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大雨磅礴,邪风呼啸。 “父皇,儿臣不想去北疆和亲。”永和宫的白玉石阶下,一身白衣的范亦卿笔直的跪在雨中。 少时,永和宫的门打开了。一身着红色太监服的人撑着伞走向范亦卿。“公主,雨大了。您快点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范亦卿抬头,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曾几。她识得的。“曾公公,我来见父皇。” “公主殿下,您回吧。皇上现下睡了。”曾几劝慰。 “公公,麻烦通报一声吧。就说卿儿有要事要见父皇。”范亦卿红着眼睛乞求。 “公主,回吧。皇上他……”曾几一脸为难。 “曾公公为何十一姐和十二姐都没议亲却要将卿儿嫁入北疆?”范亦卿不解。 “唉。”曾几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能说什么?说是你母后技不如人输了你的婚事?这个瞬间,曾几突然很心疼这个皇室最小的公主。生在皇家,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 “公主,回吧。这么大的雨,别冻坏了自己的身子。就当是为了皇后娘娘,公主也应该保重身体的。”曾几扶起范亦卿。 “贵妃娘娘到~”一阵尖细的声音从范亦卿二人身后传来。 “见过贵妃娘娘。”范亦卿与曾几同时行礼。 来人身着华丽宫服,头上都是金光闪闪的首饰,晃人眼晕。黛眉绿鬓浓染春烟。范亦卿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贵妃沈媚。 “十三公主?你怎么在这?再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怎么没在宫里准备嫁衣。”沈媚温柔的看向范亦卿。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卿儿只是找父皇有点事而已。”范亦卿也温柔的回应沈媚。 贵妃沈媚,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范亦卿的母后,也就是皇后斗了一辈子。最后,皇后保住了儿子太子之位却葬送了最爱的女儿的婚姻。正不巧,范亦卿就是那个不幸的公主殿下。 “要是没什么大事,公主还是回去好好待着待嫁吧。身为一个公主,可不能为了你的小孩子脾气而葬送了两国友好邦交的机会。”沈媚对着范亦卿微微一笑。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是卿儿不懂事。”事到如今,范亦卿还能说什么?她在偌大的皇宫无忧无虑的长到二十岁。身为皇室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在无数呵护中成长,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从未出现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千兰,送公主回去。”沈媚吩咐手下的一个宫女送范亦卿回去。 “不劳烦贵妃娘娘了,卿儿自己可以回去。”范亦卿接过曾几手中的伞,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范亦卿虽说单纯,但是不傻。今日这个情形,沈媚就是故意阻止范亦卿面见皇上。如若范亦卿见到了皇上,哭上一番,皇上真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准。毕竟范亦卿是皇室最受宠的老幺。 戍时一刻,芗箬殿,灯火透明。 范亦卿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她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一个下午了。也许直到今天下午她才彻底醒悟过来,在自己母后和沈媚的战争中,自己已经成了牺牲品。 “皇后娘娘驾到~”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来。 “卿……卿儿?”皇后钟唯,雍容华贵。 “母后,卿儿去北疆一事再无回旋余地了是吗?”范亦卿抬头,满面笑容的问道。 “卿儿,你皇祖母和你外祖父已经想办法去见你父皇了,不急,不急。”钟唯一脸心疼。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拼死保住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却葬送了女儿的婚姻。 “母后,不了。别让皇祖母和外祖父奔波劳累了。贵妃娘娘说的对,身为皇家公主,不能任性。”范亦卿苦笑着摇了摇头。 “卿儿?”钟唯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 “母后,女儿嫁就是了。其他皇姐都能远嫁为何卿儿就不能了。” 范亦卿认真。 “卿儿,你可知北疆的环境?你又是否知道你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样子?”钟唯似乎有些生气,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北疆?传说中吃人的苦寒之地。至于我要嫁的,不过是北疆王,一个和父皇一般年纪的人罢了。”范亦卿很平静。 “范亦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钟唯面色苍白的看着范亦卿,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 “母后,日子定了吗?嫁衣什么的都准备了吧?一国的公主出嫁怎么也不会寒酸吧,既然母后无法挽回,就多送女儿一点嫁妆,让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吧。”范亦卿笑了笑。但这笑却让一旁的钟唯一阵心疼。 伸出手,钟唯把范亦卿抱在怀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外面的风也还在吹。 正文 第2章 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婉转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还生渺渺愁。 露洗玉盘金殿冷,风吹罗带锦城秋。相看未用伤迟暮,别有池塘一种幽。 范亦卿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和亲的命运。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盘死局,一盘让钟式一族无法翻身的死局。 九月金秋,桂花还香着呢。 芗箬殿的气氛不太好。也许宫女们都知道主子避免不了远嫁,而他们作为下人更是避无可避的要随行,所以芗箬殿有些死气沉沉。 “公主,好歹吃一点吧。你这样折腾自己最后心疼的不还是皇后娘娘吗?”一粉衣小宫女劝慰。 “瓶儿,日子下来了吗?”范亦卿抬头望向叫瓶儿的小宫女,面色苍白。 “回公主,定下来了。这个月的十号。”瓶儿似乎心有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 “呵~是怕本宫反悔吗?定的这样着急。”范亦卿冷着脸嘲讽的笑了,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人。 “公主还是吃点东西吧。”瓶儿一脸担心。 “恩,布菜吧。”范亦卿拿起手边的筷子,认真的用起膳来。 申时二刻,范亦卿终于在后宫一众女人的期待中走出了芗箬殿,冷眼瞧着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以前都是想用尽全力来讨好自己,而现在,自己一朝失事,她们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或不屑或嘲讽。而这些,现在的范亦卿都不在乎了。 上书房,一身青衣的范亦卿推门而入。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圣安。”范亦卿面无表情的行礼。 “卿儿来了,快起来吧。”上座上,容颜苍老的帝王目光暗沉。 “谢父皇,听说和亲的时间出来了。还有七日。”明明是个问句范亦卿却是很肯定的说了出来。 “卿儿,你别怨父皇。父皇当这个皇上也是……不尽人意。”帝王面露难色。 “儿臣不怨。这世间的事大抵都是这样的不尽人意,父皇也不必忧心过度伤了身子。”范亦卿体贴道。 “此去北疆路途遥远,你大抵是到不了北疆的。即使到了北疆,你也是难逃一死的吧。朕很清楚你去北疆的境遇,但是朕,还是无法挽回。明知你是去送死,却还是把你往火坑里推。朕对不住你,卿儿。”帝王泪,不易流。 “父皇说的哪里的话,卿儿不怪父皇。怪只怪卿儿的命不好罢了,生在帝王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命运吧。”范亦卿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的对,但愿朕的卿儿下辈子别做皇家的女儿。”帝王暗自叹气。 “父皇,若是没有什么要嘱咐的儿臣就退下了。”范亦卿行礼准备告退。自古帝王都会有太多的无奈吧。 “这七天,不必来请安了。”帝王摆手。范亦卿退下。 出了上书房,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太阳出的倒好。范亦卿眯眼望天,诚如皇上所言,自己以后可能见不到这样好的太阳了。 “公主殿下。”曾几迎了上来。 “曾公公,本宫还没谢过昨日公公的赠伞之情。”范亦卿好像很开心的笑了笑。 “公主说的哪里的话,都是老奴该做的。”曾几拱手。 “天气下凉了,曾公公记得及时给父皇添衣。曾公公自己也要注意身子,不然你倒了,父皇就不舒服了。”范亦卿言笑晏晏的叮嘱了一句抬脚离开了。 曾几看着范亦卿离开的背影,落下了两行热泪。 走在回宫的路上,看着宫中各处熟悉的景色,范亦卿苦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整日待在宫里也没觉得宫中的景色有多好。现在快走了,到时觉得这宫中的景色有些陌生了。 范亦卿现在才明白。宫中的景色其实每天都在变化,只是自己以前没这么认真的看过罢了。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一样,以前单纯的小公主终于被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给改变了。这样的情况,不知是该喜还是该优。 谈悠悠,恨悠悠,滚滚红尘事不休,醉酒解千愁! 凄凄雨,凄凄舟,点点笔墨笺中留,瑟曲吹泪流! 去匆匆,来匆匆,思思相惜梦其中,草木皆众生! 句句叹,言言浓,心心波澜忆残容,苍穹莫似空! 正文 第3章 过眼云烟随风散,幻化金顶伶仃松。 分分合合世间爱,缘起缘灭一场空。 万年俱灰间憔悴,只羡世外他人丘。 许是知道自己快要远嫁走了,这几日的芗箬殿似乎热闹了起来。平日里不太相熟的兄弟姐妹都开始走动了。他们看范亦卿的眼神千篇一律的都是同情。对此,范亦卿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不理不睬不代表皇后可以视而不见。 景阳宫。 皇后钟唯一脸隐晦的坐在高座上,她身边的大宫女慕青正在给她按头。“公主这几天怎么样?”钟唯闭着眼睛询问。 “公主这几天的起色比前几天好多了,一些嫁的近的公主们近日都回来了,约好似的聚在芗箬殿,公主见到她们好像还很开心。”慕青认真的回答。 “哼,一群落井下石的东西。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芗箬殿闭门谢客。”钟唯睁开眼睛,目光凶狠。 “是。”得到了命令,慕青立马退了下去。 芗箬殿谢客了,这让很多想看好戏的人闷闷不乐。 “公主,外面又下小雨了。”瓶儿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把雨伞。 “秋天总是多雨的。在屋里待着总没意思,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范亦卿说这话就起了身。 秋意已经下来了,范亦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朝着御花园最深处的竹林走去。 虽已到九月,但是竹林里的竹子还是郁郁葱葱的。这片竹林是个禁地,是十二年前皇上同皇后一起下令封的。 “公主?这是禁地!”瓶儿惊呼。 “无妨,你在此处等着。”范亦卿拿过雨伞,走进禁地。 竹林的深处,一方茅屋,一处坟头。 “小亦儿,我等你很久了。”坟头边,一身穿白色流金袍的男人笔直的站在那里,身形很是消瘦。 范亦卿的泪水突然像决堤了一样,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这个皇宫这么多人,叫她为小亦儿的只怕只有这一人了。 “庄清哥哥~”范亦卿扑入男人的怀中。 “他大约是要恨我的,我没能保护好他最疼爱的妹妹。”被叫做庄清的男人一脸自责的抱着怀里的人儿。 范亦卿把脸从男人怀里抬出来,转头看向那座坟。“他不会怪你,毕竟他……” 望着那座坟,范亦卿出了神。 十二年前,范亦卿八岁。还是天真无邪的时候。然而就在她不谙世事的那年,她最爱的哥哥,死了。 大皇子范亦权,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当今皇上,十七封太子,十九生嫡长子范亦权,二十五岁登基,三十八岁亲自下令幽禁了自己的嫡长子。 范亦权是范亦卿一母同胞的大哥,很宠范亦卿。在范亦卿印象中,她的大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真君子。对人和蔼,谈笑温柔。至于他的死亡,这是一个不许任何人提及的秘密。 十二年前?不,应该是更早的二十年前?大约吧。太子范亦权遇到了他今生挚友,庄清。他们那时是多大?十一?还是十二?反正他们就是遇到了,并且一见如故。庄清当时是皇宫乐馆吹箫的,两人就乐色相谈甚欢,便熟识了。从十一岁到十九岁,八年。他们同识八年,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从孩子成长为青葱少年。然,世事无常。民间突有人传,当今太子有龙阳之好。谣言传播,皇帝大怒,适时有奸人挑拨,于是夺了太子封号,幽禁于逸纤宫。后又不知什么原因,太子自杀。那之后,皇宫便有人传是皇上秘密处死了太子。由于没人说出庄清与范亦权的关系,所以庄清逃过一死。范亦权死后,庄清请旨在竹林给范亦权建衣冠冢,自己便在竹林了此残生。这件事本来皇帝不同意,但皇后爱子在上书房门前跪了三天才了了此事。自此之后,竹林便成了禁地。 当年很多人都不明白风头正胜的皇宫第一雅的庄清公子为何隐退,当年,范亦卿也不懂,还问过庄清,记得庄清当时摸着自己的头说:“君生,随君生;君亡,随君亡。”范亦卿不懂,但是她能看得出来庄清很伤心,这种伤心并不亚于自己。 范亦卿小时候总是喜欢缠着自己的大皇兄,而大皇兄身边总是跟着一位漂亮的大哥哥,范亦卿唤他,庄清哥哥。由于两人名字都有青音字,所以他们总是叫自己小亦儿。后来,后来范亦卿找不到她的大皇兄了,跑去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大皇兄死了。她不信,跑去找了庄清,庄清已经去了竹林。她伤心,大哭,后来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她再也不哭着找大皇兄了。 从竹林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雨也停了。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庄清与自己大皇兄的情谊。看着西边的余昏,她笑着把手中的伞递给了瓶儿。慢慢踱步回宫。 正文 第4章 皇城的夜总是出奇的冷。月桂树下,一身大红嫁衣的范亦卿手抱古琴,席地而坐。 “明日就走了,这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月下,依旧一身白衣的庄清萧然而立。 “庄清哥哥别说笑了,这一别,是再也见不到了。”月光下,女子开心的笑颜刺痛人眼。 “庄清?”月下又来一人,华衣丽履,紫冠冲天。来人正是现在的太子殿下,范亦卿的同胞二哥,排行老四的范亦景。范亦景看到庄清一脸震惊。 “见过太子殿下。”庄清行礼。 “哥哥来晚了,该罚的。”范亦卿笑。 “卿儿要罚为兄什么?”范亦景摸了摸范亦卿的头。 “哥哥的琴艺是大哥手把手教的,定是好的,正好庄清哥哥也在,便合一曲《流水》吧。”范亦卿起身把怀里的琴扔给范亦景。 范亦景与庄清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话便一人持琴,一人执箫。柔缓的乐色从芗箬殿传出。 “这么优美的景色,这么动听的乐色,怎么能不来一杯好酒呢?” 一道男声传来,一蓝衣男子踏月而来,手中提着一壶酒。 “小皇叔~你也来了?”范亦卿惊喜。 “说真的,你这小丫头穿大红衣服还真是让人惊艳。”男子弹了一下范亦卿的脑门。 蓝衣男子,姓范名世程。先皇的遗腹子,封钦远侯。生母生产后猝亡一直养于皇后钟唯膝下,只比范亦景大一岁,和范亦卿的关系很是深厚。 范世程把酒壶放下,从袖中拿出四盏酒杯,一一倒满酒。 “卿卿此去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卿卿,你自己好好保重。”范世程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么些人还是小皇叔你看的开,他们都还希望有生之年再见到我呢~”范亦卿也执起酒杯,笑了出声。 此时范亦景与庄清也停下了,各自执起酒杯,相顾无言。 “公主,出事了!”瓶儿突然闯入,一脸惊吓。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范亦景皱眉。 “公主,二……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起……殁了。”瓶儿双眼无神,脸色苍白。 “你说……什么?”范亦卿抓住瓶儿颤抖的双手。 “什么时候的事?”范世程把范亦卿的手拉回来。 “刚刚侍卫来报,我不经意听见的。现在两位贵妃娘娘都已经去了上书房。”瓶儿不敢隐瞒。 “走吧,去上书房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范亦卿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了宫殿。 亥时一刻,上书房。 本该寂静的上书房此时亮如白昼。范亦卿一行四人来到时就见门口下人跪了一地。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侯爷和太子殿下也来了?恩?庄公子也在?”曾几迎上来。 “听闻宫中出了大事,来看看。”范世程一脸冷漠。 “公主明日就出嫁了,还是回去休息的好。”曾几劝解。 “既然公公不想让本宫管这个事,那本宫就先回了。小皇叔,哥哥你们去吧,卿儿先回了。”范亦卿也是听话,转身回了。 望着范亦卿离去的身影,几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次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自己已经在前往北疆的车上了。 “瓶儿,我们到哪了?”范亦卿交了一声瓶儿。 “公主,我们已经出皇城了。侯爷说了,不想让你体会离别之痛就给你下了药。”瓶儿出现在车上。 “恩。”范亦卿轻轻点了头。 “公主,听太子殿下说三皇子与二皇子的死似乎和公主和亲有关。”瓶儿一脸小心。 “怎么说?”范亦卿问。 “三皇子为了给公主报仇……杀了二皇子。”瓶儿闭着眼睛说。 “恩。”范亦卿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车内,范亦卿无语,瓶儿也无语。 闭上眼,范亦卿脑海中就回忆起那个玄衣飘飘,温暖如玉的人。也许自从那年他把她从竹林抱回芗箬殿,她就…… 昭德二十五年九月,十三公主远嫁北疆和亲。两个月后,消息传来,公主在前往北疆的路途中,身染重病,殁。 消息传到嘉禹国,举国哀痛,皇上下旨封十三公主为景仁公主,入皇陵。 正文 第5章 窗外落花,适又逢君。 疼,头要爆炸了一样的疼。睁开紧闭多时的眼睛,头疼就是范亦卿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伸手扶额,范亦卿半支起身子,打量着房间。宽大的床榻,厚重的纱幔,还有头顶奢华的流珠以及熟悉的熏香。范亦卿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自己不是……死在了去往北疆的路上?这里是? “公主醒了?”冥想间,有一只白皙的手打开床帏进来。 “从灵?”范亦卿失声尖叫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因为范亦卿的几个从小贴身宫女早在自己和亲之前被沈媚弄死了。 “公主怎么了?”叫做从灵的宫女一脸诧异,上前摸了摸范亦卿的额头。 感受到从灵手中传来的温度,范亦卿眯起了眼睛。自己明明死在了去北疆的路上,然而再睁开眼睛,自己就像是做了场梦。思绪婉转千回,范亦卿突然抓住了从灵的手。“现在是昭德几年?” “公主?怎么了?”从灵被自家公主的状况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回答我!”范亦卿厉声。 “昭……昭德十三年。”从灵恭敬回答。 “昭德十三年。”范亦卿从新趟回了床上。她这是,又回来了。北疆之行不是梦,她也的的确确死了,只是,只是上天可怜她,又让她回来了罢了。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此时,一个急匆匆的人影跑来。 “从安?做什么急急躁躁的。”从灵呵责了这个叫从安的小宫女。 “从安,出什么事了?”范亦卿看着从安,脸上浮出了一抹笑意。 自己身边这几个人儿,可是真心的很。 “公主,太……太子殿下殁了。”从安小声回答。 “你说什么?”范亦卿猛地起身抓住从安的手,面色瞬间毫无血色。 昭德十三年,可不就是自己大哥死的那年。 “公主!”从灵立马扶住范亦卿摇晃的身形。 “公主怎么了?”这时从外面又跑进来两人,身形相差不甚,一高一矮。 “东亦,秋芙。”范亦卿握住二人的手。高个子东亦小个子秋芙。此时二人皆一脸担心。 “公主千万别伤心过度熬坏了自己的身子。”东亦劝慰。 “陛下心真狠,自己的嫡长子都下的去手。太子殿下即使有龙阳之好也罪不至死吧!”秋芙快言快语,一脸愤懑。 “秋芙。”从灵呵斥。秋芙乖乖闭嘴。 范亦卿闭上眼睛,是啊,一个小宫女都能把问题看透,皇上如何不能?所以,大哥的死,有蹊跷! “更衣,去上书房!”范亦卿一声令下,从灵几人忙了起来。 既然上天让自己又重活一回,那么这一世,自己可不能这么窝囊的任人宰割了。 上书房门口。 “公主殿下 ?”曾几见到范亦卿明显有些惊讶。 “曾公公,庄清哥哥有没有来?”范亦卿看向年轻了很多的曾几,心里一阵感慨。 “庄公子未曾来啊?”曾几很懵。 “谢谢公公。本宫先去逸纤宫了。”范亦卿转身就走,曾几和从灵几人都一脸茫然。 “公主,怎么停了?”出了上书房势力范围,范亦卿就不走了。从灵不解。 “等人。”范亦卿轻笑。 不时,一尘白衣的庄清出现在众人视线。果然,年轻的庄清很是漂亮,不乏范亦权喜欢他。 “小亦儿?你怎么在这里?”庄清上前,抱起范亦卿。现在的范亦卿才八岁,小小的人儿窝在庄清怀中成了一团。 “庄清哥哥,我想,哥哥是大概不想让你守着他的。”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庄清却是身形一抖。 “小亦儿?”庄清看向怀里小人。 “庄清哥哥,我大哥太了解你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完了,他说过,他希望你过得好。”范亦卿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他才不知道范亦权说过什么,只是为了阻止庄清,撒个谎又怎样。 “他……”庄清无从问起。 “出宫吧,行商也好,入仕也罢。”范亦卿开口。 “出宫?怎么能行?”庄清拒绝。 “你想如何?在竹林守着他的衣冠过一辈子?我哥哥不会喜欢这么窝囊的人!”范亦卿从庄清怀中跳下来。 “小亦儿。你今日是怎么了?”庄清盯着范亦卿。 “庄清哥哥,我觉得我大哥死的蹊跷。我不信父皇狠心下杀手,我也不信大哥可以放下我们自行了断。”范亦卿哭了。 庄清惊讶的张张嘴也没说什么,范亦卿一句不相信让庄清静下心神。是的,范亦权不是那样的人,皇上也不是。 范亦卿哭了好久,庄清终于想通,弯腰给范亦卿擦了眼泪把她抱了起来。“小亦儿也长大了。皇家终究是个吃人的地方。” “庄清哥哥,我们去哪?”范亦卿开口。 “逸纤宫。”庄清轻飘飘的回了三个字。 正文 第6章 此时的逸纤宫冷冰冰的。 趴在庄清的肩头进了逸纤宫,以前,这里是最热闹的。皇宫里的孩子似乎都喜欢这位温文尔雅的大皇兄,所以他们整天往逸纤宫跑。 逸纤宫的下人见到庄清都很恭敬的行礼。进了正殿,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传来。 “母后~”范亦卿撇着嘴扑到身着华服的钟唯怀里。 “卿儿怎么来了?”钟唯抱着女儿,一脸担心。 “母后,哥哥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回来看卿儿了?”范亦卿立马就红了眼圈。虽重活一世,也明知此事的结局,但范亦卿还是忍不住哭的很伤心。 “卿儿乖,到哥哥这里来。”一旁的范亦景从钟唯怀里抱过范亦卿,哄着她。 “权?阿权他……”正在众人哭的不能所以得时候,一紫衣白冠的男孩跑进来。是的,男孩。十三岁的范世程还不能说是大人。 “小皇叔。”范亦卿挂着眼泪和范世程打了招呼。 “卿卿怎么来了?”范世程的泪还没落下,就皱眉看向了范亦卿。 身为皇家最小的孩子,还是很招人疼的。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忙行礼。 “卿儿到父皇这里来。”帝王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小女儿,此时红着眼睛,很招人怜惜。 “父皇。”范亦卿走过去,被皇上抱了起来。看着一脸疲惫的皇上,范亦卿心里又是一酸。 “都起来吧。”抱着女儿站起来,帝王才对着众人挥手。 帝王走到范亦权身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范亦权已经僵硬了的脸,他的嫡长子。他想起来他出生的时候,那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模样,第一次当父亲又激动又忐忑。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抱着他的时候,那时觉得全世界都不那么重要了。他看着他长大,陪着他温书,考查他功课,教会他骑射,等等,等等。这么多孩子中最上心的莫过于他。可是现在,他却一声不响的躺在这里。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怎么得了。 “父皇,不哭。”范亦卿稚嫩的声音响起,众人才惊醒。帝王泪,不轻弹。 “父皇不哭。”帝王擦下泪花,抱紧了怀里的人儿。 上一世也是这样,范亦卿一共看过皇上落泪两次。第一次就是范亦权去世,另一次是自己远嫁北疆。 “皇上,太傅一家来了。”曾几来报。 “请进来吧。”帝王无力挥手。 “老臣见过皇上。”不时,进来一位老泪纵横,身穿藏蓝官服的老人。范亦卿当然认得,那是自己的外公,当朝太傅,钟无术。 “钟老快起来吧,去见权儿最后一面吧。朕与皇后商议了,明早就入殓了。”帝王抱着小女儿站到一边。 众人惊然,入殓这么快? 钟无术带领一众家眷去看了范亦权最后一眼。后来,每个人都是泪流不止。 “皇上,下官请辞。”庄清突然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庄卿何故?”皇上不解。 “人情冷暖。”庄清轻笑一声。 “想走便走吧。”皇上揉了一下眉心,准了。 “谢皇上。”庄清谢恩。 酉时一刻,乐馆门口。 “庄清哥哥走的这样急?都不送哥哥最后一程?”范亦卿惊讶。 “送不送的有什么,他总是在我心里的。”庄清笑。 “庄清哥哥出宫准备作何?”范亦卿问。 “还不知。”庄清目光望向逸纤宫的方向。 “庄清哥哥,这是我从哥哥手上拿下来的,这是他从不离身的扳指,想到你要走,就想给你留个念想。”范亦卿从怀里拿出一只玉扳指递给庄清。 “调皮鬼,你哥哥要打你屁股的。”庄清弹了一下范亦卿额头,笑着收下了扳指。 “呐,庄清哥哥有没有什么要交给哥哥带走的呢?”范亦卿善解人意的问。 “这个荷包里的东西,就让它代替扳指吧。”庄清真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范亦卿。 “好,庄清哥哥的东西我一定交给哥哥。”范亦卿乖巧点头。 庄清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 “小亦儿可想出宫?”庄清突然转头,对上范亦卿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当然想啊!”范亦卿眸子一亮,立马回答。 “皇宫,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庄清笑了一笑,不再应声。转身大步离开。 “庄清哥哥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吧。”范亦卿心里酸酸的冲着庄清离开的背影大喊,回答她的只有风。 正文 第7章 庄清留给范亦权的荷包,被范亦卿偷偷的放在范亦权怀中。庄清留下的东西,范亦卿偷看了一下,是一绺头发。既然是头发,那一定得放在范亦权最贴身的地方。于是范亦卿把荷包放在了范亦权的胸口处。哥哥生前那么喜欢他,死后也一定希望有他最珍贵的东西陪着他吧。上一世,直到自己马上前往北疆才明白哥哥与庄清之间的情谊。 她知道,哥哥是舍不得庄清为自己颓废的,所以这一世,她拦住庄清并给他指了一条路。 月凉如水,逸纤宫还是有很多人。 偏殿旁的凉亭中,范亦卿双手托腮坐在石桌旁,出神的想着什么。 “卿卿在干吗?”范世程出现在范亦卿对面,摸了摸范亦卿的头。 “小皇叔,母后说大哥不是死了,大哥变成了星星看着我呢。”范亦卿一脸认真。 “对,哥哥不是死了,哥哥只是变成了星星。以后卿卿只要是想哥哥了,就抬头看看星星。哥哥他永远都在卿卿身边。”范世程安慰。 范亦卿苦笑了一声,两世为人,如果她要是相信这种骗三岁小孩的鬼话那就有鬼了。不过人啊,有时候还是需要这种鬼话的,不是吗? “小皇叔,母后好像在找你。”这时,一身穿玄色六爪莽袍的男孩出现在两人面前。范亦卿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僵硬了一下。 “好,小三你在这陪着卿卿。”范世程起身离开。 “皇妹你别太难过。”温润的声音传来,范亦卿突然很想哭。 范亦卿抬头,看到一张白净如玉的面庞。三皇子,范亦轩。 “阿轩~”范亦卿猛地扑入范亦轩怀中,顿时泪流满面。十二岁的范亦轩正好比范亦卿高出一头,范亦卿趴在范亦轩怀里,久久不出声。 上一世,他们最好的时候,他唤她阿卿,她唤他阿轩。上一世,她远嫁他国,他为她报仇身死。上一世,她死前嘴边念叨的还是他的名字。重来一世,她只想护她爱的人一世周全。 “卿儿你还好吧。”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对不住,三皇兄。卿儿弄脏了你的衣服。”范亦卿抬起头来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范亦轩。 “无妨。”范亦轩无所谓的笑了笑。 “那三皇兄,卿儿先回去了,夜深露重,三皇兄也早回吧。”范亦卿行礼准备离开。 “皇妹刚才的阿轩是在叫为兄吗?”范亦轩突然开口问到。 “那……那个……”范亦卿突然背后一阵冷汗。 “夜深露重,皇妹快快回宫吧。”不等范亦卿开口解释,范亦轩先离开了凉亭。 回到芗箬殿,范亦卿身上的冷汗还没消。都怪自己刚刚太激动,这下好了,以后都没脸再见人了。 夜深了,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大床上,范亦卿内心一阵感慨。自己的的确确又重活了一次,那么这一次呢?还要任人宰割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那么既然不想再任人宰割,就要做强者。做强者,这个愿望似乎不太好实现。怎么样才能做保护他们的强者呢?范亦卿想的有些头疼了,又有些烦躁。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想的多了,范亦卿的脑子就疼了起来。忽而又想到了范亦轩。自己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吧。那自己今日那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恋兄癖好的变态吧。想到这里,范亦卿的头更疼了。可是上一世,两个人明明都是知道这个事的,可是…… 上一世,他为自己而死。其实当时瓶儿说完那个消息之后范亦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到了上书房而不进,不是范亦卿冷漠,而是范亦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即使当时他已经死了。既然自己去北疆已经成为定局,而他们之间又确实不可能有好的结果。既然不能,何做留念? “唉~”一声深深的叹息从重重的帷幔后传来。无论如何,先安安心心把哥哥送走吧。 然而此时的永轩殿,范亦轩坐在桌边,手边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好像在等人。 不时,一只黑影如鬼魅般从房梁落到桌前。“少主,公主回去后就睡了,属下等了好久才听到从内殿传来一声叹息,再就没声音了。” “恩,下去吧。”范亦轩挥手。终于把茶杯拿起来,一饮而尽。眼中精光四射。有意思的小丫头。 如果范亦卿看到这样的范亦轩会大吃一惊吧。这样的范亦轩和白日里的范亦轩一点也不一样。最主要的是,和她记忆里的范亦轩一点也不一样。 这个皇宫,似乎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正文 第8章 一旦进入了五月,天气便开始真的炎热起来。 今年的五月对于皇家来说似乎真的是个灾难。五月中旬,皇太后紧赶慢赶从五台山参禅回宫。终究是赶上了范亦权出棺的日子。太子早逝,举国同哀。 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去的棺柩,钟唯的身影晃了晃。旁边有宫女即使接住了她摇晃的身体。自己养了十九年的儿子,现在说没就没了。她都想好了明年儿子的弱冠礼,也已经挑好了未来太子妃的人选,一切只等明年行了弱冠之礼。可是……事与愿违啊! “母后,不哭了。以后卿儿和四哥会疼您的。”范亦卿跑上前,扑进自己母后的怀里。 “母后没哭。”钟唯紧紧的抱着小女儿,久久不舍得松手。 未时一刻,延寿宫。 “卿儿,到皇祖母这里来。”高座上,一位身着朱红宫服的年老妇人对着范亦卿开口。 “皇祖母~”范亦卿挣脱开自家母后的手,跑向高座。 皇太后钟无芷,当今太傅之妹,同时也是身为皇后钟唯的亲姑母。 钟氏一族,乃是书香世家。而当朝的太傅乃是两朝元老,身份地位非常人所及。 “唯儿,哀家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皇太后垂眸。 “母后有事但说无妨。”钟唯垂头聆听。 “虽说这事现在说出来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是如今情形也不得不这么做了。”皇太后欲言又止。 “母后?到底是什么事?”钟唯心里一阵不安。 “出来吧。”皇太后冲着一旁屏风的方向说了一句。随即,从屏风后边走出一身着白紫相间裙袍的女人。年纪大约同钟唯差不多,相比于钟唯的华贵,此女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母后,这是?”钟唯皱眉。 “天云门的门主,慕容纤。”皇太后扯着笑介绍。 此女一出现,窝在皇太后怀里的范亦卿便身形一抖。她有直觉,这个女人,一定是自己变强路上必不可少的助力。 “母后这是何故?”钟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如今宫中情势你也看明白了,皇家的孩子虽说位高权重,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但还不是说遇害就遇害,说被杀就被杀,说被弹劾就被弹劾。”皇太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母后?”钟唯声音都颤抖了。 “我想把卿儿送走。”皇太后深呼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范亦卿心里高兴坏了,前几天还愁自己没有门路今天就有这等好事送上门来,范亦卿心思翻转,这次机会,不能放过。 “母后!”钟唯红着眼睛大叫,此时也顾不得规矩了。她的大儿子刚死,现在就要送走自己的小女儿。这种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同意的吧。 “母后~”此时皇太后怀里的范亦卿瞅准时机,看到自家母后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此时的延寿宫气氛很沉重。钟唯在哭,范亦卿在哭,皇太后满脸疲惫的闭着眼,宫女太监们大气不敢出。唯一心情不错的大概就是一直被遗忘的天云门门主慕容纤了。从一开始她在宫外偶遇太后就是打着那位十三公主的算盘去的,所以从一出现她就一直盯着那位公主看。 十三公主范亦卿,皇上的嫡女,目前皇氏最小的孩子。这位小公主从一开始就受尽皇氏上下宠爱。从小就被娇惯着。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面,这位小公主似乎很是知礼,也并不骄纵。尤其是在太后提到送走她时,她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后来看到自己母后流泪才落下几滴泪水。在慕容纤看来,这个小公主有趣的很。 “先送公主回去。”皇太后大手一挥,范亦卿就被带离了延寿宫。 御花园荷塘,本该回宫的范亦卿站在池边。 “皇宫的荷花开的晚啊!”慕容纤突然出现在范亦卿背后。 “听闻云山的山门前有一池睡莲,开花早,花期长,很是好看。” 范亦卿笑着看向一池没开的荷花。 “公主想去看看吗?”慕容纤也笑了,她就知道,这个小公主,不简单。 “那就有劳慕容门主了。”范亦卿突然转身,面向慕容纤,拱手行了一礼。 “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这里随我走吗?”慕容纤一脸玩味。 “人情冷暖。”范亦卿无奈的笑了笑,离开了。 范亦卿走后,慕容纤收起了玩味的笑容,皇族中的人情冷暖,确实让人寒心。 正文 第9章 六月初,烈日炎炎。 范亦卿不知慕容纤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皇太后坚定的要送走自己,也不知道太后最后用了什么来说服自家母后让自己离开,更不知道她们是如何说动皇上送走他。无论如何,最终结果是,三日后,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吃人的皇宫。 上书房。 站在门口,范亦卿并没有立即推门进去,而是精神恍惚了一下,上一世自己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正是为了自己和亲之事,皇上找自己谈心,也正是那次,范亦卿看见了帝王泪。重来一世,再次站到这里,心里一阵叹息。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圣安。”范亦卿规规矩矩的行礼。 “卿儿到父皇这里来。”帝王招手。 “父皇很累吗?”范亦卿看着一脸疲惫的帝王,浅浅开口。 “父皇不累。”也许是女儿太小,帝王并没有多少什么。不像上一世,帝王在自己女儿面前什么都说了。 “父皇要是很累,等卿儿长大了,卿儿帮父皇~”童言无忌。 “好,父皇等卿儿长大。”帝王哈哈一笑,很满意小女儿的善解人意。 “父皇,卿儿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了?”范亦卿眨着她那双大眼睛,一脸天真的看向帝王。 “是啊,卿儿要先跟着慕容师父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卿儿答应父皇不哭行吗?”帝王一脸担心的叮嘱。 “恩,卿儿不哭,卿儿已经长大了。”范亦卿懂事的点头。 “朕的卿儿懂事了。”帝王感慨,抱紧怀里的人。 在上书房陪皇上玩了一上午的父慈子孝,午膳过后,终于把范亦卿放了出来。 站在上书房门口的高阶上,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上一世的那天,太阳也这么大,只不过九月的太阳和六月的太阳是不同的。 “这么大的太阳,小皇妹还是注意一点,免得中了暑气。”一把绿色的油纸伞出现在头顶,温润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见过三皇兄。”范亦卿转身行礼。自那日后,两人似乎默契的选择忘记了那晚凉亭发生的事。范亦卿更是把前世对范亦轩的情愫压到心底。 “听说小皇妹过两日就要离宫了,为兄没啥好送的,这块玉佩是父皇以前赏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希望小皇妹不要嫌弃。”范亦轩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的确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但是人家既然送了自己也没有不收的理由。 接过玉佩,范亦卿把玉佩收到怀里。“那就多谢三皇兄了。” “这伞,小皇妹撑着吧。”范亦轩把手中的伞递给对面的人儿。 “这么大的太阳,还是三皇兄自己打吧,从灵她们应该快到了。” 范亦卿拒绝。 “为兄是个男子,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范亦轩拽着范亦卿的手把伞塞到范亦卿手里。 两只手碰在一起,炎热的天气下,两人的手皆是冰凉。两人都疑惑的抬头望向对方,目光相遇,又立即撇开。 “那卿儿就却之不恭了,多谢三皇兄。”范亦卿行了一礼,匆匆逃离,也不等从灵她们的到来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人影,范亦轩好笑的勾唇。这个小丫头,真是好玩,像个小兔子。 “这么热的天,三皇子怎么来了?”曾几从上书房出来,看到还站在门口的范亦轩,一脸不解。 “正巧下午学,母妃吩咐了本皇子来看一眼父皇,说是到了夏日,父皇胃口不好难免就消瘦了。”范亦轩一脸认真。 “三皇子真是有心了。”曾几笑着点点头。 请完午安出来,范亦轩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上书房。远处的暗卫默默撇了嘴,自家主子还真是会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听说十三公主去了上书房,巴巴的跑来偶遇,最后弄得人家落荒而逃,还大摇大摆的说是来给皇上请安。真是够了。 再说范亦卿,从上书房跑了以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芗箬殿。她记得,上一世范亦轩的手也是这么冷,无论炎暑或寒冬。而自己亦是如此。曾因为这事,皇上还专门下令让太医院制定一个暖体的方子,那时两人都因为药太苦不好好喝药而被皇上一起叫到上书房训话。 这一世,什么都没变,也是什么都变了。没有了竹林衣冠冢,没有了自己哭晕在竹林,更没有三皇子把十三公主抱出竹林。这一世,两个人除了血缘关系注定是再无别的瓜葛了。 当晚,芗箬殿很晚才灭灯,永轩殿也是很晚才灭灯。 然而当晚,皇上宿在了叶贵妃的华阳宫。 正文 第10章 六月三日,细雨绵绵。 离范亦权去世正好一月。今日,便是范亦卿离宫的日子。 公主无故离宫是个大事。听太监们嚼舌,前朝为了此事都快闹翻了。以沈贵妃之父右相为首的一派在朝廷发难,说是公主皇子无故不得离京。甚至有人上折子弹劾公主顽劣。对此,皇上不理,皇后不理,连一向刻板的太后都当做不知此事。听闻沈贵妃气的三日没吃下饭。 东门,这是这座皇宫的主门。平日里只有皇上皇后出宫才能走的门。而今日,东门城楼上聚集了很多人。 “此去经年,卿儿拜别父皇母后。”人群前方,一身素衣的范亦卿跪在帝后面前,声音悲切 。 “朕的卿儿已经长大了,起来吧。”帝王伸手把跪在地上的人儿拉起来,抱在怀里。 “父皇~”范亦卿搂着帝王的脖子,红了眼圈。 “卿儿此去定要好好听慕容师父的话。”帝王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遍。 “父皇,卿儿知道了。”范亦卿闷闷的出声。 “去拜别你母后吧。”帝王放下了手里的人。 依偎在皇后怀里,皇后又重复了刚刚帝王的话,对于小女儿的离京他们有太多的不放心和舍不得。 巳时三刻,慕容纤已经收拾好一切。范亦卿背对众人走下城楼,一步一步,她走的很坚定,并没有一丝的伤心或是失落。走下城楼,她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听着皇后钟唯压抑着的哭声,她的心里也在默默落泪。八岁,最不谙世事的年纪,最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而就在这样的年纪,范亦卿却选择了一条必须骨肉分离的路。也许是上一世受到的关爱太多,这一世范亦卿认为自己再也不需要所谓的爱了。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坐着一脸平静的范亦卿和一脸高兴的慕容纤。 车外是骑着白色高头宝马的范世程。后面是一趟车队,坐着侍从和物品。范亦卿觉得,此行最重的不是行李和侍从,而是帝后以及众长辈对自己的期许和不舍。思及此,范亦卿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 对于范世程的跟来,范亦卿也是无奈至极。本来说好慕容纤只是来带走自己,可是无奈自己太过年幼,皇氏一族放心不下。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一致决定再带走皇氏一人,两人还可以有个做伴的。就这样,慕容纤在暗中选人,却不料被范世程知道此事。于是,范世程整日整日的去烦慕容纤,最后无奈,慕容纤选了范世程一同前往。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范亦卿并不开心。自己这一世是为复仇而来,既想复仇必然要变狠,而变狠范亦卿根本不想让至亲之人知道。 “公主就这样一走了之了,无牵无挂?”车内,慕容纤笑问。 “无牵无挂是假,但是既然想要改变就要懂得取舍。师父以后莫要公主公主的叫了,唤我卿儿吧。”范亦卿微微一笑。 “我自认也是识人不少,但是像你这么小又这么有主见的孩子可没见过。”慕容纤认真的说。 “师父,走罢。”范亦卿低下头,叹了口气。 “启程。”慕容纤冲车外吩咐,一行人准备动身。 车队缓缓行动,范亦卿伸手掀开窗帘,回头望向城楼。此时的城楼依旧黑压压一片人影,范亦卿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来。看着一点一点变模糊的皇城,范亦卿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上一世自己恪守公主礼仪,从没出过皇宫,唯一的一次还是和亲,但那时自己已经没有心情看沿途的风光了。而这次不一样。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以轻松地姿态出皇宫,不可谓不兴奋。 “卿儿似乎很高兴?”慕容纤笑着看向对面的孩子。 “第一次出宫,我还不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呢!”范亦卿现在才流落出八岁孩子该有的语气和表情。重生这世,一月有余,自己的精神一直紧绷,直到现在,才可以舒缓一二。 “宫外很美,比皇城美多了。”慕容纤看着变回孩子的范亦卿,脸上的笑容也深了起来。 “师父,你可以让我变强吗?”范亦卿突然开口,望向对面的人。 “何为强?”慕容纤反问。 “至少,让我在危急时刻可以保住自己全身而退。”范亦卿认真。 “想要变强,就要看你有多狠,对自己多狠,对敌人多狠。”慕容纤拍了拍范亦卿的肩膀。 “师父,我可以对自己狠,可以对敌人更狠。但是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一边说范亦卿一边用手指了指车外。 “我懂了。”慕容纤点了点头,复道:“天云门是个所谓的正直大派,当然,这是你们外人所认为。其实,天云门出了武学正派还有两个分宗,医宗,毒宗。医宗很多人知道,毒宗却无人得知,只有历代门主才有权得知。既然如此,毒宗就交给你吧。” 范亦卿愕然,这个女人不过才见自己几面,何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知自己,而且还要把关乎天云门名声的毒宗交给自己,她不怕自己出卖她吗? “我知道你心在想什么,我信任你是因为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我是庄清的母亲。”慕容纤看着一脸愕然的范亦卿,笑的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