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以色事人,终将弛也   昏黄暧昧的烛光下,少女一件一件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长腿一迈,她便走进洒满鲜花的浴池。芳馥香的气味从浴池里扩散出来,氤氲的雾气包裹着她娇红的粉颊。   身后的宫女一边给她打理长发,一边说道:“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另一个宫女也跟着搭腔:“陛下偶尔也会来这里看宠妃,要是陛下见到你的相貌一定会宠幸你。”   严吾玉美眸下压,眼里迸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冷嘲,宛若她根本对皇上的宠爱不屑于顾那般。   与此同时,浴池的帘子被一只修长而刚硬的手指撩开,紧接着穿着一袭金色龙袍的宋逸辰弯着腰走了进来。   里面的宫女皆露出惊讶之色,而他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宫女们立刻会意,很快便相继推倒一边。   严吾玉许久未见宫女继续服侍,登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扭过头便见一个男子于雾气中向她走来,下意识地,她站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   顷刻间,宋逸辰从她手里夺过轻纱,另一只手揽着她湿漉漉的腰,温暖的唇瓣划过她冰肌如玉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爱妃,朕想你了。”   纵使隔了五年,严吾玉还是能清晰的分辨宋逸辰的声音,她勾起了唇角,眼里闪过刻毒的恨意。   很快,她便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小声而羞涩地回道:“妾身严吾玉,见过皇上。”   宋逸辰不但没有吃惊,脸上反而露出轻浮的样子:“原来你是严吾玉,上次在大殿上匆忙一撇,却让朕记忆犹新。”   说着,他的手指捏住了严吾玉的下巴,只是稍稍用力,她便被迫与他对视。   眼前的男子长相俊美,脸上的线条像是刀刻一般没有任何的瑕疵,更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是他的那双丹凤眼,狭长而妖娆,眸光中仿佛闪耀着星光。   “皇上,妾身……”严吾玉含羞带怯地扭过头,带潮的乌发如瀑布般披在身后,衬的她愈发冰肌玉骨,更似春半桃花,“妾身,有些冷。”   宋逸辰轻笑,眸光里满是溺宠的意味,他扬了扬手里的轻纱,语气带着几分戏虐:“这样的衣服,你穿着就不冷了?”   严吾玉颔首,脸上仿若飞出了几朵挑花:“那陛下觉得,妾身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   “我喜欢看美人儿什么都不穿,就像你现在这样。”他的眸光扫了一下她裸露的身子,连同语气也愈发的不安分,俨然就像个食色的“昏君”,他再一次靠近她,手指划过了她的前胸,之后一路上移。   “妾身……”   “嘘……”宋逸辰偏过身子,顺手拽了一件挂在衣架上的鹅黄色裙子,他将这件裙子裹住了严吾玉的身子,继而低下头撕咬她的脖颈,留下一个个红色的印记。   做完这些后,他松开手,唇角邪肆地上扬:“美人,朕等你。”   话落,他甩了甩衣袖转身,原本浮肆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无法琢磨的幽深。   站在浴池中央的严吾玉紧紧地抓着裹在身上的裙子,看着宋逸辰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本娇羞的面容立刻换成了嗜血的模样。   她捏紧拳头,心里愤恨不已:宋逸辰,当年你对我冷酷无情,可对美人你真是“有情有义”!日后,我要让你看看我这样的“美人”是如何一刀一刀的将你凌迟!   *沐浴净身完毕,严吾玉在侍女的带领下去往秀女所住的琳琅苑。   正要进屋就听隔壁一声哐啷巨响,原本漆黑一片的琳琅苑里纷纷点了灯。   “有的人啊,长了张狐媚子脸便掂不请自个斤两了,真当是进宫享福来了?谁不知道皇上现在只宠着淑妃娘娘,旁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何必自取其辱呢?”   琳琅苑是按回形布置,严吾玉斜后方的窗户被人用细棍抵着窗棱挑开,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但说出的话就不如她的脸这般讨喜了。   严吾玉笑盈盈的回过身,她笑问:“既如此,薛秀女又何必进宫?”   “你……”薛秀女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气得脸色涨红。   “你一个县令之女,哪来的胆子与薛彩女相提并论?真是轻狂的没边了!”   这回声音是从隔壁传出来的,也是先前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制造出声响的那位,这么一看能按住性子现在才接话已是难得了。   严吾玉不卑不亢道:“我与她皆为秀女,品级相同,怎么就不能并论?”   薛秀女心里有气,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能让严吾玉无法置否的说辞,当下酸溜溜地说了句:“行啦,你们与她废这么许多话做什么?没准这就是个将死之人。”   “就是,我听说啊……但凡被皇上宠幸过的女人,除了淑妃娘娘,其他人都死得很惨呢。”   严吾玉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她聊了撩长发,露出了白净的脖颈,随即回屋。   在她进屋时,薛秀女眼尖的瞅见了她脖子上暧昧的痕迹。   “果真是个狐媚子,在宫内都敢偷人。”她瘪瘪嘴幸灾乐祸地关了窗户。   严吾玉进屋后,一女子手端铜盆从屋外拐了进来,下半张脸上覆着的薄纱被夜风吹起一角,隐约看见其下凹凸不平的疤痕。   “姑娘,进展如何?”   严吾玉一改方才娇弱而温婉的性子,她的眉头往上挑了挑,整个人都英气了起来。   “一切顺利。”她接过铜盆搁在屋角的葵架上,她体态轻盈,行走间步履交错恰如翻飞的蝴蝶翩然而至:“丑姑,我的脸有些疼,你再帮我用些药吧。”   被唤作丑姑的女子眉眼略微弯了弯,“姑娘,这药……您不用这么频繁的使用,这会加快你身体里的……”   话犹未了,严吾玉便打断了她:“丑姑,你照做便是。”   丑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拿出一粒药丸。   严吾玉见状伸手就要拿,丑女的手往后一缩,语气担忧:“姑娘……”   “丑姑,给我吧。”严吾玉眉头蹙起,“这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哎……”丑姑长叹一声,将药丸放在了严吾玉的手里,旋即眼里含着泪,声音也硬咽了几许:“姑娘,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活着才有希望。”   “我知分寸。”   严吾玉掩袖将药丸吞了下去。   少顷,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着她的绞痛又从心口泛起,而她洁白无瑕的脸上渐渐浮起红色的游丝,这些游丝像是缠绕的毒舌,在她的皮肤里横冲直撞。   一旁的丑姑见了,频频抬起手在面纱后面直抹眼泪。   “姑娘,你本巾帼,何须受这种罪?”   这厢语声刚落,廊道尽头便拐出四名内侍,为首的一人掌着灯笼,脚下步子迈的极快,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的一般,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有灯笼莹莹的幽光在暗夜里飘行。   “严吾玉严秀女可在?”   严吾玉用衣袖挡住脸,老半天脸上的游丝不见,又恢复了平日里貌美如花的脸,许久她才向丑姑点头示意。   “原来是魏公公,我们秀女正准备歇下呢。”   魏公公闻言以袖半遮了嘴,打趣笑道:“你们秀女今天是不能在这歇了,恭喜严秀女了,皇上这会儿正在来琳琅苑的路上。”   严吾玉心下冷笑连连,脸上却是惊喜雀跃,起身的时候还故作激动的带倒了圆凳,被众人一看更是窘迫难当,通红了脸:“魏公公所言当真?”   “这可比真金还真,给咱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假传皇上口谕啊。”魏如海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女两眼,心中暗道难怪,长成这般模样,难怪皇上要亲自来接。   “严秀女且去收拾罢,再过半个时辰皇上就要来了。”   “魏公公,我平日里贪嘴,入宫时带了些家里的吃食,公公要是不介意就拿去尝尝鲜。”严吾玉说罢便回过身从妆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圆球塞到魏如海手中。   魏如海接了,垂下眼帘瞟了一眼,竟是个做工精细的镂空金球,旁的不说,光看上面细密的花纹掐丝便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太监做到魏如海这个位置,平日里各宫主子给的好处自然多了去了,但像手中这个这么合心意的也是少之又少。   当即,魏如海带了更深的笑意,声音也更加殷勤:“那咱家就多谢秀女的赏了,咱家就先告退了。”   魏如海离开后,琳琅苑热闹的如同集市。   据说当今圣上不好女色,后宫空虚膝下无嗣,甚至连选秀都不肯,登基三年后宫里空的能跑马。这两年圣上性情大变,忽然像是自暴自弃,极爱美色。   这次他主动要求充盈后宫,各地方里里外外送上来将近五千个貌美女子,辛辛苦苦层层拨选熬到了面圣,结果跟圣上一个照面,就只剩下九个了,严吾玉就是其中之一。   余下八人本就因为严吾玉容色出挑,对她百般挑剔,如今见她当真拔了头筹,还能让皇帝亲自来接,心里又如何能不妒忌。   “不是说皇上不好女色,只爱淑妃娘娘,怎么今个儿来见她严吾玉?”   “也许人家会卖弄风姿呢,长得狐媚子就是有手段。”   “她再怎么得宠,也动摇不了淑妃娘娘的地位。”   “以色事人,终将弛也。”   ……   外面的酸言粗语不绝入耳,而里屋的严吾玉却无动于衷,她对镜梳妆打扮,眼里的恨意愈发的浓重。   半个时辰后,宋逸辰的轿子准时落在了琳琅苑门口,魏如海一路小跑而来:“严秀女,接驾!” 第一卷 第2章 没想到你这么能装   严吾玉将眼中的恨意迅速盖在受宠若惊之下,起身朝魏如海稍稍行了个礼,道一声:“有劳公公。”   在宫中多年,她自然知道魏如海是个什么东西,利欲熏心,贪慕虚荣,睚眦必报三者占全,她现在无依无靠,是绝对不能得罪这样的角色。   魏如海对严吾玉的态度十分满意,面上却没托大,只稍稍虚扶一把,便催促道:“快些吧!”   严吾玉脸上现出娇羞之色,连忙跟在他身后,耳边已经听到各屋秀女的惊叹声。   都说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偏又不近女色,本以为是个脑满肥肠的庸俗之辈,不想竟然是一名翩翩少年郎。   严吾玉一出门,就见到他的身影浸在漫天的星光下,眼眸中的光芒却比月色更凉。   一众秀女跪倒在地,谁也瞧不清旁人眼中的不甘。   薛秀女低头跪着,一只脚悄悄往外探了探,想趁着严吾玉不察让她出丑,不想严吾玉的脚步微微放慢了一点,身后的魏如海赶上来,恰恰在此处,绊了一跤,整个身子扑倒在地,狼狈异常。   人群里已经有了低低的笑声,宋逸辰的脸上也现出可笑之色,严吾玉却是俯身朝魏如海问道:“魏公公……”   魏如海扫过薛秀女,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是双手高举,喊道:“奴才惊于皇上今夜天姿,还以为是哪位仙人下凡,故而……”   “故而摔了个跟头。”宋逸辰笑道:“你这老货,倒是有趣。”   “奴才谢万岁爷夸!”魏如海高喊一声,顺着严吾玉搀扶起来,又微微往后退了退。   严吾玉缓步走宋逸辰面前福身行礼。跪着的薛秀女见状立刻急哄哄站了起来,哎呀一声说道:“严秀女,你脖子是怎么了,怎么有一块红印子?”   严吾玉连忙捂住脖子,慌张道:“被蚊子咬了一下。”   薛秀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可是亲眼见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严秀女的房间,可不准备放过她,于是立刻扯下她的手说道:“让我看看严不严重,你可是要伺候皇上的,身上有痕迹可不好看。我这里有上好的药膏,抹上去不消片刻就能见效,你要不要我拿给你试试?”   “真的不用了……”严吾玉紧张地想要甩开她的手,拉扯之间,只听得“撕拉”一声,身上的丝绸裂开,露出一截香肩,严吾玉连忙去拉衣裳盖住,却也将脖子暴露出来。   “哎呀……这蚊子的叮咬的痕迹,还真大呢。”薛秀女故意提高了音量。   魏如海一见,登时脸上就变了色。   周围的秀女们纷纷看去,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却是谁也不敢出声。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吻痕,也不知道被戴了绿帽子的皇上会怎么做?   一定掉脑袋吧,可怜这张脸……   宋逸辰神色阴冷,往前一步,正当众人以为严吾玉这一耳光是躲不了的时候,他却将长袖一挥,直接就将她拥在怀中,顺手盖住了香肩,正要往轿子走去。   “皇上!”薛秀女见状不由多想,立刻冲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说道,“严吾玉不守妇道,皇上……”   宋逸辰身形不动,只看着她,冷冷问道:“那你说,应该拿她如何?”   “妾身以为……”薛秀女心中一喜,柔声说道,“严吾玉辜负皇恩,应当杖毙,找出奸夫,五马分尸!”   宋逸辰冷笑一声,眼角的余光如刀,划在了薛秀女的脸上,“你说,要把朕五马分尸?”   “当然……”薛秀女显示惊喜,等她回味这句话的深意时瞬间傻眼了,“皇上?”   宋逸辰抬脚直接将她踹倒在地,丢下一句旨意:“杖毙。”   “皇上!皇上饶命啊,妾身一时糊涂,妾身知错了,妾身……”薛秀女这才回过神,连滚带爬的往宋逸辰的脚边靠。   魏如海哪会让她如意,拽着薛秀女的领子像是拖狗一样的往后拉:“来人啦,把这个不知死活的拖出去,别碍了皇上的眼!”   几个侍卫忙不迭上前拖走,不一会儿就传来一声声惨叫。   严吾玉目光沉沉,身子却是往宋逸辰处靠了靠,他顺手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上了轿子,出了琳琅苑,冷风挑开帘子一角,有侍卫将满身是血的薛秀女丢上尸车,后方蜿蜒的血迹很快就被内侍冲洗干净,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缩了缩,靠得更近,就听到宋逸辰问道:“怕了?”   她轻轻摇头:“有皇上保护妾身。”   换来他的一声低笑。   莫名想到了云无颜,她在自己面前扮柔弱的时候,也是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她哪里需要他的保护?   这天下都是她打下来的。   母后说,不能留。   不能留。   ……   皇帝的寝宫处于皇城东面,与琳琅苑有一段脚程。   这里原本是宋逸辰做皇子时的寝宫,登基之后,由皇后云无颜一手布置。帐幔的颜色,香炉的样子,香料的味道,甚至连角落的的花瓶和案几上的花盆都是她一手选好,至今未变。   谁也没想到武将出身,踏马打天下的云皇后会有这样的细微的心思。   世人只知道,云家谋逆,是皇上亲手刺死她,连同她腹中的孩儿。   为了天下不乱,皇上大义灭亲,受百姓爱戴。   但是云皇后在这里的痕迹却留了下来。   五年未变,物是人非。   变的是人心。   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紧,严吾玉面上露出千娇百媚,低声唤道:“皇上……”   留在她腰上的手臂已经收回,宋逸辰侧身靠着龙椅,顺手捡起一卷奏折,眼也不抬:“你先去,朕晚点。”   昏黄的烛光在他的脸上一圈一圈晕开,依然盖不住他身上的冷意,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漠然,仿佛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儿不存在,落在奏章上面的目光沉稳精明,哪里有半分昏君的模样。   严吾玉已经明了,然而她还是提起裙摆,蹦蹦跳跳地往他身边走去,一脸娇憨:“皇上不睡吗,那妾身陪着你……”   闻言,宋逸辰微微一怔,眸光不自觉的落在她的身上,眼前少女踏光而至,仿佛从记忆深处走出来。   “无颜……”他听到自己的呢喃,蓦地回过神,终于看清眼前这张倾城之颜,并非那个面覆胎记的女子。   当年为了取悦他,她常会扮作较弱女子想要博取他的怜爱,却不知道她那高大厚实的身姿做起来有多么滑稽,唯一能沾边的,就只有提着裙摆欢快的模样。   还好不是她,他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她回不来了。   思绪回归,宋逸辰掀开搭到踝处的薄衾坐起身,赤脚踩着放在龙床边的暗金游龙云履:“春宵苦短,是不该耽误玉儿的好颜色。”   严吾玉露出欢喜的笑容,复又满面绯红低下了脸,踌躇了片刻,才走到近前重新跪伏下去,细白的双手捧起他的脚动作轻柔的套好锦袜,然后才把云履帮他规规矩矩的穿上。“妾身逾矩了。”   宋逸辰眼神晦涩,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动作:“既知逾矩,往后便无须再做了。”话落,他打横将严吾玉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皇上……”严吾玉惊呼一声,脸上的羞红更浓了些。   她的手臂松松的圈着宋逸辰的脖子,搭在他颈侧的指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经脉的搏动,稍稍用力,便能毙命。 第一卷 第3章 某方面确实不算小了   宋逸辰毫无知觉,牵着她的手放到唇边:“玉儿的手这么凉?朕给你暖暖。”   她屈起手指,指关节有意无意的缓缓擦过他的上颚,面上却是又羞又恼,嗔怪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宋逸辰的胸膛。   “原来玉儿喜欢这里?”宋逸辰握住她的手从自己亵衣的襟口伸进去,紧贴着他的胸口放着。   掌心之下,是跳动的心,而被人刺穿胸膛的感觉,他理应尝一尝。   严吾玉心头沉了一沉,脖子,胸口,可都是致命处,他是在试探吗?他怎么敢?   她差点忘了,她是严吾玉!   他自然不会对自己心存芥蒂。   思及至此,她飞快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宋逸辰面带微笑,刮了刮少女挺俏的琼鼻,“陪朕看会儿书。”   说话间,已经将她拉到怀中,在她耳边呢喃:“玉儿素日看什么书?”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严吾玉轻启朱唇娇笑道:“就是一些话本,才子佳人。”   宋逸辰抬手,从案上抽出一本翻开,促狭道:“这个呢?”   身为皇帝,案上放着艳情话本,倒是不枉费他昏君之名。严吾玉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妾身……没有读过这种的。”   话音落下,宋逸辰大笑起来,将书丢到一侧,说道:“你还小,不适合看这种的。”   闻言,她的小脸立即露出抗议的神色,鼓了鼓脸颊:“妾身早就及笄了,哪里还小?”   “唔,某方面确实不算小了。”宋逸辰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着怀中的少女,严吾玉虽然身量纤巧,但绝对称得上丰腴,话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自明。   严吾玉被他看的窘迫至极,下意识的缩回手挡在身前:“皇上……”   被她娇憨的动作逗的朗笑出声,宋逸辰环着她倒在龙榻上,扯过锦被盖好:“睡吧。”   严吾玉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解看他:“皇上?”   宋逸辰侧过身用手支着头看向她,漆黑狭长的眼眸里情绪复杂至极,仔细看进去却什么都无法分辨:“等你什么时候能看的懂朕给你的话本再说。”   听到这句话,她的泪水滚了出来,强忍着伤心,用棉被盖住头,呜呜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出来,说道:“妾身无用,让皇上失望了。”   看她这副架势,宋逸辰失笑道:“朕心悦单纯明净的女子,你这样正好。”   她自然知道,淑妃当年不正是如此?有第一个成功者,自会有第二个。   “乖,朕只是不舍得破坏你的美好,今夜就陪朕好好躺着吧。”隔着棉被,他将她抱住,不消片刻,沉沉睡去。   她被困在棉被里,见不得一点光芒,黑漆漆仿佛整个世界。   她没有闭上眼睛,听着耳边沉稳安然的呼吸声,她握紧了拳头,并无半分睡意。   一幕一幕的回忆在脑海中轮番交错,提醒着她,唤醒着她。   有人全族尽诛,有人荣华富贵,有人身处炼狱,有人夜夜高枕。   心头有一把钝刀子在不停地割,无时不刻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不能忘。   “无颜……”   一声梦呓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无颜?云无颜吗?   他有什么资格叫这个名字?   当他的手握着长剑时,可曾想过这个人对他的深情?   当他的利刃刺穿胸膛时,可曾想过那个人腹中怀着他即将出生的骨肉。   隐约的痛处将她的那微不可即的颤抖悉数覆盖。   左胸处坚硬如铁。 第一卷 第4章 最深的疼我也受了   隔日一早,晋升严吾玉为正七品御女,居凤钗宫为主位的圣旨就送到了琳琅苑,随行的还有两名宫女和一名内侍。   严吾玉顶着四面八方的怨毒目光接过圣旨,尤自压下心中的惊异。   昨夜一宿无视,直至天明,今天却接到这样的圣旨,还以正七品御女之身坐一宫主殿,荣宠至极。   宣旨的太监一离开,琳琅苑的气氛就诡异诡异起来,有人出声恭喜,有人难掩嫉妒。   “长着一张狐媚子脸装可怜,爬起龙床倒是腿脚利索?”   严吾玉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圣旨,笑道:“这是什么?”   童双儿的眼睛都快沾上去,又嫉妒又恼怒,已然口不择言起来:“严吾玉,你当你能风光到什么时候?淑妃娘娘还没发话呢,待你能活出淑妃娘娘的手心再来猖狂不迟!”   严吾玉抬眼笑道:“童秀女,污蔑淑妃娘娘可是死罪。”   “我何时污蔑娘娘?!”   “哦?可刚才是谁那么肯定的说淑妃娘娘会加害后宫嫔妃了。”   “严吾玉你休要血口喷人,歪曲事实!”童秀女又急又怒,捂着胸口急急辩白。   严吾玉将圣旨往怀中抱着,还是那副柔柔弱弱没什么火气的模样,甚至还软下声音劝慰道:“我知道童秀女只是无心之语,大家都是姐妹,我不会传出去的。”   她这话说的客气,但童双儿却并不领情,还要再开口却被站在她旁边的一名秀女拦住了:“双儿,别说了。”   “凭什么不说?你们都怕她,我可不怕!”   那秀女显然没料到童双儿会这般拎不清,只是用帕子掩了嘴小声吐出道:“薛秀女。”   闻言,童双儿脸色大变,不过一夜,琳琅苑的血腥味都还没有散去,怎么有人敢忘?她又惊又怕,愤愤的甩开聂贞的手转身回屋。   严吾玉不禁多看了那名秀女一眼,宗正寺卿的女儿聂贞,她有些印象。   聂贞也不恼,客客气气向严吾玉福了福身,便也回屋,旁人见状也跟着散去。   “你们随我进来吧。”她如今身体不比以往,只站了这么些时候便感到疲累,无力的搭着丑姑的手回头向那三名宫人说道。   丑姑心头一紧,严吾玉如今的身体十分不堪,表面看起来明丽照人,内里已经开始腐坏,长此以往绝非良策,她很清楚,却无力阻止,只能尽全力照看好。   严吾玉歪歪靠在桌边,扫过他们三人,丑姑立刻开口问道:“都说说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里当差。”   一侧的小太监最有眼色,连忙跪下来说道:“奴才名唤扬临,刚入宫不久,原是在司礼监当差的,今日得了幸被挑来侍奉小主。”   “奴婢疏影,原是掖庭宫德妃娘娘那里的粗使宫女。”   德妃此人本是贺太后的心腹宫女,宋逸辰自小就由她伺候,故而年纪稍大,虽然坐着妃位,但是早就不问世事,专心念佛。   严吾玉捏着茶碗盖子,一下一下拨着浮在水面的茶叶,另一名宫女赶紧开口:“奴婢如茵,前头在尚食局当差。”   严吾玉屏退二人,又将圣旨缓缓展开。   凤钗宫,皇城六宫之一,赐给她的是依鸾殿,一宫主位。   除此之外,六宫还有掖庭宫的德妃林婉容,毓秀宫的淑妃花若惜,漪澜宫的丽昭仪萧荇雪,莆熙宫的欣昭仪岑寒蝶,棠鸿宫的良昭仪路芷。   每一位的品级都比她高,她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一宫主位?   不过是将她当做一只箭靶子,要挡的是谁?   也就那一位了。   她合上圣旨,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很好,虽然和她预想的有偏差,但是明面上并没有差别,她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   ……   他们很快就进了依鸾殿,严吾玉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衣裳。   几人刚刚停下,就有人上门。   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莲红。   莲红虽说不是淑妃心腹,可是在这个宫里,只要人在淑妃身边,那就有天大的面子,所以莲红对严吾玉委实不算太客气,仰着下巴说道:“我们娘娘早就在夸严御女生的国色天香,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严吾玉连忙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讨好说道:“淑妃娘娘赞缪了,吾玉蒲柳之姿,哪里比的上娘娘娇花映水之貌。”   “我们娘娘对严御女神交已久,得了您入主凤钗宫的消息就差我来给您送点薄礼。”莲红把手中捧的盒子递给候在一旁的丑姑,神情骄矜:“这是湖州御贡的顾渚紫笋,这季我们娘娘拢共才得了五两,娘娘自个都舍不得喝一口,如今全都在这了。”   “多谢淑妃娘娘厚爱,待到这边安置妥当,我再登门向娘娘道谢。”严吾玉连忙站起来道谢,又取下手腕的镯子塞进莲红手中:“一点心意,请姑姑莫要嫌弃。”   “娘娘说了,她是诚心待您,道谢就不必了。”莲红扫了一眼手镯,见其成色不错,面色稍缓,思虑了片刻方才续道:“严御女若是有心,他日好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娘娘。”   严吾玉自然应是:“娘娘折节下交,吾玉不敢忘。”   送走莲红,她扫了一眼桌上盒子,低声问道:“丑姑,世间至毒会不会护我?”   闻言,丑姑的脸色大变。   严吾玉已经笑起,绚丽的容颜如烟花般灿烂:“死人是不怕死的。” 第一卷 第5章 中毒   当夜,有公公过来传旨,令严吾玉今夜接驾。   这位吕良甫吕公公据说是魏如海的义子,却是与宋逸辰一起长大的情分,派了他来,可见郑重。   能在宫里头占着高位的人,谁都长着八只眼,十二只耳朵,凤钗宫的动静又岂能逃得了旁人的耳目,表面平静的皇城暗涌流动。凤钗宫这位只做不知,欢欢喜喜地接了圣旨,塞了一个小金块十分天真地问他:“皇上喜欢我吗?”   吕良甫瞄了一眼金块,毫无烟火气地丢进了袖子里,看严吾玉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屑,口中却是十分客气:“皇上都要来了,小主还不清楚吗?”   严吾玉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比孩子还要兴奋。   就是个箭靶子啊,可怜的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架在火上烤,还这么高兴,真不知道毓秀宫那位最后会怎么收拾你。吕良甫为眼前这位叹息一声,面上倒是不动声色,谢了恩,就甩袖子走人。   严吾玉送走了吕良甫,便令紫茵去备几碟小菜,自己则坐在镜子前任由疏影装扮自己,镜子里的倾国倾城之貌看着真陌生,不过这张皮囊倒是真真有用,至少有人在人群里就把她拎出来了。   镜子里的少女面色沉沉,完全没了幼稚的气息,就像个垂暮的老者,模糊铜镜里倒影不出她眼中的沧桑,却是将丑姑的身影投进去。   丑姑在犹豫,端茶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口中如常:“小主,这是淑妃娘娘给您送来的顾渚紫笋。”   严吾玉眨了眨眼,笑嘻嘻说道:“嗯,我先喝喝看,好喝了,你给皇上也泡一杯,拢共就这么多,咱们可不能藏私。”   还没开盖子,香味儿已经扑鼻而来,白玉骨瓷配着淡紫色的茶汤颜色清亮,十分诱人,严吾玉抬了抬手,半杯已经入肚,而后笑道:“味儿真好,快给皇上泡一杯,等他来了,正好可以喝。”   丑姑应声离开,将眼中的担忧寄向明月。   严吾玉却是一脸兴奋,拿着金钗问疏影哪个好看,又举着云纹银钗问这个是不是更合适一些,疏影连声应是,最后她却拿了一根玉簪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挽个简单的发髻吧,我觉得皇上会喜欢这个玉簪子呢!”   疏影没有回应,耳后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声,在她的耳边轻轻绕:“也好,省的拆的时候麻烦。”   “皇上……”严吾玉欢喜地转过头,娇艳的双唇擦过他的脸,一道香香软软的气息钻进他的鼻端。   宋逸辰的眼中光芒闪烁,捏着她娇弱无骨的手腕,脸已经埋进了她的脖子里,深深嗅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香味?”   “皇上……痒……”严吾玉吃吃笑了起来,断断续续道,“是淑妃娘娘送来的,说是湖州御贡的顾渚紫笋,娘娘大恩,都给我了,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想泡了这个给皇上……”   宋逸辰的目光扫过桌上,半杯茶还飘着雾,他笑道:“哪只小馋猫偷了半杯?”   严吾玉不服气地撅起嘴,委屈道:“那我也得试试看好不好,我已经让丑姑再去泡一杯了,皇上来的快了!”   “不用泡了,朕就喝你这半杯。”说话间,宋逸辰伸长手,已经将茶杯夹在两指之间,茶香袅袅,但是……   “呜……”   前一刻还在微笑,下一刻,严吾玉脸色一变,鲜血自唇边滑落,像一朵凋零的蔷薇,触目惊心,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宋逸辰抬手,飞快将她抱在怀中,她勉强睁开眼笑了一下,艰难说道:“皇上……别怕,我……好好的……”   话未说完,人已垂在他的臂弯,失去了知觉。   “传太医。”宋逸辰的声音森冷,抬眼看向依然愣着的吕良甫,提高了声音,“吕良甫,传太医!”   “是……是……奴才……”吕良甫回过神,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少女苍白的脸上只有眼角有一道殷红的痕迹,为她绝美的容颜添上了一抹悲伤到极致的艳丽。他的耳边嗡嗡响,只有她的声音不停回旋。   皇上,别怕,我好好的。记忆中那道声音刺着心尖,他无法抑制地抱紧她。   “别怕,别怕,太医就过来了!”他的手有些颤抖,帕子胡乱擦拭着她的脸,丝毫没有发现帕子早已经被染红,没有人发现他低垂眼眸下的冰寒,只听到他深情的呼唤:“玉儿……玉儿……”   太医被吕良甫连拉带拽地带过来,瞧着皇上那紧张的模样,心下也跟着慌张,这位小主必定十分爱重,今日只怕得把脑袋悬在腰上了。   他连忙上前诊治,马上从随身药袋里取了一粒黑色小丸子交给吕良甫,小心翼翼说道:“小主脉象紊乱,全身痉挛,口唇绛紫,面部微僵……像是……”   “说!”宋逸辰双眸微眯,面沉如水。   “小主的症状……像是中毒了。”   宋逸辰不耐烦的反问道:“像是?”   “这药丸可以驱除毒性。”太医连忙说道,“具体还要查验今日小主入口之物才能断言,劳烦陛下宣召小主的近侍,让微臣仔细询问。”   “好的很,搬进风钗宫头一天就中了毒,这群毒妇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宋逸辰面目狠厉,言辞毒辣,竟是将整个后宫的人都训了进去。   丑姑连忙上前跪下,膝盖重重的磕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宋逸辰冷着脸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院首:“有什么要问的快问,耽搁了时辰,玉儿出了什么事,小心你的脑袋。”   “是。”院首抹了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因着皇上的态度,他对待丑姑的态度也客气了三分:“劳烦姑姑把小主今天吃用的东西细数一遍,再说说小主病发的时辰和症状。”   “小主今日有些乏累,故而胃口不太好,只晨起进了半碗糖蒸酥酪。过午的时候用的是小米粥,清炒茼蒿,凉拌肚丝,晚上喝了几口冰糖燕窝……”丑姑咬了咬牙,整个人对着宋逸辰趴伏下去:“皇上,您一定要为小主做主啊,过午的时候毓秀宫的莲红姑姑给小主送了一匣子顾渚紫笋,小主见了心喜,方才便泡冲着喝了,这没一会儿……小主就……成这样了。”   丑姑话音方落,整个殿内都静默了下去,众太医齐齐跪在了地上,事情牵扯到淑妃娘娘,皇上怎么处理就不好说了,毕竟后宫的事情哪次牵涉到淑妃娘娘,皇上不是轻轻放过的?   不想宋逸辰的手一紧,面色难看至极,显然气的不轻:“给朕查!”   这话出来,不说众太医和严吾玉,就连吕良甫脸上都满是诧异,皇上这是宠严御女宠到连淑妃娘娘都能割舍了?   “还得请姑姑把茶拿给老朽查验一二。”院首得了口谕,自然再无顾忌。   丑姑垫着脚从多宝阁上把装茶的锦盒拿下来递给太医,又把桌上的半杯放了过去。   众太医围过去一一查验,又低声商议了片刻,院首才向宋逸辰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这茶里掺有番木鳖的碎末,对应小主的症状,应是中了此毒无误。”   宋逸辰此时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拧出墨来,过了半晌才用牙缝挤出声音:“可有解?”   “陛下无须忧心,此毒易解,只是……”院首言辞迟疑,似乎颇为难以启齿。   “嗯?”   “只是茶中番木鳖的剂量十分少,正常人服用之后最多会有些头晕的症状,小主反应如此激烈,应是本身体弱,或是底子上带病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淑妃没事给玉儿下毒玩儿?就为了让她晕晕头?”宋逸辰冷声嗤笑道。   院首思忖片刻,而后一撩衣摆又重新跪了下去:“回皇上,这般的剂量于成人无碍,但服用者若是有孕,便可确保去子不伤母。”   哐当——盛怒中的宋逸辰抬脚便踹翻了边里的金丝楠木花架,青瓷的花盆掉落下来,碎了一地:“吕良甫,去请淑妃到凤钗宫问话!”   “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速速给玉儿解毒。”宋逸辰说罢又看向一名年轻太医,这人面白无须,约莫二十五六上下,此时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惶急,在一众安下心来的太医中显得极为扎眼:“商太医。”   “臣在。”商之明隐晦的把掌心的细汗在衣袖上抹去,神色却愈发焦躁。   “玉儿身体欠佳,日后你便定时来凤钗宫请脉,她的身体日后再出任何问题,朕便唯你是问。”宋逸辰脸色晦涩不明,墨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亮光。   “臣遵旨。” 第一卷 第6章 严吾玉,该死!   花若惜足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现,盛装打扮,艳丽非凡,相形之下,刚刚苏醒的严吾玉更加娇弱,如一朵需要呵护的小花躲在宋逸辰的怀中瑟瑟发抖,她已经服下太医给的药苏醒,只是一双眸子依然带着惊恐。。   “臣妾参见皇上。”面容姝丽的女子甫一进门便盈盈拜下,声音婉转悦耳,却又不等宋逸辰开口便又自己站直了身体,一副惯常如此的模样。   严吾玉撑着床沿想坐起来躲开这一礼,却被宋逸辰又按回怀里。   宋逸辰眼神如同剔骨的尖刀一般望向花若惜:“跪下,朕让你起身了吗?”   他从未有过的冰冷姿态显然完全出乎了花若惜的预料,她僵了许久,才挂着扭曲的笑容重新跪倒在地:“是臣妾失礼了,恳请皇上宽恕臣妾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宋逸辰讥讽的扫了她一眼:“我暄国后宫还有什么是你淑妃不能做的?何来过失?”   “皇上……”宋逸辰这副明摆着兴师问罪的姿态彻底让花若惜慌了神,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更是让她的心底一片冰冷,怨毒的目光隐晦的看向被宋逸辰圈在怀中的严吾玉。   传言果然属实,不过一夜就彻底把宋逸辰的心勾了过去,早知今日就应该直接下毒毁了她的脸才是!   似乎察觉到她的恨意,严吾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被宋逸辰抱得更紧,他抬手抓过茶盒朝花若惜直直砸了过去:“毒妇!”   茶盒擦着花若惜的额角飞了过去,在她白皙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鬓边的珠花也被带着砸到了地上,她附身露出委屈之色:“皇上,臣妾冤枉……求皇上明察。”   “真要细查,恐怕就不止一桩了。”宋逸辰拉过薄被为严吾玉盖上,小心翼翼拢了拢散落在她眉间的碎发。   花若惜双眼发红,几乎渗血,入宫三年,位居一宫之主,旁人只道她独得圣上宠爱,却不知道各中心酸,此刻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还会有温柔体贴的时候。   再细思宋逸辰的话,更是无比心凉。从前她都可以做的事情,如今不能做了,是因为这个新来的秀女特别?还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曾挂心于她?   严吾玉,该死!   她的目光闪过一丝杀意,眼泪掉了出来:“臣妾与严御女之前从未谋面,确实不知道皇上所言为何,求皇上明察。”   宋逸辰扫过她的面前:“淑妃,你看看地上是什么?”   茶叶已经散了一地,翻滚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花若惜瞳孔一缩,霎时想明白了缘由,但想通之后,疑惑反而更多。   她药蛊双绝,下手自然知道轻重,这等慢性毒从来不显山露水,更何况她下药之时,为的也不是要严吾玉的命。   惊疑之间,她已经低下头:“这茶是皇上之前赏下的顾渚紫笋,臣妾因贺严妹妹入住凤钗宫,便转赠给了她。”   宋逸辰听了这话意味深长的扫了静立在旁边的商之明一眼,笑里带着不甚明显的恶意:“商太医,跟淑妃好好说说你们在茶里发现了什么。”   被他点到名字的商之明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为什么偏偏是他?   商之明双手成拳,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良久才游移着视线,声音干涩的开了口:“茶里掺有番木鳖,严御女饮后引发旧疾,险些丧命。”   花若惜闻言如遭雷击,拼命的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顺着面颊滑落:“皇上,臣妾没有,臣妾……”   “你没有什么?没有想谋害玉儿?还是没有暗杀朕?”宋逸辰沉着脸狠声截断她的辩解。   “臣妾真的没有,皇上您相信臣妾……”花若惜彻底没了宠妃的姿态,整个人匍匐在地苦苦争辩。   严吾玉看着她凌乱不堪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了些兔死狐悲的感慨,当初宋逸辰有多在乎花若惜,如今就有多绝情,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付出过真心。   红颜枯骨,人心易变。   莲红被侍卫拖进来时早没有晌午趾高气扬的样子,此时的她嘴唇青白,浑身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了刑,头颅软软的垂在一边,连呼吸的动静都小的几近于无。   “可招了?”宋逸辰视若无睹的问吕良甫。   “回皇上的话,这婢子十分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   严吾玉心下冷笑,莲红当然不肯招,她若是招了,无论花若惜结局如何,她都必死无疑,若是不招,说不定花若惜逃过此劫,还能保她一命,如何取舍几乎不用考虑。   莲红昏昏沉沉的抬起头就看见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的花若惜,先是难以置信,之后就是深深的绝望。   在宫中蹉跎多年的经历告诉她,这次,她怕是真的逃不过了。   “莲红,你快告诉皇上,本宫没有给严妹妹下毒,本宫是诚心想与严妹妹论交的啊。”花若惜膝行过去抓住莲红衣裙,手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快速的在莲红身上滑动。   替本宫顶罪,本宫就放了你的家人,否则你们全家一个都跑不了——莲红仰起头紧紧闭上双眼,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是奴婢做的。”   “花若惜,你这条狗养的不错。”宋逸辰唇角微扬,冷笑讽笑。   花若惜自知此时宋逸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信她了,但只要不死在这里,她都还有机会。她没有强硬的母族,失去帝王的宠爱,之后在后宫中必定举步维艰,但只要还活着她就还有翻身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在这暄国的宫闱里,像她这样的孤女,无论爬的多高,死了都不会激起多大的水花。   “奴婢听闻严御女得了皇上宠爱,淑妃娘娘对我有大恩,奴婢不忍娘娘伤心垂泪,故而自作主张在娘娘送给严御女的茶中加了番木鳖,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擅做主张,与淑妃娘娘无关。”   听着莲红说着谁也不信的供词,严吾玉知道这件事要到此为止了,在莲红主动承担全部罪责的情况下,没有铁证就再难寸进了。   不过够了,她本来也没想过仅凭这件事就把花若惜打入深渊。   “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着淑妃全程观刑。淑妃花若惜御下不严,铸成大错,禁足三月,去俸。”宋逸辰要笑不笑的看着花若惜松了口气的表情,又缓缓的补充道:“淑妃无识人之能,不足以掌管宫务,即刻移交丽昭仪。”   “皇上——”花若惜没想到自己的权利被夺走,心里更是不甘,她匍匐在地刚想辩驳几句,哪知道宋逸辰冷着一张脸,顺手抓了一个茶盏,扔了过去:“还不快点把她拖出去!”   不一会儿,宫人相视了几眼后,谁也不敢慢下动作,便将花若惜和莲红主仆二人一起拉了出去。   旋即,门外传来莲红凄厉般的哀嚎,以及花若惜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哭声。   这件事不出一刻,就传遍皇宫,谁都没有想到,位比皇后执掌凤印的淑妃娘娘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而原因竟然是那位刚刚侍寝一夜的严秀女。   当他盛宠淑妃时,可以任由她在后宫为所欲为。当他另觅新欢时,曾经横行一时的淑妃,也能在一夜之间倒台。   昏君,果然是昏君。   而帝王的薄情,当真是没有任何预兆。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陷入惴惴不安,有人惶恐,有人窃喜,有人后怕。 第一卷 第7章 火要慢慢的浇灭才有意思   屋内。   凤钗宫里的两位主子对此事浑然不觉,宋逸辰将严吾玉安抚一番,又高声警示之后,才依依不舍离开,仿佛一名怀春少年。   他离开不多时,就传来消息,淑妃娘娘被禁足了。   “当时淑妃娘娘哭得梨花带雨,连呼自己是冤枉的,可是皇上看都不看一眼,就丢下禁足两个字,走人了!”疏影眉飞色舞地说着,还不忘恭维严吾玉,“小主,皇上是真真宠爱你呢。”   宠爱吗?那可未必,有了今日之事,谁都知道宋逸辰为了她为难淑妃。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被下毒,丢了半条性命,而花惜若不过是站在一侧看着自己的下人被打死,顺带禁足了一个月而已。   严吾玉心中冷意连连,脸上却露出娇羞的神色,点了点头,迎合道:“皇上是真疼我呢,谁都不敢得罪淑妃娘娘,可是她因为我受罚了。”   疏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严吾玉就打了个呵呵,说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受惊了,你们先好好休息,留丑姑伺候就行了。”   疏影看了丑姑一眼,随另外二人一同离开。   严吾玉起身坐到茶桌前,伸手拎起刚烧沸的开水优雅地清洗着茶盏,然后泡上了一壶茶,倒了两杯,一杯推到了丑姑面前,方才的柔弱娇憨已经褪尽。   “姑娘,以后这些都粗活交给我来做吧。”丑姑连忙说道。   严吾玉看着她,认真道:“我们是朋友,私下不必如此客气。”   丑姑看着严吾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姑娘,你的身子以后真的不能再这样折腾了,我怕……”   “丑姑,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活下去。。”   丑姑叹了口气,便问道:“姑娘说宋逸辰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但我怎么觉得,他跟普通男人无异,色迷心窍?”   都说淑妃娘娘宠冠后宫,可更加貌美的严吾玉出现后,他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移情别恋,今日惩罚花若惜也没有顾及半点情分。这样薄情的宋逸辰,实在不像姑娘嘴里曾描述的形象。   “他确实变了,变得善于隐藏自己,又懂得怎么去利用他人。”严吾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的唇角满是嘲讽:“在这权利的斗争中,他更加游刃有余。”   “姑娘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幌子?”   严吾玉眼里闪过一丝清明:“没错。”   “可是姑娘不是说花若惜是他深爱之人,可怎么……他今天第一个办的竟是……”   “或许他有着旁的打算,只是找不到由头。”严吾玉再一次冷笑,饮下茶水,淡淡道:“说到这些,他还得谢谢我。”   宋逸辰真的与世无争么,蛰伏之举可见一斑。   花若惜又真如他所言简单明净么?那一介孤女又如何坐上今天的位置?   那些贡品茶叶自然是渗了毒,可是丑姑的身份却不同,丑姑是灵医谷谷主的亲传弟子,医术已臻化境,精通药理,这茶叶自然躲不过她的眼睛。   花若惜很聪明,里面的番木鳖粉末不过量,常人喝下去无碍,但孕妇若是喝了必然会滑胎。恐怕她是怕自己侍寝后怀有龙子,才出此下策,先绝了她的后路。   严吾玉察觉花若惜的用意后,便与丑姑将计就计。   这些年她早就已经身中剧毒,纵使将这些茶叶全部喝尽也无大碍,她只能靠丑姑,服下会生出相同症状的毒药麻痹太医的诊断。   一切有惊无险。   “父亲说宋逸辰不是良人,我没有听他的。”严吾玉低声忏悔,“父亲,女儿错了……”   “姑娘保重,你的身子……经不起这番折腾。”丑姑心疼不已,“如此才能将这些人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多无趣!”严吾玉按了按眼角,露出一抹笑意,纤细的手指拎起了水壶,双目盯着落下的开水滚入桶里的炭火:“这火要慢慢的浇灭才有意思,因为你能看到它们在挣扎、惶恐,还能听到嚎叫。”   浓烟飞了起来,她没有落泪,只是迷了双眼。 第一卷 第8章 太后插手   次日清晨,才不过破晓时分,只听见门外匆匆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纱幔之中,严吾玉眉头轻皱,忽而睁开了眼睛,便听到疏影在外恭声喊道:“小主,太后娘娘宣各宫娘娘觐见。”   说完,她屏气站在门口,静候主子差遣。屋内窸窸窣窣过后,传来声音:“让丑姑进来。”   她连忙应是,去请了丑姑过来,又被挡在了外头,也没有半分怨言。这宫里头到处都是规矩,到处都是秘密,她刚刚来到这里,被当做外人也是正常的,倘若严吾玉立马将她引为自己,那她才要忧心。   若是主子太蠢,做下人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主子心思太深,那主子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安静地等着,日头渐高,殿内依然没有动静,想着太后寝宫寅时一刻的请安规矩,疏影也开始焦虑。   正在这时殿门声吱嘎响起,一身浅蓝色衣裙的严吾玉从中走出,宛若画中仙。见到在侧等候的疏影,她顿了顿,问道:“我初次向太后娘娘请安,稍微隆重了些,但愿不会误了时辰。”   疏影低着头,瞧不见她的神色,口中规规矩矩应道:“小主这般隆重,想来太后娘娘是能体会到小主的心意的。小主,外头已经准备好了。”   严吾玉并未多做耽搁,早已看出她的心思,无非就是怕她去得太晚,若是受了罚,下人们也免不了遭殃。   踏着莲步,行至太后宫前,远远就见到一道娇弱的身影跪在风中颤抖,待走近一些,才看清此人,正是昨日刚刚获得了后宫大权的丽昭仪萧荇雪。   萧荇雪今日还在睡梦中,就被太后宫女拉下床,以一道“玩忽职守未尽本分”的罪名强押到翊坤宫思过。   这一眨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此时的萧荇雪脸色苍白,唇上早已没有了血色,恍惚之间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位嫔妃来给太后请安,她没有抬头,一直到对方开口:“妾身见过丽昭仪。”   她蓦地抬头,便见到始作俑者那张绝美的容颜在日头下散发着张扬的光芒。   严吾玉!昨日她萧荇雪能得到后宫大权便是因为此人!   萧荇雪恨毒了眼前这个一脸惶恐的严御女,可是一想到她未必能落得比自己好,便冷冷一笑,不再理会。   严吾玉的声音倒是让紧闭的殿门骤然而开,一名老嬷嬷走出来,扫了一眼萧荇雪,又看了一眼此时还行礼并未起身的严吾玉,不卑不亢的道:“严御女不必多礼,太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在内待得有些时候了。”   “是。”严吾玉故作规矩的又施了一礼,心中不免响起了一声冷笑。   花若惜昨日才被罚了一个月的禁闭,今日就在太后这里,且看这丽昭仪的模样,严吾玉心中早已了然。   慢步进了殿内,在嬷嬷的引导下,严吾玉走进了正殿。   这才刚进门,忽而一道女声从她的耳旁响起。   “大胆,严御女,竟敢让太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久候!”   严吾玉心神一动,当即化作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匍匐在地,颤声求饶:“妾身不是有意的,请太后娘娘宽恕!”   这一幕,让立于太后身旁的花若惜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屑,她原本是打算不动声色的绝了面前之人的后路,不曾想害得自己跟着领了罚,还失去了一个忠心的婢女。   “若是哀家不宽恕呢?”太后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带着几分威严。   严吾玉故作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一副眼含泪水的委屈模样看向了高位上身着金丝凤凰衣裙的太后,似乎深怕太后真不放过自己。   没等她开口求饶,忽而一直立于太后身侧的花若惜提着衣裙跪在了太后面前。   “还请太后娘娘手下留情。”她说着,一双眼眶瞬间红了道:“昨日我好心送了东西给与妹妹,不料东西经了贼人手在其中放了引起了妹妹旧疾的东西,我想必妹妹是身体不适才来迟了。”   说着,说着,花若惜从怀中抽出了一抹轻纱,眼泪扑朔而下。   “还请太后明察。”   严吾玉俯首,将眼中的嘲弄落在地上,换了旁人只怕真会承了花若惜这份情,可是她不会。   她从前承了太多,最终变成了刀子,捅在她的胸口上。   然而,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太后的声音慢悠悠传了出来:“既是如此,那就去查吧。”   一列宫女从他们身边走过,太后半眯着眼,似是在小酣,严吾玉的头始终贴在地面上,而花若惜也纹丝不动。宫内一片安静,只剩下起起伏伏的呼吸声。   严吾玉在心中冷笑,太后真是费心了,为了这一出让花若惜跟着受罪,不过也是,凡事总要付出代价,毕竟是后宫大权哪,牺牲这点尊严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列宫女又出来了,为首的宫女回禀道:“太后娘娘,我们在红莲的梳妆柜内寻到一份密信,奴婢斗胆取出看了,信中写着命红莲在淑妃娘娘赐予严御女的物品中动手,并无落款。”   太后半睁开眼,懒懒道:“字迹可查?”   “那小字极其不雅,想来不是惯常握笔之手所书。”   “给他们看看。”太后挥了挥手,又闭上眼。   花若惜在看见密信的一刹那,原本就湿润的脸颊落下了两行清泪,抽噎道:“我本是好心给宫中姐妹添礼,结果却被有些人钻去了空子,这叫我真是冤枉,还平白伤了我与严妹妹二人的感情。”   严吾玉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装作一副害怕和惶恐的模样,只听她说道:“原来真的是有贼人要杀我,害的我误会了姐姐,太后娘娘,还请您一定要查一查,到底是谁想杀我!”   太后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殿外有老嬷嬷进来低声回报:“太后,丽昭仪晕倒了。”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淑妃既是冤枉的,皇帝的惩罚就免了,丽昭仪身子不适,淑妃就先辛苦着!”   说罢,轻轻打了个呵欠,挥挥手道:“没事就散了罢。”   二人连忙告退。   出了翊坤宫,严吾玉立刻向花若惜福了福身,说道:“恭喜淑妃姐姐沉冤得雪,我早就知道淑妃姐姐是好人,不会做这种阴毒之事,昨天吾玉身体不适,来不及阻止皇上,还请姐姐多多见谅!”   花若惜看了一眼严吾玉的华服,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即刻就被温婉的笑容所掩盖,“妹妹哪里的话。”   严吾玉面露惊喜,又委委屈屈地说道:“淑妃姐姐大人大量,可是我就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淑妃姐姐重新掌着凤印,这陷害我的人,可一定要帮着找出来呀!”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离开,至于那位倒在地上的丽昭仪,谁也没有瞧一眼。   在岔口分了方向,疏影这才庆幸地说:“小主,看来淑妃娘娘是真的没有对您出手呢!这样最好了,毕竟淑妃娘娘……”   后面的话,疏影没有说出口。   宫里的人谁不忌惮淑妃?   “是呢!亏得我还误会了淑妃姐姐。”严吾玉露出笑颜,一副窃喜的模样,恰好落入了一旁正在移动花草的公公眼中。 第一卷 第9章 那股血腥味   芳草纷飞,原先还在身侧搭理花草的太监已经没有了踪影,只留下一盆开的正娇艳的月季,远远看去,簇簇粉嫩,于是就忘了,月季也是有刺的。   “小主,风大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凤钗宫吧!”疏影见着自家主子身体单薄,回想起前几日才中毒的情景,不免有些担忧。   死人是不怕病的,严吾玉压下心中的冷意,露出天真的笑容,娇蛮地拒绝道:“我还是第一次到这御花园,看见这些花,莫名的心情好,不如多走走吧!”   疏影只能紧紧跟上,心中暗自担心。   春日来,鲜花满头,芳香四溢,行走期间,总令人心旷神怡,美人如花,美人更爱花,可是这花若是戴在另一位美人的发间,那花就是助纣为虐的武器了。   伸手摸上了一朵开的最为旺盛的牡丹,严吾玉的心中不免流露出了一丝冷意。   一个花若惜已经令她倍感吃力,如今又加了个太后,这场仗就更不好打了……   今日之事虽然不痛快了些,可是有些事情却也能窥出一些端倪。   花若惜才被皇帝惩罚,太后就还了她的清白,是否说明,这母子俩也并非密不透风呢?   沙场再残酷,也不如后宫这地方杀人不见血。   她只有她自己。   双拳紧握,手中的花枝应声而断,严吾玉蓦地回神,半截花枝捏在指尖,花瓣颤抖着落下,她立刻露出懊悔之色嚷嚷道:“好好的花怎么说断就断了,真可惜。”   “小主不怕,我们带回去装瓶子里。”疏影连忙安慰道。   严吾玉歪着头,嫌弃道:“光有花,没有叶子,有什么好看的,赏你了。”   疏影虽觉不妥,却还是恭敬道谢。   严吾玉将牡丹丢进疏影怀中,迈着步子往前,才踏出一步,迎面就闪出一道身影,来者见是她,生生停下了脚步,不想却被人撞了一下,直直朝严吾玉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要避开,随即想起,她是严吾玉,退后的脚步硬生生顿住,由着这团黑影朝自己撞过来。   身下传来一阵剧痛,撑着身子的手被尖锐的小石头划破,她倒吸了口气,放任自己叫出声来:“呀……”   那冒失之人冲过来扶着她,惶恐喊道:“严御女,我不是故意的。”   仅仅是一眼,严吾玉就认出对方,来人正是那天劝阻了童双儿的聂贞。   “无……妨!”严吾玉口中说着无妨,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煞是惹人心疼。   “呵——”聂贞还未继续开口,一道冷笑率先插进来,不远处,童双儿正冷眼看着严吾玉和聂贞,轻蔑道:“不过一介御女,也值得你这样卑躬屈膝的吗?”   “回严御女的话,双儿她的个性一贯如此,口无遮拦的还请御女不要见怪。”聂贞连忙开口打断,她的脸色苍白一片,眼中充满了不安,心中暗气,宫中品级森严,严吾玉的手段上次就已经领教过了,童双儿居然还不长记性。   也怪自己心急,今日童双儿忽然拉着她出来,说是皇上下朝之后会从御花园中路过,她们可以来此与皇上“偶遇”一番,不曾想居然会撞见严吾玉。   严吾玉将一切收入眼中,自然也没有错过方才那一幕,聂贞明明已经停住,却被童双儿推了一把。   她大度地伸出手臂,将血淋淋的双手露在聂贞面前,强忍着痛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努力大度地说道:“不必紧张,本宫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严吾玉的大度令聂贞有些恍惚。   伸出手搭在了这双看似绵若无骨的手上,一丝凉意从对方的手上传来,令她心中暗道,好冷的一双手。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相反则是规矩的站在一边,同时心中也充满了无奈。   童双儿的出身比她好太多了,如果不和童双儿结交,她在后宫当中必定举步维艰。   “严吾玉,不要在那指桑骂槐的,装成这么一副大度的模样给谁看呢?”童双儿踏着碎步一步步的走到了严吾玉的面前,又放低了声音,得意说道:“听闻,昨夜你吃食中掺杂了毒物?你说你怎么还有闲心出来赏花呢?”   说着,童双儿的笑容更加放肆。   昨日她才说了,所有被皇上宠幸过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她严吾玉也定然逃不出淑妃娘娘的手心。   可惜,她也忽略了,昨日的花若惜可是被剥夺了后宫之权的。   严吾玉的目光略过她的脸,“我昨日中毒的事情据太后明察,知其中其实是另有隐情,童秀女如此,莫不是知道下毒之人?”   童双儿没有想到严吾玉竟然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牵扯到自己的身上来,声音有些慌乱,努力辩解:“你切莫要胡言乱语,这事与我何干?”   这一番紧张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成了做贼心虚的铁证了。   严吾玉的目光扫过花丛之后,立即落在眼前,心中不免冷笑,花若惜想拿这样的货色来为难她?眼前这位着实是有些不堪。   几人说话说得似乎正入神,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对于女人之间的争斗,宋逸辰不是很放在心上。   但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严吾玉,似乎有些意思。   目下,也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思及此处,宋逸辰的目光朝着一旁落下,很快就有人会意,高呼了一声“皇上驾。   这声高呼让争论的几人停下来,纷纷回过头,就见到一身明黄色衣裳上绣着龙纹的宋逸辰从小道上一步步的走近过来。   传闻中的皇上沉浸女色,可这般的少年郎,即便不是生在帝王家,也是众多女子追求的目标之一。   童双儿原本的凌厉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可偏偏又觉得皇上好像在看自己。   眼看皇上已经到了跟前,她立刻跪倒在地,扬声道:“秀女童双儿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模样颇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气势。   可惜了,宋逸辰的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丝一毫,甚至对于她的高呼充耳未闻。   只见他的眉宇间充满柔情,将目光落在严吾玉身上,低声问道:“怎么来了这样风大的地方?昨日才出了事,怎的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说话间,宋逸辰的手一扬,很快就有小太监送上了一件明黄色披风。   “来,朕替你披上,免得着了风寒。”宋逸辰的眼中似乎只有面前的严吾玉。   这一番亲昵举止,更是令童双儿嫉恨满满,可是哪里又有她出声的地方,宋逸辰已经捧着严吾玉的手,心疼问道:“这手怎的出血了?”   严吾玉连忙缩手,支支吾吾道:“我不小心摔了一下……”   “回皇上,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严御女。”一直安静的跪在一个角落的聂贞忽而开口道,神色之间满是歉意。   “拖下去。”很是淡漠的三个字,一如当初在琳琅苑对待薛秀女一般,瞬间就让跪在地上的童双儿与聂贞的脸上没了血色。   她们不会忘记在琳琅苑中那股血腥味…… 第一卷 第10章 朕会心疼的   风吹过,令寂静无声的现场落下了一片绿叶。   一旁的侍卫早就走上前了一步,就要动手。   “皇上……”严吾玉这才开口,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内疚,“皇上误会了,与二位秀女无关,是妾身一时不慎撞到他们,让皇上忧心,臣妾罪该万死!”   宋逸辰先前已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自有定论。   只是耳边这道婉转缠绵的声音,莫名地牵动了深埋心中的一丝记忆。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上,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将他的意识又清醒了起来。   无颜没有这样的容貌,二人之间一如云泥,不可比拟。   他的心稍定,将那张丑陋的容颜驱逐,和声说道:“朕都依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她们就在这里跪上几个时辰吧!”   话音落下,宋逸辰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落于严吾玉的面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严吾玉破涕为笑,羞怯地伸手搭在了宋逸辰的掌心,才刚落下,当即就被捏紧了起来。   “这么冷?”宋逸辰的眉头轻锁,转而将这双柔夷捏在掌心,怜惜之意不言而喻。   “回皇上,小主的身子骨不好,昨日才发了旧疾,今日便摔倒,又吹了风,自然手上冷了一些。”丑姑低声回答了宋逸辰的话语。   “无妨,朕帮爱妃暖暖。”宋逸辰邪气一笑。   严吾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莫名的一轻,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宋逸辰的怀中。   温度隔着衣裳从宋逸辰的身上传来,看似暖了严吾玉,殊不知暖不了一颗冰封了的心。   “皇上……”严吾玉娇羞的露出一笑,似乎是不好意思的埋在了宋逸辰的怀中。   可只有她知道,她的脸能感受到宋逸辰心的跳动,甚至她的手也落在了一个极为致命的穴位上。   只要她愿意,宋逸辰有千百种死法。   可……还不急!   死有何难,不过引刀一快,她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   宋逸辰抱着怀中的严吾玉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依鸾殿大殿,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了铺好了软垫的座椅上。   “爱妃身量可真是轻,朕深怕一个用力,就伤了你。”宋逸辰低沉的声音中饱含柔情,“不过女儿家还是柔弱一些的好。”   女儿家还是柔弱一些的好吗?难怪云无颜怎么做,最后还是没有逃开被他一剑穿心的命运。   “皇上喜欢就好。”严吾玉心中冷意无边,脸上越发娇羞。   宋逸辰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记忆中的那个魁梧的女子,也会有这般娇弱的一天。   “命人将朕的奏折送来,朕今日在依鸾殿批阅。”宋逸辰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十分的满意,转而低声吩咐道。   魏如海闻言,抬眼看了面前这个像小姑娘家的严御女,低头应是,将宫女太监一并领了出去,刹那间,偌大的依鸾殿就只剩下了心怀鬼胎的二人。   宋逸辰揽住严吾玉的腰身,稍微一用力,本是坐在座椅上的严吾玉,此时坐在了他的腿上。   娇弱的身躯靠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带着娇怯与不安:“皇上……”   佳人拥在怀中,宋逸辰未有丝毫悸动,状若无意地问道,“你说你喜欢看一些话本子,那你在家中的时候,除了看画本子,还会做些什么?”   习武练剑,策马狩猎——八个字骤然从严吾玉的脑中冒了出来。   她还记得父亲教自己习武时候的严肃,也记得他下了校场后眼中的慈爱。   是她的一意孤行葬送了这一切。   眼前莫名模糊了一片,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低声道:“平日里都是修习一些琴棋书画,但父亲慈爱,知晓妾身身子骨不好,只是令妾身学了个不荒废罢了。”   “如何才算是荒废,如何才算的是不荒废呢?”宋逸辰的声音没有波澜,语调轻柔的很,就像是在哄着人一般。   “父亲说,半分不懂算是荒废,所以懂了一分便是不荒废了!”   她的言语中带着娇憨,令宋逸辰莫名也想起了很久之前,他似乎也问过一个人相似的问题。   “如何算是精通,如何只算是略懂呢?”   只可惜回答他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忽而门外传来了一阵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皇上,淑妃娘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