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恐怖直播夜 3月13日 23:00 子夜之始。 天空漆黑如墨,星星恐惧般隐去,弯月躲入层层乌云中,骇人的闪电霹雳而下。 许多人惊醒,也有人依然沉睡。 暴雨骤然而下,努力地洗刷着罪恶的人间。而罪恶就像病毒一样,正潜伏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试图蔓延这个城市,以及全世界。 白马市北部中兴大道,青华小区的13号楼顶层,走廊尽头倒数第二的一厅一室里,一部手机咿呀唱着他不知所谓的戏曲。 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行动的节奏,他脱下破旧的黑皮鞋、穿到发白的浅蓝牛仔裤、失去亮泽的廉价皮夹克、沾满洗不掉的陈年血迹的灰色背心,再穿上一身全新的白色丧服,最后戴上了狰狞骇人的黑色面具。 面具的额头正中是象征正义的弯月牙,包青天的额头上也有这么一颗。是的,罪恶的审判就要开始了,他对着陌生客厅里的落地镜大笑。 镜子里,看不到他的脸,只有狰狞面具的惨白獠牙,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形象——正义与罪恶并存。 对罪恶的审判就要开始了! 他从厨房里挑了一把沉重的菜刀,放在刚买的背包里,背包里还装着绳子、透明胶带、硫酸,以及囚着一只小老鼠的铁笼子。 此时,白马市南部长江西路,S大北门的对面,一间脏乱差并充满霉味的廉价出租房里。 简繁伸直了腿坐在床上,笔记本电脑平放在大腿上,屏幕里是粉丝五万的网红女主播白静,他曾经的大学同学,以前喜欢、现在喜欢、未来他认为也会继续喜欢的女同学。 看着屏幕里身着妖娆、尽力取悦无数屏幕前垂涎欲滴的男人的她,简繁不由心生怜悯。 要不是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她一定会留在学校里继续当一个乖巧好学的女同学。 而他就可以每天在课堂上看到她那美到让人窒息的侧脸,还有那令人心动的背影,而不是现在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关注她了。 现在,她开始脱去上衣。 原来有一个网名叫做“器大活好有钱哥”的人打赏了30万逗鱼币,按照逗鱼直播平台的转换规则,相当于人民币三万元,他的要求就是让白静脱下上衣。 无数张屏幕前的男人沸腾了。 猛男三号:哇…… 女人裙下死也风流:大家快上车! 孟婆的小白脸:鸿沟啊! 偷窥无罪:直播,让广大特殊行业的女性找到了致富之路。 并拢无名指和中指:我更期待下面。 夜玫瑰收割者:子夜女神果然名不虚传。 器大活好有钱哥:你们这些穷屌丝,今晚心情好,算我请大家一睹艳福吧!子夜女神,脱下裤子,我再赏你30万。 …… 看着这些令人作呕的话语,正在上大四的简繁心痛无比。他白天刚刚得知自己心中的女神直播的消息的时候也是这般心痛。 在他心里,直播与黄色挂钩,而女人做直播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虽然隔着无数张屏幕。当然。此时的简繁根本不知道白静的难处。 简繁白天的时候仍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像雪一样的她,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第一眼看见白静的时候,是在新生研讨课上,他眼睛当时几乎离不开她的侧面,要不是舍友梁炎提醒的话,就要被她发现了。 从那天起简繁对白静的喜欢一发不可收拾,然而长相并不出众、家里也没有什么钱的他只能选择深藏自己的感情。 简繁从未在要好的舍友和同班同学表露过自己的心声,更别说向白静表白了。这份卑微的喜欢只能藏在心里最黑暗、无人可触摸的角落里。 然而,简繁每次听到哪个同学喜欢她并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追求她的时候,心里总会生出无穷无尽的落寞感。 但追她的人没一个成功的,简繁就有一种感觉——她是在等,等一个对的人,而那个人他认为就是自己。 于是,简繁在心里暗下决心好好学习,等毕业了,找到高薪稳定的工作了,就向她表白。无论怎样,他一定要娶白静,如果娶不到,就宁愿终生不娶! 然而,当五官清秀、又是有钱人家子女的梁炎出手的时候,白静彻底沦陷了。在大一的上学期,拒绝了二十几个男同学后还是投入了梁炎的怀里——这让简繁无法释怀,因为他清楚梁炎的为人,他根本配不上雪一样的白静!要不是他,要不是因为那件事,白静就不会落到这出卖自己身体的地步! 简繁使劲地晃头,不想再回忆三年前的往事了! 耳机被甩了出来,这个出租房隔音效果很差,经常能听到临间大学小情侣深夜里的怪叫声。简繁很快重新塞好了耳机,视线又投回了笔记本屏幕上。 白静已褪下了裤子,屏幕前的男人们再次沸腾。 并拢无名指和中指:萎了多年,终于好了。 猛男三号:我……秒了。 偷窥无罪:哈哈,都是老司机。 夜玫瑰收割者:感谢器大活好有钱哥! 器大活好有钱哥:大家一起嗨,子夜女神,都脱光,再赏你100万。 …… 白静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熟练地褪下了最后的一丝遮挡。 空气在燃烧。 突然电脑刷地一下黑屏了。 电脑坏了?这是简繁的第一反应,他停下了手,开始简单地检查电脑,按了一下开机键,没反应,七八秒后再按一次,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是电量不足? 可是电脑充满电才看了不到半小时吧?简繁记得清清楚楚,那么——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当简繁想要再次按下开机键的时候,一道白影突然出现在黑屏正中。 什么鬼? 简繁稍微抬头定睛一看。 “啊!” 他立刻被吓得差一点就昏厥过去,身子下意识就往后倒,脑袋撞上了墙上。 那是…… 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的女鬼! 她背对着他,乌黑的头发及腰,似乎一阵风吹起,长发纷飞。 这时,她身子不动,头却慢慢地,慢慢地转过来…… 简繁像个女生一样,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尖叫她就会屏幕里爬出来。 绝不能让她完全转过头来! 简繁吓得头皮发麻,靠着身体的本能手忙脚乱按着开机键,然而没有什么用。 她还是完全转过头来了,瞪着留着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简繁。 简繁感到,脚底的血液一下子冲上自己的脑袋——再一次快要昏厥的感觉。 那是一张可以令人窒息的脸,半边脸血肉模糊,没有左耳,左耳处一片血淋淋。 太骇人! 简繁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醒,想要逃出这间出租房,可他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在这时竟然不听使唤了,像是被无形的鬼手按在床上。 屏幕又突然刷的一下,瞬间恢复了直播页面,黑屏连同飘在黑屏中央的女鬼消失不见了。 他摸着胸口呼出了一口气,再一瞥,发现白静的四肢和腰部被严严实实绑在了原来的椅子上,嘴巴被透明胶带紧紧缠住。 白静瞪着眼睛,脸上是夸张的表情,不停地扭摆挣扎。 然而简繁的欲望已经完全褪去,全拜突然出现的女鬼所赐。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被人绑了?! 简繁没有猜错,镜头闯入了一个白影。 白色丧服! 简繁又被吓了一大跳,心跳如急速打鼓,不过他也逃不了,双腿发软,依然不听使唤,只好盯着电脑屏幕。 一个穿着白色丧服戴着黑色骇人面具的人,站在白静的身后偏左一点,从体格和大啤酒肚来看,是个强壮的男人。 他这是要干什么…… 是为了刺激男人这种视觉性冲动的物种而加入的新把戏?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简繁对白静的所有幻想在这一刻天崩地裂。 而观看直播的男人们沸腾不已,难道是要直播男女造人过程?他们早已忘记了刚才女鬼带来的恐惧。 无数屏幕前的男人沉醉于奇妙的震动声和白静的呜呜哼哼声,意淫自己就是现场里的那身穿白色丧服的面具男。很遗憾,才二十三岁、正值血气方刚的简繁也不例外。 五分钟后,面具男收起那些工具,走到了白静的后面,弯下腰在一个背包里寻找什么东西。 突然,响起了咿呀啊呀的戏曲,面具男右手隐藏在白静的身后,左手则在她的脸上和胸前游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像一只只鸭子,恨不得将头扎进屏幕里去。 这时…… 最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白静的头颅突然滚落,颈的断口处血液喷涌,拿着菜刀的面具男就站在断头尸体的身后,血液涂红了他白色的丧服。 看到这画面,简繁吓呆了,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从此以后可能,萎了。 评论区一时间没弹出新消息。 可以想象屏幕前一张张脸此时是有多惊慌,他们或瞪大惊惧的眼睛呆住一动不动,或撒开腿逃离屏幕,更有胆小者昏厥过去,甚至惊吓过度而死去。 面具男却不紧不慢地绕过白静的无头死尸,来到直播镜头前,伸头盯着镜头,盯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用极为平静的却又极具恐怖气氛的语气缓缓地说: 社会风气的蛀虫们,你们好啊。 怎样,今晚过瘾吗? 直播荼毒社会已久,罪恶审判已经开始! 这! 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正文 第2章 月光下的僵尸 惨白的月光,冰冷地撒在一片茂密阴森的树林上,投下斑驳的微弱光斑,清晰传来脚踏干枯枝叶的急促声音。 趴在地上的萧峰抬头一看,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时尚儿童西装的小男孩,一头时髦的烫卷发,然而他的面目却是模糊的,像是打上了马赛克,向自己跑来。 “小骏!” 萧峰大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小男孩似乎也听不见,一个劲儿惊慌地向前跑,他那慌张的样子让萧峰瞬间心碎。小男孩身后是一只快速跳跃的古老僵尸,和港片里的形象一样,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全是清朝的服饰,可怖恶心的面目清晰可见。 萧峰此时就在小男孩前面的五米处趴着,他知道那是他多年前走失的小儿子,明亮惨白的月光下,他看见了——小男孩脖子上显目的蝴蝶形状的黑色胎记! 突然儿子踩上了一根木枝,正面摔倒,脸部狠狠砸向地面。 当儿子抬起头的时候,萧峰看见他脸上血色一片,瞬间他的心脏从几千米的高空中狠狠砸向水泥地——痛! 儿子再也站不起来,带着哭腔无助地喊着:“爸爸!救救我……爸爸!救我……爸爸!你在哪里……” 到最后,已是无力的挣扎。 萧峰的心被儿子的声音荡碎,泪水不断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用最大的力气回应: “小骏!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 然而仅仅相隔不到一米的儿子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低下头埋进了枯叶之中,他失望了吗? 作为保护神的伟岸爸爸此刻却没在他的视线内,给他最有力的保护。 僵尸已在他儿子身后的三米处。 萧峰大叫一声,拼命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聚集全身的力量,想要打破这没原因的定身魔咒,最后却依然没法动弹。 僵尸瞬间曲膝,脚尖发力,斜向上猛地一跃,然后急速下坠,长长指甲的僵硬双臂直逼儿子的颈处,它大张着冰冷瘆人的长牙。 不可挽回,无可奈何。 萧峰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暗白色的天花板,小区昏黄的路灯光透过未拉上帘子的玻璃窗,无力地投射进来,无力地洒在他的身体上。 无助,无奈,落寞,悲痛。 梦里的那个穿着黑色时尚儿童西装烫着一头短卷发的小男孩正是萧峰走失了十四年的小儿子萧小骏。 2003年,小儿子才才八岁。8月15日,是他的生日。萧峰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但是他不会忘记父母妻子儿女每个人的生日,于是他跟上边请了一天的假,陪同妻子儿女上街置办蛋糕等庆生物品。 8月15日,萧峰永远记得这一天,因为自己使小儿子的生日变成了他的失踪日。 那天天气晴朗,街上人潮涌动,因而暗藏危机,萧峰右手边放好订下的蛋糕,左手牵着可爱的小儿子,坐在福生蛋糕店大门左侧的一排椅子上。 萧峰极不喜欢逛街,逛超市,这是许多男人与生俱来的毛病。况且今天陪着妻子儿女游玩了半天,他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坐着休息,等待给小儿子购买礼物的妻子和大女儿的回来,买东西是女性的强项,他相信持家有方眼光也不错的贤惠妻子陶婉。 这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现了异动,萧峰凭着多年办案无数的直觉知道肯定出事情了。果然,没几秒就传来了一声女性的惨叫。 萧峰由于职业习惯,倏地站起来,嘱咐小儿子看好蛋糕后跑着冲进四处逃散的人群中。 “住手!” 萧峰大喊,同时把手摸向腰间——枪不在了,因为请假。 手持带血匕首的歹徒回转过身来,他身后的青年妇女捂着冒血的左胸倒了下去,逃散的惊慌人群边跑边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逃离了歹徒一定距离,确定歹徒难以对自己行成威胁后,几乎都停了下来,许多人双手抱胸冷漠地看热闹,如果那时智能手机普及的话肯定都会举着手机冷漠地拍下来,然后发微信发微博发空间了。 看热闹的人群围成一圈,圈里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一米七八的不穿警服的年轻警察,一个手持匕首的一米八多的穷凶极恶的强壮歹徒,和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急需救助的少妇。 “快打120!” 萧峰朝人群大喊。 “这个婊子她该死!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歹徒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用刀指着萧峰说,“不然我捅死你!” 萧峰丝毫不惧,此时他离歹徒仅仅三米,他尽量用没有挑衅性的话劝歹徒放下刀:“我知道你有苦衷,没错,她是婊子,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她还活着,你也会没事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 歹徒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萧峰趁这个时候悄悄靠近。突然歹徒抬头,大喊:“不!我要她死!”,也看见了已到眼前的萧峰,便挥刀直刺萧峰心脏。 萧峰灵活躲掉,并迅速抓着歹徒的手反手一拧,匕首落地,接着就完全制服了歹徒,将他按在地上难以动弹。 人群中响起了阵阵掌声,是给见义勇为身手不凡的萧峰的。 最后同行的警察和就近的医院人员都来了,分别带走了歹徒和奄奄一息的少妇。 当萧峰回到福生蛋糕店大门的时候,那一排椅子竟空无一人,只有生日蛋糕还在那里,冰冷地对他说:“敬爱的萧警官,您的儿子被人偷走了。” 萧峰四下寻找,不断大喊他儿子的名字“小骏”。 然而街上又恢复了人来车往的热闹,吞没了他的呐喊,吞没了他的儿子——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 妻子陶婉和女儿萧小曼也在这时候回来,一听说儿子消失了,刹那间失去了自己的魂魄。四处寻找,打听,无果。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报了案,仍然无果。 在公安局里,大女儿萧小曼哭着撕扯着她一直不喜欢的丑陋爸爸,不留面子地大骂: “我恨你,你说你为这个家付出什么了?还不是靠着我妈!” “你有多少时间陪着我们了?你自己问你自己,你算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吗!” “你不是警察吗?你不是很厉害吗?” “真是可笑!人群的掌声那么激烈,可是有什么用!你连你自己儿子都看不住,都找不到!” “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弟弟就不会走失!” …… 女儿萧小曼那天在公安局里说的每一句话,萧峰都记在他的日记里,虽然女儿已经死去,她的话至今却仍在耳边回响,像一枚枚冰冷的针,扎进萧峰的心脏,冰凉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不断流出,滚落,打湿了枕头。 忽然大厅传来了嘤嘤的低泣声,萧峰依然“鬼压身”,动弹不得,用余光看向身旁,没人。 看向床尾那边的时钟,才凌晨3点13分。 “小婉,你怎么了?” 萧峰觉得自己喊得够大声了,就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的妻子也没有听到。 得过去看看。萧峰使尽全力挣扎,颈处青筋暴起,身体终于活了过来,他慢慢走到卧室的门口。 大厅的壁灯开着,他看见妻子陶婉正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上的照片,旁边的沙发上有一摞照片。 萧峰明白了,她想小曼和小骏了,这不是第一次,无数次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紧紧抱着她,然后拿走了她手上的全家福,在她的额头上轻吻:“我知道你想孩子了,但是医生说了,你别太想他们了,要注意你的身体。” “峰,可是我忍不住,我刚才又梦见小骏了,还有小曼。”陶婉把头靠上了萧峰的肩头,哭得更厉害了,“我梦见了她死去的样子……” 萧峰宽厚的手掌覆上了她一片冰凉的脸,用拇指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他不能任她再回忆那三年前的悲痛过去了。医生跟他说过她抑郁成疾,最好要让她与过去再见。 “小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吗?而且我们已经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萧峰说着违心的话,过去怎么可能过去,自己不也是没有办法忘记吗?今晚的这个梦就是过去对自己的折磨。 看来,“时间是一种解药”、“时间会淡忘一切”等等说法仅仅是适用于不成熟的小情侣之间罢了,对于至真的亲情显然不奏效。 沉默了许久,小婉紧紧抓着萧峰宽厚的手掌,十指相扣,如初见相知相爱那般美好。奈何生命无常。 她发白的嘴唇有力无气地颤抖:“我在梦里还遇到了一个白眉鹤发的老道长,他说,只要我死了以后,小骏和小曼就会回来了,陪着你过日……” 萧峰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别说傻话,那只是梦而已,听话,咱们回去睡吧。” 小骏,找了将近十四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就是个二十二岁的大小伙了,到底会长得像自己多一些呢?还是他妈妈多一些呢? 至于……小曼。 萧峰的眉头紧皱起来,那血腥残忍的画面如锋利的玻璃碎片在他的脑海里割锯,眼泪在他的眼眶打转,最后在他棱角分明而且极具男人硬朗气质的脸上,艰难地滑过。 “你哭了吗?”陶婉感觉到了萧峰内心的痛苦,这是夫妻之间的感应。 “没有。”萧峰偷偷抹去了泪,像抱着一直萌宠一样,抱着陶婉的头,“以后你别说那些傻话了,我要你陪着我,直到我老了,牙齿掉光了,走不动了,我要你喂我吃饭,扶我走路,直到我先你走一步。” “答应我!” “我答应你。” 陶婉乐呵呵地笑了,心情却莫名地复杂,她感到自己越来越不行了。 实际上自从唯一的儿子萧小骏被人拐走后,她的精神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后来,三年前,萧小曼被人残忍杀害,尸体被惨忍破坏并羞辱,这件事更是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抑郁症越发严重,身体越来越虚弱,以至于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也因此三年来夫妻也没能再要到一个孩子。 萧峰只好聘用保姆照顾妻子小婉,还有下身瘫痪的年迈母亲。 凌晨3点39分,萧峰哄睡了妻子小婉,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猛地又睁开了眼睛。 萧峰知道肯定又是局里来的电话,以往也接过不少这个时候的电话。于是,他握着妻子小婉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快睡下,同时忍着不快接起了电话。 “喂?” “头儿,我是小白兔,有命案!速来!” “哪儿?” “中兴大道青华小区13号楼,我,我,我怀疑跟三年前的那起连环杀人案有关。” 电话那头语气有所顾虑。 “好,你们封锁好现场,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没等萧峰说话,妻子便向他虚弱地点了点头:“去吧,我一个人能睡着,注意安全。” 萧峰轻轻吻了妻子苍白的嘴唇,转身,泪已落下。 她的生命或许没有多长时间了,还要一个人继续忍受无穷无尽的悲伤,更没有最亲爱的人陪在身边。 对不起,当初不该娶了你。 正文 第3章 凶残现场 萧峰蹬着自行车穿街过巷,到了白马市公安局后换上利落的警服。只要是办公时间,他一定会穿上警服,绝不容许自己邋邋遢遢的,影响市民对警察的印象。 他对着局里的落地镜整理一番自己后,才匆匆开着警车往中兴大道青华小区呼啸驶去。 凌晨四点半,市区街道上的车辆少之又少,只有稀稀疏疏的勤劳清洁工在为这个城市做着最主要的却是最卑微的工作。 萧峰一直在想不明白这么辛苦的工作,为什么薪酬还那么少?其实,工作不分高低,那是人说的鬼话。也许,万恶的资本主义。 到了青华小区出入口的时候,保安处的大爷敬业地拦下了萧峰。 警车也拦住? 再卑微的工作也要一丝不苟,社会底层的这些人总让萧峰有所收获。他摇下车窗,示出警察证,才得到放行。 萧峰问保安处大爷13号楼怎么走,得到他的指明后,很快就来到了楼下。 凌晨没有什么人围观,这让萧峰感到舒服,他很讨厌那些伸长了脖子的看客们。 在楼下的入口处,四个年轻警员在警戒线处值班,他们纷纷打招呼:“头儿,早上好。” “早上好,天气有点凉,这两个月内出任务的时候多穿点衣服。”萧峰褪下自己的警服外套,披在一个瘦高个的警员身上。警员推辞不去,只好穿上。 “小白兔他们在几层?” “13层” “大家都辛苦了。” 萧峰钻进了电梯,按下“13”,电梯的层数不断变化,他的心也忐忑不定—— “我,我我怀疑这起案件和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小白兔的话在萧峰的耳边不断回响。 萧小曼,他的女儿,是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第一遇害人,真凶梁旭炎已被执行死刑。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13层。萧峰跨出电梯,从电梯旁的窗吹进一股冷风。他呵了一口气,搓着手掌来到走廊。 右边的走廊传来声响,萧峰看见了警戒线,尽头的警员远远和他打招呼。他迈着大步,来到走廊尽头一户一厅三室敞开的大门,这里是案发现场。 秦法医是一个认真的人,在里面一丝不苟地勘察,摸索,尽最大的力量为案情的进展做最大的努力。在其身后,站着的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警员,警校毕业进局里才四年,是萧峰的助手。 因其长相清秀,皮肤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白,做的又是助手的工作,因此被人起了外号小白兔,他也不气,还乐意接受,是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机灵人,在局里人缘不错。 小白兔听到门外的招呼声,便热情满满出来迎接萧峰。 “头儿,你终于来了。” 却遭遇了萧峰惯常的不苟言笑和雷厉风行,忙起案件来真是一点都不客套:“你忙你的,我先看再说。” 萧峰利落地换上了手套脚套,拉起警戒线进入迅速闪进大厅。 “被害人呢?” 小白兔迟疑地指了指右边的卧室。 萧峰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具全裸女尸,被绑在一张挺大的椅子上,椅子正对的是用于直播的电脑和摄像头。 当绕到尸体左边的时候,萧峰倒吸了一口气——左耳消失。 三年前的那起连环惨案,每个遇害女孩的左耳都被割了下来,而他的女儿萧小曼就是案中的第一个遇害人。 毁掉的一半脸! 那起连环惨案遇害的每个女孩的脸部都被人用硫酸毁容,他的女儿萧小曼也不例外。 这怎么可能!那个魔鬼已经死了! 萧峰迅速看向被害女性的那地方,记忆深处中那些不愿触及却时常在梦中煎熬妻子和自己的残忍画面又化成锋利的玻璃碎片,切割着他的脑浆—— 透明胶带封住了她血肉模糊的那地方,脏兮兮的老鼠尾巴露出外面微微摆动,老鼠的身子完全没入了里面。 萧峰的脑袋瞬间被割裂,他低下头,右手覆上自己的脸,中指和拇指按压着太阳穴,使劲揉着,咬着牙尽力克服痛苦。 “头儿,你没事吧?” 小白兔就知道,自己的头儿看到这与三年前那起连环惨案相似的凶杀手法,会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一个可怜的父亲。 小白兔心里不好受了,鼻子不由发酸,眼泪禁不住落下来。 很快,萧峰就忍住了如大山般沉重的悲伤,继续认真察看现场。 萧峰注意到了受害人脖子处有缝合的痕迹,像是一条巨大的黑蜈蚣,紧紧贴着颈处的断口。 既然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萧峰不明白,将此疑点写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黑皮小本子上,这个习惯自从他初入局里的第一天就坚持到了现在,已有二十一年之久。 将头探到被害者颈部,萧峰近距离看到,缝合的手法看起来很不错,整体干净利落,像是接受过专业训练,但最后一段比较仓促,和前面有很大的差别。 会不会是医生所为?萧峰记在小本子上。 然后萧峰吩咐小白兔将现场的每一处细节都拍照片记录下来,包括割掉左耳后的伤口,毁掉的面容及私密处……等等。 小白兔仍在被害人的房间里拍个不停,萧峰退出房间,看着打开的房门问:“小白兔,这卧室的房门你们来的时候是打开的状态吗?” “不是,关着的。” “那大门呢?” “也是关着的。” 会不会是熟人作案?萧峰记在本子上,然后走到中间的房间前。 门看起来是关的,但萧峰一拧把手,就开了。 推开门,房内的布置比较温馨,粉色的床上堆着好几个可爱的布娃娃,还有一些玩具——这是一间婴儿房。 却看不到孩子的影子。 小白兔随后就到,进行拍摄,萧峰又进入大厅左边的房间。房间十分简单,一床一柜一书桌。 萧峰来到书桌前,书架上摆满了许多有关于医学的专业书籍。 或许被害人颈处的缝合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所为,至于是不是她杀了人萧峰还不敢确定,能确定的就是她是一个女性——他打开衣柜,全是女孩子的衣服和内衣,白色居多。没有奢侈的大品牌,从款式来看,更像是女大学生所穿。 难不成是熟人作案?萧峰合上本子,小心翼翼退出房间,看见秦法医正在认真提取现场证物并标记记录。 “小秦,说说情况?” “死者年龄大约在22到25岁之间,目前看起来的致命伤就是脖子上的砍伤,具体的情况等尸检才能确定。” 萧峰抬起右手看了手表,已经早晨六点半:“那开始吧,今天辛苦了,尸检报告尽快交给我。” “嗯,知道了。哦对了头儿,我还发现了,地上有三种鞋印,第一种是死者的,第二种是男性的,第三种是另一个女性的,步伐看起来有点慌乱。” 萧峰又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很快就停下来,抬头问秦法医:“你觉得凶手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秦法医想了好一会儿后说:“我看了房间,没发现有翻箱倒柜的痕迹,而且手机电脑以及死者的钱包还在,也没有提取到凶手的指纹,因此我猜测,是情杀或者仇杀。” “你觉得这会跟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吗?” “头儿,我觉得不会吧,那个变态的凶手梁炎不是死了吗?” “会不会是他的鬼魂作案?” 这时,小白兔刚从左边的房间出来,多嘴多舌的他插了一句。 小白兔的话惹到了秦法医的鄙视眼神,他是一个无神论者:“我说小白兔啊小白兔,作为人民公仆,你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迷信言论!” 萧峰听到了小白兔的话,心里不由一紧,不是因为害怕,他才不信这些鬼神论,只是一提到梁炎,他就会想到自己的女儿萧小曼,藏在记忆深处的残忍画面又化成锋利的碎片割裂他的大脑。 看到自己头儿似有所思的样子,小白兔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怪起了自己的长舌头。 这时,一个比较胖的警员从小区外面了买来了简单的早饭——热乎的豆浆和油条。为了不破坏现场的痕迹,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厅,在走廊上将就着。 小白兔和两个年轻的警员毕竟经历太少,拿在手上的豆浆在他们想象力丰富的大脑里竟成了尚有余温的血液,油条则成了带血的骨头,始终难以下咽。 而经办过许多血腥残忍案件的萧峰和时常接触尸体的秦法医没有在案发现场附近进食的心理障碍,他们很快就吃完了早饭。 萧峰擦干净嘴角的油渍,从细节上维护人民警察的利落形象,然后他开始给众人安排工作: 一,秦法医继续在现场取证,并将证物交到检验科; 二,小白兔去调查死者基本资料以及社会关系。 而萧峰自己,也要去梁炎家看一看,他握紧了拳头,在心里说: “鬼魂杀人?我看,永远只有人杀人吧!” 上午11点,市北郊外,美哉别墅区13号,海棠庄园。 萧峰站在豪华的庄园前——这是梁炎的家,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他只有一个人来,面对着泛着寒光的不锈钢大门,思绪被带回了三年前。 那一天,下午六点多,刚下班,天空早已乌云密布,萧峰前脚刚踏出公安局的大门便雷电交加,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空气骤然下降了好几摄氏度。 因为暴雨,原本打算和妻子母亲吃晚饭的萧峰只能在公安局旁边的一家经济快餐店里和同事们吃着两荤三素的盒饭。和同事们吃着聊着,小白兔的电话却打了过来,说接到报案——S大后面的林子里发现裸体女尸,应是谋杀。 雨一直下,雷电轰鸣不停,然而萧峰一行人依然冒着被雷劈的危险钻入茂密的林子里。 当萧峰来到事发地点时,一具全裸的女性尸体躺在泥水横流的地上,她被透明胶带封住的那地方和左半边脸被毁得血肉模糊。 当他仔细看她右半边脸的时候,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突然一道雷电轰然而响,像是劈在了他的头顶。 是她! 萧小曼! 他的女儿! 成了冰凉的尸体! 瞬间浑身冰凉,萧峰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渊,他抱着他女儿的头嚎啕大哭,涕泪与雨水相混。 雷声和一个父亲的哭声撕碎了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 凄风苦雨中,没人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雨水稀释不断滑落的泪水,这是一场默哀的丧礼。 小曼,萧峰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突然一阵微风吹来,像是女儿柔软的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啄一口。 他仿佛能听见她的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她调皮地呼唤:“萧峰大侠,过来啊,我才不怕你,我的屁股也不会怕你的!” 萧峰看了看自己厚实的右手掌,嘴角翘成了最美的弧度。每次小曼和小骏不听话的时候,他就用手掌故作威严却用力极轻地打他们的小屁屁,却每每都能奏效,严厉的表情和神态总能让他们嗷嗷大哭后十分听话。 然而,自从小骏失踪后,小曼性情大变,再也不喊他“萧峰大侠了”,他的右手掌也渐渐失去了严厉的教育效果。后来,小曼长大了,右手掌自然也就再没有落处了。 萧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微风带走了许多温度,他的心陷入了冰冷的记忆漩涡。 冷得让他清醒过来,他走上前,靠近泛着寒光的不锈钢大门,大门被一把大锁锁住了。 就在萧峰准备跃过离大门不远的铁栅栏的进入梁旭炎家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保姆凤姨。 “你快回家!出事了!陶婉她……”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甚至有种害怕的感觉。 “她怎么了?你慢点说。” “她走了!” 凤姨是村里来的,是个迷信的人,很避讳说“死”字。 萧峰一听是有关于妻子的消息,顿时就乱了分寸,还傻里傻气地问:“她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说声!” “她死了。” 急得凤姨只能将“死”字说出口,但也只是轻轻的语气,一来是因为避讳,二来是尽量减少萧峰的悲痛,毕竟在她心里,这是一个可怜的男人。虽然他藏在心里,几乎不表现出来,但她知道。 萧峰的心瞬间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身体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头重脚轻,只能扶着庄园的铁栅栏。 这一天的生死离别,萧峰虽然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然而在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她是住在他心房的唯一女主人,人走了,心自然就空了。 抹去了眼泪,萧峰跳上了开来的白色警车,车子在人来车往的热闹街道里穿梭,透过车前的玻璃窗,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一小时后就到了白马市公安局,公车不能私用,将警车停在局里后,萧峰蹬着他的自行车穿街过巷,风在他的耳边哀嚎,为陶婉作最后的送行。 又十五分钟后,萧峰进入了他所居住的胡同小区,将自行车停在了九号楼下。 九号楼一共十八层,萧峰家住在第三层,他一口气跑上楼,身体不断上升,心却不断下坠。 他失了魂一般,心里祈求陶婉还有一口气,在等着他最后一面,宁愿是凤姨判断出了错误。 在门口,他撞见了慌张外出的凤姨,她立刻吓得尖叫了一声,转而故作镇定。 然而这一切都逃不过萧峰鹰一样敏锐的眼睛:“你怎么了凤姨?” 凤姨看了一眼屋里欲言又止,惊惧的眼神躲躲闪闪,萧峰隐隐感觉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却依然尽最大的忍耐说:“凤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请你告诉我。” 凤姨抓着门把手,用力关上了大门,然后拉着萧峰的手远离大门,走到走廊左边的尽头,直到看不见他家的大门。 门后似乎躲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她很害怕那里,想尽快逃离——凤姨的种种表现和她肩上的背包告诉了萧峰这些。 “凤姨,你在害怕什么?有我在,别怕,慢慢说。” 凤姨的手紧紧握拳,手心一片冰凉,她的面部颤个不停,随之抖动的双唇好不容易吐出了一个字—— “鬼……” “什么意思?” “你家有鬼!真的,我看见了……” “别怕,这是怎么回事?” 萧峰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尽最大的努力让凤姨相信:没事的,他可以保护她。 正文 第4章 来自亡灵国度的快递 “我看见……你女儿了。”凤姨牙齿打颤地说,“对不起萧峰,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在你这里干活了,我要走了。” 凤姨说完就转身惊慌地走掉了,萧峰脑子一阵轰鸣,妻子陶婉的话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只要我死了以后,小骏和小曼就会回来了,陪着你过日…… 难道小骏小曼真的回来了?! 萧峰飞奔冲入家中,哪里有小骏和小曼的影子? 大厅冷冷清清,死一样的沉寂。左边,他母亲的卧室闭着门,中间,小曼小骏的卧室也闭着门。 右边是他和妻子的卧室,房门半开着,萧峰看见了她苍白的脸。 一阵风从打开的玻璃窗灌进来,帘子拂动发出低沉的呜咽,房门咿呀哀唱,最后猛地一关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震碎了萧峰沉痛的心脏。 “峰,你回来啦……” 无力的声音在这时钻进萧峰的耳朵里。 小婉还活着? 萧峰刚有一点奢求便又被现实一重拳打在了脆弱的心脏上——刚才那无力的声音是从母亲房间的门缝中艰难挤出来的。 “是我,回来了。” 母亲的耳朵弱听,萧峰大声回了她的话后迅速拧开门把手进入毫无生气的卧室,三月初阴凉的风扑面而来,吹落了他悲痛的泪水。 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地望着空无一物的白色天花板。 她真的走了。 萧峰一手抹闭了陶婉瞪大的眼睛,接着便扑在她冰冷的遗体上,涕泪满面。却还要忍住丧妻的巨大悲痛低声泣哭,恐母亲听到后担心起自己来。 往事的一幕幕像旧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重新播放。 初遇时他是一名退伍兵,她是S大的大三学生,他们是在排队买长途客车票的时候遇见了彼此。 在拥挤混乱的车站里,不时有插队现象,因此总少不了口角,于是萧峰军姿排队顿时成了一道靓丽线,聚焦了不少敬佩和爱戴的目光,当中就有一个女孩心生爱慕,也就是站在他后面的陶婉。 于是她买了和萧峰同一个地方的车票,在一个小镇的一条人不多的街上,拦住了他,举着手中的学生证和身份证看着他的眼睛红着脸表白道:“我喜欢你,同志。如果你还没有对象的话,希望可以考虑一下我。如果有对象的话,也希望你考虑考虑我。我保证!我不是骗人的,你可以看看我的证件。” 那时的她虽然不是校花那一级别,也没有那些花瓶漂亮,但她却有着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宛如两汪清泉。 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口,萧峰正是着迷于她的眼睛,当然还有那时她的勇气,其实他早就发现跟在背后的她了。于是,他也举起了自己的退伍证和身份证用坚定的语气看着她明亮灵动的眼睛说:“同学,那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试着试着,就从没分开过。从相遇相识,到结婚,到生儿育女,到柴米油盐,到现在已是二十四个年头。 她跟了他那么多年,生活上勤俭持家,衣着及化妆品从来不买昂贵的奢侈品,对母亲和孩子们的照顾也十分周到,对萧峰则给足了宽容和理解,从不抱怨他陪伴家庭的时间少,就连弄丢儿子一事也没责怪过他一次。 这么好的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只是,说好的白头偕老,却到此为止,怎能不令人悲痛叹息。 萧峰哭到无泪,牵上了她冰凉的手掌,感觉到了硬纸片一样的存在——一张照片。 拿过来,一看,瞬间一颗子弹钻入了萧峰的心脏,洞穿了他的灵魂。 照片上,一具裸露的女尸躺在泥水横流的地上,她被透明胶带封住的那地方血肉模糊,左耳消失不见,面部毁了一半同样血肉模糊—— 正是三年前惨遭杀害的女儿萧小曼! 接着,萧峰看见了床上各处撒有许多案发细节的照片,他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心理谋杀案! 有关于女儿被害现场的残忍照片,家里是不可能会有的,萧峰绝不允许它们出现在妻子陶婉和自己的眼前。 萧峰记得,妻子第一次看见女儿的被破坏侮辱的尸体时,当场就昏了过去,幸亏送进了医院抢救才活了过来,但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从此一跌不振。 是谁故意把这些照片带入家中的! 萧峰紧握着拳头,倏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仿佛他(她)就藏在这个房间的某一个角落,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终于,他看到了! 床尾底下的地板上有一个纸盒子和快递袋,萧峰已经猜了个大概,一把抓了起来,找到贴在快递袋的快递单。 看看是谁搞的鬼! 只要知道寄件人、寄件地址和寄件人联系方式等主要信息,那么他就无处藏身! 当萧峰愤怒的视线落在那一张圆通快递单的时候,他失望了,却也更愤怒了。 寄件人:萧小曼 寄件地址:亡灵国度 联系方式:151*****303 上面写着的号码看起来有点熟悉,竟然,竟然就是萧小曼死之前所用的号码! 难道真的存在鬼魂? 萧峰毫不犹豫给自己的答案是:无论你是鬼还是人,我都要亲手把你逮捕! 时低时高凄惨凌厉的女人哭声,跟着阴风从房门下面的缝隙穿过来,钻进耳朵里,仿佛女鬼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倾诉。 躺在硬板床上的高凤一下子弹了起来,出租房里的空气迅速降温,仿佛冤魂带走了所有的温度,包括她的体温,她感到浑身冰凉,毛孔收缩,汗毛倒立。 难道是她? “为为什么要缠着我呀……小曼!我,我没,没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啊。”高凤颤抖着对着空气大喊,仿佛死去的萧小曼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一处看不见的角落死死盯着自己,“我到你家做保姆的时候,你早就已经不在了……害死你的人根本不是我呀……你是不是认错人啦……” 高凤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直接哭了起来。心想,说不定死去的萧小曼会可怜可怜她,便不会缠着自己害自己了。 然而没用。 凄惨凌厉的哭声仍在继续,好像她就在自己对面的房门外。这里是二楼,高凤多想跳窗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腿软了。 这时……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女鬼不止在门外哭了,她还敲起了门,咚,咚,咚…… 她这是要进来么? 高凤的血液瞬间加速奔涌,她的心脏快要破裂,女鬼的每一下,都是敲在她的小心脏上。 咚咚咚! 眼见屋里的人不开门,门外的女鬼愤怒地拍打门板,似乎要闯进来了! 高凤因惊惧而颤抖起来,不知怎么地,五十七岁的她腿脚终于有了一些力气,简直跟爆发了一样,她推着此刻沉重无比的木桌子就要封住房门。 突然,门嘭的一声打开了,阴风将高凤吹倒在地,很奇怪,却没多少的痛感,但她身体就像是传说中的鬼压身一样,挣扎不得,只有耳朵和眼睛还好使。 她背对着她,脚尖离地飘在空中,身上依然穿着那白色的丧衣,可怕的乌黑长发在风中纷飞。 高凤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堵塞,想叫,发不出声,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眼皮却不受控制。 只能瞪大了惊惧的眼睛,无助地、绝望地看着她。 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 头转身子不转。 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恐怖情景一模一样。 最后,奇迹没有发生,她已经完全转过头来——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她眼角滴流着血泪,左耳处猩红一片,而左耳消失不见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注入了高凤的脑袋里,随时都有胀裂的可能,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一身白色丧服的女鬼萧小曼。 女鬼张开了嘴,骇人的血液喷涌出来,接着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她的嘴里钻了出来,它的嘴上叼着一根肮脏的小肠子,然后它跳了下来,拉出了将近两米的带血肠子,飞快地跑向女鬼面前的高凤。 高凤十分惊惧,可是身体依然僵硬动弹不得,就连眼皮子也没法闭上,她此刻多么想紧闭双眼让自己看不见这些如同恐怖片一般的肮脏血腥的画面。 可就像面前的女鬼故意似的,高凤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动起来,又惊又急的她流着因慌张恐惧而不断涌出的冰凉泪水,滑过她已过中年苍老粗糙的脸。 不消一会儿,叼着带血肠子的老鼠已经爬上了她的左脚,高凤的心被一条细线悬在了空中。突然,老鼠停了下来回头,它听到了后面一声不带一点温度的阴冷呼唤。 高凤也听见了那声阴冷的女声呼唤,来自于自己的前面,女鬼随风飘了过来,就悬浮在她脚掌的上方,一人一鬼脚尖对着脚尖。 脚尖处立刻就被一股阴冷的气息缠绕,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蛇身迅速游动,从脚尖到小腿,小腿到大腿,大腿到腹部,最后蛇口大张,咬进了高凤的胸腔,对着她的心脏迅速注入了冰冷的气息。高凤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冰凉,像是一丝不挂地走入了冰天雪地。 血液淌在高凤的身下,染红了她的穿了多年的廉价衣装,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她瞥到了那张失去左耳的血肉模糊的脸正贴在自己的耳边吹气低语:“你想活着吗?” 女鬼的话刚一停,被她完全控制住的高凤才有了一丝力气眨了眨眼皮子,焦急地表现自己想活下去的强烈欲望。 她可不想就这样死去了,要是自己死了,死了爹妈的可怜小涛还活得下去吗?婆婆和小涛在村里还等着她的寄款呢! “快回去吧,我家真的需要你,特别是我爸爸。”那张失去左耳血肉模糊的脸终于消失了而她阴冷的声音仍然回荡在房间里,“凤姨,你一定要记得,我家真的需要你,快回去吧!否则,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今夜,屋外,风雨并不安定。 高凤在夜半时分醒来,旁边无证经营的小宾馆的一点灯光透窗而入,照见破旧的天花板正不断落下冰冷的水滴,打在她的胸前,侵入她仍惊慌不定的心脏里,衣服已经湿了个透,身下的床褥也被打湿了一大片。 还好,原来,只是个梦。在梦里,落下的水滴成了冰冷的蛇头,身下的潮湿成了鲜血。这是一个暴风雨夜,窗外风雨的呜咽成了梦中女鬼凄厉的哭泣。 高凤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梦中的恐惧依然压抑在她的心头—— “凤姨,你一定要记得,我家真的需要你,快回去吧!否则,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萧小曼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高凤顿生寒意,梦里的画面迅速在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惊慌地跑去房门右侧打开了房间的灯条。 高凤背靠着墙面,胸口剧烈起伏大喘着气,看着逼仄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一处阴暗的地方可以掩蔽女鬼后,才稍微平静下来。 可是,她忽然记起来了,对面的床底是黑暗的,天花板的灯光照不进里面,形成了恐怖的未知角落,那里还真的传来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难道她就藏在床底? 高凤浑身剧烈颤抖,双腿发软,身体一下子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因为个子偏矮,她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夜半时分最容易令人产生恐怖联想的黑暗床底。 没人。 只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高凤一下子昏了过去。 床底黑暗中的眼睛“喵”了一声,然后慢慢走了出来,来到高凤的面前后,它摇着如同祭祀用的白蜡烛的尾巴,尾巴最后的黄斑就像随风摇曳的烛光。 它抬着头看着高凤的脸“喵”了三声后又往左侧了头,望着传来动静的门把手,欢快地叫了起来了。 门开了,一个手拿着钥匙扣的女人轻推门进入房内,白猫“喵”了一声后迅速一跃而起,跳入了她的怀里,头部轻轻地往深处钻了好几下,然后尾巴停止了摆动,睡了过去。 女人宠溺地看着它,嘴角勾起了不常有的只属于它的微笑。 高凤是个迷信而且胆小的农村妇女,但身体没有心脏病之类的毛病,刚才只是被吓昏了,并没有死去。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昨晚的暴风骤雨也已经停了,明亮温暖的晨曦透窗而入,铺在她的身上,驱走惊魂昨夜的恐惧,洒在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床上。 高凤摸了摸窗,没有了冰冷的潮湿,又环视了房间一周,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在脑海里展开来了——这是阿九的房间。 阿九,比高凤小五岁,同是保姆职业的她们合租了这一厅三室。她为人大方,房租的四分之三是她出的,高凤好几次客套地说要与她平摊,但是都被她以“你家里更需要钱。”拦下了。这让高凤竟然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是的,阿九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无话不谈,非常亲密。 今天,是萧峰妻子陶婉死去的第二天,也是高凤在电视机里不幸见到三年前死去的萧小曼的第二天。这一天,高凤约好了和劳务公司的李经理十点在附近的美艳快餐店见面,谈谈新工作的事宜。要是不快一点找到新的工作,村里因老弱而无力劳作的婆婆和正上村里小学二年级的孙子他们生活可就没有着落了。 现在,墙上的时钟正好走到了八点钟。 高凤刚下床,房门就打开了,一张丑陋到可怕的脸出现在门框中,整张脸就像曾经被烧焦了一样,布满了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黑色伤疤,如同黑色软泥被拖拉机车轮碾压过。 她就像一个鬼物,而门框正好宛如画框,形成了一副异常恐怖的画作。倘若一般人刚睡醒就看见这情景,不论男女老少,大半以上的人都会吓得“睡”回去吧。 不过,高凤没有害怕,因为进来的人就是她心里面认的“妹妹”阿九,她怀里躺着一团松软的白毛,垂下来白色的尾巴,最尾的黄斑悬飘在空中。 那是阿九的宠物猫——星火,之所以叫它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尾部的那一点黄斑,宛如黑夜里跳跃的星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阿九是这样告诉她的。 “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阿九走了过来,怀里依然抱着星火,用十分关切的口吻抬头问高凤,“昨晚你到底怎么了?” “我……” 高凤迟疑了两秒后还是决定将昨晚发生的噩梦和床底的那双眼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九,没有任何保留。 在陌生的城市里艰难生存了太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朋友,她在心里早已经认定了这个虽然沉默寡语但十分善解人意的老妹妹了。她们之间,无话不谈,所以藏在心里的有些话能不保留就会尽量不要保留。 阿九抚着星火的背听完了高凤的叙述,紧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一会儿都没有接下话。 “阿九,你说我会不会真是见鬼了。”高凤看着她不寻常的表现心里不由发慌,以前碰到什么难事她都很快地安慰自己,这一次怎么了? “凤姐,恐怕你这一次是遇到真正的大麻烦了,但我还是先告诉你,你所说的昨晚藏在你床底的那一双鬼眼其实是我的猫,星火。” “什么?”高凤看着她怀中沉睡的星火,不免嘲笑起自己来,同时右手按着左胸口,仍然对昨晚的遭遇心有余悸。“它怎么就跑到我房间去了,昨晚真是吓死我了,你知道我有多胆小。” 说完的时候,高凤看着星火的眼神多了一些埋怨的意味,昨晚就是它的突然出现才让她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阿九看了高凤如此模样,勾起了不常有的微笑。不过这布满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黑色伤疤的脸,笑起来比鬼哭了还要难看,当然更可怕。 “你还笑我!现在我该怎么办?”高凤拍了一下阿九的大腿埋怨地说。转而又垂下头低语:“萧小曼还在梦里说,让我继续待在她家工作,不然她一定会再找上我的。你说,我还敢去她家工作么?但是我不去了吧又怕她真的要再来找我。真是衰死了,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说她怎么就缠上了我了呢?我又不是杀了她的那个人!” 高凤说到最后的时候都红了眼睛几乎要哭出来了,此时的她竟像个经世不多的小女孩。阿九只得把星火放下了床,紧抱着高凤安慰着她:“好了,没事的啊,我知道怎么该做了,相信我好吗?” “怎么做?”高凤抬起了低垂的头,抹去了焦急的眼泪,她可再也不想见到死去的萧小曼了!虽然她生前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可是鬼就是鬼,褪不去它们令人恐惧的属性,想想都觉得可怕。 “她不是说她家需要你,她爸更需要你吗?你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吗?” 高凤茫然,摇摇头。 阿九只好换个委婉而且比较明确的说辞:“你想想,咱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保姆,她奶奶不是下身瘫痪需要人照顾吗?再说了她妈妈也在昨天死去,你说你一碰上这种事就一溜烟逃了,她能不生气而缠上你吗?凤姐,你要知道,鬼也是有脾气的,我奶奶就跟我说过好多这种真实发生过的鬼故事……” “阿九,请你别说了,我怕。”高凤出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我真的好怕。” “你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意思?”高凤侧头,不解地看着阿九。 阿九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最远方,似乎那里有一个答案,她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去做就行了。你呢,放心找下一个工作吧,咱家里还需要你去挣钱呢。” 接着阿九又侧过头来,看着高凤说道:“你可要记着,钱不够用了要找我借,别不好意思,跟我客气。你就是我的姐姐,我也没有什么亲人,反正孤身一人,真是没花钱的地方。好吗凤姐?” 正文 第5章 病毒蔓延 3月13日子夜发生的恐怖直播短短几天内就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了整个白马市。 贴吧、微博、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到处都在疯传这一十分惊悚的真实事件。 真实和杜撰差太多了,这起事件比老人们常说的老套鬼故事、小说里套路的悚人情节和恐怖电影里常见的镜头可怕得多了。 总之,那个在电脑黑屏中飘浮着的、身穿白色丧服的、半边脸血肉模糊的、没有左耳的女鬼,还有那个身穿白色丧服凶残无比的面具男,都给许许多多的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们这一生的往后日子都别想忘记了。 这段时间里,白马市一直笼罩在恐怖的阴云之中。由于网络传播引起的发酵,这起事件同时在网上和现实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人说,这是一起灵异事件,也有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总之各种猜测都有。 关于这件事情的网络小说更是一夜之间如遍地春笋突突冒了出来,点击率都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银河app里一本名字叫做《私.密.处》的悬疑惊悚小说迅速在网络走红,作者是“能伸能屈简繁兄”。 这本写于三年前的小说里描述的杀人手法竟然和报道里的凶杀手法十分相似—— 被害人女性,左耳被割除,半边脸和那私密的地方都遭到严重破坏。最恶心的是凶手竟然用透明胶带将一只小老鼠封在女性死者那私密的地方里。 真是丧心病狂,惨无人性! 这次恐怖直播夜事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银河文学聪明的责编窥到了机会,于是将能伸能屈简繁兄所著的《私.密.处》作为首页唯一的推荐。 推荐的封面前所未有的大,背景以纯黑为主,身穿白色丧服的女鬼和面具男阴森森地看着浏览过首页的每一个人。 为了达到悚人的目的,两者的封面形象尽最大程度还原网上传播的视频中的形象: 女鬼踮着脚尖,飘浮在黑暗中,乌黑长发纷飞,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怨恨且哀愁的眼睛流着血泪,左耳处一片猩红,左耳消失不见,半边脸血肉模糊,像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腐烂女尸; 面具男则眼睛瞪大,看起来十分凶恶,他的额头有一个包公式的月牙,嘴里长出两颗弯曲夸张的惨白獠牙。他一手持着菜刀,一手拿着由于政策限制而导致逼真程度不高的用于女性的不可描述的工具,一颗带血的女人头颅就掉在他的脚下,可怕的变态杀人狂。 恐怖阴云笼罩之下,加之如此造势宣传,且作者文笔也不算差,《私.密.处》不火也难。阅读点击竟然从区区的三万多爆炸成了一百万,不出意料,接下来几百万的点击应该是有的。 聪明的责编现在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兴奋得坐在转椅上转了好几圈后,就喝着他的蓝山咖啡,沉醉在自己创造的伟大胜利之中,咧着嘴大笑的时候还呛了好几口咖啡。 这也怪不了他如此开心,毕竟《私.密.处》使银河在众多的小说网站和其他app的竞争中打响了站起来的第一枪,而且效果超乎想象。无数的抄袭作品在外站如雨后春笋般,银河做好了维护版权打官司的准备了。 另外,不难想象此书的作者的写作之旅会有多幸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作者“能伸能屈简繁兄”的粉丝量才七天,就从一百零三人飙升到了十七万。 我的天!势头真是迅猛,而且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多久他就可以成为银河小说app悬疑向的第一人了。甚至,压倒一些类型文学的大神作家也不是不可能! 可见,因为保密工作的疏忽,导致这起恐怖事件闹得沸沸扬扬,造成了极大的社会恐慌,所以白马市公安局因此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妻子的头七刚过了一天,萧峰便要拖着悲痛的身躯坐在街角一家价格还算比较亲民的咖啡店里,坐在明亮的靠窗位置,让阳光尽量照热自己的身体。 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萧峰是个节俭的男人,平时他不大进入这种文艺调的地方。要是想喝咖啡的话一般都是在家或者局里自己亲手泡上,是那种袋装的便宜货。可陶婉一离世,他就被仿佛抽去了七魂六魄,没了力气,不想动手了。 他将陶婉的骨灰埋葬在了远离喧嚣的老家——东方村的一片老林里。萧峰记得妻子陶婉说过,她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想要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生活。 以前萧峰没能给她想要的,现在人走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从此,他只能拖着一半的灵魂和一半的身体,在人间继续煎熬下去。 “萧警官,你没事吧?” 萧峰闻声,回过头,是一个头发油腻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身上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臭味。 旁边几个时尚的文艺女郎,和穿着校服的初中早恋小情侣纷纷捂着鼻子和嘴巴走开了。 处理过无数案件,接触过许多不同程度腐烂死尸的萧峰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看着老乞丐。 “老张?”萧峰从对方身上破烂的红色紧身女式皮夹克,和额头上“八”字少了一撇的伤疤认出他来。 老张是萧峰在一次办案的过程中认识的,要不是有他提供了一个年轻乞丐失踪的消息,那个“杀人取心”案子就成为悬案了。 “是我。”老张突然神情有些异样,声音像吞了一把沙,“节哀顺变,她是一个好人。” 他干枯树枝般的身体,挂着女式红色紧身皮夹克。那正是陶婉当时刚买不久的新衣服,现在看起来,倒是别样的“合身”。 那个寒冷潮湿的冬天,饥寒交迫并且六十高龄的他,突然倒在了坚硬的水泥路边。冷风细雨加速摄走他本就偏低的体温,死神无情地麻木他所有的知觉。 行人匆匆多是无情之人,看见,停下,又离去,或冷漠围观,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让死神为难,让人温暖到落泪。 路过的陶婉给他披上了刚买的红色紧身皮夹克,萧峰则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她穿上。两人还将老张及时送去医院,才保住了他的老命。最后他们还给他留下了一些充饥的食物,皮夹克干脆也不要了,付完两百多的医药费后不吭一声就走了。 在尝尽人间冷暖的老张心里,陶婉是个好人,萧峰也是。 可好人不长命,似乎命运总那么安排,真是不知道有什么道理。 “谢谢你,老张。”萧峰在人前收起了哀思,伸手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只高脚椅子,“坐吧。” “不用了。”老张面露难色,“你,尽快走出悲伤,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萧峰点头:“老张,我知道,谢谢你。” “那就好。”老张回头看了一下后面,凶神恶煞的一男一女服务员和西装的光头男老板正气势汹汹赶过来,“我想我得走了,我们会再见面的,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没等他们好好将他“送”出去,老张很快跑出了咖啡店,消失在人来人往中,明天不知道又会在哪一个凄惨的角落安身。 萧峰将钱包重新塞回了牛仔裤的兜里,又将腋下夹着的报纸重新放回了擦得干干净净、格调高雅的桌子上,重新坐了回高脚椅子。 他本想付了钱不待在这个地方了,但他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所以就忍下了一些火气。 乞丐怎么了?他也有坐在明亮橱窗里的权力,只要他有消费能力。 咖啡店的空调加大了风速,开了大门窗户,直到空气达到他们所想要的清新才肯罢休。 刚才被臭气熏走的顾客又重新回来,也增多了一些时髦的社会男女青年。 以及一些穿着校服的男女孩,旁若无人般,大胆地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耳语着一些彼此之间的小小秘密。不好好学习,偏就学了电视里大人们可怕的病态浪漫。 他们还没到那个年纪呢。 她还没来,等待…… 怎么还没来?时间停止流逝了吗? 萧峰翻开桌上的报纸,什么都看,却什么都不认真。 关于恐怖直播夜的报道和采访几乎占了许多报纸内容的一大半,虚虚实实真不知道,有意思的是,一些媒体总能趁机挖掘出许多关于性的“有趣事情”: 许多从事或兼职裸露直播的男女大多数都在这段时间停止了工作,直播平台收入也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恐怖直播时饱含激情而忘我意淫“上下其手”的许多男看客们在那一夜之后,都陆陆续续发现自己的“男人把儿”出了大问题,试着“欣赏”岛国爱情动作片看看能不能自我治疗,但被证明——没救了,再硬不起来了。 事后看过网上流传视频的许多男女也纷纷表示,短期之内不会再去看直播了。 …… 发困的萧峰欲睡未睡之际,一个背着超大旅行包的人到了,放下了装填很满的两个大布袋子,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就这么着急走?”萧峰看着放在明亮地板上两大装填满满的布袋子,犀利的眼神落在坐在他右边的凤姨的眼里。她可真像是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盗墓贼,急着将文物转手。 “是的,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城市,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哪怕多一秒也不行!”凤姨说话的时候惊慌的眼睛总往对面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瞟,“萧峰,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在这里呆着了,我真的快疯了!你快给我上个月的工资吧,我婆婆和孙子都指望着这点钱呢。” “凤姨,我不会为难你的。工资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但是我需要你跟我好好说一说,那一天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我需要细节,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可以吗?” 凤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萧峰四下看了看,咖啡店的一楼人很多,很容易被人听了去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白马市最近不是很太平,什么样的奇闻怪说都有可能和3月13日发生的恐怖直播夜发生奇妙的反应。 总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萧峰跟咖啡店的光头老板要了二楼的一个私人包间。 在刚才凶神恶煞现在却低头哈腰的女服务员的带领下,萧峰肩扛着一大布袋子手提另一大布袋子走上不怎么宽的楼梯,凤姨吃力地背着鼓鼓的旅行背包跟随在后。 很快就来到了二楼走廊,右拐行了十几步后,女服务员打开了包间的门,尽力挤着自己认为最美的微笑,弯下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先生,请进,这就是您要的包间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找我,我先下去了,你们慢聊。” 她的声音是那么甜,金钱的魅力真是神奇,能让人们如此熟练地变着脸,萧峰看着女服务员扭着腰肢踏着高跟鞋离去,想起她刚才凶神恶煞赶老张的样子,就连高跟鞋都扔出去了。也许,她是身不由己的吧。 包间不算很大,但是浪漫的调调不输于一楼的大众场所,门对面的窗前放着简洁风格的窄长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插着几枝红玫瑰的玻璃花瓶,花瓶旁边是排满书籍的一层书架,四周的墙挂了好几幅国外著名画作的复制品,附庸风雅罢了,没有多大的欣赏价值,萧峰只认识其中的《拾穗者》,看起来像是专门为文青男女设计的“浪漫满屋”。 “坐下说吧。”萧峰小心放下了布袋子,指着房门右侧的长方桌子说。桌子边上有两张木椅子,凤姨伸手拉出一张坐了下去,身上鼓鼓的旅行背包始终不肯放下。 “不重吗?”萧峰习惯性坐在她的对面,像极了在审讯室里工作的语气,他指着她的旅行背包说,“别那么紧张。” “我没事,真的不重。” 窗帘打开着,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却是照不进他们遭遇寒冷的心里去。 “说吧,那天到底怎么了?”萧峰可不相信什么鬼神说。 凤姨两手紧紧抓着旅行背包的肩带,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中,面部写满了惊惧。她不想回忆也不想说,但是她真的需要上一个月的工资。她的嘴唇终于颤抖了:“我见到了小曼,萧峰,我没有骗你真的,我真的见到她了!” 难道,真的如陶婉所说,她回来了? 萧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有妻子陶婉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在盘旋——只要我死了,小骏和小曼就回来了,陪着你过日子。 “她在哪里!”萧峰一下子就相信了,小曼并没有死去,“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 三年来萧峰一直不愿意小曼已经死去,每次下班回家,总是在推开门之前想象着她跟小骏正在偷吃妻子藏在冰箱顶部的奶糖,那是这坏女孩和坏男孩最爱吃的零食,就怕他们吃坏了牙齿。但不给他们买的话,他们就会抱着萧峰夫妇的腿又是哭又是闹。没办法只好买好了就藏起来,一天只给他们一颗吃。真是贪吃的两小鬼。 “我看见她在家里的电视里……我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我真的好怕。萧峰,我求求你了,你把钱给我吧,放过我吧!”凤姨突然抓住萧峰的手,害怕到语无伦次。 电视里? 萧峰抓住了重点,恢复了理智。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放过任何细节,于是狠下心不为所动,说:“凤姨请你冷静一点,继续说我才能给你钱,不然,我是一分也不会给你的,而且我还告诉你,你涉嫌杀人!” “不!”凤姨一把撒开萧峰的手,“我没杀人,是鬼!小曼已经不是原来的小曼了,她变成了恶鬼,来索命的恶鬼!” “你乱说!”萧峰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子上,像审讯穷凶极恶难以撬开嘴巴的嫌疑人一样,瞪大了眼睛以一副威严的样子恶狠狠地说,“我有理由怀疑你杀人后想要畏罪潜逃!你知道陶婉抑郁成疾,都是因为小曼被害死,你利用这一点所以用小曼惨死的照片去刺激她。你知道,她不能再看到那些照片的,真是聪明!” “不!不是的!”凤姨紧张地快哭了,“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萧峰,我真的没有,你误会我了。” “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说吧,那一天你看到的听到的都给我好好说清楚了,才能洗清你的嫌疑,不然,等待你的就是监狱。想清楚点,我没那么多耐心。” 萧峰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说完便坐了下来,从薄夹克的内袋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和中性水笔,准备倾听和记录。 凤姨低头看着自己十指交叉的手掌,说出了那最不愿意想起来的恐怖回忆: 那天,有一个快递员敲门,我开了门,他说是陶婉的快递。 然后我叫她出来签收,快递员走后,陶婉拿着快递就进屋去了,我没看见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关上门,上了锁,继续拖地,没多久,你们的卧室传来了一声尖叫。 听声音是陶婉没错,门没有反锁,我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了,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乎,那时她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身体冰凉得很,随后我给120和你打了电话。 但那天120来的特别慢,竟然比你还晚到,其实我知道就算他们来了,陶婉也是没救了,她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你知道吗,最可怕的是,我坐在大厅里等着你的时候,正在播放综艺节目的电视屏幕竟然一下子灭了,然后小曼就出来了。 我看过家里的一些照片,她是个可爱的漂亮女孩,可是她不再是她了你知道吗?她变了。小曼她穿着白色丧衣,半边脸全是血,流着血红的眼泪,一个耳朵不见了。她就是在盯着我看,那天就是这样。 我真的好怕,她好像缠上我了。萧峰,你快跟她说,别来缠着我了,我就要被她吓死了,她是你女儿,她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萧峰心里一阵苦笑,小曼自从小骏被人拐了以后就再也不听他的话了,早恋吸烟喝酒简直就是个疯丫头,不过成绩倒是世界奇迹一般竟没有下降,反而学习上一路过关斩将,小升初,市重点初中,初升高,市重点高中,经过最折磨人的高考后竟然还考上了白马市名气最大的S大。可惜,命运这最不是东西的东西总爱作弄人,前几年让你好运连连,下一秒就有可能会让你命丧黄泉。可怜的萧小曼就是它作弄的对象之一,还有无数无数的人也是。 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陶婉死了,小曼真的回来了?以这种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方式出现。可是就算是这样出现,萧峰也想和她见上一面。 “她缠着你?难道说,你不只是见过她一次,而且除了我家里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她?” 凤姨点了点头,惊惧的眼睛时不时看着一边,萧峰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那是挂在墙上的大屏液晶电视,没开。 “还是在电视里看见的她?” 凤姨又是点点头,突然又摇头:“不不,不止,还有手机,和电脑。” 萧峰,终于明白,为什么打她电话的时候总是提示关机了。这次的见面还是靠新来的保姆阿九传话的,她们俩相互认识,还住在一块,是经凤姨介绍的。人很能干,这次的后事处理得有条有理,帮了萧峰不少忙,以后阿九就是他家的新保姆了,希望能一直干下去吧。 正文 第6章 胶带上的指纹 萧峰的方法很奏效,演技也不错,高凤几乎将那一天发生的所有经过都吐得一清二楚,从她的眼神和行为来看,没有说谎,也不像是利用心理原因杀死陶婉的凶手。 当然,也存在这么一种可能——高凤的演技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包间谈完话后,萧峰联系局里退休在家的犯罪画像师王贤,以现任画像师林波杰病重休假的借口让他帮自己一把。 王贤已经六十五岁,萧峰刚进局里的时候得到过他的很多帮助,他们之间的感情宛若父子。 毫无疑问,王贤爽快地应下,萧峰便连忙将高凤领到了他的家里,在她的描述下,很快就把那天送货的快递员画了出来。 王贤的画技不减当年,画像非常逼真,高凤惊掉了下巴,不禁连连称赞。 告别王贤后,萧峰拿着快递员的画像,回局里停好了警车后,出来找了一辆的士,在车里将上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差都给了高凤,又在她的大布袋子里偷偷藏了三千元。 的士载着萧峰和高凤,直奔福生蛋糕店。 “凤姨,拿着。”萧峰从店里出来,将蛋糕递给车里的高凤,“今天是小涛的生日,替我祝他生日快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还有,路上注意安全,特别要注意行李。” 萧峰指着车里的大布袋子,跟高凤再三叮咛,几乎都成了喋喋不休的老妈子。 人情薄凉的城市里,这是个好人家,可是命运总是让好人难过。她红了眼睛,对他说,可能不再回来了,也说了好多句对不起,没能继续帮助萧峰照顾他下身瘫痪的母亲。 最后,两人互道珍重,萧峰嘱咐开车的老司机,让他开慢点,务必将高凤安全送到白马市汽车站。连警官证都亮了出来,说已经记下了他的车牌号,要是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就等着难做吧! 的士缓缓驶去,萧峰在路边挥手,不舍占据了心头,却只能目送她远去。相处了两年,早就成了家人了,如今分了东西,只好祝福。感情,就在心里收藏吧。 这七天来,加上今天,局里的同事都没有和萧峰说起案子的任何进展,他知道他们在给他放假。他们太心疼他了,便让他多休息休息。 如此更好,现在,萧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办,而且必须单独去一趟。 关于陶婉真正的死因,萧峰并没有让局里的任何人知道,这是他现在的秘密。 要不隐瞒的话,他将会因为避嫌的问题不得参与案件的调查。而这一次的案子,绝不会简单,是个棘手的案子,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关键是——案子没他可真不行。 已是下午一点钟,正是太阳很烈的时候,萧峰褪下了薄款夹克,里面只穿了白色的修身T恤,风吹来,衣服贴紧了他的肌肤,完美的肌肉线条呈现,路过的几个时尚的年轻女郎忍不住多回头看了几眼。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便过来搭讪,轻挑着俏眉,满眼妩媚,声音细腻极甜,说想留个手机号,微信也行。 比起陶婉来,你还算不上美。萧峰礼貌性拒绝,招下了的士,钻进车里的时候给她留下了话:“别那么轻信或搭讪陌生男子,以免惹祸上身,特别是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好好记着,这是警察叔叔送你的温馨提示。” 说完,萧峰关上了车门。 “师傅,市北郊外的美哉别墅区13号,海棠庄园!” 庄园里,尘埃覆盖了一切。 梁旭炎的父亲梁博已出国,母亲张碧落则在家里发生的煤气爆炸中失去了生命。他们的邻居都这么说。 这么说,一开始萧峰的判断就出了问题。是啊,当杀死女儿的手法再次出现,当女儿的案发现场的细节特写照片突然出现在家里,并且妻子因此受刺激而死去,他被误导了。中招? “他可真是聪明!”萧峰小声说了出来。 “啊?”驾驶座上的的哥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没什么。” 的士在白马市公安局大门停了下来,打表收费,四十元,萧峰给了的哥五十元,找了钱后他小跑进了会议室。 刚进门,各忙各的大家都停了下来,看着他,眼里含有对中年丧妻男人的怜悯,也有很大的惊讶,惊讶自己的头儿竟然能那么快就从巨大的悲痛中抽身出来,重新投入让人头疼的案件里。 这些,萧峰都能从他们的眼里读出来,这是多年办案留下的“职业病”,像读心术那样。他向往常一样,咳咳几声,领导说话之前好像都是这样,吸引他们的注意,也清清嗓子。 “3月13日那天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跟我说说。”萧峰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少了一个人,“小白兔呢?” “小白兔去新舟市的东华医科大学了,和秦小明一起,说是找一个嫌疑人,名字叫白灵的大四女学生。”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七天,他们的进展似乎不错,确实比以前进步多了,反倒是自己被仇恨和悲伤遮住了眼睛,被自己的感情误导了。冲动和感情,经常合谋,然后杀了理智,果然说的没错,萧峰在心里想。 “你们帮我查一下,张碧落和梁博,这两个人很可能和这次的案子有关联。”一切都要追查到底,道听途说总要去证实,才会有真相。萧峰在展示的白板用黑笔写下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两个名字,因为他们的儿子是杀害自己女儿的残忍凶手,有过许多永生难忘的交集。 顿了一会儿后,萧峰拿出了折叠放在牛仔裤后兜的快递员画像,用小磁块贴在展示白板。 “还有,我要这一个人的所有资料。一有结果,立刻打我电话。”萧峰抛下话后,转身,一路小跑去车棚。 开出了白色警车,驶出公安局,目标是新舟市的东华医科大学,找法医秦小明和助手小白兔,还有他们正在找的那个大四女生白灵。 新舟市是白马市的邻居,市区不大,萧峰为了办案曾来过好多次,道路也记得一些,更在手机的精准导航下,他很快就到了东华医科大学的大门。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半,太阳早早就落了山,天色阴暗下来,空气的温度也下降了许多。 萧峰摇下车窗,冷风灌了进来,似乎钻进了肺里面,他咳了两声,朝学校大门保卫处的老保安示出警官证:“您好,白马市公安局刑侦一队队长萧峰,到你们学校办事。” 老保安拿着警官证,一会儿看萧峰一会儿看警官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也许是萧峰的眼睛和神态看起来勉强符合他心中的警察形象,老保安才放行。 进入校门后,远远看到了围着铁网的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是停车处,停了很多名贵的车。这年头,大学教授和领导的待遇都不错。 萧峰停下车,立马就打电话给小白兔。 无法接通。再打一次,又无法接通。估计是没电了,这小白兔,平时就爱手机游戏。于是,萧峰就拨了秦小明的号码。 通了。 “喂?头儿……”电话那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你们找到那个叫白灵的大四女生了吗?”萧峰单刀直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客套,“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在前几天已经听了太多了,但哀伤却苦苦纠缠,从来没远去。 “没有,她的舍友说,这几天她没回过宿舍。” “那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找你们,到了再说。” “医科大学北门的小吃街,飞翔海鲜楼。头儿,今天我请客,咱们喝一杯!” “酒别喝了,喝酒误事,我一会儿就到。” 东华医科大学的北门就是刚才萧峰开车进来的那个校门,路过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对面的那一片商业区,一切消费都围绕着大学生,来来往往的都是青涩的男女同学。 萧峰看着他们,想起了初见时的陶婉,那时的她扎着俏皮的马尾,水灵的眼睛眨呀眨,比泉水还要清澈,真是好看。 问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像被沉重学业压垮的清瘦男同学,确认对面就是小吃街后,萧峰便横过一条宽宽的马路。左拐步行五十米,再一右转身就是小吃街的入口。 小吃街还算规范,不是那种印象中随便占道一摆的摊子,而是两排平整干净的楼房,中间约摸八米宽的沥青路上来来回回走的人几乎全是学生,他们手里拿着嘴里吃着,都是一副永远也吃不腻的样子,有些可爱。 陶婉比她们还要可爱一些,萧峰想,那时的她,总爱用玩笑的话向他抱怨他们学校食堂伙食太差。 鱼香肉丝里的肉丝竟不是猪肉,而是冰冻了很久味同嚼蜡的鸡胸肉;蘑菇裹上面粉一炸就变成荤菜卖;里脊的面粉拇指大,里面的肉却是发丝一样细…… 反正食堂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降低成本,学生自然总觉得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 所以,陶婉毕业之前,只要萧峰过来找她,就会带她逛一遍S大的小吃街,每次总吃得她满嘴是油,简直像是几辈子都沾过油的饿死鬼。 萧峰看着热闹的小吃街,熟悉的感觉在心间涌起,那么甜,那么让人怀念,仿佛满嘴是油的陶婉就站在他的面前,俏皮地努着嘴,像一只可爱的萌宠,他从兜里掏出纸巾,为她擦去。 “头儿!我在这!” 陶婉像空气一样,消失了,萧峰的手停在了空中,触摸着,冰冷的风,风刮走了纸巾,不知飞去各处。 小白兔就站在小吃街入口的不远处,不停地招手,仿佛萧峰成了悲伤过度失去方向的小孩。他立刻收起了触碰空气的手,身体表面心里面,都觉得冷,冷风抚过颈项,钻进胸口。 萧峰将衣领立起来,拉上了薄夹克的链子,双手斜插在口袋里,他微微缩了缩脖子,朝小白兔快步走去。小白兔的头顶是店的闪光牌匾——飞翔海鲜楼。 饭店不是很大的那一种,只有两层,萧峰跟在小白兔后面,躲过喝到晃晃悠悠的颓废男同学,通过狭窄楼梯上了二楼。 推开203房间的门,秦小明抓着红焖大虾大快朵颐,手指和嘴唇周围都是红色的汁,那样子就像是正在解剖的法医突然发疯吃起了尸体。 “头儿,你坐!”小白兔一把拉来椅子,依旧是以前那样热情,甚至有谄媚的意味。 萧峰还没坐下,小白兔立刻就打开了一套餐具的封装膜,赶紧用开水烫洗了一遍,才递给他。秦小明则不断往烫好的碗里夹菜,还给萧峰的杯子倒上了橙汁,他知道自己的头儿几乎不喝酒,特别是办案的时候,滴酒不沾。 “小秦,好了,我自己会吃。”萧峰拿起了筷子,“小白兔赶紧给我坐下,你们两个说说案子吧,边吃边说。” “好的,头儿。” 秦小明和小白兔点头,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死者身份?” 萧峰喝了一大口橙汁后问坐在他右边的小白兔。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陶婉还是夜晚天气变凉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 “死者白静,二十一岁,社会待业人员。”萧峰不在岗的这些天里小白兔做了不少调查,“头儿,你好像感冒了,我给你去买药吧,这大学附近应该有诊所或者药店。” “谢了,不用,只是风吹了点,没事,家里有药。”家里的一切常用药都是妻子陶婉备下的,萧峰一把拉下了起身的小白兔。 “白灵和白静什么关系?难道是姐妹?”萧峰已然有了答案。 “没错,白灵是白静的姐姐。” “你们怀疑她杀了自己的妹妹?”萧峰想到了白静脖子上缝合的伤口,手法看起来像是学医之人所为,而且白灵正是在东华医科大学就学,在案发现场的那一间房子里,应该就是白灵的卧室,她的书桌上放着不少专业的医学书籍。 “凶手应该不是她,但是在我们之前她一定到过案发现场,还记得我说过现场有三个人的鞋印吗?那些慌乱匆忙的鞋印应该是她的,而且在封住死者嘴巴的透明胶带上提取到了她的指纹。”秦小明回答了萧峰。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凶手不是她,可有什么证据?” “头儿,因为我们在网上找到了杀人视频,我和秦小明都把它下载到手机上了,这可以证明她不是杀人凶手……”小白兔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说漏了什么,一边的秦小明正着急地向他不断使眼神,“……可是……” 小白兔的声音瞬间变小了许多,眼睛开始滴溜转,“可是我手机没电了……秦小明的也是没电了。” “说谎的时候别抖腿,小鬼。”萧峰盯着小白兔说,“你可是有出门就带充电宝的习惯,以后给我少打点游戏。”说着,萧峰就从他的大衣兜里掏出了充电宝和正在充电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 “接下来的事,还用得着我说吗?”萧峰递给了小白兔他的充电宝和手机。 “是,头儿。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小曼也在这视频里面,一会儿你不许想太多,就是凶手做的一点手脚罢了。要是揪出他来,我一定让他好看!” 三年来,每次一听到小曼的名字,萧峰的右手或者左手就会不由自主地轻微颤动,心痛得如刀剧烈切割,就像得了一种怪病。但他还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外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变化,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高手:“我会的,别担心,给我记住——你们的头儿,不是玻璃心。放视频吧。” 3月13日的恐怖直播夜杀人事件在这一夜重新在萧峰面前播放,给他造成的视觉冲击非常大,他这几天一直忙着妻子的后事,局里也不会在那时给他派任务,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在网上疯传的惊悚视频的存在。 关键的是竟然还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女儿的脸。如果他不是她父亲的话,一定会觉得那张脸是最可怕的,与恐怖电影里的害人女鬼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魔鬼,你终会告诉我: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正文 第7章 孩子消失,舍命追逐 难怪凤姨要赶着回村里。 电视、手机和电脑都出现了死去三年的萧小曼,怎能令她不感到害怕,只有离开了网络发达满是电子设备的这个城市,才能远离恐惧。也许,贫穷的凤姨家里,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吧,手机她也扔掉不用了,或许她真的安全了吧。 “这就是3月13日恐怖直播夜的杀人视频?”萧峰问小白兔,表情几乎在两人面前没有任何变化,“制作得还不错,不过这画面少儿不宜了,这家直播公司恐怕要倒闭了。” “嗯,是的。没错,逗鱼直播正在接受调查。” “一刀,砍头毙命?尸检是这样的吗?小秦。” “是的,没错。我还特意根据现场勘察,跟视频比对,相差无几。而且许多网友目击直播,死亡时间正好符合。” “那关于凶手,没有一点收获?” “没有,一点都没有,处理得特别干净,几乎不留痕迹,我复勘了不下十次现场,依然找不到突破的有用线索。他是个聪明的魔鬼,训练有素,很可怕。” “所以,你们按着已有的线索,才过来找死者的姐姐白灵?” “是的头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况且白灵这个人很奇怪,自己的妹妹死了,她却没出现,甚至从3月13日开始直到现在依然找不到人。或许,从她那里我们会有所收获。” 萧峰停下了在黑色小本子记录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之前在案发现场的那个婴儿房:“死者应该有一个孩子,找到了吗?” “没有,那天青华小区的整个监控系统正好瘫痪了,摄像头竟什么都没有拍下来,原因正在调查。”小白兔停下了筷子,顾着讨论,还没吃什么东西,菜都快凉了。 可能是被视频里的面具男或者她的姐姐白灵抱走了,萧峰在心里对自己说,那,孩子的父亲在哪呢? “孩子的父亲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听她曾经的同学和舍友说,白静在上大学的时候交了两个男朋友。第一任是梁炎。” 小白兔瞥到萧峰的反应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后,才选择继续说下去。他怎么会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波澜有多猛烈? “梁炎,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已被执行死刑。而白静的第二任男朋友是尤平,是死者同一专业的大她一级的学长,他们交往差不多一年半后,白静不知道什么原因,主动退了学。其实吧头儿,我觉得情杀最有可能的,因为现场没有财物的丢失,而且走访调查发现,死者白静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平日性格温柔,待人不错,总之她给人的印象特别好,应该不会有仇家。” 萧峰停下了笔,问:“那,那个叫尤平的人呢?依我看,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他也会有作案的嫌疑,你们没去找他聊一聊?” “头儿,我去了啊。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他那是什么态度,完全不配合的样子,十分傲慢,简直目中无人,鼻孔都对着苍天了,我话没说几句就被他赶走了,没问到什么一丁点儿有用的信息。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对她一点都不留恋,根本就不像是相爱过的恋人。后来,我去查了这个人的资料,是个富二代,娇生惯养的,难怪脾气这么横。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医生,真是不可思议。看来,以后生小病可不敢轻易往医院里跑啊。”小白兔又开始了他的长舌妇模式。 讨论着讨论着,时钟走到了八点,饭菜全凉了。 “好了,先吃饭吧,都饿了吧?”萧峰将水笔夹在本子上,揣进了夹克的内兜。秦小明和小白兔忙点头,两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正开始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扫荡桌子上的美味,直到肚子鼓起来,也都光盘了,奔波办案的多数时候总能让这两个年轻警察胃口大开。 萧峰已然是四十五岁的大叔,虽然帅气硬朗不输年轻后生,但是饭量还是差他们一点了。妻子陶婉走后的这几天,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加上今天他也没有太多走动,都呆在车里了,所以只吃了一小碗米饭,菜也吃的不多。 可是,在家里的时候他总能一顿吃四大碗饭呢,比大多数年轻人还要能吃,那也是妻子陶婉的厨艺了得,成功抓住了我们萧警官的胃。 正在萧峰拿着卫生纸擦着嘴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喂?” “头儿,那个快递员找到了!” “加班辛苦了,小敏,把他的现住地址发给我,然后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夜里11点14分,宛如长蛇的沥青路上,白色的警车在奔驰,路两边的树影在车灯中飞快倒退。在平时,这个时间点,少有车辆在这条通往典驹镇的路上行驶。 典驹镇,隶属白马市管辖,是处于新舟市和白马市的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居住人口不多。因为交通不便,也没有什么得天独厚的资源,十几年来差不多一成不变。 法医秦小明开车,小白兔坐在副驾驶上,萧峰则在车子后座,他再次打开了手机,看一看小敏发来的消息确认那个快递员的常住地址是否有误: 白马市典驹镇一小街49号,在典驹第一小学校门口的对面。 得到快递员的常住地址之后,怕出意外,萧峰选择立即行动,这是他一贯的风格。车子从新舟市的东华医科大学开出,到现在将近两个半钟头,没多久就到了。 半个小时过去后,萧峰看见了倾斜的路牌“典驹镇”,前面五百米就是这一带最好的第一小学了。虽然已有五年没来过这里,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变化,似乎成了被世界遗忘的小镇。 路牌过后的那几间破败的矮小灰瓦屋如同几个痴情的男子,仍在在路的两边边苦苦守候一个美丽的女子。脚下的青草,疯长,然后抓紧土地,撑住他们的身躯,藤蔓被感动,用千千万万的手臂拥抱他们,任凄风苦雨怎么摧毁也不曾倒下。时间也在这里驻足,流泪,忘记了流逝。 为不引起嫌疑人的注意,萧峰提醒秦小明在警车驶过路牌之后减速,到典驹第一小学校门口后停车。 萧峰拿上了准备好的手电筒,走下车,校门的灯光很亮,右边保卫室也开着灯,里面的保安大爷站在玻璃窗内看着他,嘴上叼着廉价的烟,脸上表现出担忧的神色,直到看见身穿警服的秦小明和小白兔两人下了车,脸色才有明显的好转。 沥青大路南北向,典驹第一小学在东边,对面是一条黑乎乎的小街,或许称为小巷更为合适,巷口狭窄到容不下一辆汽车通过。 这就是一小街了,萧峰曾经在典驹第一小学读了两年,五年之前也在典驹镇协助调查过三起命案,所以自然对这里不算陌生,他还在这条街吃过粉汤呢。 一小街不长,巷口(街口)右边第一家就是1号,49号差不多就在中间。萧峰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秦小明和小白兔跟在后面,慢慢移动,惊动了夜里听觉敏锐的东西,狗吠不断。整条街只有一户人家的大门底缝钻出微弱灯光,其他人家这个点都该早早就睡了吧。 萧峰三人警惕起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亮灯竟然就是49号,二层平房,钢制大门。 里面有动静,萧峰侧耳一听,女人不堪的呻吟和男人重重的喘息声从大门底缝钻出来。他一个大叔,当然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夜深人静,真是好时候,勾起坏笑的嘴角后,抬手扣门三下,力度不大不小。 瞬间屋里没了动静,萧峰加大了力度再敲三下,他身后的秦小明和小白兔也持枪埋伏在了门的两侧,等待时机冲进去。 “谁呀?” 一声试探,是个男的。 萧峰不说话,更加用力继续敲门。 “你TMD是不是有病!谁啊?” 火气挺大,对啊,正沉浸在性福中却被人突然打搅,还真是扫兴。萧峰不回话,像调皮的捣蛋鬼,敲得更猛烈,频率更快。 “TMD!看我不弄死你!” 里面有了一些慌乱的声音,应该是忙着穿衣服吧,想想那画面有多狼狈就狼狈。 萧峰左手拿着手电筒,右边依然不管不顾的敲门,就是将里面的人彻底激怒。一分钟过去后,开关传来声响。 门打开,屋里怒气冲冲的男子一看见灯光下萧峰的那张脸,突然收起挥过去的拳头,转身没命跑上楼梯,速度非常快。 这小子的速度让萧峰始料不及,“控制女的!”,放下一句话后他箭一样也冲上楼梯,踏声巨大,震动了整个二层,手电筒的灯光在黑暗中晃动。 楼梯直通楼顶,萧峰一直追到楼顶,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手电筒在四周扫了一圈,没人! 但可以听到慌乱的脚步声,萧峰也找到了传来的方向,楼顶只有低矮的护墙,站在边上,手电筒扫到了黑夜中拼命奔跑的快递员。 “站住!” 楼下是一处小土坡,堆着一些碎石破瓦和生活垃圾,一些碎玻璃在泛着寒光,萧峰没多想便跳了下去。 萧峰平时没忘了锻炼,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矫健的身手还在。 安全落地,回力跑鞋的鞋底被碎玻璃扎破,幸好没伤到脚,不过就算是伤到了,萧峰也不会放弃对快递员的追逐。 “别跑!” 萧峰紧抓手电筒追过去,快递员已经离他一百多米了,速度真够快的,像是个练过腿的,不简单。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快递员在拼命逃跑,萧峰在后面舍命追逐,秦小明拔出了手枪也在后面赶上。 平静被打破,一小街狗吠响成一片,家家灯火渐渐亮起。逃的,没命地逃,追的,不停地追着,后面的灯火都成了遥远的星星。 眼前出现了一大个用于养殖的池塘,水没到了快递员的胸部以下,他踩着池底的淤泥艰难地逃走。 顾不得池水的冰凉,萧峰三下五除二脱光了上半身,鞋子也扔了,跳下了池塘,高举着手电筒不让水浸入追过去。 池塘很大,半径大概一千多米,越接近中心淤泥越多越软,难以行走。 快递员一回头,就看到萧峰拼了命在后面紧紧跟着,真是阴魂不散。 秦小明终于赶到了池塘边,弯腰按着膝盖,大喘着气,可真是把平时待在尸检房的他给累坏了。 没想到这个嫌疑人那么能跑,穿过了一大片草地,跨过了好几条大水沟,爬过一处大坡,算起来几乎都有十圈标准跑道,四公里了,还是全力奔跑。秦小明真的吃不消了,瘫坐在池塘边,只能瞪着眼睛看着池塘里一前一后一逃一追的两人了,同时也不忘将手电打在嫌疑人快递员身上,算是尽力助自己的头儿一把吧。 这一场追逐还在继续,快递员终于到了池塘对面,抓着茂密的水草跳上去。就站在池塘边上,回头看着池塘的萧峰,“真TMD的阴魂不散!”,然后又往前奔逃,没命地逃。 秦小明的手电已经够不着,萧峰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他用嘴咬住了手电筒,双脚拼命拍水两手尽力划水,速度比在淤泥中行走快了许多许多。 很快,他游到了对面。刚上了池塘边,就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声惨叫,声音是快递员无疑。 萧峰强光手电一扫,七八百米处,只见满地长了一片野生仙人掌,大刺又硬又大,小刺多如牛毛。大刺负责深度扎,让人痛到惨叫,小刺负责广度扎,使人泪流满面。而此时此刻,快递员就侧着身子倒在了一大片野生仙人掌里面。 想想都觉得可怕,萧峰的皮肤自动起了反应,鸡皮疙瘩突突冒起,仿佛同情起对方的皮肤来。同类感应? 看你还怎么逃! 这时,快递员竟然站了起来,迅速脱下了短袖T恤,撕裂后重重缠在左脚并绑紧,再脱下休闲长裤,同样缠在右脚上。他只剩下了平角内裤,仍在向前逃…… 正文 第8章 吃人肉的小女孩 这时节,雾气浓重,身上刚流出的汗水立刻就变得冰凉。 萧峰弯腰双手按膝,咳了几声,因为剧烈跑动灌进了许多冷空气,喉咙感到特别的疼痛,像是有几把刀在狠狠地割着。 他拼了命追了快递员四公里左右,臀部和腿部的肌肉发烫,十分酸痛,似乎难以继续奔跑,跟连续百米冲刺跑十几次差不多一样的感觉。但一想到妻子正是因为那家伙的刺激才突然去世,他全身的血液就会剧烈流动,燃烧起来,这就是愤怒。 快递员还在仙人掌地里一瘸一瘸地艰难行走,时不时就发出痛苦的叫声,萧峰终于来到仙人掌地前。 用强光手电扫了前面,其实这片仙人掌地没多大,长的确看不到两边的尽头,但宽约摸只有二十五米。虽然看起来不宽,但是赤着脚在上面行走那就算很宽了,快递员“啊”了一路,终于将萧峰拦在了仙人掌地的那一边。 快递员没有选择停下,反而冲过仙人掌地后完全不顾脚上的刺痛,又拼了命加速逃跑去,没多久就会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这是萧峰最不愿意的结果。 萧峰开始往后退,边后退边深呼吸,约摸退了十五米。他脱下了休闲裤,从裤裆用力撕成两包半,学着快递员缠住脚板并绑紧,然后揉了几下大腿,似乎力气恢复了好一些,便憋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冲刺。 长痛不如短痛,萧峰像一只不顾荆棘的野兽一样,冲过了野仙人掌地,当然脚底扎入了不少的刺,与这种痛苦相比,小时候在屁股打针算轻的了。 强光手电一扫,快递员竟然离他起码七八百米了,两人前面的不远处是一片看起来茂密恐怖的树林!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萧峰解开了扎满大小刺的两半休闲裤。接着咬着牙将脚底的大刺硬刺迅速拔了出来。而小刺,他先不管了,等回去后再说吧,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萧峰又重新追过去时,已经落在快递员的后面将近一公里,但这怎么可以放弃?杀死陶婉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正在他前面逃跑的快递员! 当萧峰钻进阴森的黑暗树林里时,快递员像鬼魅一样,幻化成空气,消失不见了,在他耳后吹气,而前面竟是一片乱坟。 强光手电扫了一周,高低大小不一的土坟杂乱无章的分布着,每一个坟墓里都埋着一个棺材,棺材里睡着尸骨,随时都有推开棺材板爬出坟墓的可能。土坟前的石碑东倒西歪,就像从墓中爬出来的万千活死人,全都瞪着深夜里意外闯入的来者。 萧峰突然感到十分压抑,就像小时候看见抬着棺材的送丧队伍是一样的。他抬起手,手电一照,现在是凌晨两点,村里老人们常说这个时候鬼混最容易出没。 突然脚下有了动静,萧峰连忙后退三步,低头,手电一照,是一只老鼠,吱吱地逃开了。老鼠,该死,萧峰想起了凶杀案里钻进被害者私密处的那些肮脏的下水道动物。 萧峰知道,快递员一定躲在自己的不远处,树干后,或者石碑背面,又或者土坟后面。他不紧不慢走,手电也不紧不慢照,仔细地寻找,同时也十分警惕,尽量做到耳听六路眼看八方,以免遭到突然袭击。亡命之徒他见得多了,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而且绝不手软,不然世界上就没有警察这饭碗了。 四周很静,真的很静,萧峰脚踩枯枝败叶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时有细细碎碎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潜藏在林子深处的鸟在冷风轻拂树叶的时候发出埋怨或愤怒的长鸣,也许是警告未经邀请就莽撞造访的陌生来客。 萧峰对着空气说了“不好意思,打扰了各位。”后,继续缓慢前行,强光手电不断横扫四周。 突然他刹住了脚步,怔怔地立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手电打在的地方。难道妻子死之前说的话成真了? “梦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说,只要我死了,小骏和小曼就会回来,陪你过日……” 灯光所在,一个身穿黑色时尚男童装西装的卷头发孩子正背着他跪在地上。萧峰一下子就认出那套黑色时尚男童西装了,那是他儿子萧小骏走失的时候穿的! 时间突然倒退,树林、墓碑、乱坟、快递员……全都粉碎成分子,然后重组,萧峰就坐在福生蛋糕店门口的那一排椅子上,边上放着甜蜜的蛋糕,一手牵着八岁的可爱儿子,他舔着棒棒糖对着高大的爸爸傻傻地笑着,完全沉浸在生日的快乐氛围里…… 可是,那么可爱呆萌的儿子竟然就趴在一具半腐烂的尸体边,头深深埋进了尸体的腹腔。 萧峰的心脏被重重打了一拳,眼睛涌出了泪水,轻轻地唤了一声“小骏”。 模糊的视线里,一边的土坟已经被掘开,漆黑的棺材处于打开的状态,里面是空的。这很明显,原本好好安息于地底的死人,却被人掘开了坟墓撬开了棺材,拖出来大快朵颐。 而干这些事的,竟然是一个小孩,从体型来看,绝不会超过10岁。 但不会是萧小骏!十四年过去了,他要是还活着的话早就长成个二十二岁小伙子了! “喂?”有可能是错觉,梦里的情景罢了,萧峰晃着手电,仿佛打出来的光一晃,眼前的这一幕就会化为烟雾飘散。 但是没有。 夜里的冷风吹着裸露的皮肤,通过鼻咽钻进肺部,变成冰锥刺破肺部而出,又变成无数的蚂蚁咬进血管,再从皮下脂肪从毛孔探出来,一个个蚂蚁头就成了鸡皮疙瘩。如此真实的触感,此时所看到的这一切并不是幻觉,也不是那个梦。 小孩听见了萧峰打的招呼,缓缓转过头来,她只是个小女孩,细碎长发下露出来的眼睛就像是专门为黑夜里深林所生,竟有一种动物的野性。 她站了起来,转身正对盯着萧峰,刚才扒拉腐尸腹腔的血腥双手慢慢松开,几截断肠子掉落在地。 嘴边沾满了红黑不太新鲜的血液,嘴巴不断嚼着腐肉,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似乎吃不饱,或者进食被人打扰的缘故,她瞪大的眼睛,垂放的手抬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更远一点,嘴巴张开要说话,萧峰的背后有一黑影早已悄然而至。 她视线的焦点并不在自己的身上,意识到这一点,萧峰迅速转过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块比巴掌还大的石头狠狠拍在他的额头上。 天旋地转,所有的一切被时间切割,破碎成分子,然后重组成萧小骏的脸,呆萌的他舔着着棒棒糖,对着萧峰傻傻地笑…… 快递员不回头,继续逃! 正文 第9章 开门惊魂 睁开眼的时候,黑夜被光明驱赶,萧小骏呆萌可爱的脸也随之幻化成烟雾消散去了,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看起来一点温度也没有,还有身上盖着条纹状统一样式的被子。 这是在医院,萧峰的头很疼,就像脑袋里硬塞进大石头,又重又疼。他的额头缠了好几层纱布,看起来就像战场上受重伤的士兵。 自己到底睡了几天了,萧峰不知道,这是他被快递员用大石头拍昏以后,第一次醒来。那力道真是够大,直到现在萧峰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觉不亚于从三四层楼跳下头部着地,他还以为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难道是那快递员翻然悔悟,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人间?萧峰不知道。现在他只想知道的是,到底快递员抓到了没有? 还有,那个在半夜掘开坟墓吃腐烂尸体的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人还是鬼? 虽然办过很多现场画面让人感到恐惧恶心的惨案,萧峰的心理早已形成了强大的适应能力,但是这一次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试试想想,10岁左右,正是孩子天真烂漫的好时候,女孩们都在玩洋娃娃过家家,她却在半夜里在乱坟中掘开坟墓吃着不同程度腐败的恶心尸体,那画面的冲击力太强了。 为什么造成这种感觉,萧峰说服自己的理由是小女孩身上的那一套黑色男童装西服。那就是小骏的,但是细细一想,那西服并不是绝版,而是在普普通通的专卖店买的,难免会有撞衫的可能。 萧峰呆呆地望着右边的玻璃窗,暖洋洋的阳光离开太阳爷爷偷偷跑进病房里,爬上床,温暖了被子,驱走一些医院特有的奇怪寒冷。 头依然像装了一脑袋硬石头,很沉很痛,但萧峰还是努力让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躺多了身体感觉都发了霉,这好几天都阴气沉沉,好不容易碰上大太阳了,总得晒晒全身。 正撩开被子的时候,门打开了,进来一个身体重度发福像是套了警服的肥猪的中年男子,脸上坑坑洼洼的如同月球表面,全是痘印,咧开嘴笑起来露出黄黑的两排牙,看起来很丑。不过,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穿着警服还是有些人中龙凤的感觉。这是白马市公安局局长骆宾,比萧峰小一岁,虽然办案能力一般,但是嘴巴功夫特别厉害,拍马屁笼络人心的功力十分深厚,最后才坐上了局长的位置。 “老骆,怎么来了?”萧峰从不叫他骆局或者局长,因为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很长了。 当年萧峰和他一起进的公安局,虽然一起工作一起玩,但关系不算得上很好,起码不是可以交出全心的朋友。这次来,应该不是简单的好心来探望因病住院的朋友或者部下而已。 “怎么,不欢迎我呀?”骆宾关了门走过来坐在床沿上打趣说。 “怎么敢?”萧峰直奔主题,“过来催案子的吧你!” “咳,你这话说的,我是专程来看你的,不过……”骆宾顿了顿,“你也知道我的难处,局长可不好当啊,上级压力、社会压力、媒体压力,哪一个不是一座大山?” “老骆,那套免了,听了都有七八年了,我都能背下来你的台词了,我好多了,不等多久就能投入调查了。” “嗯,那我就放心了,没你真不行,那些黄毛小子始终嫩了一点,还得拜托你好好带着他们,给他们上上课。总不能在咱们以后,没有合适的接班人吧?” “我知道,那个快递员抓回来了吗?”其实没有骆宾的催促,萧峰也想立刻就办理离院手续投入调查的工作中。 “死了。” 空气都沉默了。 “死了?” 骆宾肯定地点点头:“死了。在一条很深的沟里找到的他,被发现的时候手臂和大腿处被什么野兽啃去了好大几块肉,喉管也被咬断,半边脸也被啃了,勉强能认出他来。不过尸检报告说,他是死于意外的撞击,因为慌张逃跑而导致失足滚下深沟,脑袋撞在沟底的大石头上。” 身体被啃了?会是那个掘开坟墓撬开棺材拖出尸体大快朵颐的奇怪小女孩吗? 骆宾送来了一些水果,但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借口还是以前常说的“忙忙忙”。 他前脚一走,没多久,小白兔进病房来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小白兔,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啊,谁惹着你了?” 小白兔在床沿一坐下来就说个不停,像个受了欺负的小怨妇:“头儿,别说了。就是昨天你追的那个人的女朋友,就像个哑巴似的,问她什么都不肯说,还吐了我一口唾沫,你说多气人!” “不会打人了吧?” “哪敢?”小白兔忙摇头,“不能暴力审讯,谨记萧峰大侠的教诲,永生难忘。” “好了,背台词倒是挺厉害的,说正事吧。”萧峰微微笑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案件直到现在几乎毫无进展,“我没检查出毛病来吧?”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过个一天两天就能出院了。” “太长了……”萧峰的老母亲一天不见他一面就总是提心吊胆的,吃不好也睡不好,心里想的都会是不好的事情,“不行,我今天得回家一趟。” “不行啊头儿,你就暂时好好休息吧,身体健康最重要,其他的事交给我和秦小明去干就好了。” “好吧,那你去吧,钥匙在衣服的兜里。”萧峰指着另一张病床上的夹克,裤子昨天被撕成两半了,换成了新的裤子,卡其色的休闲裤,标价牌都还没摘去。这估计是秦小明或者小白兔买的,真是贴心的。 “你买的裤子?回头给你钱,谢了啊。” “头儿说什么客气话,不用谢我,裤子是秦小明买的。” “你小子!又耍嘴皮子。” 小白兔快心地笑了几下,打开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被萧峰给喊住了:“还有,从我的卧室里拿来我的日记本,就放在床头柜里面,顺便带几本书过来,那一本都行。” “好咧,知道了,走了头儿,你可好好待着,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或者秦小明,或者其他人,总之别亲自动手,听医生的话吧。” 小白兔拿了钥匙,从医院的停车场里开出白色的警车,直奔萧峰的家。 以前就去过好多次吃酒,小白兔当然记得怎么走。路上。他念起陶婉阿姨做的菜来,样式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里面蕴含的味道太美,总让舌尖留恋不舍,每次都吃得饱饱的。一遇上节假日放假,萧峰夫妇几乎都会邀请他和秦小明参加他们的家庭聚餐,当他们就是自己的两个孩子一样。 道路天桥建得更多了,小白兔一路畅通无阻,将车子停在小区规定好的停车场后,他拿着钥匙,走上楼梯。 站在熟悉的萧峰家门前,莫名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小白兔知道,因为陶婉阿姨的突然离世。以前,她憔悴苍白的脸总是摆出最热情的一面来欢迎客人的来到,虽然爬不出失去儿子女儿痛苦的泥沼。 小白兔拿着钥匙圈,钥匙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长得几乎一样,只能一个一个试着开。 正在他试着开门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带着淡淡的很奇怪的味道,死过人的房间就有这种味道。 “啊!” 小白兔一下子就被吓瘫在了地上,差一点就断气背过去了,他看见了鬼—— 鬼脸,不,比鬼还要丑,伸出门缝。 一张脸就像曾经被烧焦了一样,布满了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黑色伤疤,如同黑色软泥被拖拉机车轮碾压过。 门完全打开了,她穿着灰色的工作服,胸前抱着一只白色的猫,脚踩着黑色的帆布鞋,脚后跟是着地的。 鬼的后脚跟是不着地的,一些恐怖小说和影视作品就是这么说的,她不是鬼。 小白兔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微微整理整理自己的警服,让自己看起来更威严更无畏一些,丢脸丢大了,他看见她在笑,笑得时候更丑,让人有想吐的感觉。 “很多人突然看见我,也是跟你一样的反应,特别是大晚上,曾经吓昏过不下十几个人呢,真是不好意思警官。请问,您找谁啊?” “萧警官叫我回来拿点东西,顺便告诉奶奶这一两天他不回家了,局里最近很忙。” “进来吧。” 小白兔进门后,先去和萧峰的母亲说一声,再到萧峰夫妇的卧室里去。 从床头柜拿出了黑皮的商务笔记本,翻来封皮,第一页硬纸写着“大侠日记”,念起来有一种大侠穿越到现代拿黑色中性水笔写日记的感觉,小白兔忍不住笑了。 大侠,是萧峰的儿女给他取的外号,《天龙八部》里那个绝招是降龙十八掌的丐帮帮主也是叫乔峰,听起来差不多。 房门的右手边是一人高的木质书架,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籍,自上而下一共七层。上两层是犯罪心理学和解剖学之类的专业书籍。 书架的三四层则是国内外的一些诗集,泰戈尔的《飞鸟集》,艾略特的《荒原》,顾城的《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等等。 五六七层则是一些知名悬疑推理小说,蔡骏的《天机》四季,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斯蒂芬.金的《尸骨袋》和《肖申克的救赎》,松本清张的《死亡螺旋》等等。 小白兔挑了自己看过的蔡骏的《天机》,悬念迭起,情节紧凑,让人欲罢不能,从第一季到第四季,他追到大结局。之所以选这一本,那是因为小说里有一个主人公叶萧,是个警察,一个“萧”字,让小白兔不禁想起了萧峰。 不知道头儿有没有没读过,书还是挺新的,或许这是陶婉阿姨的读物也说不定。 小白兔将萧峰的黑皮日记本和《天机》四季四本书叠一块抱在胸前,关好卧室的门。 新保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里,外国的小天鹅在跳芭蕾,高雅的配乐很容易就让耳朵怀孕。她怀里的白猫正在沉睡,看起来十分乖巧,柔软的尾巴贴在她的手臂,尾部有宛如焰火的黄斑。 看见小白兔出来的时候,新保姆打了无声的招呼,然后换了个台,播放着2016年热播2017年还不断重播的国产良心剧《琅琊榜》。天空飘着唯美的大雪,胡歌饰演的梅长苏正对着靖王坚决的背影声嘶力竭,脖子处的青筋都暴起,演技很到位,激情让人流泪。 小白兔点头热情回应:“阿姨,我走了。” “走了?要不先吃个饭再走?都快十二点了。” “啊,阿姨,不用麻烦了,太忙了,我得赶回去。” 除开第一次碰面的陌生感不说,单是看着那张脸就吃不下饭了,小白兔灰溜溜走了,恨不得鞋底抹油。这才发现,自己也是个外貌协会会员,全世界的人都是,只有头儿或许不是。 正文 第10章 非常审讯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审讯室内,灯光打在一个红头发的年轻女孩身上,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上着铆钉皮衣,下穿皮裤,一边耳朵打了好几颗耳钉,嘴唇和鼻翼还都镶了假钻,十足的非主流味,也有点像夜店小妹。 她的对面,萧峰端坐着十指交叉两手压在中间的桌子上,问话的声音不紧不慢,锐利的眼睛透出能把人看穿的目光,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旁边坐着奶油小生似的小白兔。 红发女孩鄙视性地瞟了一眼小白兔,再毫不遮掩地看着萧峰的眼睛。自小丧父的她,长大以后就成了大叔控。再说眼前的这警官,面部棱角分明,线条利落,说话的时候声音那么浑厚,充满诱惑力的喉结因喝水而一动一动,真是勾引死人。而且他看起来,仅仅才三十五岁吧。 发觉对面的女孩看着自己发呆,萧峰心无波澜,将交叉的十指拆开,右手弯起食指中指轻叩面前的木桌:“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真帅!”红发女孩根本不听问话忍不住赞叹,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迷妹碰巧遇见了自己喜欢的男明星。 小白兔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都被屁股推出去好远,他双手重重按在木桌上,盯着红发女孩气冲冲:“在问你话呢,好好回答!” “凭什么?”红发女孩跷腿背靠上椅子,仰头看天花板,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滴的样子。要不是被拷着双手,她绝对会点一支烟狠狠吸几大口,然后吹在吼她的小白兔脸上。 “就凭这里是警……”一想到她给他吐的那一口浓痰,小白兔火气就大,烧到秀气嫩白的脸红通通的,一看还有点女人娇羞的感觉,萧峰拉了他一把示意坐下。 “你也不想呆在这里很久吧?了解完一些事情我就发你走,绝不为难。”萧峰拿起简约风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推到红发女孩面前,“你和他什么关系?” “你跟我睡一晚上我就告诉你。”红发女孩不像是说假的,“可以吗?” 萧峰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警服后绕过木桌子向审讯室的门口走,才几步,他停了下来,回头对上了红发女孩炽热的目光:“我女儿比你还要大三四岁。” 红发女孩挑眉轻笑,唇上的假钻在灯下一闪一闪:“那有什么关系,你看过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吗?” “没那个时间。” “好吧。” “真的不愿意说说你和他的情况吗?” 红发女孩微微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头,恢复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像是刻意隐瞒什么,或者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秘密。萧峰能看得出来,她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跟我睡一个晚上。”她说话的时候态度很轻浮,不像是一般女生进公安局受审的样子。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的女孩。太不听话,但没多久一会儿你就会说出所有,一句不差。” 萧峰说完便走出了审讯室,嘴角轻轻一扬。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他叫小敏去买来许多女孩子都爱吃的西式快餐和大杯大杯的饮料,送进审讯室里,自己就和红发女孩一起进餐。 他没有吃多少,而年轻的红发女孩显然对这些特意为她准备的吃喝很是喜欢,大口吃大口喝直到肚子撑起来。而后,萧峰满意地笑着收拾垃圾出去了。 “给我好好看着她。”萧峰拍了小白兔的肩膀,隔着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红发女孩,“也学着点,年轻人火气太大。”然后拖了一张办公椅坐下,再次看起“恐怖直播夜”的视频,已经不下一百次的重复播放了。 留下小白兔一头雾水,学什么?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听话,盯着审讯室里红发女孩的一举一动,生怕出现了什么意外。 不到半小时,只见红发女孩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脸憋得通红,看起来十分难受。 “头儿!怎么回事?她看起来不太对劲啊。” 萧峰关闭了视频收起手机放在裤兜里,动作不紧不慢的:“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帮助她通一通肠胃而已,顺便锻炼锻炼她膀胱的承受能力,挺好的。在等一会儿,是时候了,她就会告诉我们她所知道的一切,问什么回答什么。” 平时一本正经的人耍起阴招来,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小白兔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审讯里的红发女孩实在憋不住,但是里面都是摄像头,不行啊。于是求救萧峰,答应只要解决了急事,一定会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最后,这红发女孩看起来叛逆,但也是个爽快人,真的就把她所知道的都都抖出来了。 原来,她叫胡哨,白马市第一中学的高三生,为了逃避沉重的学业和母亲太高的期盼,经常在校外逗留,在台球厅认识了大她十岁的圆通快递员古力,很快就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 “古力以前是练过体育的?” “没错,我们学校之前的体育特长生,好像擅长跑步,他跟我吹过牛,多少米的我忘记了。” 难怪怎么那么能跑,萧峰又想起了追捕快递员的那个晚上,估计当时两人一追一逃不知道跑了多少公里,不止十五公里。 “3月13日前后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突然红发女孩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她记起来了,那天他们还因为那件事情吵得很厉害,都动起手来了。 “应该是3月11日,多一天或者少一天,我们两个当时睡着午觉,就被他的一个电话吵醒了。最让我难受的是,他接电话的时候眼睛飘个不停,鬼鬼祟祟的,有点警惕。我特别难过,以为是另外的女孩,就吵起来了。然后他再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我就跟过去。发现与他见面的并不是女孩子,而是一个有着大啤酒肚的强壮男人,他们在典驹镇一处遗弃的工厂里谈话。我觉得很奇怪,什么样的事情要到那种地方谈话,看起来就不正常,你们觉得呢?” 萧峰和小白兔先后点头赞同,几乎同时抓到了重点。 “那,那个男人的脸你看清楚了吗?”萧峰问。 “没有,我躲得比较远。况且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架着大号墨镜,面部被白色口罩挡住了一大半。总之,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哪里见过。” 萧峰想起来了,离典驹镇第一小学差不多一公里的不远处,有一个废弃了二十几年的工厂,当时是制作弹珠,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破产了,传闻是闹鬼,死了不少人。平时极少人去那个晦气的地方。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那个男人从背包里拿出小小的一个快递袋,我看见了四个棱角,装的就是盒子之类的东西吧。但是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回出租房后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放在他偷来的值钱快递堆里,然后假装没什么事情一样。真是可笑,男人总是低估女人的感觉,而女人的感觉往往都是对的。” 难怪古力一打开门看见自己的时候那么惊慌,一下子收了所有怒气,拼了命逃跑,要知道干那种事的时候被人敲门多么让人爆炸。但想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 萧峰想到自己当时也没穿警服,印象里在此之前也没有跟古力打过照面,那就说明他有意在暗地里注意过自己。 “你看了那个快递吗?” “当然,我不能容忍他有什么事情骗我,但是我有点后悔看了。”红发女孩脸上爬上一丝恐惧,虽然自己身在公安局。 “里面什么东西?”其实萧峰已经猜到了,只是所有的事情不能只靠猜测,还得讲究事实。 “我不敢拆开,但是我看了看快递单。真的有点奇怪,我网上购物那么多年都没讲过这么怪的快递,感觉就像恶作剧。寄件地址竟然写着亡灵国度……” 红发女孩说着,突然顿住了,将出口的话被她咽了下去,看起来有所顾忌,很不情愿说下去。 萧峰突然想到了什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小白兔,将他支开:“对了小白兔,你带着几个人去查一下逗鱼直播平台,好好问问总裁赵赋那天晚上逗鱼后台的所有细节。” 小白兔出去并带上了门,萧峰在房间里反锁,审讯室只剩下红发女孩和他自己,正好这几天审讯室的监控设备坏了。 萧峰重新坐回红发女孩的对面,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害怕,所以不敢说。是吗?那我帮你说,寄件人是死于三年前的萧小曼,而留下的联系方式正是她死之前所用的手机号码,我说的对吗?” “你怎么知道!天啊!”红发女孩惊讶地一下子站起来,嘴巴大张,能塞下两个鸡蛋,唇上的假钻微微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来。。 “因为那个快递就出现在我家里,里面全是她惨遭杀害后警方拍下的细节特写照片。” “她……你……是?” “我是她父亲,萧峰。” 红发女孩合上了大张的嘴巴,惊讶转而为怜悯和些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好吗?”她看到萧峰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说到被杀害的亲生女儿,没人能像石头一样。 “我没事。谢谢你的配合,我送你回去吧,以后少在外面闲逛,危险。”萧峰像关心自己的女儿一样,“女学生遇害的案件我接过不少。” “嗯,谢谢。” 萧峰给红发女孩开了枷锁,然后领着她打了辆的士回到白马市第一中学。 她住在学校右边叫做“后巷”的一条街上,街两边是私人性质的学生公寓,按每一学期收房租,为了自由一些,胡哨不愿意住校。 他是身穿白色丧衣面具男吗? 又潜伏在哪个角落? 萧峰坐上了公交,看着无数尸体在街上匆匆行走,爬进一个个水泥钢筋大棺材里,慢慢地等待,死亡在某一天突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