洋洋的和一帮茶客死磕,声音老大了。我见正是那日吃我的糕点名唤阿饼的小厮。   他这名字真真是取得好,简直跟他的吃相天生匹配。   阿饼正说自己能知天下事,连号称通晓天下事的蜀山掌门也在其之下。   我听到这话不禁嗤之以鼻,燕北辰几乎想过去用剑问候他。   这个阿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蜀山派可是天下情报网最大、消息传递速度最快的门派,即便和皇家相比也不逊色。他一个小小的扫马厩小厮,这般猖狂,他们家大人知道吗?!   一个客人逗阿饼:“你说你知晓天下事,那说一件要紧的秘闻给我们听听。说得好,赏你两碟桂花糕。”   “还得再加两碟红枣糕。”阿饼胸有成竹。   那客人一声应承下来。   我也来了兴趣,让小二送上两盏茶,和燕北辰坐下听阿饼瞎掰。   阿饼看到了我,两眼放光,给我点点头。他又看了眼我旁边的燕北辰,很是不屑一顾。   “要说秘闻,光四大正教就有好些。只是这任何一个秘闻又岂是几碟糕点能换的。我只说一个,百花镇不是花神降罪,而是妖怪作祟,你们可认这秘闻?”   我和燕北辰一听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其他客人都噤声,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管他妖、神,官府不让讲你还大庭广众的讲。”   阿饼浑不在意:“那就给这位爷讲个天门教的秘闻,怎样?”   这回倒是满座叫好,只有燕北辰横眉冷对。   “昨天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墨剑客墨云飞勇斗千年狐妖的故事吗?我还知道,其实墨云飞喜欢那个灵狐女妖,还喜欢得不得了。”阿饼说得眉飞色舞,似乎他亲眼看到一般。其他茶客或拈须微笑,或表示很感兴趣,拍着桌子让阿饼接着讲。   “墨剑客跟那只灵狐还差点生下个孩子,只是因为天门真人硬要拆散这二人,这个孩子没有生下来……”   燕北辰哪里还能忍,一怒而起,眨眼之间,青铜剑已经抵住了阿饼的咽喉。“你休得在这里胡说八道,以为天门教没人了吗!”   燕北辰虽然法术不怎的,武功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他才是个大孩子,脑筋忒不好使。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让别人去说呗,再说你师父喜欢灵狐那说明他有眼光,不是一般的俗人,你值得这么青筋暴涨的吗?还对一个靠乱说话吃饭的小厮拔剑发脾气,真真是可笑。   我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也得去劝架。谁知他们两个人还都杠上了,一个不承认说错,一个又不依不挠,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我想起阿饼说百花镇妖怪一事,便悄声说道:“如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三年花田仍旧不能种花,是何方妖怪所为,这事就了了。”   我看看燕北辰,他表示同意。   阿饼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花田不是有妖怪作怪,而是三年前放火之人用的是西域黑油,被焚烧之处因黑油入土,数年内都会寸草不生。”   我见他说得自信笃定,觉得他这个人颇有些不简单,远不是表面看来的小厮模样。   为何三年来花田仍旧无花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当地百姓定是归为花神降罪,所以寸草不生。但是查明有妖怪后,我的怀疑更甚。只是没想到阿饼给的答案不但跟妖怪无关,还有西域黑油这么稀奇的东西。   我给燕北辰递了一个眼神,他放开了阿饼。我回到桌边把茶水牛饮了,放下两文钱便和燕北辰离开。   “还剩三文钱了。”他装作不在意的在我耳边说道。不过他这种人,越是想装作不在意,就越是容易让人知道他是有多在意。   我很有点不爽:“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叫点心,如果再吃一碟花生米的话就一文钱也不剩了。”   他又用了一次他招牌式的瞪眼大法。我欣然受之。   我们一起往镇外走去。   燕北辰走路跟追风一样,走不了多远就会把我丢下好一段。我又不想为了赶路耗费灵力,是以他一走快我就会吼两句,反反复复,他似乎根本不上心,这让我很是光火。   太阳晾开后,虽是上午也有些暑热的感觉,我不禁很不耐烦:“你以为你是追风的少年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被狗追呢!”   他愣了一下,竟然笑了。他这一笑容光四射,让日月无光。我一下想起阿武讲过人间那个君王为了博美人一笑而不惜烽火戏诸候的故事。   燕北辰这一笑,烽火戏诸候也是值得的。   我突然反应过来,追在他后面的不正是我吗?我这是自己骂自己了。随即瞪他一眼,小跑几步走在他的前面。   这之后他总算开始注意自己的步速,稍微把我丢下了又会慢下来等着我赶上。   我心想,燕北辰虽然是个冷脸猪,但是心眼儿也不坏。令我暗暗高兴的是,他似乎已经认同了和我一道调查百花镇的离奇少女暴毙事件,而不是像昨天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禁笑嘻嘻的看了燕北辰一眼,他此时恰看向我,大约见我笑颜如花、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竟然脸又是一红。   我这才想起打过他,那半边脸虽然已经没有手指印了,但是仔细看还是有点肿。   “我们歇一下吧,太阳太大,我怕晒。”我提议。我的鼻尖已经有了细汗,我们狐狸真的怕热。   他指了指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一下吧。”   我坐在石头上,硬拉他坐另一半。他拗不过我,勉强坐了点石头边。   我伸手摸摸他肿的半边脸,他吓了一跳,像只蚂蚱一样跳开:“你干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他的样子,很是不解:“我看昨天打你的那边脸还肿不肿。你这个样子是把我当女鬼了吧?”   他松了一口气,连说早不疼了,避开我远远的。   我嘻嘻怪笑着捉弄他:“是不是被李家小姐摸过,现在人家死了,所以心虚!不要怕,李小姐只是摸摸你的脸,不会娶了你作鬼丈夫的。”   他又用招牌式瞪眼大法瞪我:“胡说八道!”   “嘻嘻,不要害怕嘛,天门弟子难道还怕了一只女鬼。我是你就拉着她的手说,李小姐,你摸过的地方热得紧,我想我的脸早就想你了。”   我其实就是胡乱说着玩,以前跟阿武胡说八道惯了,没想到燕北辰竟然真的生气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想骂什么骂不出来,干脆抬腿就走,也不管我休息好了没有。   很快来到最近的一处花田。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里曾经是花的海洋,哪里能够相信这里还可以种活物。   花田是死黢黢的黑,燕北辰下到田里掬起一捧土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又送到鼻前嗅了嗅。   “果然是黑油。”他非常肯定。   “哦?”我也捧起一块泥巴嗅了嗅,确实有一股刺鼻的异味。只是这黑油盛产于西域,我这个灵狐也算听闻了很多奇闻异事,却也不敢肯定这异味就是源自西域黑油。   燕北辰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这土里还有黑油烧过后的味道。我师父曾经派大师兄去西域取黑油用于铸剑生火,我当时闻过那味道,跟这个差不多。而且花田中所种花草水分很重,平常之物是无法使其生火的,只有通过黑油浸润才有可能燃烧得如此干净。”   我连连点头,他讲的很是有些道理。   “不光如此,用黑油浸过、烧过的地方数年内再难种其他东西,所以你看,虽然过去了三年,这么大片地方仍是连棵草都难找到。”   我心中起初的疑问一下被解决了,不禁对燕北辰这厮另眼相看。   我又提出我新的疑问:“黑油产于西域,这百花镇离西域何止千里,为什么曾鸿为了和红雨私奔要费这么大的劲呢?他大可以带着红雨一走了之,即便怕家中族人追来引起后患,也就灭了门便可。用黑油烧花田,这太费力气,完全是多此一举。”   我这么一说,燕北辰也陷入了沉思。要烧毁如此大的花田,需要大量的黑油,从西域运来这么多黑油不是三两天的事。这一切还得在暗中进行,不声不响,作为不过问家族生意的曾鸿,又怎么可以办得到?   这中间解释不通的地方甚多,没想到解决了一个问题后,我们竟然又是一头雾水。   我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阿饼一定知道。”   “刚才那个小厮?他满嘴胡说八道,污蔑家师……”燕北辰显然还对阿饼余怒未消。   “他有时候是有些讨厌,不过他知道百花镇死人是妖怪作祟,也知道花田是被黑油烧毁的,可能他还知道更多,比我们以为的还要多。我们不妨再去问问他,为什么曾鸿要费这么大的劲烧毁花田。”我看燕北辰还有些不情愿,又补充道:“我看这百花镇中也只有他知道得最多,如果不去问他,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走弯路事小,不过这样一来不知妖怪还要祸害多少无辜少女?今天茶坊里不是有两个人在嘀咕吗,好像是说昨晚又有少女离奇死去。”   燕北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抹开他的额头:“别琢磨了,跟着我去吧,你不想跟他说话就让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