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朋友 天将近黑的时候,许敏独自走在一条几乎没有人的街上,在鞋店的转角处,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踩在地砖那朵玫瑰花图案上面,夕阳最后一抹颓废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许敏立马熟练的眯了下眼睛,然后低下头,看着鞋子压到地砖之间的缝隙,眉头随即皱了起来。突然“汪汪汪”一阵狗吠在他耳边响起,他习惯性的抬起脑袋,长长的头发重新贴在没有血色的脸上。一条浑身褐色的流浪狗在他面前蹲着,不安地摇着皮毛凌乱的尾巴,许敏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喜悦,他征在原地,忘了把脚从地砖缝隙上移开,那只狗把头扭向街边,伸出硕大的舌头,在夕阳的照耀下,它干瘦的轮廓更加明显,许敏看到它大概第三根肋骨的位置上,毛发稀疏的地方有一只蒲公英在风里摇曳着。 “汪汪”那只狗又叫了起来 许敏回过神来,慌乱的摸索着口袋,掏出他廉价的照相机,那只狗盯着他,左眼反射着镜片上的夕阳。许敏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单膝下跪,迅速按了下快门,那只狗站起来,朝他叫起来,许敏感到有些焦急,他把视线移到街上,用力的瞥着,没多久他看到街对面不远处的胡同口,摆着烤热狗的小摊位,他还看到了那位老板手里的铁家伙发出金黄的光茫。他高兴的站起来,准备跑过去,刚跑几步,又回来,把照相机放在原地对着那只狗,他害怕那只狗逃走,那只狗歪着疑惑的脑袋,看了一下照相机,又看了看许敏匆忙的背影。“汪汪……” 许敏蹑手蹑脚的拿着两根热狗,回到原来的地方,那只狗抽动了两下鼻翼,然后眼巴巴的瞅着背着夕阳疾走过来的许敏,许敏看到,那只狗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颜色。 天彻底黑了。 许敏满意的整理着照相机,准备回去认真洗出这些照片。那只狗跟着他,一直跟到他的家门口,那里是一个破败低陋的小房子,铁门上面锈迹斑斑。 不同以往的散漫,他快步跑到门口,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破门。 “这位客人,您请进”。他诚恳的笑着,摆出一个服务员欢迎客人时的手势。虽然他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搐着,但是他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至少在动物面前,在狗面前,他觉得自己属于活泼开朗的那种性格。 那只狗果然跑了进去。 房子里面异常凌乱,各种书籍堆在一起,油画颜料散落的到处都是,随意摆放在角落的画架显得鹤立鸡群。 “呵呵,真是有点乱啊。”许敏开始自嘲起来。 “汪汪”那只狗仿佛赞许的叫了两声。 许敏蹲下去,死盯着那只狗的眼睛。“叫什么好呢?第三根肋骨上有一颗蒲公英!”许敏猛的跳起来。大声喊到:三公!三公!三公!“汪汪汪”那只狗更加厉害的叫着。 这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地图上没有它的坐标,最近的乡镇要坐船一整天才可以到达。岛屿上并不是过于落后,经过岁月的洗涤,人们的劳动,这里甚至可以媲美外界乡镇的繁华。关于这个岛屿的名字,人们众说纷纭,那些老人们告诉年轻的一代说它叫:云牙岛。但岛上有一些基督徒,坚信这是充满爱的主所赐予他们这群流离失所之人的栖息之地,这是诺亚方舟的残骸所堆砌的土壤,他们应当充满着惭愧!充满着感激!齐声称赞它充满了主的怜悯的名字——诺亚岛!哈利路亚! 天很快亮了。 临近八月末,岛上已经开始有了凉气,岛风呼呼的刮着,吹着居民们的头发,吹着他们亮的发光的眼睛,吹着他们彼此之间的闲言碎语。 阳光透过棕榈树的叶子照在许敏的杂乱的头发上。许敏的脸上痒痒的,粘稠稠的,那股仿佛触电般的感觉迅速布满全身。“啊,没想到三公跑到我的床上了。”许敏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然后露出一条缝隙盯着三公,一缕阳光立马趁虚而入,穿过他的睫毛把他瞳孔的周围照成浅褐色。“够啦,三公。”许敏慢吞吞的说着,用手把三公推开,坐起身子,迷迷糊糊的盯着被子上密密麻麻的皱褶。 “像海一样” “汪汪”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请稍等一下,我正准备穿衣服!”许敏慌张起来,手忙脚乱的穿着自己的上衣。但是铁门却突然嘎吱嘎吱响了两下,然后是一阵让人烦心的咯咯咯的声音,许敏停住了,他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预测着各种各样不好的丢人的场面,他联想到那些爱干净的居民看到他的屋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鄙视自己,他开始害怕,他知道已经晚了,他于是又开始抱怨,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把门给锁住,可能因为带回来了三公的缘故,才让自己忘乎所有,以至于犯了这样的错误,他开始抱怨是哪一个这么没礼貌的人啊,明明自己说了在穿衣服,为何还是把门推开?是看不起自己吗?这所有的一瞬间的想法在许敏的脑子里飞来飞去,好像他自己也飞了起来,失去了方向感,失去了焦点,在天花板和墙壁上到处碰撞。 “哇!你这里很有意思啊!” 一名陌生女孩亮丽的声音响起。 许敏迅速地穿上裤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出了卧室。 “呃……这个,请问你是哪位?”许敏靠在卧室门边,低着脖子紧张的问道。 “我是那个每天都会在海边散步的女孩。” 许敏立马想起了什么,开始躲避女孩的目光。 “其实我也挺喜欢摄影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女孩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嗯……,这个,对不起啊,但是你的背影,和海滩一起拍摄下来真的很美。”许敏难为情的呢喃着,他抬了一下头,用求饶似的眼光瞥了一下对方的眼睛,然后继续低着头看自己裸露的脚趾。 “这么说,我们是朋友啦?”女孩欣喜若狂,几乎就要跳起来。 “我想,大概……是吧。”许敏觉得这太奇怪了,而且他一直不太擅长跟别人交谈。 “汪汪汪汪”卧室里传来三公的吠声。 “哇,你还养宠物的吗?”女孩把头歪向一边,用力的瞥着许敏身后的卧室。 “别闹,三公”许敏扭过头去训斥三公。 “今天真是令人愉悦的一天!”女孩看着窗外的棕榈树说道。 “对了,我叫林雨,你呢?” “许……许敏” “这个名字很有趣” “大概吧……” 女孩走过去,伸出洁白的右手。许敏缓缓地把藏在身后的右手拿出来。 “好啦,我家就在石岗附近的。” “好的……好”许敏麻木的点着头。 阳光透射过来,林雨精致的脸庞瞬间变成了一片白云。 许敏的心跳的很厉害。 正文 第2章 交谈 临近中午的时候,许敏和林雨在海边缓慢的走着。 “我还蛮想看一下你的那些照片呢”林雨扭头的看着许敏说道。许敏依旧沉默着,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沙子。 “今天天气真不错,也许可以拍一些更好的作品”,林雨急忙补充。许敏抬头看了看天空,眯着眼说:“今天我希望拍出夕阳下的大海。” “你很喜欢大海” “不,我也很害怕它” “为什么?”林雨诧异的看着他。 “大海,是有生命的,我不能接触到它,它……它会吞掉所有。”许敏小声嘀咕着,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们走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礁石,一只水鸟伫立在上面啄食着鱼,它每一次啄击,都要抬起脖子,看一下四周,然后继续低头啄食鱼肉。 许敏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拿起照相机跑过去,小心翼翼的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林雨急忙跟过去,蹲在许敏身旁。一阵清凉的海风吹过,许敏的长发漂扬起来,在风里涌舞。林雨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眯着眼睛,右边嘴角夸张的撅着。 “三公自己在家真的没关系吗?”林雨突然问道。 “可是,可是带着狗的话感觉……感觉是有些……奇怪的”许敏结结巴巴的说着,再次按下了快门。 “以后带着三公一起出来玩吧” “我一个人的话,是一定会带上它的,因为……今天有……”许敏说不出话来,感到为难,于是他把注意力专注在拍照上面,不再吭声。林雨扑哧的笑出了声。没有多久,许敏已经拍完了,他满意的欣赏着那些照片。林雨把头凑过去,她比许敏还要激动,她的头发贴在了许敏的脸颊上面,风一吹,那些长发在他脸上跳舞,许敏觉得痒痒的,触电一样的紧张起来。“这张拍的很棒诶!你看,它的喙还有太阳的反光呢!”林雨兴奋的指着屏幕里的鸟嘴说道。 “嗯,是的,光很重要。”许敏严肃起来。 “这里美吗?”苍老的声音向二人传过去。 林雨的脑袋迅速地摆了几下,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里呢!年轻人!”声音变得更加嘹亮而充满激情。 许敏呆滞的转过身,他的眼睛因为对着阳光而眯成一条线,他看到一位老人笑着朝着他挥手。“老爷爷,这里很美。”林雨已经跑过去。“是吗?我也觉得是这样,我在这个岛上已经生活了七十多年啦,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母亲也是在这个岛上降生的。” “我大概十岁的时候和妈妈一起搬过来的” “你们会爱上这里的,我觉得你们不会舍得离开了” “我想应该是吧,我已经爱上这里了,许敏你呢?”林雨扭过头看着许敏问道。 许敏心里疑惑着:为什么人们都这样待我呢,都这样热情呢?这一切太突然了,为何如此烦躁呢! “我,我不知道。”许敏的左脚漫不经心地挑弄着潮湿的沙子。 “没关系的,你以后就会有答案了。” “嗯,但愿吧。”许敏抬起头,阳光照在他的脖子上。 “爷爷,我们去别处了,回见!” 林雨碰了碰许敏的肩膀,许敏个子很高,林雨离得近,甚至连太阳都看不到了,许敏怔在那里,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仿佛还在纠结老爷爷的那个问题。“好,你们去吧,我是没有你们这样年轻啦,跑不动了,要不然或许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爷爷你真有意思”林雨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她牵着许敏的手,回过头来,像个孩子一样冲着老爷爷笑,洁白的牙齿一闪一闪的,和眼睛的高光一起跳动着。 许敏惊讶的看着他,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两人摇摇晃晃着慢吞吞的走出了海滩。 “可是……为什么你……好像很热情,我们认识不过一天而已啊?” “这个,这个岛上我一直没多少朋友的,只有一个,不久前已经搬走了,而且……你不是每天都拍我吗?我也爱好摄影的,正好也可以教教我呀!” 许敏说不出话来,的确,他每天下午都会在海滩那里碰到这个女孩,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和她打过招呼,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远处,默默的拍摄她的背影,背景总是昏黄的夕阳,但许敏却偏偏能拍出不一样的感觉,从颓废的光线里调焦出刺目的,一种未知的,仿佛对未来有所憧憬的希望,尽管那希望是如此渺小。 “欸,我有点饿了,这附近有没有咖啡店什么的呀?” 许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声说:有的,虽然很小,但是很安静。 “嗯,我大概听出来了” “你听出什么了?” “很安静呀!你看你都被感染的很安静啦!”林雨跳起来,用纤细的食指指着许敏的嘴巴,然后模仿着许敏的口音说着:但是很安静…… 许敏苦笑起来,“你还有力气跳起来?” “走吧走吧,你带路,我迫不及待了!” 鹅卵石铺成的道路蜿蜒曲折,通往一片绿隐隐的尽头,这是一条上坡路,道路两旁的人家几乎被各种树木围住。 “我们到了。”许敏抬起头,眼里锁定着熟悉的门帘,上面赫然几个大字——诺亚饮食。 “小伙子又来啦?呦,这回还带来了个小姑娘,你小子,看不出来,平时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没想到还挺有两下子的嘛?”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调侃着。 林雨看了看他,标准的健硕的身型,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上镶着两颗闪闪发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厚实的嘴唇。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而且今天才认识的。”许敏急于解释,竟一口气把话说的流畅了起来。 “诶呀,两位客官,请进请进!” 一位中年妇女裹着沾满面粉的围裙从昏黄的屋子里露出半个身子,她身体有些臃肿,但眼睛透露着一种隐晦的犀利,鼻子塌着,但嘴唇薄的夸张,几乎是一条平行的线。 正文 第3章 约定 “阿姨,请给我来两杯咖啡。” “好的,还需要来一些吃的吗?” 许敏扭过头看向林雨,“你喜欢吃……吃什么呢?”许敏结结巴巴的问着。 “嗯……我想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一份意面。”林雨对着中年女人点了一下脑袋。 “意面,这个我会做的,章鱼要多放吗?”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健硕的身子把阳光遮住,黑乎乎的一片身影里透露着他发亮的眼睛。 “多放一点,谢谢叔叔!”林雨眯着眼睛冲着中年男人笑起来。 “许敏,你的朋友很有礼貌,你得跟人家学学,别总是那么沉闷,要笑起来。”中年男子边说边走向厨房,厚重有力的右手在许敏瘦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许敏苦笑着,然后生硬的抽动几下嘴角。“对啦,这不就好了吗?这顿饭我请啦,请别客气!”中年男子爽朗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许敏朝着角落的桌子走去,林雨跟着他。 “为什么不开灯呢?” “我喜欢这样的颜色,很黑,但又不是完全看不到,可是……今天不是阴天。” “你喜欢阴天吗?” “嗯。” “可是阴天不能出去啊。” “阴天的时候,屋子里很黑,很美,就……就像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样,很……那么美。”徐敏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神开始迷离。 林雨双手托着下巴,眼里泛着模糊的光茫。 “你一定很孤独吧。” “不,我很幸福。” “你一直一个人吗?,家人呢?” “他们在别的城市居住。” 林雨把手放下去,然后撅起嘴唇扭头看向门口,许敏渐渐开始感到不安,他猛的抬头,正好看到了林雨的侧脸在黑暗和光芒之间忽隐忽现,他一下觉得很兴奋,立马拿起相机按下了快门,林雨的脸上随即闪起了一片白光,照的整间屋子都发亮。 “你在拍我吗?” “等一下,你……请你保持这个姿势,不要扭过来。” “哦。” 许敏慌忙的用脚把凳子挪开,然后半蹲着身子,就那样大概持续了几分钟。 “你们的意面来啦!已经按照要求,多放了章鱼,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林雨。” “这名字不错。” 许敏再次按下了快门,又一道白光亮起。“好刺眼!”中年男子把意面放在桌上,眉头皱了起来。 “好了,可以了。”许敏露出满意的笑容,低着头欣赏着,但是时间很短暂,不过一两秒钟,许敏的脸庞就红了起来,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话:“那个,你看一下,看……拍的怎……怎么样?”许敏把相机递给林雨。 林雨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褐色的桌子。 “挺好的,你拍的很好。” 林雨边说着边靠近许敏,“第一张我噘嘴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 许敏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一直红到了长发里隐藏的耳根。他的心跳开始急剧加快,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何他这个时候会如此紧张,他只知道,自己用心去做的事情,会让自己特别在意,那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甚至比自己都重要。 林雨靠的很近,许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但是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 “我们……我……”许敏口齿不清的说着。 “嗯?”林雨把相机放低,抬起头看着许敏泛红的脸。 “我们……先吃……吃饭吧。”许敏感到很为难,他把头撇向另一边,然后盯着桌上的意面。 热腾腾的气体慢慢升起,和从门口投射过来的那缕狭隘的光线交合在一起。 有段时间他们没有说话,都低头吃着意面。 “味道如何?”中年男子湿毛巾边擦着手背边问道。 “嗯,味道很好,特别好吃。” “你呢,许敏,还是觉得味道淡吗?” “是,是有些淡。” “我觉得味道已经很重了呀。”林雨插了一句。 “你有所不知,许敏啊,是我们的老顾客了,他最爱吃的就是意面,但是每次他都觉的味道很淡。” “大海,……大海把章鱼的……味道吸干了。” 林雨疑惑的看了看许敏,又看了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双手摊开,耸了耸厚重的肩帮。 “大海,是活的,活……活的。” “可是我父亲告诉我,人是可以和大海成为朋友的,有些时候你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和大海融为了一体。” 许敏低下头,猛的吃了一大口意面。中年男子走了出去,一阵海风吹过来,许敏杂乱的刘海向四边舒展开来,林雨看着他,看到他眼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点。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 林雨低垂着眼睛,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咖啡上面的椰子树的形状变得混沌起来,林雨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拿出出一根筷子,在上面认真的搅动着。 许敏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吃掉了最后一点意面。 “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呢?”林雨把咖啡推向许敏,林雨画的是一条章鱼,一条深褐色的章鱼。 许敏没有说话。 林雨感到有些失落,她趴在桌子上,把脸贴在上面,然后用食指抚摸着棕榈树的投影。 “也许,也许,我……我可以教你画画”许敏慢吞吞的说着。 “真的吗?”林雨一下从桌上直起了身子,满脸期待的看着许敏,许敏的眼光和她接触了一下,然后低着头继续说:“可以,可……以。” “太好了”。林雨站起身子,投影射在她茭白的手臂上。 “我们走吧。”许敏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等等我。”林雨跟上去。 阳光的颜色越来越深厚,橘子色的彩色光斑撒在咖啡上面,一阵海风吹过 ,深褐色的章鱼在杯子里游动着,触手随风翩翩起舞。 正文 第4章 悸动 许敏低着头默默的走着,林雨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再见,但是还没来得及传到许敏的耳朵里,就被涩涩的海风吹散了,那个时候太阳已经落的很低。 林雨用力地挥了挥手。许敏侧着脸,点了点头。 风吹的很厉害,在那颗椰子树下,两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 一只海鸥惬意的飞过海面,许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转过头,拿起相机对准林雨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一个人走着,许敏觉得心安理得,他习惯独来独往,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开始有了一点点失落,好像告别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但是他还是想起了林雨那张时刻洋溢着笑容的脸庞,想起了过去偷偷拍摄林雨背影的时候,以及今天的交谈,他觉得一切不可思议,他感到自己的心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了,一直在不安分的跳动着,这让他的胸口仿佛立刻要涌出了汹涌的浪潮一样,当他看到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他跑过去,一下子把它摘下来,然后转动着它细嫩的根茎。 许敏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明显听到了三公的吠叫。 低陋的房子在视线里摇晃着,许敏感到有点头晕目眩,他长呼了一口气,对于许敏来说,这一天太漫长了,而且自己还很不适应和别人一起的生活,当看到眼前的,熟悉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很幸福,没有了紧张,只有放松和自由,昏黄的夕阳照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影子在台阶上弯曲着。 “嘎——吱……”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尘埃在夕阳里涌舞。 “汪汪汪……”三公扑上来,伸出它硕大的舌头。许敏蹲下身子抚摸它。 “对不起……三公。” “汪汪。” “给你留在家里的面包……应该……不够,不够你吃的吧?” “汪汪……” “也许,也许你更喜欢……热狗。” 许敏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他把照相机从脖子上拿下来,随意的扔在沙发上面。 “我的画架还在!”许敏在心里暗自窃喜。 “汪汪汪!”三公朝着门外叫着,许敏走过去,把铁门完全敞开,那阵咯吱的声音拉的很长,三公扭头看了看他,然后像一支箭一样嗖的一下窜了出去,许敏随手把门推过去,转身走向角落的画架。 铁门在风里摇摇晃晃的,折射出刺目的反光。 这样,天就这样黑了下去。 昏暗的灯光中,不知疲倦地挥动着铅笔,他今晚要完成一副素描,铅粉在光线里飘摇着,纸上沙沙作响,他的呼吸和心跳在冷清而狭隘的空间里齐奏着唯一的回响。凄凉的海风不时地吹着他的后背,弯曲瘦弱的影子和窗外棕榈树的投影交错在一起,风一吹,分不清到底哪些是头发哪些是枝叶。 三公垂着舌头回到屋子的时候,月亮也开始明亮了起来,它身后的足迹被月光悉数照亮,深陷着的爪印,泛着沙砾的蓝光。 林雨坐在窗前,眼睛闪着一轮明月。“妈妈,今天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今天一定玩的很开心吧?”厨房传出一阵搅动液体的声音。 “嗯,个子比你还要高出一些,很善良的一个人,还收留了一条流浪狗,叫三公。” “三……公?”厨房里安静了下来。 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利索的打开冰箱,拿出里面保存的水果,“只剩下草莓和苹果了。” “妈,意面很好吃。” “嗯,意面是挺不错的,是那个朋友带你去吃的吧?” 林雨没有说话,淡淡的笑了一下。捋了捋遮住眼睛的刘海,然后把头放在扶着窗沿的双手上面。她的视线一下子倾斜了,灯光和月光汇成一条菱形的蓝色,像是一团清澈的浓雾,在窗边弥散开来。 “妈妈,我会死吗?”林雨缓缓的闭上眼睛。 中年女人走到林雨身后,双手温柔的搂住她的身子。 “不会的,你会一直幸福的。”她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哽咽的安慰总是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她的胸口酸了起来,眼眶里溢满了悲伤的泪水。 林雨睁开眼睛,迷离的看着窗外铺满石头的道路。 突然一个身影走过,林雨霎时间以为是许敏。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许敏的名字。那个人没有停下脚步,匆匆的消失在隐秘的石路上。 林雨开始想起许敏的样子,高高的,瘦瘦的,一身俗里俗气的旧风衣,一头杂乱的头发,消瘦而苍白的脸庞。精致的鼻子下是一张薄如青玉的嘴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只有在拍摄的时候才会闪闪发光的眼睛,平时却总是那么失意,那么颓废。 “被乌云遮住了。”林雨抬头看着星空。 “什么?是月亮吗?” “不,是眼睛。” 窗外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昆虫的鸣叫…… 八点左右,许敏完成了那副素描,那是许敏前一段日子拍摄的一位老婆婆,老婆婆是一名萨满,那个黄昏,许敏抓住了那个瞬间,光线和神态融合度很高,老婆婆忧郁而沧桑的神情更加深化了整体的美感,那是一种悲伤而婉转的色彩。让人透不过气来,但甘于沦陷。 许敏神情恍惚的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刚画完的画,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相机,翻看最近拍摄的照片,当翻到林雨那张嘟着嘴的侧脸时,他的指头麻木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看,林雨穿着一身洁白的外套,留着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眼睛水灵灵的,粉色的小嘴刻意的撅着,透露出一种调皮可爱的气息。 “汪汪。”三公的狂吠声把许敏从陶醉中拉回了现实,风吹着他的眼睛,湿润润的,像刚退潮了的,留在浅水区的礁石。 “汪汪……”三公朝着窗外狂吠不止,几只蝙蝠绕着棕榈树鬼魅的飞着。 深夜里,岛上传来基督徒祷告的声音,低沉而婉转,伴着凄冷的海风呼呼的回荡,缩小,扩大,最后泯灭在夜空,化为一声悲怆的低鸣。 正文 第5章 真实的另一面 九月很快来临了,整座岛屿变得更加冰冷,街道上渐渐没了人影,变得冷清起来,落叶零零散散的,风推着它们,在干涩的地面发出痒心的声音。 这些天,许敏开始沉淀,他仿佛忘却了一切,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是格外平静,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情绪献给了秋天,那些带给他悲伤的时光,也带给他快乐。这使他忘乎所有,更加殷勤的投入到摄影之中,岛屿上有一些收购照片的地方,许敏拍摄的照片,有很多都挂在那里的墙壁上面,而他自己当然也相对获得了一些报酬,许敏同时坚持绘画,已经有很多人专程找他,请他为自己绘制肖像,这当然又是一笔可观的钱财, 连续几年,岛屿上除了基督徒,几乎所有人都找过他绘画,起初是给人们画人物肖像,后来慢慢开始专注于风景写生,这些风景油画往往能够让人赏心悦目,但很多人还是愿意买下这些作品,许敏因为这些事情而被人们所熟知,但是许敏却总是显得那么孤独,喧闹的人群里他总是不发一言,也不愿意笑,他知道那样不礼貌,但是他真的不愿意勉强自己虚假的笑出来,这样下来,岛上的人都认识了他,他自己记住的人却并不多。 在许敏和林雨认识大概一周后的一天早晨,天气突然阴沉了起来,许敏醒的很早,他的被褥被三公拖曳到床下,窗户外面的冷气在黎明时分强硬着将他拽出了梦境,许敏坐起身子,揉着眼睛,海面上泛着一片浓郁的深灰,他有些不太确定眼前的景象,于是他的手猛地放在窗沿上,那些串连在一起的水雾瞬间被他的手掌压成了一潭冷水,在他的指纹里缓缓流淌,他借助窗沿的力把自己的身体往窗边靠了靠,睁大眼睛向着天空望去。 过了两秒钟,许敏的眼睛里闪起惊喜的光点,全然不顾手心的冰冷。 “三公,快起来,快。” 许敏话音未落,整个人先是一跃而起,他看到屋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的颜色,都不说话,都那么安静,他的目光穿过卧室的门直达正厅,他看到了靠着墙壁的罗马雕塑伏尔泰在白布的遮盖下正朝着他微笑,但是一如既往的睿智里更加多了一份顽皮的气息。他等不及了,光着脚就一口气跑了出去,然后在冰凉的沙滩上手舞足蹈,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企鹅一样,迫不及待的挥动着双臂,呆笨的扭动着,欢呼着。 “汪汪汪……”三公站在门口朝着他叫。 “三公,快……快过来。”他开心的像个孩子,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口齿不清了。 一只海鸥从海面划过,天空的尽头开始渐渐趋于更为纯粹的阴沉。 诺亚饮食今天没有开业,那对掌勺的夫妇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双双站在在露天台上,健硕的中年男子扶着沾满露水的栏杆,嘴里叼着的香烟因为说话而富有节奏的上下摆动着,稀零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血色光芒,烟雾寥寥的升起来,刚要张牙舞爪却又被一阵涩涩的海风吹散。 “这鬼天气,也没个准儿!”中年妇女一脸幽怨的望着阴暗的天空。 “秀兰,前一阵子,咱妈又再催了,你也知道,我家四辈单传,家里就指望我了,我爹又病的严重,老人家们可都……可都等着抱孙子呢。……”中年男子断断续续的嘀咕着,额头挤出几条弯曲的黑线,缓缓地将被食指和中指夹的变了形的香烟塞进干涩的嘴唇,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呆呆地望着海滩。 一只雏鸟正吃力的伸着羽翼未满的翅膀以保持平衡,它一跌一跌的,一只成年的海鸟安详的伫立在一块礁石上面。 “行啦行啦,就知道催催催,我也想要小孩儿啊!”中年女子不耐烦的说着,转身就走进了屋里,中年男子叹了一声气,低着头闭上眼睛,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屁股猛地传来一阵疼痛,“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小孩了?”中年女人从屋里折返回去,从后面抱着丈夫厚重的身体,在他的耳边吹着暖暖的热气。 中年男子露出兴奋的表情,把还剩下一半的香烟摔在地上,用力的踩了踩,然后转身用他强壮有力的胳膊一把将中年女子抱在怀里,迈着大步走向了阴暗的屋子。 乌云聚集在一起,整个岛屿开始呈阴暗色。 林雨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瓦尔登湖》,母亲在卧室整理衣柜。 她们一言不发,气氛显得冷清。过了一会儿,母亲提着一个便携式皮包,从林雨旁走过,她站在门口看了看石岗后边的大海。 “走吧,小雨。” 林雨怔怔的站起身子,过去拉着母亲的手。 “暴风雨就要来了。”以捕鱼为生的白发老人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身旁石桌上放置的那台破旧的收音机不停发出机械的播报声,榕树下的母羊不安分的斜着眼睛,咩咩的叫了起来。 许敏越来越激动,但他努力抑制住那种情绪,不再手舞足蹈,而是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他的相机,顺便穿上一身黑色皮衣,“三公,走吧。”三公围着他转了两圈,跳了起来,汪汪的叫着。 风突然变得很大,许敏的头发就像是大海里的水藻一样躁动着,而且更为鬼魅和热烈。 一人一狗走在一条冷清的小路上,两边都是一片隐秘的树林,所有绿色植物的颜色趋向深沉,透露一种诡异的气息,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不停的在林间回荡,在粗糙的树皮上来回弹跳。许敏深深的嗅了嗅,潮湿的空气和浓郁的土壤汇聚在一起,这让他倍感惬意,一只蟋蟀突然从杂草队里跳出来,三公扑上去,胸前的毛发湿了一片。 许敏拿起相机,拍下了三公失落的神情。 正文 第6章 暴雨下 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临,许敏惦着相机开始往回走,三公颤颤巍巍地紧跟着它的主人。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树的枝叶一片哗哗的喧闹,野草几乎完全贴在了地面,零散的花瓣没有翩翩起舞,它们被粗鲁的蹂虐着,不明不白地扑撞在杂草从里,或者一头栽进高涨的海浪。 将近一个月了,林雨没有再出现过,白天许敏四处取景的时候,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就走到了石岗附近,他在那里徘徊着,犹豫着,在那条铺满石头的道路上来回走动,不自然地左顾右盼,有时候一些居民从那里经过,他便立刻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然后迈着步子没有方向感的走。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孑然一身的日子,这样告别的日子,许敏早已见惯不惊,从懂事起,他认识的一些朋友,朋友?许敏不确定,也许只是互相说话的人们,然而那些人都会在一段时间后突然就消失不见,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但是往后再见面的时候,对方几乎都是一副疑惑的样子,随即一声不吭走过他身边,只留下许敏傻站在那里,脸上还残留着一副满怀期待的尴尬表情。 离别这样的事,不免让人黯然神伤,人是情绪驱使的高级动物,尤其是那些敏感的人,会更加在意那些细微的感伤,时间久了,许敏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预兆的离别,他的心开始硬了起来,像是潮水也不能枯朽的坚石,但里面仍然沉睡着一株嫩绿的芽孢,也许,它离重见天日,只差了一滴真挚的眼泪,带给它一些卑微的滋润,是如星星般不离不弃的坚持,然而那样的日子却很遥远,几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笼罩着的压抑,并不是黑夜,不是它所带来的纯粹的恐惧和绝望,乳白色的层层,引诱着让他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白色,一望无际的白色,他还是缓缓地伸出手,渴望得到他所期望的清晰,最后他才发现,这四溢着光明般闪耀的“白云”,和黑夜一样,是最深沉,最无情的暴风雨,它一样让自己伸手不见五指,全然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种如同剥洋葱般带来的心酸,像硫酸一样,在一片惊悚的白色中带来一片腐蚀性极强的酸雨,它们一滴不漏的全部打在那颗坚石上面,使它变得更加黝黑而决绝。再不愿意放任深处的蠢蠢欲动的涅槃,它于是熄灭了,被掩埋在最深处的荒漠,是一片绝望堆成的死灰。 许敏不愿意再去关心别人了,此时此刻他有了另一种欲望,他想赶快回到家里,回到那所破旧的房子里,回到用来洗照片的阴暗的地下室里去,他的步伐开始加快,狂风怒吼起来,他的皮衣外套显得累赘,那些风毫不留情顺着他的脖子一股脑钻进衣服下面,他感到胸膛一阵冰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小许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风里挣扎。 “您……” “诶,暴风雨就要来了,还是呆在家里好一些。”老人弓着腰点着脑袋,他的声音已经足够竭力,但还是差些就被狂风凐灭。 “恩……” “小许啊,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先到我家坐会儿吧,咱们说说话。” 许敏刚想要回绝他,但是嘴巴还没张开,硕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别客气,小许。”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许敏难为情的挠了挠腮帮,跟在老人的身边。 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他们在一栋褐色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老人慢慢扭过头,笑着看看许敏:“小许,还记得爷爷吗?” “记得,是卢山易爷爷。” “你还是这副直言不讳的性格,爷爷年轻时跟你一样,不用客气,进去喝口茶吧。” “恩” 刚一进门,雨水变得更加凶猛,院落里的植物变得一片湿润,显得格外翠绿。 “小颖,在屋里吗?”老人扯着嗓子喊道。 并没有人回答,只有狂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发出的哀鸣。 “这孩子,去哪儿了?也不把窗户关紧。” “外面这样大的雨,她一个人在外面……”许敏像是在喃喃自语。 “也许是去了她姑姑家了吧,她早上嚷嚷着要去那里弹刚琴。”老人把客厅推开,眼前呈现阴暗的一片,一些铁器的反光让人感到头晕,老人把灯打开,许敏慌张的脱下了自己的靴子,三公猛地甩动着身子,数不清的水珠飞溅到许敏的裤子上面。 “先坐下吧,我去拿来茶水。” “麻烦,麻烦您了……” 许敏看着卢爷爷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扇门里。 他把相机湿漉漉的脖子上拿下来,拽出皮衣里的衬衫擦拭相机表面的雨水,三公趴在他的脚下,削瘦的的脑袋贴在冰冷的木制地板上面,和上面的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都是那种程度的褐色,它的耳朵无力的垂着,半张着的眼睛迷离的盯着门外一朵朵绽放的水花,瞳孔周边泛着让人心生怜悯的光芒。 “爷爷,我回来啦!”大门外突然闪出一个浅蓝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向客厅跑去,三公猛地抬起头,耳朵竖起来,眼睛重新布满了警觉的光泽,它的嘴巴半张着,随时准备向来者咆哮。 许敏好奇的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擦拭手里的相机。 那个女孩一头栽进了客厅,急不可耐的把靴子脱掉。 “在你姑家住上一晚也比淋着雨回来好啊!”卢爷爷端着茶具从那个屋子里走出来,许敏赶紧走过去,接过他手里颤抖的茶具。 “爷爷,他……” “这是许敏,你们以前见过的。” 女孩用打量眼神向许敏望去。 许敏点了点头,勉强着朝着女孩笑了笑。 “是有点印象……” “小许,这是我孙女阿颖,就在岛上的高校念书。” 许敏快速的看了一眼女孩,一身淡蓝色的长衣裙,一头深褐色的短发下裹着微圆的脸庞,眼睛虽然不大,但是透露出一种真切的热情,鼻子显得有些小嘴唇很厚实,但却充满着美感。 正文 第7章 阿颖 “小许,现在做什么工作?”卢爷爷突然问道。 门外一声惊雷,卢爷爷沧桑的皱纹暴露在一片刺目的白光里,屋里的灯光显得格外黯淡,大雨倾盆,不依不饶,天空是深蓝夹杂着灰暗的阴郁。 “现在的话……就还是拍一些照片,然后也……也会画一些油画。”许敏的双手在膝盖上轻微的抖动着,三公撕扯他的裤腿。 “请喝茶吧,不用客气的孩子,这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恩,谢谢卢爷爷。” 一杯温茶入喉,许敏顿时舒缓了许多,茶水有点苦涩但却并不腻,很是灵动,在喉咙里滑来滑去的,最后在他的胸口灼起一片暖意。 他露出难得的享受的表情,“这茶真好。”他说的话也难得的通顺了起来。 “好喝就多喝一些。”老人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爷爷,冰箱里还有饮料吗?”阿颖走到角落的冰箱面前。 “估计没有了吧,你看一下。” 在冰箱被即将打开的一瞬间,她在心里想着:还剩一瓶,还有的,一定会有的! 然而摆放在眼前的却只有冷冻的蔬菜和鸡蛋。 “诶。”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把冰箱关上。 卢爷爷扭头说了一声:下面的你看看有没有。 “我记得我放在上面了的,放下面的话会结冻的,那样就没法喝了。”她嘀咕着蹲下身子,打开下面的那半截柜门,一团冰冷的寒气从里面溢出,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隐约中看到忽隐忽现的蓝色的瓶状物。 她的眼睛顿时冒出了兴奋的光芒,不由分说把右手伸了进去。 “爷爷,我都说了,这个饮料不可以放在下面的,现在不是夏天了,我不吃雪糕的,而且还是这么大个的。”她绘声绘色地用左手在空中画出一个瓶子的形状。 ”蔬菜和水果没有地方放着,你那几瓶饮料横放着不知道占了多少地方了。”卢爷爷把茶杯放下,皱着眉头。 “等我做兼职挣了钱,就给咱家买一个超大的冰箱。” “那你努力吧!”卢爷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对爷孙的对话让许敏束手无措,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只有一直喝着茶水,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肚子有些胀胀的感觉。 窗外的雷声更加紧密的响彻着云霄,绵绵不绝,在大海的尽头,惊悚的白光一个接一个的炸开,就像是天空撕开了一条条不规则的巨大的缝隙,许敏放下茶具,专注的望着,他想着,那里面究竟又是什么呢? 棕榈树只剩下了深黑的颜色,宛如一团畸形的海带在风雨中不停摇摆,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土壤和野草野花的气味,还有一些无法分辨的气体混淆在一起,跟着肆无忌惮的暴风入侵每一个角落。一些破旧的竹筏在雨水的洗礼下显出它们年迈的条纹,呈现出一种仿佛一捏就碎的颓废之态。而那些平日里在辽阔的大海上作业的渔船现在却不得不拥挤在潮湿阴暗的仓库里,锈迹斑斑的仓库大门不停的在风中颤抖,发出一阵咣当咣当的巨响,狂风从那些门隙里蜂拥而上,产生凄惨而怪异的哀鸣。 一根尼龙绳从门缝里露出了大概一根食指的长度,它吸纳的雨水,让它的颜色变得很重,它垂着身子,贴着地面,好像仔细倾听地下的声音,期待着它温柔亦或深沉的回响。有一些油水从仓库渗了出来,大大小小的气泡没有奢侈的漂几下,就仓促的完成属于它的炸裂,仓库周围的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种鱼腥和汽油混合的味道。 “小许,这天都这样了,今晚就别再回去了,这么大的暴雨,从这里到你家至少还要几十分钟。”卢爷爷苍老的声音把他拉出了思索。 许敏虽然心里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他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事情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但他不想这样冷淡的对待卢爷爷,于是他伪装出一副颇有精神的表情,他把目光移到卢爷爷面前的桌子上,看着茶杯的倒影,“卢爷爷,……您家里,有……有绘画工具吗?我想,我想我可以给您画一幅画。”他用这样不习惯的情绪说话,一时间又开始口齿不清了。 卢爷爷笑盈盈的看着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差点忘了咱岛上的大画家啊! 许敏挠了挠腮帮,尴尬的笑着。 “我记得柜子里是有的,有一些炭笔。”阿颖把喝完的饮料瓶扔到垃圾袋里,三公快速爬过去舔舐一番。 “阿颖,许敏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专门学习绘画的美术生。” “在哪个学校的呢?”阿颖好奇地问着许敏。 “是在外面的城镇,高中毕业后,就来到了……来到了这里。”许敏抬着头一脸诚恳的看着她,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出足够好的热情和耐心,这样他心里才会稍微平衡一些但他同时又担心自己这副样子会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甚至是厌烦,他异常的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身体也开始微微晃动起来,他笨拙的把身子直起,把凳子重新放了一下,屋子里传出一声咯噔的响声。 “我去把东西拿来。” “像是在楼上吧。” “我去柜子里找找看,我记得就在里面。”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了楼梯。 当阿颖把工具带到许敏眼前的时候,他的目光不再是伪装出来的热情,他甚至愣了几秒钟,点着头接过那些工具,却正好触碰到了她洁白无瑕的手,许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他庆幸现在有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真正专注的事情了。 两人满脸平静地看着他,一道刺目的闪电接踵而至,屋子里的灯光显然不足以媲美外面的雷电,撕裂的白光照起他消瘦而憔悴的脸庞。 “卢爷爷,您坐在这里吧。”他指了指阿颖的位置。 “好,是光线和角度的关系吧。”卢爷爷笑着说道。 “恩,是的。” 阿颖坐在许敏旁边,好奇的看着他忙碌的双手。 “这双手看起来很美。”她在心里想着。 正文 第8章 回来了 在暴风雨后的几天里,许敏一直呆在家里的地下室,他把最近拍摄的作品都认认真真的洗了出来,整个地下室都散发着红色的光芒,这让许敏看起来格外的狰狞可怖。 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他基本就坐在那里阴暗冰冷的地面上,眼神呆滞而没有焦点,他把右手放在凸起的膝盖上,沉默地靠着掉了油漆的墙壁。 这样持续了几天时日,直到门外传来隐约的呼唤声。 他吃力的站起身子,无力的踩着楼梯。没有声音,只有升腾翻滚的尘土在模糊的光线里躁动。 “许敏,在家吗?”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许敏想着,但还是没能想起来,三公叫了几声,他的身子猛地一颤,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虽然没有显得很精神,但是和上一秒,和这些天所表露的神态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拉开铁门,果然看到了如他所想的那个人——林雨穿着一身粉红色羽绒服,长发整齐的扎成一根美丽的辫子,一双水灵的眼眸闪动着期待,皮肤还是那样的洁白无瑕。 当她看到许敏的时候,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但是许敏再仔细看向她的脸庞,却注意到了她脸色并没有很好,甚至有些不切实际的惨白,嘴唇也稍微有些干燥,看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样的灵气,许敏希望她只是上火而已,只是上火了而已。 “请进吧。”这次许敏率先讲了话。 他把门拉到极限的位置,示意让她走进来。 “在家里做什么呢?” “洗出一些照片,整理一下,看看陈列老师愿意买下不愿意。” “也卖给我一些吧,比如你以前照的那些关于我的作品。” 许敏听到这句话之后立马就脸红了起来,他慌忙解释道:“那些作品我一张都没有卖掉,一直保存着,现在也许就……就应该,应该物归原主……” “我还蛮期待你以前拍摄的作品。”林雨笑着说。 “请跟我来……来这边。” 许敏摇晃着身子走向地下室的入口,林雨好奇的跟在他身后。 一片红光笼罩着他们身体,把他们完全吞噬,许敏将挂在铁丝上的照片拿了下来,林雨在心里数着:一二三…… “看这些。”许敏从手里拿出三张照片递给林雨。林雨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沉醉在里面。 “你看……要不要送给你。” “真的可以吗?”林雨欣喜地抬起头。 “恩……” “我现在要去找陈列老师,你……” “我也一起去吧。” “走吧,这里太阴暗了。” “恩。” 当踏出摇摆不定的铁门时,许敏偷偷看了一眼林雨。 “带上三公吧。”她突然说道。 “哦。”许敏招呼着三公,现在他只要随意打个手势,三公就会很听话的向他跑去,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许敏把门锁上,铁门上的光使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你也在这里的学校上课吗?” “恩,怎么了?” “没事,不过这段时间你好像并不在家。” “恩,有点事情。”林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很小,好像故意不想让许敏听到。 “哦。” 没过多久,他们在一栋别墅样式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房子几乎全是白色,大门面前是两根巨大的刻着花纹的柱子,它当然也是白色。大钟表在屋檐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屋子四周是一片绿色的草坪和一些被修剪的很整齐各种形状的草丛;通往大门口的那条道路上铺着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许敏走到门前按下门铃,林雨在他身后左顾右盼。 “小许?”一名中年男子赫然站立在他们面前。 他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着,一头长长的卷发,眼睛里充满着热情,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厚重的嘴巴,他咧着嘴巴笑,很是开朗,那对洁白的牙齿和黝黑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陈老师,麻烦您看一下我这些最新的作品,看看能不能……”他突然说不出话。 “能不能制作成专业的摄影集对吗?” “恩……”许敏挠了挠后面的脖子。 “先进来再说吧。”于是两人走了进去。 “许敏,这是你的朋友?” “恩,是的,陈老师。她……”许敏话还没说完,实际上他刚想要向陈列老师介绍林雨,但林雨却打断了他——“我叫林雨,是这里高校的学生。” “奥,这情况倒是很让我惊奇,我从来没见过许敏有过朋友,而且还是一个女孩。”他笑起来,颇有趣味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交替。 “咳咳,陈老师,您看一下这……”他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中年男子。然后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的脸。 “有进步,你的风格还是没变,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无论是角度还是色彩,都处理的更加熟练和大胆了,挺好的,很有意境。” 许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刚想说些什么。中年男子却又补上了一句,“等等,这一张,这该不会就是你这位朋友吧?”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敏眉头一皱,心想坏了!那几张林雨的侧脸照片他也给夹在里面了! “什么啊?”林雨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 “洗出来的照片效果更好了。”林雨在心里说着。 “这几张很好,我可以帮你制成影集,还有你今天带来的其他的照片,都不错的。”中年男子止住了笑声,一脸严肃的看着许敏。 “太感谢您了……” “别光顾着谢我,你这位朋友可是一位“好模特”。”陈老师说着便站起了身子。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啊。”他惬意的伸了伸懒腰。走到窗口,看着三公在院落追逐着彩色的蝴蝶。 许敏向林雨看去,林雨正深情地看着照片。 微风吹过,抚摸着她绯红的脸颊。 许敏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正文 第9章 初步展现 在回去的路上,林雨格外的开心,她蹦蹦跳跳的,一会跑到许敏的前面,一会又躲在许敏的身后,“你不会是学跳舞的吧?”许敏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林雨停下了动作,站在那儿看着他。 “我……我随便猜的。” “对了,下周我们学校要举办一个舞会,正好我还没有舞伴,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吧。” “我?我……我可不会跳……” “我可以教你的,来吧,很简单的。” “我……”许敏心里感到异常的别扭,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林雨了。 林雨一把抓住他的手,猛的一拽,许敏单薄的身子立马失去了平衡,朝着林雨跌过去,林雨笑着一把搂住他,然后又和他的身体分开,依然牵着他的手,她的脚步富有节奏性的美感,而许敏的却更像是一头呆笨的熊靠着树干蹭痒痒一般,样子十分的滑稽可笑。 这样来回了几次,许敏喘不过气来,他弯下身子,双手紧紧抓住膝盖,不停的吐着粗气。 “你没事吧?这么累吗?” “我……我已经……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没事的。”他重新直起身体。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许敏。”林雨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 许敏慌忙挣脱开她,向路边靠了靠,林雨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这样。” “我只是想帮你一下……” “唉……”许敏叹了口气,走到林雨面前,很认真的向她说了句: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愿意……愿意跟我一起说话…… 他实在想不起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沉默的看着林雨长长的眼睫毛。 “没关系的。”林雨抬起了头,眼睛里充斥着泪水,但是她还是笑了起来,许敏可怕的看到她的脸色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沉郁。 “你……流泪了。”许敏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她。 “没事,我没事的。”但是她还是接过来那张纸巾,然后稍微擦拭一下眼角。 后来他们都没再说话了,一直走到了许敏的家门口。 “你愿意做我的舞伴吗?许敏。”她在许敏的身后淡淡的问着。 “我……我想我可以试一下……” 许敏没有扭过头,他心里有些愧疚。 “恩,你先休息吧,明天我来找你练习跳舞。” “恩。” 一整天过的那么快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无可奈何,唯有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那也是人们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 到了晚上,岛屿上的每个角落都是夜晚所带来的冰冷,一群基督徒从沙滩上走过,像是一群黑色的候鸟,没有人可以看的清楚他们的脸,他们都低着头,平时除了祷告也不怎么讲话,看上去总是和礁石一样的缄默。 林雨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白天许敏送给她的照片,那正是几个月前,许敏所拍下的场景。 画面中的主人公都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她唯美的背影成为照片的焦点,她的裙摆随风飘摇,而她的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是红色的,因为那是下午,是黄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的光芒把她的长发染成金黄色,如此简单的人和景,却被许敏拍出了不一样的感觉,看上去是那样的让人陶醉,仿佛整个画面都在动,长发在暖风里飘扬,那个美丽的女孩好像也真的正在走着路,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抬脚和踩下,都是那样的充满着感伤,她的裙摆被光刺透了,她茭白的小腿在里面忽隐忽现,是模糊而斑驳的美好。 林雨知道,那照片里的女孩,正是自己。 她情不自禁的撩了撩刘海,淡淡地笑着。 “吃饭了,小雨。”妈妈在厨房喊道。 她不舍的把照片放在抽屉里,怀揣着满足的心情走进了厨房。 一阵阵饭菜的清香在她的鼻息里散开,使她更加感到快乐,于是她猛地从后面抱住了母亲裹着围裙的腰。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母亲笑着问她。 “不告诉你哦。”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夸张的伸着脑袋抽动着鼻子。 “今天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嘿嘿……已经迫不及地了。” 岛的另一边,那所低陋破败的屋子成为了一块巨大的礁石。 一片阴暗,屋子里一片阴暗,许敏没有开灯,呆坐在地上,他歪着脑袋,身旁散落着面包的碎屑和一瓶被捏的不成样子的空矿泉水瓶子。三公蹲在角落呜呜的哀鸣着。“坏掉了!坏……”许敏突然大声喊叫起来,脑袋猛地往后一仰,杂乱的头发在空中散开,随即躺在阴凉地面上,死死地盯住天花板,黑洞一样的黑色光晕使他的瞳孔时大时小,他的意识渐渐的模糊了起来,他看到了一些令他头晕目眩的颜色。 他突然就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是一片沸腾着的烦躁,他一想到今天林雨扶他胳膊的时候,他就无法理解,他真的感到疑惑,他想着,她凭什么那样对我呢?我们只是朋友,也不是很熟悉,她居然就搀扶我?他问过我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越想越生气,他的手抓住那瓶空了的矿泉水瓶子,用力的捏着,发出一阵咯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样,为什么一出现,就变成这副样子!”他咆哮着站了起来,狂暴的拿着瓶子对蜷缩在角落的三公挥来挥去,他红着眼睛,脸部的肌肉扭曲而狰狞,口水顺着下巴流在了衬衣上面…… 月亮被云遮住了,星星显得明亮,是夜空短暂的唯一。 正文 第10章 之谓梦魇 那一晚是如此的漫长,许敏疲倦的趴在画架旁边,口水在地面汇聚成一条粘稠的小溪。那上面泛着清亮的光彩,正表示着黎明的到来。 天地间是一片深蓝的氛围,有一些居民站在自家的高台上眺望着远方的天空。他们深色迷离,身着便衣,有的甚至还裸露着上身,他们的肌肤呈现浅铜色,是岛屿居民所特有的皮肤颜色。 当许敏在梦中,梦到他从高处跌落的时候,无边际的大海上,天空渐渐泛起了她第一丝羞涩的绯红。 一些老人神色肃穆地哼唱着关乎这个岛屿神秘的歌谣,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诡异传闻,即使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却也让人感到有一种古老的伟大,使人们产生连他们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敬畏之情。 岛风如此轻柔,奈何许敏却并不觉得安稳,他突然翻了个身,躺在地上,额头挤出了几条深厚的沟壑,汗液流进里面又溢了出来,固执地粘附在眉毛上面,眉头紧紧地扭在一起,他的嘴巴半张着,仿佛一个哑巴要急用表达自己的惊悚,在他的梦中,他从高处跌落,他竭力的喊叫,却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似乎嗓子被人扯了下去用力的践踏一般,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他明显感到了恐惧,无论是梦境还是活生生的肉体,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没有人可以救起他极速下坠的身体,他的肾上腺激素疯狂的飙升,视线变得模糊,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诡异的深灰色,在经历了几秒钟的煎熬后,他完成了悲惨的下坠。 ——他脆弱而生长着长发的头颅率先着落,一阵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中,白色脑浆四溅开来,那白色是那个世界唯一的鲜艳,宛如一坨新鲜的鸟屎,而后他的身体迅速炸开,绽放出一片红色的血肉之花。 许敏的身体猛地抽出了一下,双腿以极限的速度完成了伸缩,他的意识开始有了清新的兆头,但他的身体依旧是如彻夜熏醉的麻木,恍惚中他动弹不得,仿佛只剩下了勉强转动的眼珠。他的汗水在那一刻完成了极致的流动,汇聚在他布满了胡渣的下巴,摇摇欲坠中亮起晶莹剔透的破晓。 他勉强着让脑袋往上起,一阵风把铁门吹开,他看到了往常的棕榈树,以及一望无际的大海,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个一如既往的噩梦。“情节如此俗套。”他脑子里直白的闪出这句话,但他的嘴唇和心脏却不寒而栗颤动着。他坐起身子,感到异常的疲倦,下巴的汗液在空中划出一个凄美的弧线,落宿在他同样潮湿的衬衣上。 “汪汪……” 许敏惊奇的扭过头,看到角落奄奄一息的三公,风把铁门吹得更加敞开,三公的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闪闪发光,但那光透露着胆怯和疑惑,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 他晃着身子,打开屋里的灯,三公呜呜的叫了一声,他在一片白光中看到毛发杂乱的三公呼呼地吐着粗气,他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了,他朝着三公跑去,却突然踉跄的跌了一脚,这时他看到了脚下粘着白色毛发的的棍子,他大叫了一声,呆住了。 云彩逐渐趋于更为浓厚的血色,海面上的红光飘摇着,几只海鸥匆匆的飞过,人们陆续出现在街上,互相打着招呼,太阳已经露出半个脑袋,紧靠海面的那一片仍是鲜红,环绕四周的却已是的浅淡的乳白色,礁石和沙粒清楚的意识到,白昼已然降临。 林雨早早的起了床,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家门,母亲扶着门在她身后喊道:还没吃饭呢! 她回头朝着母亲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太想吃早饭的意愿。但母亲匆匆的跑进厨房,随即端着热粥向她走去,“来,小雨,喝点粥。”她把勺子放嘴边轻轻地吹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喂至她嘴里。 不一会儿她就喝完了,“你要干嘛?这么着急?”母亲疑惑的看着她的脸。 “学校过段时间有个舞会,我得找一个舞伴,可惜他并不会跳舞,所以我得去教教他。”林雨的嘴里搅动着最后一口粥,说出的话有点含糊不清,嘴巴里不时地冒出白色的热气。 “恩,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男孩子吧?”母亲笑起来。 “诶,反正能跳舞不就好了”她的脸红了起来,低着头的扭扭捏捏说道。 “好了好了,你去吧。” “我走了,妈。” “恩,中午妈妈没办法回家了,这两天工作忙,家里冰箱有水果沙拉,厨房里有保温着的米饭。” “好的,我知道了。” 许敏抱着三公,眼里噙着泪水,他哭了很久,却并没有意识到。他觉得这个时候只有这样做了,三公在他的怀里抽搐着身子,硕大的舌头触碰着许敏的肌肤。 一个没有人跪着的地方,佛龛孤独的立在那里,那是一个荒芜的地方,杂草丛生,已经连续多年未曾有人来过,但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灰尘,因为林雨的妈妈最近经常路过那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也开始迷信了起来,但是她身体里有一种力量驱使着她,让她屡次跪拜于那具佛龛之前,她虔诚的祈祷,磕头,久而久之,还顺便打扫了那里,甚至在它的前面放置了一些水果,而且几乎三天就换一次,很是殷勤。 那天她照常路过那里,她跪下去,磕头,发出沉闷的响声来,湿润的草丛里蹦出一只昆虫,飞在她的背上,她嘴里念念有词,依旧是诚恳的祈祷着。不一会儿,她站了起来,那只昆虫滑落下去,重新掉进了泛着露珠的杂草堆里。 阳光斑驳的照在许敏憔悴的脸上,他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泪痕风干了许久。 “许敏,你在吗?”林雨站在虚掩着门口,浅光里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吹弹可破,晶莹如雪。 许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三公看了一眼许敏,呜呜的叫两声,随即把头伏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