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狡兔死,走狗烹   和兴元年,六月初二。   皇城,镇南王府世子迎娶靖阳公府大小姐沈紫芊。   颜锦容骑在枣红大马上,沿街而行,一头墨发用羊脂玉束起,将清俊绝伦的面颜衬得多了两分妖冶。   喧嚣的唢呐声中,只见那一头花轿抬过来,他稍微策马,加快了些速度。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紧接着又一声,围观的百姓惊叫着逃散,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   颜锦容眯起了眸子,一扯缰绳,调转马头。   两名护卫倒在地上,其余的都分开两旁,犹豫着,不敢上前。   黑衣裹身的女子拖着滴血的长剑,遍体鳞伤,一步步走来,她身形纤美,容貌冷艳绝伦,只是散了一头乌发,脸上沾着血迹,一双赤红的眸子盯着他,“颜锦容,这便是你对我的不亏待,不辜负?”   从十三岁开始成为杀手,一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她为他出生入死,几度囹圄,最好的韶华在腥风血雨中度过,她无怨无悔,拿命去换他将来的安逸和尊崇。   因为他说,必不负她,不亏待她,她连一颗心也交了出去。   他派她去押送一万两黄金,等她站在通往孜鲁国的渡口,她才知道,那一箱黄金,买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恩义。   她不依,数十人涌出,把她围住,那一句“斩下她的头颅者,封副将”还言犹在耳。   拼尽最后一口气,赢得一线生机,就是为了问他一句:为什么?   颜锦容看着她的模样,眸色微深,握紧了缰绳,“北千寻,本公子念在你往日的功劳上,已以黄金万两为报,你还不知足,要来阻扰我的大婚么?”   原来他说的不辜负,便是那些冰冷的黄金。   终究是她妄想了。   北千寻眸子一点点冰封,慢慢抬起剑,“你要成亲……成亲便是,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如此狠心寡决,颜锦容,听好了,你不仁我不义,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今日你休想娶到你的美娇娘。”   颜锦容面上凝上了一层寒霜,“来人,把这个疯女人赶走。”   呵,疯女人!   还不等那些人围上来,北千寻浑身气息一寒,提了一口气,挥剑朝男子刺去——   颜锦容拍马而起,还未近北千寻的身,一个红衣身影冲过来,北千寻手中的剑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肩头,耳边传来痛苦的叮嘤声。   北千寻看清眼前的人,瞳孔一缩,将剑一拔。   沈紫芊身子晃了晃,向后倒去,颜锦容抓住她的手,把她拥入怀中,“紫芊,大夫,快请大夫……”   北千寻被一群护卫围住,漆黑的眸子浮起一丝涩疼,他从未这样急切地关心过她,哪怕她气息奄奄的时候。   大夫很快赶来,颜锦容的目光这才落在北千寻的脸上,冷寒刺骨,手腕一动,迅速抽出护卫腰间的剑,身影辗转间,已来到她的眼前,利落地,将剑刺入了她的心口,血流汩汩,顺着剑刃不断滴落。 正文 第2章 下狱   北千寻后退一步,手握住剑,掌心也被伤得鲜血淋漓,腥甜的气息不断往上涌,她紧咬住齿关,可嘴角还是渗出了血。   盯着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北千寻默然数秒,忽然轻笑,“终究,是我输了。”   幽暗的镇南王府地牢,没有一丝风,冷水不断从墙上滴落,本来就阴潮的环境更显得寒凉死寂。   北千寻艰难地撑开眼皮,想要动一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人形架子上,一牵扯心口传来一阵剧痛。   她竟还活着,可那个人,已经和他的妻子入了洞房,一夜缱绻了吧。   她闭上眼,睫毛颤抖,心头的疼更是尖锐。   脚步声从那一头传来,轻而稳,带着难言的压力。   北千寻霍然开眼,看着那个推门进来的男子,唇角逐渐勾起一丝嘲讽。   颜锦容冷着眸,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不知好歹的女人,破坏了本公子的大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二弟被除,可三弟在虎视眈眈,他的地位并不算稳,才选择和靖阳公府联姻,可她,却要毁掉他的计划。   北千寻脸上有一丝瑟缩,多年的卖命生涯,让她对他心存本能的敬畏,将心一横,苦笑,“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你有什么资格不甘心?多年前,你不过是孜鲁街头一个流浪的孤女,被我捡来培养成杀手,不然你早就在战乱中横起,你,还想要求什么?”   颜锦容咬牙,手上用力,昨日事发,皇帝迅速派人来查,任是他恨透了她,可也不能让她落在上头的手里。   异姓王府有太多让当朝天子忌惮的地方,而她,掌握了他几乎所有的秘密。   北千寻看着薄情的人,双目一涩,泛起一层泪泽。   她一个流浪女,见不得光的杀手,在一次次执行艰巨任务前听到的承诺中,逐渐迷失了自己,最后他剥开真相,让一切血淋淋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颜锦容眉心一蹙,眼眸被一抹克制的隐忍晕染得晦暗不明。   成就大业者,决不在乎儿女情长,哪怕一颗真心也可以拿来利用,这是他的原则,可看到她这副模样,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烦躁不畅。   “杀了我吧,这样你每天都可以高枕无忧,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又伤了你心爱的女子,任是我前头还有些理,现在也没有了。”   北千寻咳嗽两声,点点血沫飞溅,她的头疲倦地靠着架子,眼眸空洞苍凉。   颜锦容眼里一抹杀机隐现,转而湮灭,慢慢松开了手。   ……   是夜,靖国公府。   沈紫芊醒来,靠在枕上,美目里泛着怨毒之色。   “贱人,居然没有杀死她,反而让她扰了大婚。”   “大婚只是暂缓,等小姐伤好了,还不是照样要进行,昨日又见了血光,停下来是为了小姐今后的福泽着想。”芸巧在一旁说。   沈紫芊的手抓紧了被单,“世子刺她一剑,不过是要留她的命,她不死,我不安心,王卓!”   靖王公府护卫领王卓进来,沈紫芊耳语一阵,王卓立刻离开。 正文 第3章 毁容   沈紫芊披一件斗篷,打点了镇南王府的守卫,经过幽寒的地牢走道,看到人形铁架上奄奄一息的女子,眸子绽放出一抹寒光。   “不自量力的贱人——”   抬起没有受伤的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即便你干扰大婚又怎么样,我迟早会成为世子的正妃,而你,连成为小妾的资格都没有。”   北千寻清媚的脸上浮起了五个手指印。   她看着沈紫芊,眸若霜冻,“你不用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一个将死之人,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   “呵,看来你对世子的情意果然不浅呢。”沈紫芊伸手,抚上了那一张倾城之颜,嘴角勾起,“如果世子看到你变得丑陋不堪,他一定会忍不住想要作呕吧。”   北千寻微微一惊,“你要做什么?”   沈紫芊给了一个眼神,芸巧立刻上前来,把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到北千寻的嘴里,又迫使她咽了下去。   北千寻想要呕出来,可药丸已经进入了腹中,她艰难地咳嗽着,瞪着沈紫芊,切齿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沈紫芊凑近了她,秀眉一挑,“不,我要让世子亲手杀了你,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别急。”   她轻笑,腰肢缓摆地离开,出牢门的时候脚步稍微停下,侧首对狱卒道,“就说北姑娘的脸被老鼠咬了,遭了感染。”   北千寻的身体开始发热,热源飞快涌到脸上,越来越炽烫,脸像是被热火灼烧,皮肉传来被撕裂的痛苦,她紧紧咬住齿关,额头上一颗颗冷汗滚落,喉咙终于发出难以忍耐的呻吟,脸部在裂开,发出腥臭的气味,那双拼命睁大的眸子弥布赤红的颜色,绝望无助。   三更鼓,琉璃月,天地之间溟朦清凉。   晟泽府的灯还亮着,颜锦容平静的面上浮起一丝烦乱,将笔毫往架子上一搁,起身踱向窗前。   脚步却不知怎么地就挪到了院外,像被什么牵引,不知不觉,到了地牢。   目光落在北千寻的脸上,颜锦容脚步一顿,漆幽的瞳孔放大,暗吸了一口凉气。   那已经不能称为一张脸。   五官扭曲,面部皮开肉绽,像一块块碎肉附着在上面,伤口翻开,血肉猩红,因为发炎,整张脸变得肿大。   北千寻察觉到有人来,睫毛颤动了一下,开眼,目光苍凉,“怎么,吓到你了?”   “怎么会……?”   颜锦容大步朝她走近,他心脏骤缩,手中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不敢相信地打量着,眸底掠过一丝疼惜。   狱卒还未开口,北千寻自顾自一笑,“这张脸生得再好,无人欣赏,我便毁了,如何?”   “你……”颜锦容神色愠怒,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折扇一敲,铁链哗啦啦地卸下,北千寻身子晃了晃,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委顿下来,颜锦容将她抱起,快步走回晟泽府,将她放在大床上。   大夫很快赶来,一番检查,摇头,“这脸怕是恢复不了了,消肿和愈合之后,也会留下无数交错的伤痕。” 正文 第4章 她自杀   说罢开了一贴药,用来包敷,颜锦容让下人去煎,北千寻靠着床头,苍白的唇抿着,一种疲倦的感觉袭上心头。   颜锦容负手立在榻边,脸上凝了一层霜,“你这样作贱自己,以为我就会怜悯你么?你错了,我只会更加鄙视你。”   北千寻心一颤,眸子凄茫地看着他,“我只要一句,你果真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动情么?”   “从未。”   颜锦容神色无澜,淡淡道,“等养好了身子,我派人送你回孜鲁,这样的事情,我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不然……”   语气一冷,没有说完,可北千寻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阵恍惚,自嘲,“依你。”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颜锦容心头不经意刺了一下。   手指收紧,他抬步走出了房间,衣袂扫过,气息寒凉。   北千寻垂睫,自顾自地笑。   她从来孑然一身,冷冷清清,抛却妄念,反而将这个事实看得更清楚。   从床头取下他的随身剑,仔细地擦过每一寸,想要感受他残留的温度,手指过处,只有冰凉。   剑忽地出鞘,雪刃划破脉搏,血流汩汩,剑铮然跌落,北千寻 微微一笑,闭上了眼,轻喃:“就这样吧……”   庭院,风轻,深秋一地花残枯枝。   颜锦容缓缓踱步,眉头蹙起,心情仍是烦躁,指间已经折了几条花枝。   “世子,沈姑娘来了。”   家丁前来禀报。   “噢,到厅房等着吧。”颜锦容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迎风站了许久,这才返身到了厅房。   沈紫芊脸上带着急切,见颜锦容进来,立刻起身,“世子,您一定要帮我啊。”   “你慢慢说。”颜锦容抿了一口凉茶,放下杯盏,看一眼沈紫芊没有瑕疵的美貌,忽地就想到北千寻面目全非的脸,心头微微一紧。   “靖阳公府兵营发生内乱,如今已经压不住,爹爹身负皇上交代的要务,暂时走不开,便让我来寻求帮助,世子……”   颜锦容抬手,止住了她,“赵御,去取兵符来,调一万人马,即刻前往潼关兵营。”   赵御立刻动身,可很快又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世子,兵符……不见了。”   颜锦容神色一变,亲自动身去检查,果然不见了。   他的兵符,主要是北千寻保管,而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用过,下落自然只有她知道了。   颜锦容脸上凝了一层寒霜,快步走回寝室,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看到那一幕,他的呼吸一滞。   北千寻的手垂搭在床边,手腕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已经凝固,而地上却是一大滩血迹。   她保持着靠床的姿势,眸子平静地看着半空,神光涣散,一抹哀凉挥之不去,像一只被遗弃在街头的小猫。   “北千寻……”   颜锦容猛地抓起她的手,眸中黑流涌动,薄唇紧抿起。   她的手指那样冷,似乎化作尖锐的冰凌,直刺到他的心底去。   北千寻收回视线,低眸一看,却见临窗而立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正文 第5章 本公子成全你   曾经她怕极了死,因为死了,再也不能回来向他复命,如今他恨不得她死,可当她割脉,他却又为何是这幅神情?   “你舍不得我,对么?”   话脱口而出,但她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何必自取其辱?   颜锦容转身,脸色森寒,“你死了,兵符的下落,本公子岂不是就永远不得而知了?”   他的目光,瞧得北千寻心头发冷,她愣怔,“兵符……我放在密室,原来的位置,不见了么?”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想不到,最后算计我的,居然是我一直信赖的身边人。”   颜锦容见她故作茫然,更是怒从心起,过去揪住她的衣襟,黑沉的眼眸慑人,“你不就是,想用兵符来威胁本公子,既然你这么想要分一点福泽,本公子就满足你,如何?”   北千寻被他强行拽到怀中,身子撞到冷硬的胸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过他,曾经她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只有害怕,望着那双眼,她心头委屈得发颤,从牙缝间挤出三个字,“我没有。”   “你没有,还能有谁?密室除了你和赵御,谁也进不去,赵御不会背叛我,而你却有目的。”   颜锦容已经不愿浪费口舌,将她往床上一推,俯身欺上,北千寻的身子本来就虚弱,这一折腾再也动不了。   她的眼里浮起了嘲讽,“我这副模样,世子也下得了口么?”   颜锦容抿着唇,将她的衣服往下一扯,如雪的肌肤和一对酥软映入眼帘,那腰肢纤细,不足盈盈一握,犹如人鱼一般,这一切美好妙曼让他喉咙一热,心中更是烦躁恼怒。   北千寻眸子凉漠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才发觉她和他的距离,如今更是遥不可及,嫌隙和怀疑,在她伤痕纵横的心头上,再刺了一刀。   颜锦容眸子被子夜一般的黑吞噬,浑身散发着凛寒之气,身躯一沉,一瞬间,北千寻身子痛到痉挛,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下意识地要推开身上沉重的男人,颜锦容按住她的手,毫不留情地动了起来。   死死地盯着那一双仍然清澈冷艳的眼,容色弥漫恨和恼,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滋味如何,嗯?”   北千寻眉头紧蹙,抽着凉气,这样的疼,比让她命悬一线的伤还要煎熬,她紧咬着齿关,承受着男子给予的痛,从未经人事的她,没有和心爱的男子缠绵的半点羞涩和喜悦,冰冷从指尖一直传到她的心底,将她一颗心冻住。   “我没有……”   仍然是这三个字,颜锦容眼眸更寒,更是加强了攻势,“看来,还是不够,对么?”   他没有一丝联系,每一次都用了最大的力气,被单上鲜血点点,不断滴落,北千寻毁掉的颜容因为扭曲而更加狰狞,眸光涣散,仿若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等最后时刻,她终于承受不住地晕死了过去。   颜锦容拾起衣裳,眸子晦暗幽深。 正文 第6章 她罪有应得   方才,他似乎把多年的压抑都发泄了出来?   可即便他有一些难言的情愫,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杀手,又怎么配得上?   他本来想成全她今后的荣华,她却盗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落到这个下场,罪有应得。   等北千寻醒来,帘子外站着一个身影,“北姑娘,世子有令,若你不肯交出符印,怕是要用刑,所以,也别怪在下得罪。”   是赵御的声音。   北千寻失笑,眸子泛起一丝悲哀,“就算把我折磨死了,我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世子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在下就在这等北姑娘。”赵御冷声说。   北千寻心中浮起一抹惆怅,容色坚决,“不是我偷的,但我可以找回来,毕竟兵符由我保管,丢失了我有责任。”   她从衣袖子内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吃了可以让人功力暴涨,只是反噬也很强劲,如今她一副破败的身子,也顾不得太多了。   这就当她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吧。   “北姑娘,不可……”   察觉到北千寻要行动,赵御冲了进来,窗户被一些劲风扫开,整块破碎飞溅,北千寻一身黑衣,仿若暗夜鬼魅,转瞬即逝。   赵御看着窗外,眼里阴暗的光芒一烁。   北千寻用面纱将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又找了一家医馆,把身上重要的伤口都包扎了一下。   她抱着剑,坐在一棵垂柳下,看着护城河上缓缓推移的涟漪很久,眼中寒光一烁,起身离开。   只有她和赵御可以进入密室,其他人会触发机关,她没有拿兵符,赵御就是最大的嫌疑。   耳边有什么破空而来,她随手抄住,是一张纸条:兵符在长安街44号,有胆来拿。   即便这是一场阴谋,北千寻也顾不上那么多,找到地址,推开门闯了进去。   房门和窗户在一瞬间打开,涌出数十个人影,将北千寻围住。   北千寻眯起眼眸,握紧了手中的剑,一声轻笑钻入耳中,沈紫芊袅娜的身影从大门款款走了出来,她的手中托着的,正是颜锦容丢失的兵符。   “是你……”   北千寻眯起眸子,她一直以为,沈紫芊是一个娇弱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她居然这样有心计。   “北姑娘很惊讶是吧,既然世子到现在还没有杀掉你,便由我来亲自动手好了,你扰了我的大婚,我要你用命来还。”   沈紫芊莞尔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嫉恨。   “赵御叛主,对不对?”北千寻心头发寒。   颜锦容器重赵御,没想到赵御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哼,你们这一类人,不就是谁给的钱多,就为谁卖命么?装什么清高,要兵符,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给我杀。”   沈紫芊脸色冰冷刻毒,北千寻今日,非死不可!   人影攒动,都一起朝北千寻挥剑刺来,北千寻手腕一动,利落拔剑。   她的眼眸雪光冷烁,身影迅疾掠过,剑刃过喉刺心,伴随一声声惨叫响起,不断有人倒下,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正文 第7章 兵符上有毒   眼看着大势已去,沈紫芊脸上浮起一丝恐惧,僵站着,手抱紧了盒子,直到北千寻将剑从最后一个人胸膛抽出,抵上了她的喉咙。   “北姑娘,我错了。”沈紫芊颤抖着,脸色发白,“我这就给你兵符,你饶我一命好不好?我只是恨,你可以陪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我只是怕……”   北千寻接过兵符,冷声嘲讽,“陪伴多年又如何,世子对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剑风一动,削了沈紫芊一截青丝,在沈紫芊的惊叫声中,长剑入鞘,转身离去。   沈紫芊稳了稳身子,眸子浮起一丝阴毒,北千寻,这下,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北千寻行了一段路,手上一痛,痛得异样,她暗吃了一惊,低头看到手心出现了乌青的颜色,逐渐沿着手臂蔓延而去,原来,这兵符上下了毒。   她立刻封住穴道,可也阻止不了毒性的弥漫,这是封心之毒,再过一刻钟,她便会呼吸麻痹而死。   今日,竟是她这一生结束的日子么?   一抹哀凉爬上心头,北千寻看一眼镇南王府的方向,点步飞踏而去。   颜锦容才处理兵务回来,便听赵御禀报,北千寻畏罪潜逃。   他的脸上立刻凝了一层寒霜,命人去寻,她还如此执迷不悟,以为有了兵符他就会妥协么,看来,他还是对她太过宽容。   颜锦容捏碎了一只瓷杯,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世子,北姑娘回来了。”   手下在书房外禀报。   颜锦容眼眸一沉,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北千寻站在殿外,双手托着一个盒子,盒中正是丢失的兵符,她看着他,眼眸仿若以前,执行任务回来时复命的释然,只是如今,夹杂着一丝苍茫,“禀世子,千寻将兵符找回来了,这兵符……”   “贱人,你还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颜锦容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北千寻的脸上,北千寻猝不及防,身子一晃半跪在地上,她抬头,眼眸浮起一丝凄色,却坚定地将话说完,“这兵符有毒,世子暂时不可以碰。”   原来她还对他下毒么?颜锦容瞳孔一缩,胸中怒气翻涌,霍然拔出身旁护卫腰间的剑,刺入她尚未痊愈的心口,“你要本公子娶了你,才不算亏待你,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家世,身份,为人,你有哪一样比得上沈小姐?你这般歹毒之人,即便是死了,也没有半点可惜。”   北千寻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剑,鲜血从嘴角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样的伤和痛,在亡命生涯中她早已习惯。   只是他的话,才是真正地让她疼得椎心泣血。   她怆然一笑,抬起双手,上面已经爬满紫黑的颜色,皮肉拧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这毒,无药可解,若是我有什么企图,又何必引火自焚,不留退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我这一生,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你说得对,我不该对你存有妄念,下等的人,感情从来不值一提,一开始,我便错了。” 正文 第8章 她死了   颜锦容盯着眼前的女子,她如今已经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无一是处,可她眼眸克制的泪,却可以百姝千花失色,让他心中生出翻涌的异样。   猛地一抽剑,北千寻瘫倒在地,咳出一大滩血,她按住心口,缓缓站起来,涩然一笑,“为我备马一匹,如何?我想去梨花溪看看——就算是,你对我最后的成全。”   前年三月,梨花烂漫,映照满溪,有那么半刻钟,他们并肩立在溪边,清风吹来,花瓣落在她的发梢上,他抬手为她拂去,眼眸中忽有星光闪烁,她一直记得。   颜锦容蹙起眉头,眸底复杂烦郁,她本来就虚弱至极,去取回兵符,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可即便她故弄玄虚,终究不算损害他的利益,他倒要看看,如果真的是做戏,她还怎么演得下去。   “备马!”   手下牵了一匹马来,北千寻拖着疲乏的身子,勉强踩蹬上马,策行了两步,转头看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那样的风采璨然若日月之辉,她毕生都配不上,眸子不由得黯然,“不当说的话,我还是要说,赵御,沈紫芊,都信不过。”   颜锦容脸色一寒,北千寻不等他发作,一夹马肚离开,没一会,她便呼吸不畅,手上青筋爆起,五脏六腑都在发胀。   那一颗黑色药丸的后劲正在发作,她的心中浮起一丝凄惶,眼下竟连一个卑微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么。   “跟着她!”颜锦容眸子漆黑,一抹挣扎深藏,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   “世子……”   手下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大惊。   马匹上,红血蓬炸,弥漫半空,仿佛一簇盛世烟火,灼疼了颜锦容的眼眸。   心中一空,他飞快往那个地方赶去,红焰忽然腾起,灼灼燃烧,吞噬了一切,就连泥土也附着烧了起来,让人无法接近分毫,颜锦容一掌挥灭了中间的火,可那个身影却已经没了一丝痕迹。   “找。”   颜锦容眼眸深黑,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他不相信人就这样不见了。   心中忽的掠过一丝慌乱,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他再也触摸不到。   “世子,这是红莲业火种,可在数秒内将人的骨肉焚烧殆尽,只怕是北姑娘真的……”   随来的幕僚老人夏丞子说。   “红莲业火……”颜锦容喃喃念出这四个字,她竟然将这样的火种带到身上,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么?   看着空荡荡的,被烧焦的土壤, 以及还在腾然跃起的火焰,颜锦容身躯不经意间轻晃了一下,“方才此处红焰弥漫,定时掩人耳目之术,她是杀手,什么技俩不会?你们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公子把人找出来。”   手下不敢怠慢,明知道不可能有个结果,依然领命出发。   一步步踱回院子,脚步仿佛有千斤重,颜锦容负手看向天穹,眼眸微微赤红,“她是杀手,比谁都惜命,怎么可能会自焚?”   颜锦容酌了一杯烈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口,一杯又一杯,却难解千愁。 正文 第9章 处决叛徒   赵御挂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功成的释然,“世子,属下听说……”   “听说北千寻归还了兵符,对么?”颜锦容淡淡道,抬手指了一下桌上,“你验验,这兵符是不是真的。”   兵符被装在一个解毒的檀木盒子里,看不出什么异样,赵御一愣,脸上浮起一丝畏惧,“属下认得出来,这正是丢失的兵符。”   “噢?你拿起来验验,底下的印字,不验又怎么会知道真假?”   颜锦容修长的手指抚着杯盏,浑身气息清寒,凛慑逼人。   赵御脸上的恐惧愈深,带着犹豫,手慢慢伸向兵符,颤抖着,在快要触碰到之际猛地缩回。   他跪下,“属下知错,请,请世子饶命。   颜锦容攥紧了杯盏,眸中怒意汹涌,忽然将杯子狠狠地摔到地上,“赵御,你随我八年,我何曾有亏待你的地方?可没想到你居然狼子野心,连主人也肯算计。”   赵御心惊胆战,“求世子让属下将功赎罪,属下以为,世子是要和沈小姐联姻的,属下对不住的,也只是北姑娘,世子……”   果然是……   沈紫芊这样的娇弱美人,却不想心思这般深沉。   那日北千寻浑身是伤,质问他为何狠决,他本还有一丝疑惑,原是这二人用他的兵符,调动护卫军去索她的命……   他还记得她受伤哀凉的眼神,仿佛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心头不由得一紧。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莫不是不知,一仆不可侍二主,而你不但叛主,还毒死了我身边重要的人,留不得你!”   话音才落,便抽出了桌边的剑,雪光一烁,从赵御喉咙掠过,血流汩汩,赵御身躯倒下,只有一双眼睛还睁着,带着无尽的憾恨。   “拖出去吧。”   颜锦容缓缓擦拭染血的剑,吩咐道,深眸浮起一丝怅茫。   忠诚的,不忠诚的,都不在了。   三天三夜,搜索范围扩展到周边城郡,没有一丝音讯。   颜锦容站在王府的水榭楼台上,望着远处山峦之间的那一条小道,许多次她执行任务回来,都经过那儿。   这条路比其他路途远一些,以往他不解,而如今他终是明白了。   她不过是想早早看他一眼,因他经常在楼台看舞听戏。   楼台上的戏已经唱完,颜锦容捻着手中的折扇,失了神,眼眸晦暗不明。   饶是如此,她的溘然长逝,又改变得了什么?   镇南王府拥沿江十大州,南部三大州的土地,算是一个可以和大梁抗衡的国度,若他得不到,有负此生鸿图,若他保不住,他日地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一些人该死,他恨不得立刻手刃,可是了断这一桩恩怨之后,他又能如何?   颜锦容嘴角勾起一抹极致的嘲讽,将手中的酒洒在楼台下的池潭中,“你从来都知我的卑鄙,对么?所以,你会体谅我,嗯?”   他不是什么君子,不是什么善类,一个杀手的死,又如何能改变一切?   只是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察觉到,世子变了,好饮烈酒,彻夜长醉,总是站在水榭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时一站就是一天,直到黄昏,满眼失落空茫。 正文 第10章 推迟婚期   府内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缄口不说,生怕世子听到那个最忌讳的名字。   “世子,靖王公府派人来,说是推迟的婚期就要到了,沈小姐的伤势也已经痊愈。”   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说。   颜锦容执着杯盏的手顿了一下,原来竟两个多月过去了么?   他只觉得日子漫长,总是望不到尽头,却不知距她逝去,已经有不少时间。   那一簇火光总是在梦中燃起,吞噬了她面目全非的脸,还有她沉默却执着的那颗心。   “联姻之事不可敷衍,镇南王府还需要准备一些时日。”   实际上,礼已经下聘,一切早就备好,只需要走走过场就可以,不过是她阴魂未归地府,他不愿再寒了她的心罢了。   “只怕靖阳公府那边,不太好交代……”李管家犹豫着说,除了镇南王府,靖阳公府可说是大梁最尊荣,实力最雄厚的贵族,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开罪。   “刘诚。”颜锦容招来新的贴身护卫,叮嘱了一阵。   刘诚立刻去办,颜锦容起身,望着天外,眼里浮起一丝狠决,手握紧了栏杆,又缓缓松开。   北千寻是死了,可赵御也送了命,沈紫芊心中忐忑,好不容易熬过了三月,托人去问。   “小姐莫急,世子对小姐情深意重,定然会给小姐好消息。”   从一家头饰铺子出来,芸巧见沈紫芊脸上不安,劝道。   沈紫芊还未开口,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冲撞过来,她脸色一白,想要躲开,可马车已经失控,将她撞飞了出去。   沈紫芊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身体一震,呕出一口鲜血。   一只手将她扶起来,冰冷彻骨,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看到是颜锦容,目光一亮,转而黯然,“世子,紫芊多么希望现在就嫁给你,可是……”   刚才撞得不轻,只怕她又要躺上两个月,她懊恼气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别担心,该来的是会来的。”颜锦容嘴角勾起,看似温柔,却藏了一丝冰冷,“芸巧,快将你家小姐扶上马车。”   车夫调转方向,驶到靖阳公府,颜锦容将沈紫芊安顿好,大夫确诊没有大碍,这才与沈父辞别。   “世子,这样下去,也不是长远之计,下次总不能……”刘诚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种技俩,再多一次,只怕靖阳公府会起疑心。   颜锦容眯起眸子,释放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下次,有下次的打算。   他忽然又想到些什么,问:“那个人……有没有下落?”   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有执念。   他不信,她就这么走了。   刘诚叹了一声,“世子,属下再去找,多带些人马,说不定会有消息。”   颜锦容颔首闭目。   过了几日,刘诚突然来报,说是找到北千寻了。   颜锦容抛下手中文书,立即备马而行。   目的地在百里开外的渡口,那是,他让她回孜鲁的地方。   一个由松木围成的坝子上,立了一座新冢,面向孜鲁,遥望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墓碑上,刻着几个字,“知己北千寻之墓”。   颜锦容心口如受重击,脚步顿住,盯着那几个字,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