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楔子

“此杯，质如玉、薄如纸、光如镜，不负夜光之名啊！”
夜间的绿珠楼方才热闹，正当时。
楼后是大东家的别院，暇时歇息，方便查账。
至于是查账更关紧，或是歇息才主要，便不是那一众老鸨、龟公所能测度的了。
单只今儿个来说，账是不必搬了的，广德班的当家大角儿，应邀而至，大东家只怕担心的是自己的金银宝器送不出，而不是够不够。
可惜，再大的角儿还没出科，便无私财。
隋珠和璧、萄酒光杯，大角儿岂不知今邀何故？
既来之、则安之，财帛动人心，苦楚十余载，换来富贵荣华，为的不正是今日？
同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艺术家，这个被他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男子，既不高大也不强壮，淡淡的腮红与眼线，是他未曾卸尽的妆容。
这是一个童年不幸，沦入梨园的孩子，母亲自知无法抚他成人，才将满腔重注，全数押在了戏班师父的身上。
到如今，同里知道，不论是自己，还是那名娼女，都赌输了！
甚或输的只有他同里，岂知那半掩门的女人，憎的到底是命运还是贫穷？
然而这些人，不论良莠贫富、善恶混沌，这是他同里从蛮荒中引导而出的，是他饰演神明，哺育而来的。
再有十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速，各个族群为了争夺原材料、争夺市场、争夺人口，全面战争的年代即将到来。
可是倾注了自己一腔心血的族群依旧徘徊在工业化的门槛之前，为了唤醒族众，同里将自己的全部寿命投入其中，换来一名可以引发文化兴盛状态的大艺术家。
如果这番挣扎奏效，他的族群还有机会在最后时刻跟上世界的整体进程，哪怕在全面战争初期处于劣势，有着他这位全知的神明引路，总还是有希望后来居上的。
但现如今，他的大艺术家已经投入了金钱的怀抱，整个族群的价值取向和社会风气，带给族群中每个个体的行为倾向，彻底超过了他这位幕后神明所能够施加的影响。
大艺术家已经不属于名叫同里的人了，而只属于生养他的社会。
同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族群在无止尽的欲望中渐渐割裂，底层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作威作福的“体面人”，体面人们则日思夜想着成为“人上人”……
那位“弃暗投明”了的大艺术家确实引发了文化兴盛，一百年间整个族群大师迭出，到最后，是享尽膏脂的大师和“人上人”，随着族群的覆亡而死去。
再数百年，同里随着他的族群彻底消失，除了战胜者的博物馆里，偶然间会举办一个“古老文明”文物展，再也没有那个族群的痕迹了。
同里孤独地坐在黑暗之中，周围什么也没有，失落和绝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一切思维运动。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同里突然“活”了过来，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思维开始复苏。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脑海里，自己似乎叫过许许多多的名字，自己的经历层层叠叠，各种各样，一时之间令他目瞪口呆。
原来叫做“同里”的那个人，只是他人生中的某一段吗？
可是唯有这最近的一段与最远的一段至为清晰。
他将注意力转向正在对着自己微笑的女人，不对！
从记忆中，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位神祗，并不是人。
当祂还是凡物而非神明之时，他们两个是夫妻！
那就是最远的一段记忆了，那段人生除了结局，是他最为满意的一段，可惜结局导致了他此后的数次轮回，无穷可怜。
“亲爱的，好些了吗？”
这语气，若非明确知道妻子已是神祗，而且生灭了无穷世界，他一定会有“家”的感觉。
好在他正从虚幻中走出来，事情的一切始末，点点滴滴地涌动而来。
妻子作为新晋的创世神祗，对于应当如何创造世界有着许多疑问，这需要祂在不断地尝试中，慢慢总结。
但是创造一个完整的世界对于神祗来说也并不容易。
妻子在成就神祗的那个世界，放弃了己身以外的所有存在，正是依靠这至为纯粹的本质，才终于离开了那个世界，晋身创世之神，而不再囿于某一世界之内。
如果当时稍有牵绊，则必然无法离开，哪怕离开，也与原世界有着斩不断的关联，时间一到，还是归入原本世界。
这本是神祗的知识，同里还是根据妻子的讲解得知的，至于原因，则不是他所能够理解的了。
以妻子的状态，如果创造完整的新世界，则必然以身化入，因为祂除了自己，是没有任何外物的。
就连同里随着妻子离开原世界，都是因为他在实质上，已经是妻子的一部分了。
但他的妻子护佑了他的灵魂，使他从另一种意义上存在了下来。
如果他要重新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则必须在妻子所创造的世界里，如他的爱侣一般，走过封神之路，跨越一切引诱和欲望，舍弃除己以外的所有存在，再现晋位创世神祗的过程！
这里但凡与他所处世界稍有牵连，便不得自由，哪怕短时间内处于了世界之外，最终也会化入世界之中。
所以每次投入妻子的世界时，他的记忆都将被锁住，如果他知道的太多，刻意舍弃力量，便有刻意的牵绊上身，那时难度只会更高！
好在有着创世神祗的庇护，无论如何失败，同里总是可以重头来过的。
而且随着妻子一次又一次地创造世界，祂的经验与知识越来越全面，世界中的漏洞越来越少，因规律制定失误，而产生的严重错误，已经近乎绝迹。
最后这一段人生，除了莫名其妙出现的这个游戏，将同里吸引、耗尽了寿命，就没有再遇到其它诡异的麻烦了。
“我没事。”同里回答，他要尽快与妻子重新站在一起，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无法为自己深爱的人做些什么。
“我需要探索社会的秘密了，所以想要加入那样一个模拟器。”
“这次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托克会帮你的。”
创世神祗随着话语声消散，新的世界开始了。



卷一 第一节 震惊！“春天”惨遭谋杀

六月高考，子虚国所有养儿育女的家庭的一件大事。
常国宝上午在家，由母上大人陪同，查过了分数，下午就自己来学校填报志愿了。
不是父母双亲不重视，委实是父亲常坦荡作为公交司机，肩负着光荣而艰巨的社会使命，连上午查分数的重任，都只能委托给母亲刘漪玲了。
不过刘漪玲也是职业女性，四十多岁正在事业上升期，虽然是周末，也没办法一整天陪着儿子。
好在考完之后估了分，一家人就在大伯的指导下，为常国宝圈定了目标院校。
正是常国宝家所在的五原市的五原交通大学，虽说不如大伯家的堂姐常国芸在读的威州大学排名靠前，但也不差太多，离家还近，二位大人很是满意。
可怜常国宝一腔走四方的热血，就此遭到镇压。
刘漪玲轻飘飘一句话，彻底捆住了常国宝的小心思：“报外地学校也行，生活费自己勤工俭学！”
常国宝欲哭无泪，所谓过了十八岁，父母就没有义务养着你了，但这是万恶的秃鹰国的陋习啊！
咱们堂堂大子虚国国民，学那个干什么！
惨遭镇压的常国宝顶着大太阳，把自己的“宝马”自行车锁好，便往三三班走去。
高中三年级三班，简称三三班。
二十六号，早上八点能查分，同一天开始填报志愿工作。
性急的学生和家长，早上查完了立刻就到校，这一天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是别想得着闲工夫。
不过到了下午，学生和家长就比上午少一些了。
常国宝上着楼，就瞄见同班的弓瑾了。
他们三三班的教室在五楼，常国宝走在二楼就伸着脖子瞄楼梯间的缝儿，今天弓瑾穿的背带牛仔裤啊，她不嫌热的？
常国宝正走着神儿，冷不防让人拍一下肩膀：“谁啊！”
“滚滚儿，你看啥呢？”王聪刚在卫生间出来，一手水，顿时在常国宝肩膀上留个大手印儿。
还不等常国宝恼羞成怒，王聪就发现了目标：“哦！原来是弓瑾！”
这一嗓子立刻把走到了三楼的弓瑾引得扭头了，常国宝连忙躲到楼梯另一侧：“你鬼叫什么！”
“都毕业了，你躲啥！要不要一会儿哥们儿帮你打听一下弓瑾报的哪儿？”王聪倒也不为己甚，跟着常国宝就到另一边了。
常国宝因为名字和某种黑眼圈撞了车，十来年的学生生涯，磨练了他无视外号的强大特异功能。
“好兄弟，晚上请你吃饭！”常国宝立刻答应下来。
高中三年，常国宝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百里面，在班里历史最好成绩第七，最差十二，算得上异常稳定。
好朋友不少，基本都是学习差不多的。
弓瑾这姑娘性格文静，鲜少见她在班里大肆玩闹，马尾发型万年不变，下巴上显肉，其它地方全部显瘦，除了常国宝，基本不太招惹男孩子的目光。
不过她成绩一向要比常国宝好一点点，可能这就是常国宝少年萌动的原因？
哦，对！还有可能就是弓瑾从来不叫常国宝的外号！
反正不管怎么样，王聪都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常国宝，这位不仅外号滚滚儿，性格也很滚滚儿，绝对的乖乖仔，不戳不动的典型！
“得，为了这顿饭，哥们儿豁出去了！”
三两句话，俩人勾肩搭背，头碰头商量了起来。
弓瑾扭头一圈，也没发现谁喊自己，跟在她身边的男孩儿或许正在抽个儿，瘦得看着难受。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听错了。”
说着话，俩人到了五楼，班主任李老师正在走廊上，三位家长各自拿着笔和本子，加上栏杆，正好把她圈起来。
“老师好！”弓瑾的问好声把李老师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好，弓瑾啊，先进班吧，跟同学们一起看看志愿填报指南。”
每年高考，都要印售当年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里面有各个招生学校的专业信息、招收名额。
“好。”弓瑾对看过来的老师、家长们腼腆地笑笑，稍稍一扯旁边儿男孩儿的袖口，闷头进班。
常国宝和王聪这才探头探脑地从楼梯口出来。
“那男的谁啊？”王聪自言自语。
常国宝随口就接上了：“不知道！”
“知道你不知道！”王聪不以为然，在长辈面前也不好意思继续勾肩搭背，胳膊拿下来，一晃膀子，昂首挺胸走过去。
常国宝无精打采，突如其来的打击有点儿狠了。
“诶？王聪，你不是填过了？”
“我问问其他人都填哪儿。”
常国宝连忙抬头，李老师可能是和家长们说完了，四个中年人都在看着他们：“李老师好！”
“好，你们也先进班吧。”李老师对着学生点头，六个人便先后进了教室。
班里十几个同学，家长多了小一倍，四十多套桌椅差不多坐满了。
常国宝一眼就看到弓瑾两个人坐在一起，正翻着指南讨论。
相形之下，常国宝家里已经商量好了，比起这些事到临头还在犹豫的同学，要从容得多。
可惜这会儿他脑子都木了，也不知道直接找班主任填志愿。
坐下之后，王聪就装模作样，开始一个一个同学地问过去。
反倒是有些家长问出王聪的分数，开始咨询起他来了。
王聪成绩相当不错，一直担任学习委员，能说会道的，很讨家长们的喜欢，这次他拿了六百分，稳打稳的靖江大学，比起常国宝准备填报的五原交大排名高一些。
就这么不着痕迹地一圈问下来，到弓瑾这儿也笑嘻嘻地：“弓瑾，你多少分，准备考哪儿？”
“唉，五百九十一。”弓瑾叹气。
“你这分儿可以啊，叹什么气！”王聪腰一探，就差碰上弓瑾旁边男孩儿的鬓角：“你唉声儿一出，我还以为你发挥失常了，吓一跳！”
“考不上威大！”弓瑾被王聪逗得嘴角一抽，却笑不出来。
威州大学确实要求分数高一点，总分七百，没有六百二都不稳当。
“确实悬，不过可以试试靖大，我就报的那儿。”王聪直起腰，说着还瞥了那男孩儿一眼，俩人眼神儿正对上。



卷一 第二节 误会

“靖江啊，有点远。”
弓瑾还真考虑过靖江大学。
王聪余光和那男孩子对上，发现对方满是好奇的意味。
这就不太好办了，弓瑾一心发愁报哪个学校，“假想敌”也不出招儿，王聪有点难受，自己主动找茬，好像有点崩人设啊！
作为学习委员，班里的好学生，平时苦心维持的温良恭俭让，就这么破功可太亏了！
拉倒，一计不成，咱先转进。
“觉得远的话，可以考虑咱们五原的学校，你先想着啊，等做了决定别忘通知一声儿，保持联系！”王聪直起腰，一边说一边右手在耳边比划一个电话。
“嗯，好！”弓瑾皱着眉头，堆出点笑模样。
不一会儿，王聪又到了另一个同学那，弓瑾旁边的男孩子立刻趴到她那半边的桌子上，侧脸枕着自己的手背，仰着问弓瑾。
“姐，刚才那家伙对你有企图！”
“去！胡说八道。”弓瑾眼皮闭上，翻白眼。
“真没！刚刚他跟你说话，眼角在看我呢！”男孩儿继续，分析得条理分明：“肯定是把我当你男朋友了，估计看我长得比他帅，没信心了才跑掉的。”
“弓自珍，你能要点脸吗？你爸给你起的名儿真是白瞎了。”原本弓自珍说上半句的时候，弓瑾还真有点信了，她刚刚发愁学校，没在意旁边男生的动作。
结果下半句就让她恨不得打人。
“我爸还不就是你爸，太客气，姐！”弓自珍笑嘻嘻地接话。
这回弓瑾没来得及把白眼盖住。
“我就不该带你来，不帮忙净气人，跟你爸一个样儿！”
弓瑾实打实在生气，可是她们姐弟俩的动作，看在常国宝眼里满不是滋味儿，好哥们儿王聪还没回来，只留下他自己凭吊还没有开始便即死去的“青春”。
想着人家两个人已经大大方方的，在老师面前都不收敛了，现在又有说有闹，单单弓瑾瞪眼握拳的姿态，在班里的时候，就没见过！
心痛，心痛啊！
常国宝越想越忧伤，顿时就怂在了桌面上，班主任李老师那边刚跟一个家长说完话，抬头就看见他的模样了。
“常国宝，怎么了？没考好？”李老师抱着蓝色的文件夹，走到桌边来了。
常国宝一个激灵，赶快坐直：“啊！没有。”
“那怎么无精打采的，多少分？”李老师把文件夹一翻，拿起笔来就开始点着找名字。
“五百八。”常国宝老老实实回答。
“发挥正常，挺不错！”李老师应该是找到了常国宝的名字，把他的分数写在上面，接着问：“就你自己来了？在家里商量好了要报哪所学校了？”
“是，我家让我报五原交大。”常国宝面对老师，老实得很。
或许是看着班主任在跟常国宝说话了，王聪也回来在一边听着。
“那不错啊，按照前几年的分数线，应该没问题。”李老师一边写，一边问：“怎么，你是不想报交大？”
“啊……”常国宝挠头，李老师在班里可是火眼金睛，据说好几对儿互相看对眼儿的同学，都被棒打鸳鸯了，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吧？赶快顺水推舟！
“是不太想去。”
“因为什么啊？”李老师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上网搜索五原交大。
“就是想，出去看看！”常国宝倒也不算说假话，只不过他内心中已经向他老妈投降了。
让他勤工俭学体验一下生活，行！
让他生活费全靠勤工俭学？
吓死宝宝了！
李老师或许是这一天下来全在考虑哪个学生的分数，报考哪个学校哪个专业最合适，完全没注意到常国宝的异样。
“那你有什么目标吗？或者说，你有什么对未来的规划，比如将来想做哪方面的工作，现在就可以预先考虑报相对应的专业。”
“另外，报考学校不要单单看网上的那些排名，还要考虑不同学校的优势学科，有的学校专业院系虽然多，整体排名也靠前，但是比较强的专业也很有限。”
班主任的话，顿时吸引了常国宝的注意力，一旁的王聪应当是听过一遍了，但也还是凑了上来。
家长们虽然紧张孩子的高考、报志愿，但是他们并非专业人士，有力气却用不到点子上，像这种选专业、选学校的真正重点，家里几个人讨论，往往不得要领。
常国宝一下子有些犯难，专业方面，他大伯也问了他的爱好，最后全家人“帮”他决定，还是做老师！
于是初步划好了五原交大的师范院系，专业则有两个选项，一个教育学、一个小学教育。
说实在的，这俩常国宝都不满意，当高中老师累，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他刚刚亲身经历一遍，学生叫苦连天，老师不吭声那是因为不许喊！
小学老师，一群小孩儿……常国宝觉得自己脑袋能被闹炸了！
“老师，我不想报师范类专业！”常国宝立刻提出要求，就算不能到外地去，总要选个自己满意的专业吧。
“哦，为这个呀！”李老师失笑：“交大的师范类专业确实不强。它的土木工程和美术艺术，这两方面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次。”
可惜，常国宝美术细胞不够多，虽说曾经打过画画的主意，但除了美术鉴赏方面有点收获，其它就一无所获了。
所以艺术专业可以提前排除了。
土木工程好像可以考虑，只是常国宝对那方面也不怎么感兴趣。
这边班主任手机上查到了交大的一些介绍，拿给常国宝看着。
“你副科加试选的历史，还可以考虑交大的史学院和文学院。”
常国宝他们正逢又一次高考改革，除了语文数学作为分数比重最大的主科，还有一套全科试卷，另外单选一门语言加试和一门副科加试。
语言加试可以自行选择一门第二语言，如果成绩好，就能报考相应语言专业，副科加试与之类似，在理化生史地里，主要圈定考生的专业倾向。
如果是艺术生，则由相应艺术加试取代语言和副科加试。
五原交大的前身，是五原理工大学，后来与五原美术学院合并，近些年渐渐发展成为了综合性高等院校。
所以，要论起来，常国宝并不是很适合报考五原交大。



卷一 第三节 左还是右

班主任李老师给常国宝留下了几个建议的专业以及学校，告诉他如果今天拿不定主意也没关系，填报志愿的工作直到二十九号才结束。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时间，足够回家仔细考虑了。
等她又为其他人解惑去了，王聪立刻坐下，向常国宝传递情报。
“滚滚儿，弓瑾也没想好，我跟她提了一句靖江大学，她嫌远。”王聪压着声音，坐姿却很端正。
“还有什么用，她都已经……”常国宝嘴唇几乎不动。
“这就认怂了？没听过那句话吗！”王聪的语气里满是不屑，顿时把常国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子曰、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你妹！”常国宝又趴桌子上了。
“你这货，我跟你说！”王聪不以为意，继续“传道授业”：“异地恋就是第一大情侣杀手，只要能让他们俩不在一个学校，而你又能和弓瑾考到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常国宝肩膀一动。
王聪则继续分析着：“你看那小子，瘦得跟骷髅一样，虽说比你高那么一点点，但是比弓瑾也高太多了，走一起不协调。”
确实，弓瑾大概一米六的样子，常国宝都比她高十二三公分了，而弓自珍至少也有一米八，姐弟俩站一起身高是差距大了点，不过所谓的比常国宝高“一点点”，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常国宝这时把头转向王聪了，按照他的分析，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看到常国宝的表情，王聪越发得意了：“再看看你，我的国宝兄！你脸蛋儿虽说不够靓，但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色诱绝对没问题！”
“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常国宝一下急了，少年美好的爱情向往，怎容玷污？
“你这人，听不出好赖话儿，真是急了连饲养员都咬！”王聪摇头晃脑，看着常国宝作色的样子得意非常。
“真跟你急了啊！到底有没有主意？”常国宝眼珠子打磨一圈，看班里人没有注意他俩的，才把心放肚子里。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都什么年代了，还谈性色变？成年了好不好，男女之情，还不就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王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三十八了。
“胡说八道，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常国宝反驳。
“人本来就是高级动物。”
“要做动物你自己做！”常国宝真生气了，拿过桌子上备着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开始翻。
“好好好！不跟你说那些，但是我跟你说，只要你有大把的机会跟人家弓瑾接触，就算是追求小白花儿一般的纯洁恋情，也能成功！”王聪看人真急了，不再耍贫嘴：“关键就是要把他俩隔开，然后，你插进去！”
常国宝不由自主地点头，这个分析确实有道理，就是要拆散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书角被折磨了好一会儿，常国宝下定决心：“葱哥，你得帮我！”
“喊个好听的！”王聪眼角一斜，一听就知道是外号，绝对不是诚心实意的在讨好。
“吭、吭。”常国宝清清嗓子，也不注意来没来人，对着王聪就捏着嗓子道：“葱、哥、哥！”
结果只听王聪连忙道：“别误会！是滚滚儿自己发情了！”
常国宝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前座的罗玉颖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瞪着自己和王聪。
“你们……”罗玉颖原本的座位也被来得早的同学和家长占了，就来到了他俩前边儿：“真是没想到，要不，祝你们幸福？”
说着，罗玉颖坐到前面的空位上，直接背对着讲台黑板，面向两个男孩儿：“我的天呐……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的人！”
“唉！滚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是道德的……”王聪跟着一起闹，话还没说完，就被常国宝打断了。
“都是你害的！那个、罗玉颖，你也是自己来报志愿？”
罗玉颖圆脸丹凤眼，性格开朗，在班上爱玩爱闹，特别擅长做鬼脸，眼睛一睁圆，喜剧效果相当突出。
她的成绩相比常国宝的稳定，起伏要大一点，有时候能冲到头两名，有时候会掉到十多名。
班主任李老师经常要找她谈心，才能稳住她的成绩。
“当然不是，我爸妈正听老李讲呢！”罗玉颖话头一甩，拐到常国宝身上：“你呢？自己？否则不会有‘也’！”
常国宝点头，这个志愿再加上弓瑾……
唉，心乱如麻！
“你想好要报哪儿了没？”罗玉颖继续问。
“可能是交大吧，我爸妈指定的。”常国宝说完，便反问：“你呢？”
“五大或者威大选一个，这次超常发挥，六百三十一！”罗玉颖嘿嘿笑着：“这回把你俩都盖过去了，一个六百一个五百八，我都查了。”
王聪吸着气感叹：“厉害，厉害！你这次怕是要拿全校第一啊！”
“没有，我听说了，复读班的武文龙，就是那位考不上京大就不上的，这次六百六十九，简直变态！”罗玉颖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围，似乎害怕武文龙听到了。
“嘶……”这下连常国宝都吸气：“惹不起惹不起，龙兄深藏不露啊！”
“你跟他很熟？”罗玉颖立刻问道。
常国宝面带得色：“那当然，我的历史就是向他请教的。”
几个人正说着，教室里却骚动起来，抬头一看，竟是弓瑾坐的地方。
“怎么回事？”常国宝紧张起来。
却见弓瑾的好朋友柳絮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死死抓着书包带，向教室外走去。
弓瑾在后面帮柳絮托着书包，焦急地说着什么。
李老师也过去询问起来，这边三个人远远看着，就见柳絮不停摇头，泪水越来越多。
“是不是没考好？”常国宝有点同情，柳絮在班里比弓瑾的存在感还低，至少弓瑾还有自己喜欢不是？
不一会儿，弓瑾陪着柳絮，跟李老师走了。
这时才有一些低声的议论，随着家长的声音传来：“也是可怜，家里不给供！”
“怎么能这样，就算困难，学校也有助学贷款的吧？”



卷一 第四节 表白

班里的议论渐渐平息，相比别人家的孩子，家长们还是更关心自己家的。
若非柳絮和弓瑾向来关系密切，常国宝自问，自己也不会在同情之后，施与更多情绪。
与常国宝不同，王聪眼珠连转，立刻抬脚走到弓自珍那边去了。
“诶，同学。”
弓自珍抬头，见是刚刚那个对自己“姐姐”有企图的男生，立刻把头扬起来：“有什么事？”
王聪自来熟地弯腰，小声道：“往里坐坐呗，我就打听一下，刚才柳絮怎么回事啊？”
弓自珍屁股一欠，移到之前弓瑾坐的位置上，把靠外的让给王聪。
“柳絮？”
弓自珍的反问，让王聪眼珠又动，却没逃过一直盯着他的弓自珍的眼睛。
“就是刚刚哭着，弓瑾陪着她出去的那个女生。”
“唉！”弓自珍借着叹气，把头一低，让王聪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老气横秋道：“冤孽啊！我家弓瑾算是做好事啦！”
王聪听这话，脸都憋绿了，心说你逗我呢，为这事儿笑出声可缺大德了！
“那个柳絮没考好，家里也不让她复读了，过来拿书。”弓自珍倒是没有继续作怪。
“哦！”王聪点头，没考好是真的没办法了，不过每个人对“考好”的标准都不一样，具体如何，还是不好直接下定论，然而他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
“诶，同学，你叫什么啊？”弓自珍抬头，主动出击，打了王聪一个措手不及。
“我啊，我叫王聪。”答一句，顺着问道：“你呢？今天只有你俩来吗？”
“哦，家里父母都忙，我们先过来听听老师意见，不还有几天呢吗，不急。”弓自珍避重就轻。
王聪却心中大喊：“坏了！父母都见过了？滚滚儿这回没戏了！”
“确实不急，刚刚跟李老师聊过没有呢？”王聪已经准备抽身了，回去得安慰一下好朋友，得到家长认可的“恋情”，在他们眼里已经很难破坏了，除非俩人自己掰了。
“还没呢，李老师一直忙，又出这么档子事儿！”弓自珍随口回答，然后便一直看着礼貌告辞的王聪离开，随后才低下头轻抖几下肩膀。
“坏了，滚滚儿！”王聪一坐下，立刻趴到常国宝耳边，后面的情报得悄悄交流，以免被离得很近的罗玉颖和她的父母听到。
常国宝稍稍偏头，疑惑地看他一眼，示意继续。
“弓瑾和那小子都见过家长了！这下晚了，他们肯定都……唉，你懂的！”
常国宝傻了，我懂什么呀？倒是自己没戏了，这一点挺明确。
“嗨！你傻呀，这种情况，就算你把弓瑾撬到手了，肯定也不是……”王聪看常国宝一脸傻样，顿时用上可怜的眼神儿了。
“你有话好好说行不行，总把后半句吃了算怎么回事？”常国宝急了，你这什么眼神儿？
结果王聪未语脸先红，吭吭哧哧的，声音更小了，挨着常国宝耳语，不一会儿，常国宝也脸红了！
不巧罗玉颖正好儿扭头过来，顿时指着俩人：“天啊！你俩真的是！”
罗玉颖的父母也扭头了，常国宝一把推开王聪，义正辞严：“你还有没有同情心，这个时候还讲鬼故事！”
王聪脑子更快：“你别不信，我刚刚去弓瑾那边问了！”
学习委员是不一样，撒谎都半真半假，深得其中三昧。
罗玉颖父母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和善地朝他俩笑笑，回身继续研究《指南》去了。
然而罗玉颖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哼！说说吧，刚刚打听到什么鬼故事？我最喜欢抓鬼！”
“诶！”王聪一顿，压着嗓子便讲起来：“你都没听说过吗？”
罗玉颖一副请继续你的表演的模样，眼角一吊，就这么盯着王聪。
“你还真不知道啊！听我说啊……”
罗玉颖冷笑着探过身子，压低声音以免父母听到：“我就听听，什么鬼故事能让你们俩，面、红、耳、赤！”
“什么面红耳赤，那是葱哥离我太近，说话吹到我耳朵了。”常国宝一句话堵住。
“吹到你耳朵……”罗玉颖自己突然脸红了：“常国宝，你竟然是这样的！”
说完，罗玉颖就扭回去了，留下常国宝和王聪面面相觑。
一会儿，王聪先笑了，也不纠缠之前的话题：“滚滚儿，说正经的，我暑假要打工，我爸找朋友安排的，你要不要一起来？”
常国宝张嘴想拒绝，突然又想到：如果弓瑾报了外地的学校，自己要不要抓住最后的一线希望跟过去？去了的话，那就意味着生活费肯定要自己解决，老妈在单位里领导做惯了，向来说一不二！
而王聪家庭条件一向挺好，虽说没有具体问过他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就像王聪也没问过自己一样。
但是他爸找朋友安排的，肯定不至于太辛苦。
常国宝犹豫片刻，问：“你什么时候去？”
“报过了志愿，等我爸先带我去厂里看看！”王聪全都计划好了：“你要愿意，就跟你爸妈说好，到时候我电话通知你。”
王聪一拍裤子口袋，他的手机就装在那儿。
“行，我回家商量一下，咱们短信联系。”说完，常国宝站起来，准备回家，反正他今天不准备填志愿了。
下楼前，常国宝特意望向老师办公室，那里门开着，一个人也没有，想来老师们都在教室里，柳絮、弓瑾和李老师不知哪里去了。
常国宝低着头，悠悠地下了楼，又遛达着往校门旁的车棚去。
走得近了，只见李老师和另一位男老师正对柳絮说着什么，他们站在校门外，阳光从那个方向斜着撒过来。
弓瑾则重新进了校门，依旧同柳絮挥着手。
从常国宝的角度望过去，弓瑾好像镶了金边儿，柳絮却看起来模模糊糊的，竟有些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
常国宝把手贴在裤缝儿上，手心的汗可以直接抹掉。
他站住不再往前走，一直看着弓瑾顺着阳光走来，直到能够看清她脸上的泪痕。
“弓瑾！”常国宝招呼。
“常国宝？”弓瑾的注意力转回来，见到常国宝站得笔直的样子，很疑惑。
“嗯，我……柳、有话，想对你说。”常国宝觉得自己舌头都大了。
弓瑾站住，扭头四望，环境很不错，前面教学楼、后面是校门、左面小花园、右面是操场。
不远处都是人，近处没有人。



卷一 第五节 熟悉和陌生

“你说吧。”弓瑾眉头皱着，盯着常国宝很认真。
“嗯……就是，柳絮她还好吗？”常国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么一句来，但若不问，似乎也不太对。
弓瑾鼻息出气声很重，离得挺远，常国宝都听到了。
“过年的时候，她父亲去世，这次又没考好，她继母让她打工，给她弟弟挣学费。”
常国宝没想到电视剧里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班上了，顿时呆住。
学生时代的友谊，之所以纯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的交往，很少参杂进家庭背景，而且关键在于不是他们有意避免，因为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可以参杂。
常国宝第一次听说柳絮竟然生长在重组家庭中。
“那她……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吗？”弓瑾眉头平了，却依旧面无表情。
“我，当然不是！”常国宝长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我想着，高考之前说这些，容易影响学习，所以……”常国宝语速越来越快，眼睛却不敢看弓瑾了：“那个男的和你是、是我说晚了吗？”
弓瑾张张嘴，看着常国宝不敢抬头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似是想笑，却笑不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常国宝没有等到回应，这才小心翼翼抬头。
“谢谢你喜欢我。”弓瑾措辞着，缓缓回答：“但是，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呢？我还很喜欢我的手机呢。”
“就是，就是……”常国宝一下子噎住了，额头上的汗珠随着太阳不断西斜，开始变得亮晶晶。
两分钟之后，弓瑾没有继续等下去的意思了：“常国宝同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想你还没有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很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
常国宝傻愣愣地张开嘴，原来自己不是输给了“晚一步告白”吗？
“人生的道路很长，学生生涯只是其中很短暂也很单薄的一段经历。很快，我、你还有所有同学，都要面对如柳絮一般的生活了，谁都跑不掉的，只不过早与晚而已。”弓瑾说着，渐渐有了点笑模样。
“等到那个时候再回头来看今天，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再为此时的挫折而伤心痛苦了。也许你现在理解不了，但是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有理解的那一天。”
“常国宝同学，你是个好人，祝你今后的人生，一帆风顺。”
弓瑾说完就迈开步子了，经过常国宝身边时，却听他带着哭腔问：“我懂的，如果我早点告白，会有机会吗？”
弓瑾稍稍一顿：“你不可能比他早。”
说罢，弓瑾就直奔教学楼而去了。
常国宝木愣愣地迈开腿，到车棚，开锁、取车。
等到他到校门外时，柳絮她们已经全都不见了。
一路上，常国宝都心不在焉，好在从学校到家的这条路，他实在太熟悉了，说不定，比起他跟弓瑾还要熟！
他知道，路边每一个小店的旁边挨着的是哪个，却不知道弓瑾的家庭成员有哪些。
他知道，打扫这段路的市政清洁工人，每天四点开始工作，却不知道弓瑾还有一个弟弟。
他知道，每天半夜都会有啤酒瓶摔碎到路上，等着第二天的清扫，却不知道弓瑾为什么会拒绝他。
弓瑾回到教室，还没坐好，弓自珍就已经迫不及待告知情报了：“姐！我刚刚可是牺牲自己，帮你挡掉一波不怀好意的试探了！”
弓瑾坐下后，偏偏头，示意他继续。
“就是之前那个过来打听你报哪所学校的，叫王聪！”
“……你是用哪半边大脑思考出来的，我会不认识自己班的同学？”弓瑾没好气道。
“什么啊，他刚刚借着关心柳絮姐的名义，过来刺探咱俩的关系，我顺水推舟，让他以为咱俩见过家长了。”
随着弓自珍的兴奋描述，弓瑾顿时了然，王聪和常国宝的关系，她清楚得很！
“你不知道，他立刻就跑掉了！那家伙肯定不是真心，就是垂涎美色！”
“美色你个头！”弓瑾呛住弓自珍的话头儿，她不准备告诉弓自珍，自己已经真的拿他当过挡箭牌了，挡的还是那支真正的“箭”。
另一边，常国宝骑骑停停，平日里十几分钟的路，已经用了半个小时。
家里反正也没人，他回去更难受，就开始在路边，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仔细看，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结果看着看着，就发现了异样，原本这个拐角应该就是一家棋牌室挨着一家小百货啊！
正中间怎么就多出一个“临终事务所”？
名字起的也怪，开店的位置更怪！
这算是个什么店？专门代办丧葬事务？
门头的招牌看起来像老电影里的牌匾，别家都是通电就发光的字，它家却是块上了漆的大木牌，临终事务所五个字倒是烫了金。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常国宝一两岁的时候祖父母那一辈的老人就先后去世了，长大后还没经历过丧事。
要是平时，就算稍微好奇这店面选择的位置，常国宝也绝对不会进去，毕竟嘴上再说不怕鬼，学生们心里也还是有些怂的，要不然学校里也不会盛行鬼故事了。
结果今天常国宝告白失败，还被弓瑾婉转地批评为“不成熟”，什么不懂爱情啦，没经历过生活的“苦难”啦！
其实这些潜台词，他常国宝都懂！
但是这些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啊，自己家庭幸福，总不能为了经历所谓的“痛苦”，为了“成熟”起来，就专门给自己找不自在吧！
简直是莫名奇妙！
越想越委屈，常国宝决定开拓一下“见识”，也算增长“阅历”了。
鬼使神差之下，常国宝下车，锁好了，就试探着推门，走进了这家“事务所”。
窗明几净，夕阳下的空气里，连常常涌动的灰尘都没有！
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毫无想象中的阴森可怖，令常国宝长舒了一口气！
店内很清爽，左侧的窗下摆着一张圆桌三把藤椅，正对大门是贴着青色石材的柜台。
台面上只有电脑显示器，柜台后面则是一部货架，什么也没摆。
老板不在？
左侧一人高的大窗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然而，玻璃上，除了阳光还是阳光！
两店相夹。
那面该是棋牌室……



卷一 第六节 临终事务所

常国宝当即转身，窗子上照进来的光，一并进了他的脑子！
什么都想不起，也不敢想，伸手推门。
没动！
小店里静悄悄地，只剩下常国宝的呼吸声了，一颤一颤的……
“哪位？”
老人的声音，很和蔼，就像诱人堕落时的魔鬼！
常国宝僵硬着，脑袋和身子一起转了一百八十度。
依旧没人，但刚刚的声音却在继续：“咦？你走错啦！”
常国宝不知怎么回答。
承认走错了？按照套路，是不是就该有一个非常恐怖的鬼怪突然出现，把自己一口吃掉！
说没走错，也有鬼故事这么干啊！主人公就真的进了黄泉路、鬼门关了！
欺负我鬼故事看得少么？竟然拿这么老套的陷阱出来！
常国宝看着室内的陈设，不知从哪里找回了一点点勇气，都敢胡思乱想了。
店名“临终事务所”，柜台正面上横着一排，蓝字青底，还挺好看！
问题在于这店里既没花圈、也没棺材骨灰盒的，这做的什么生意？
就算常国宝没有亲身参加丧事的清晰记忆了，也见过每到清明、过年那几天，总有些人在十字路口的地上，画个圈烧纸。
一个经营有关业务的店面，连纸钱都没有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咖啡馆！
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或许是常国宝沉默了太久，他正试图找到一点关于正常“生意人”的证据。
但是柜台后面猛地坐起一个男人来。
惊吓之后，常国宝反松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他肯定那是一个男人，后来王聪曾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男人的第六感！
“你走错了。”柜台后的男人应当是顺着柜台和货架的方向躺着的。
坐起来之后，上半身正好出现在柜台正中间。
这时常国宝才看清楚了。
他的额头上是一副刚刚推上去的黑色眼罩，眼眶周围还有一圈很明显的，被松紧带勒出的红痕。
板着一张长脸，还没完全睡醒的眼睛瞪过来，活似常国宝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自己吓自己了不是！
鬼怎么可能这么一副“鬼”样子！
常国宝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短袖都黏在身上了，原本骑着车兜风，夏天出汗也没这么难受。
是这见鬼的小破店儿没装空调吧！
连经营的样品都没有，可见老板抠门儿到什么地步，常国宝左看右看，忍不住撇嘴。
“门往里拉，不是推的。”男人说完，便又倒下了。
“哦，哦！”常国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是推的，出去的时候可不该拉吗？
被嘲笑了……
但是，你不知道现在好多门是可以三百六十度转的吗？两面都能推有什么稀奇！
简直了，还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活该一个客人都没有，明儿就送你一副门联儿！
上联：客似云来；
下联：万里无云！
正好配你的大木牌儿！
常国宝脑子里，爱甩吐沫的神兽已经撒欢儿了！
你想睡觉，想赶我走？我偏不！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都被发卡，我堂堂国宝，屈尊光顾你一个小店儿，竟敢哄我走！
一看这营业时间睡觉的就是个打工的，趁老板不在偷懒！
常国宝干脆三两步走到柜台前，往上一趴，凉丝丝的，怪舒服。
“你们都卖什么？有炮没有？”常国宝经常见办丧事的放鞭炮，一般这种店面都该有卖的吧？说不定老板不在就是去进货了。
只见那男人眼罩一拉，在躺椅上根本不带动的。
常国宝顿时恼了，打定主意要等老板过来，投诉这家伙！
然而这个时候，最早的那个老男人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一下可把常国宝的记忆激活了，躺下的男人说话什么声音来着？
“不卖炮，再说你也用不着啊！”
常国宝连连吸气，只见自己旁边的电脑屏幕竟然会走！
屏幕支架分开的两条腿儿，一蹬一迈，转过来了！
这拍电影呢？
恐怖片转科幻片快了点吧？
导演、导演，你在哪呢！
常国宝不自觉地就把胳膊支起来了，握拳挡住张大的嘴巴：“我的天哪！”
“小伙子，你的天在头上呢。”电脑屏幕一闪，出现了个白胡子老头，还是白种人的脸！
“自我介绍一下，我名托克，代行神谕。”
“神？”常国宝盯着屏幕下方的字幕，满是惊叹：“乖乖，我会不会被灭口啊！”
这家店老板有点猛啊，这是造出了真正的“人工智能”了吧！敢拿来当店员的？
怪不得会雇那么个“懒汉”，因为用不着他吧！
但自己可不是那些特意来刺探情报的间谍啊，会不会因为见到了这个“托克”，就被店老板追杀，然后被美女相救，经过一系列惊险的枪战和公路追逐、打上宇宙、歼灭行星，历尽困苦将这一重要情报，上交给国家的铁拳，最终挫败所有阴谋，再一次维护了世界和平！
这到底是“科幻”还是“幻”？
常国宝准备把内心中圈养了十八年的神兽放生，是到了让它们回归自然的时候了。
“好了，你的好奇心也满足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赶快回家吧。”托克笑眯眯地规劝。
“是不是我一转身，你们就要杀我灭口了？”常国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没必要，你什么也不知道。”托克否认的时候，屏幕都在晃。
“难道我现在知道的还不够多？”常国宝瞪大眼睛，平日里总有人夸他“大眼双眼皮”，这么好看，不知道瞪起来的威慑力怎么样。
“哈，你知道的都是可以知道的，多和少有什么关系呢。”托克依旧笑眯眯的，看起来不像是嘲笑。
“你们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吗？”常国宝不死心。
“当然，我们是临终事务所。”
“那，我可以知道你们都经营什么吗？做生意总是要有经营范围的吧？”常国宝已经把那个怠慢了他的男人忘记了。
“当然，如你所见，我们接受临终前的委托。”
说了和没说简直一个样，这真的算解释吗？
常国宝不自信了，会不会是自己的智商侮辱了“人工智能”开发者？
“好了，你该回家了。”



卷一 第七节 我不知道啊

常国宝迷迷糊糊到了家，全然没有在意路上进去过的事务所。
他并不是忘记了，而仅仅是想不起来那件事情有什么特殊的。
就像每次出门要换鞋一样，并不值得特别关注。
刘漪玲和常坦荡都还没回来，家里静悄悄的，与往日毫无区别，常国宝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随手就伸向茶几上的苹果。
顿时，一个激灵，常国宝发觉自己状态不正常，不洗手就拿苹果吃？
小时候或许要因为这个挨吵，现如今就算是不吵他，也不会不讲究卫生了！
且不说那些小商贩为了保持水果表面的光鲜，而专门上的果蜡，关键在于有些黑心的商贩为了利润，上的是不是价格更高的果蜡啊！
不削皮，谁敢直接吃？
常国宝一边到厨房洗手，一边思考，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一下午并没什么重要的事啊！
直到把苹果削好，吃到了嘴里，都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那榆阴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正皱着眉头呢，手机响了，可是俩手上黏糊糊的，偏头一看，是罗玉颖。
“喂，罗玉颖你好。”常国宝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脑袋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常滚滚？你下午先走啦，有没有确定要报哪里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失真，没有那姑娘平时的清亮。
“哦！”常国宝一下子想起来了，很重要的事！
报志愿，还有要跟老爸老妈商量一下，不报五原交大，另选一个专业对得上的。
多亏罗玉颖这个电话，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
“你哦是什么意思？”罗玉颖好像不太高兴。
“没什么，我差点忘了很重要的事，谢谢了啊！”
“重要的事还能忘？”
真的可以忘的，常国宝这下子把下午的事情都想起来了，自己表白失败，弓瑾的感情被人“捷足先登”，最莫名其妙的理由竟然是自己“不成熟”！
可惜，到此为止，更重要的依旧被丢了。
“啊，可能之前压力大吧，记性不太好。”常国宝随口糊弄过去，想起被拒绝，心情就急转直下。
“那你好好放松一下吧，反正分数已经这样了。”罗玉颖连忙安慰他：“对了，你还没说报的哪里呢！”
“我还没确定，可能是交大，不过我不想去。”常国宝说完，随口反问：“你呢？”
“这样啊，我可能去威大。”
这咋不高兴了？常国宝听出点滋味来了，这怕是来炫耀自己报的学校好的吧！
要么就是炫耀可以去外地上学，从此告别“樊笼里”！
果然最毒妇人心啊，在学校里就指着自己和王聪找麻烦，天地良心，我常国宝喜欢的是女生，王聪就算长的帅也不是那盘菜好吧！
还不等常国宝想好怎么反击，罗玉颖的问题又来了：“你在我的毕业纪念册里，写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啊，我没看太懂。”
常国宝顿时不好意思了，就是表达点离情别绪嘛，还问啥意思……
这叫人怎么好意思解释，最关键还是自己解释自己写的！
解释的时候是有感情地朗诵啊，还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吹捧啊？
怪难为情的！
“那个，也没什么难懂的吧。”
“我怕理解错嘛！以后大家可能都不在一起了……”
常国宝顿时挠头：“有手机有群的，还怕走丢啊！”
“怕！你解释不解释？”
咋还恼了呢，常国宝没法了：“好吧，好吧！你说哪句。”
“看，她已醒了，我们悄悄地溜走吧。就这句！”
“哦……”常国宝直揪眉毛，这就是手贱，妹的，我自己都忘了这是哪一句了！
这怎么解释，没事儿冒充文艺青年，现世报啊！
“就是，哎呀，就是象征嘛！那个‘我们’，象征时间，‘醒了’就是咱们都毕业了嘛，就是高中三年，一眨眼就没了的意思！”常国宝灵光一闪，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这个解释错不了！
“你是不是嫌我笨？”
什么时候的事？常国宝一头问号！
“啪！”
好嘛，断了……
这边常国宝莫名其妙，那边罗玉颖红着脸，赶快把自己的小蓝本儿放回抽屉，站起来就把房间门拉开。
“爸，帮我看看咱们五原的交大和五大哪个的中文系强呗！”
罗爸爸诧异抬头：“你又不想去威州了？”
“威州太远了嘛，我想离你们近一点！”
到了晚上，常国宝一家三口终于齐聚餐桌前，幸好这周常坦荡是早班，下午六点就能回家了，要是晚班就得到夜里十点。
“你们老师讲的有道理，不过你到底喜欢什么专业啊？”
听完了常国宝的转述，常坦荡也认可班主任李老师的说法，挑选学校还要考虑专业。
“我也没想好呢，李老师说我历史加试，可以考虑历史方面和文科的。”常国宝摇头，反正只要别让他去交大学“搬砖”就行。
“历史，考古的？”刘漪玲逗趣道：“那跟去交大学土木工程差不多，也得跳土坑里挖。”
“不去！”常国宝当了真。
“别听你妈胡说，学历史又不是只能考古，至少还能当老师吧！”常坦荡这一句话，把他自己也不懂的事实就给暴露了。
“我给你大伯打个电话。”常坦荡自己虽说只是一名光荣的公交司机，但他亲大哥可是厉害了，那是公安局副局长！
当年作为兄长的常坦诚参加国考，到了外地从政，一路就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公安序列，现如今就在威州。
“喂，大哥，对，那小子到学校听老师说了一下专业的事情，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常坦荡说着，就把免提打开了。
“专业是要考虑，以国宝的分数啊，交大最热门的土木工程只怕考不上，他要是想报那个，最好选上‘服从调剂’。”
报志愿选择了“服从调剂”，就相当于上了一份保险，能增大不落榜的几率，不过最后考上的专业就未必如人所愿了。
如果不选，那就可能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某一年，你报考的专业是个大热门，分数明明超过了那个学校平均录取分数线很多，结果还是落榜。
“他就是不想学土木。”
“国宝在没有？”常坦诚在那边直接问。
“在呢！”
“让他自己说说，喜欢什么专业啊？”
“大伯，我也不知道啊。”常国宝一脸无奈，大学里专业那么多，他怎么分得清啊，就连哪个学完了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那这样吧，我这边一会儿有个会，等晚上下班了，咱们全家在群里商量，你姐最明白。”



卷一 第八节 不转后悔！影响一生的竟然是

第二天，常国宝早早起床。
昨夜一场大会，算是把常国宝搞了个晕头转向，最终定下一个“汉语言学”专业，让他今天再去咨询一下班主任老师。
作为著名的万金油院系中文系的下属专业，几乎每个具有中文系的大学，都会开设，别管实力强不强，就问有没有！
要是专业名称上稍稍改两个字，变成“应用语言学”，那完了，一般学校还真没有，就是有，也称不上万金油了，更为贴切的名字是“废油”。
五原本地的交大和五大，两个学校都有中文系，不过交大的特长在工科和美术类专业上，而五大的经管专业较为著名。
从往年的平均录取分数线来讲，考取交大的难度要比五大高一些，不过要是具体到了某些专业上，就很难说谁一定能够压谁一头了。
可惜的是，它们没有一所是以文学院为强项的。
常国宝觉得自己起床够早了，结果家里还是以他最晚，毕竟不再需要早早到校“早读”了，高考结束小一个月，他早晨的正常起床时间从五点退化到了八点……
常坦荡早班出车时间是四点半，这时候早就走了，刘漪玲到了工作日，早上也不会迟于七点出发上班。
常国宝觉得自己努力学习的最大动力，就来自于父母，所谓知识改变命运，将来一定要找份上班时间晚于九点的工作！
然而刘漪玲上班时间实际上就是九点，她去那么早纯粹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谁让她处在那个位置上呢！
等到常国宝同学何时把自己的追求变成了更好的生活条件，需要追求金钱作为保障的时候，就会明白上班时间的规定毫无意义了，那是给混日子的人准备的，和此时学习努力不努力，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嘘，我们不要告诉他，让小朋友在美梦里多睡一会儿吧。
洗涮过，厨房炒锅里果然扣着早餐——常国宝最喜欢的火腿肠炒饭。
吃了饭，检查一下手机和钥匙，刚好八点四十，到了学校差不多九点，完美！
刚到楼下，手机又响了。
“喂，葱哥有何贵干啊？”
“滚滚儿，昨天跟你说的打工咋样？你爸妈同意吗？”
坏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个干净！
这可是有关终身大事的啊，虽说弓瑾已经明确拒绝了自己，但是想想王聪的说法，其实还挺有道理。
只要能和弓瑾在同一个学校，现在她觉得自己不成熟，说不定转天就觉得之前那小子幼稚了呢？
距离可以制造一切可能！
如此一来，打工势在必行，而且一定要让亲爱的刘女士措手不及，否则还不一定会有什么更加恐怖的阻拦在等着自己。
如此一想，昨天晚上，忘记得好啊！
“你那边着急吗？我还没跟我爸妈说，昨天净讨论报志愿了。”常国宝可能就是跟着王聪学坏的，绕着圈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藏起来。
“还好，不是特别急，不过你得快一点。”
常国宝一听就明白了，以他对王聪的了解，这肯定就是“特别急”！
“成，无论如何，今天给你准信儿。”
电话挂断，骑上自行车直奔学校，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需要搞清楚弓瑾报哪个学校了，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这让常国宝挠头了，直接给弓瑾打电话问？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到时候不告诉自己怎么办。
问班主任李老师？
虽说填志愿肯定要经过李老师那里，但是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去问，会不会被骂呀！
高中时期禁止谈恋爱可是明文规定，老李都亲自拆散了好几对儿呢！
如此纠结了一路，很快就到了班里。
过了昨天一天，今天还来的同学和家长就明显少多了。
常国宝一进班，就见弓瑾正站在一位中年女士旁边，听着李老师的讲解。
那一定是弓瑾的母亲了，穿着很时尚，脸上的妆粉就有点厚了，常国宝都替她担心，要是笑的时候，粉扑簌簌地往下掉，岂不是很尴尬……
随着常国宝的走近，弓瑾瞥了他一眼，随后便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在李老师那里。
“以弓瑾的分数，选国际金融的话，其实我建议到上京去，那边好几所学校，在金融方面都挺强，分数也合适。”
“咱们这边五大虽说经管院名声在外，但是分数高得有点过分了，这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咱们省的考生，都喜欢扎堆报五大。”
弓瑾想学金融？常国宝内心嘀咕，没看出来，挺文静一个姑娘，爱好这么特别啊！
“我是舍不得让她去那么远。”中年女人一开口，常国宝就确定她是弓瑾母亲了。
母女俩说话都一股子柔柔弱弱的感觉，轻声细语特别好听。
至少常国宝是这么认为的！
“这方面的话，建议你们好好沟通一下，总的来说，弓瑾分数报五大的经管院，只能是行政管理、人力资源管理之类的专业，金融方面是肯定没希望的。”
“另外交大那边，考上肯定没问题，但交大的金融专业比较弱，说实话有点亏了。”
李老师说完，母女两个连连称谢，要再商量一下。
这边一回头，李老师看到常国宝了：“常国宝啊，昨天回家又商量了？”
“啊，是啊！”常国宝一挠头，他正替弓瑾两面为难呢，突然问到自己，一下子不好转过弯来。
“有决定了吗？”
“还没彻底想好，就是……想问问老师，交大和五大，哪个的汉语言专业好一点啊？”常国宝回答。
“文学类专业啊，你语文确实不错。”李老师教的就是语文，不过当下看来，她最厉害的还不是“授课”，而是在填报志愿方面的丰富经验。
“这方面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蓉州大学、楠阳大学，虽说在外地，但是它们的文学院都比交大和五大强，你的分数也是十拿九稳。”
李老师如数家珍一般，对各个学校、各个专业院系都非常了解，可惜常国宝的家长要他留在本地，他自己则盯着弓瑾，注定了老师的一腔热情白白浪费。



卷一 第九节 我们悄悄地溜走吧

“我爸妈非让我报本地学校……”常国宝很苦恼，话不能说死，要不然等会儿弓瑾确定了，自己再改就惹人怀疑了。
可惜这句话让弓瑾妈妈听到了：“你看，人家也不报外地学校！”
“……”
常国宝被弓瑾一双眼睛斜过来，剜得心肝儿疼，天地良心，我没想坑你！
再者说了，不敢笑、一笑就掉粉女士，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的是“不报外地学校”了啊！
分明是“不让报”好不好！动不动就把字吃掉，真的好吗？
你这么贪吃，是不是已经腹满诗书了啊，那样气自华，不需要粉的啊！
常国宝用眼神告诉弓瑾，自己是无辜的。
“那样的话，五大要稍稍好一点、相比之下。”李老师把手上的《指南》一合，补充道：“好在文学类专业，除了顶尖的那几所学校，余下的也不至于差距太大。”
常国宝心里默默补全老师的话：“反正顶尖的我也考不上……”
“谢谢老师，我再考虑考虑。”常国宝跑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坐，打定主意，等着弓瑾先填！
说起来，这套桌椅马上就不能再称为“自己的”了。
想想就伤感……昨天罗玉颖问的那首诗，全文到底是啥来着？
思想开着小差，常国宝拿出手机，尝试从自己的朋友圈、空间等等地方，寻找自己“作品”的蛛丝马迹。
还是没找到，朋友圈上显示小红点，有人更新，点开刷刷吧！
“或许是我太肤浅，作者告诉我这是表达时间匆匆。”
罗玉颖的，下面配图看不清，得放大。
常国宝预感到自己头上将飘过一串乌鸦，不由自主点开。
“课间/如你所见/奔跑的是膀胱和大肠/你未见的/是厕所的哀鸣/看/她已醒了/我们悄悄地溜走吧。”
常国宝想起来了，这是他和唐睿那厮高一时胡扯的，什么时候被罗玉颖知道了！
简直是黑历史……
下面已经十几个人点赞了，都是同学。
王聪：“滚滚儿大作！”
艾瑶瑶：“三俗都能解释的这么清新吗？人才！”
汪浩：“三俗是什么？震惊.jpg×3”
这货平时一声不吭，竟是个闷骚！常国宝看着他在问号后面发的三个震惊表情，特别想打人。
唐睿：“就是低俗低俗和低俗。说起来这里有我一份功劳。”
罗玉颖：“好奇，你的功劳是哪份？”
唐睿：“提供素材。”
常国宝不能再纵容他们继续败坏自己的名誉了，果断回复：“你们够了，象征懂吗？这是象征！”
常国宝咬牙切齿，盯紧了谁再回复，扑上去就咬！
“那就报交大的国际金融吧，行政管理之类的就算了。”弓瑾妈妈的声音传来，立刻把常国宝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
只见弓瑾一脸无奈，正对着李老师点头。
得，这就已经屈服了。常国宝立刻就想站起来，这消息太好了，不用去外地，就不用急着打工了！
不过他立刻就冷静下来，这马上冲过去就说自己也报交大，是不是太明显了，再让“准丈母娘”看出来点儿什么，好像就不太妙了！
“想好了？也可以的，你们还要再考虑四个学校和专业，相互之间最好有梯度，以免第一志愿出现意外情况，这些一定要慎重。”李老师的告诫很有必要，有些分数比较高的考生，觉得自己已经百分百命中目标了，就对后面的第二、第三志愿无所谓。
结果那一年他报的专业热门得反常，落榜了就只能再复读一年，很是可惜。
“弓瑾的第二志愿可以报五大的经管院其它专业，如果考进去了，也可以尝试校内转专业，不过那就相对麻烦一点，不一定能成。”李老师这番话让弓瑾妈妈眼睛一亮，她还不知道大学能够转专业的。
李老师一见，连忙补充：“别把希望全寄托在转专业上，各个学校的要求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转不了，就很麻烦了。”
“第一志愿还是最重要的。”
李老师力求稳妥，这个“不一定”算是说服了弓瑾妈妈。
很快，五个志愿就全部填好，母女两个道别老师，回家去了。
虽说是快，但那也只是和其他考生家庭相比，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十一点，常国宝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有了最终的决断。
不报交大了！
反正交大和五大的校门对着的，文苑路一南一北，两个学校就隔了一条双向四车道！
哪怕同在交大，俩人不是一个专业、不是一个院系，要想接触还不是需要找机会“约”吗？
跟一路之隔的五大，区别也没多大！
而且报考五大，就可以很好地隐蔽意图，家长老师们联想不到，弓瑾本人肯定也猜不到！
这样就是敌明我暗，难度绝对大为降低。
拿定主意，常国宝开始发信息，告知父母，“李老师说了，五大的中文系更好一些”。
拿到父母同意的回信，常国宝对自己这波操作满意至极，看看，没有一句假话！
填过志愿，常国宝离校回家，接下来就可以规划假期旅游了！
作为一名“诗人”，到各地采风是必不可少的，名山大川，我常国宝来啦！
不过说好了要给王聪准确答复，这个不能再忘了，电话打通：“喂，葱哥？”
“滚滚儿你咋屡教不改！”
“嘿嘿，驴叫当然不改。”
“你妹！说吧啥事儿！”王聪无奈。
“就是跟你说一下，打工的事我去不成了，我妈同意让我去旅游了！”
其实早同意了，这俩人也不知道到底谁跟谁学坏的。
“那好吧，刚考完的时候约你一起吧，你还不去，浪费时间了吧！哥们儿我趁现在打一个月工，开学了就换威9。”
常国宝食指蹭蹭举在耳朵边的橘子手机，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是输人不输阵，嘴上绝不能示弱：“威9那就是高价低配，专坑小白。”
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常国宝的橘子几百块钱就能拿下，虽说性价比确实高，但是要跟大几千的威9比，真的差远了。
“嘿嘿，羡慕去吧，哥们儿！对了，你报的哪儿？”
“五大，汉语言文学。”
“啧啧，膀胱和大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