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一章 当初,为何不愿嫁我?   深冬腊月,寒风凛冽,大雪过后的夜里地冻天寒,漆黑的天空不见丝丝光亮。   亥时三刻,整个祝家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举着火把纷纷前往本村神庙山的山顶,大片的火光将其所经过的夜空也跟着照亮。   祝繁眼见着那片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近,被绑着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寒冷,亦或是害怕。   由村长带头的祝家村人最后停在祝繁面前,熊熊火光让习惯先前黑暗的祝繁有些不适应。   “祝繁,你可知错?”   白胡子老头村长站在最前头,用那双浑浊却又不失精明的眼睛看着那一身狼狈的姑娘。   祝繁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嘴唇轻颤,如鲠在喉,却不是因为难过。   “错?”   她冷笑,那双本该漂亮的眼睛此时却盛着寒意,朝着围成一圈的其他村民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村长祝嵘脸上。   “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祝繁看着眼前人,目光坚定,“两年前是,两年后依旧。”   村长神情一滞,下颚绷得紧紧的,好半天才撇开视线摆了摆手,“算了,埋吧。”   今夜之后,他们祝家村便能不再受灾了,愿神明能原谅他们。   “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几个壮汉上前连着绑她的十字木桩一块抬了起来,祝繁双目赤红,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脸大声吼道。   最后,她把视线停在了人群中一直低头垂眸的两人身上,“爹!难道你就这么信了他们的话吗?!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沉着身子愣是没让那几个壮汉将她拽走。   牙齿在抖,手在抖,腿也在抖。   她的话,让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转向了祝谏夫妇以及站在他们边上的祝繁的姐姐和妹妹。   祝谏一身单衣,本就瘦弱的身子在这寒冬夜里显得更加瘦削。   他近乎压抑地闭上眼,后睁开,掩去眼中的痛苦之色,说:“繁儿,你就别再争了,你该知道,这就是你的命。”   以命以血祭天祭神明,方能保村中风调雨顺,千年来他们祝家村,就是这么过下来的,谁都例外不得。   “命?”   祝繁看着自己父亲那张略显沧桑的脸,看她那后娘在男人跟前抹眼睛却无眼泪的模样,看自家姐妹面无表情,她忽然很想笑。   “繁繁,你……你就当做件好事吧,别再这样了,你这样,让你爹娘怎么安心啊?”   站在她娘边上的张婶子苦口婆心,说完这话便抬手抹眼泪。   祝繁死咬着下唇,颤抖着牙齿张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下来。   “你说安心?是……我这样他们不安心,难道非得要我死……你们才都安得了心吗?!凭什么?!祝华,你就这么容不得我,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瞎子的一句话让她成了祭品,然最让她伤心悲愤的却是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祝华!   她不会忘记,就是祝华,带着一帮子人毁了她藏身的地方,就是她带人伤了那个人!   对了,他呢?!刚才他被人打晕了,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那个人,祝繁也没了心思去计较自己,透过模糊的视线在人群中慌乱地找寻,不想才抬眼,身子就连着架子被那几个汉子给硬拖到了那早就挖好的深坑边。   祝繁慌了,顾不得自己,拼命地环视人群,嘶喊道:“他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若不是那个人,她早在两年前恐怕就死了,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丫头,莫不是你到现在还想着那小子来救你?”村长祝嵘看着她,问道。   听他说及那人,祝繁喘着气瞪着他,却是未等她开口,老头便继续说道:“别指望了,那小子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一闹腾,保不准能活到什么时候,就算他身子没事,这次的事大伙儿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闻言,祝繁的心猛地一凉,连连摇头,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她道:“不……你们不能……你们不能动他!你们……”   “不能?”老头似乎来了气,表情变得愤恨起来。   他瞪着祝繁,说:“为何不能?你以为你们犯的是什么错?与天为敌,与神明相对,若非他当年将你藏起,我祝家村何以会变成现在这样?!”   两年啊,颗粒无收灾祸不断,便是因为眼前这女子,可怜他那孙儿就那般的死了!   “就是就是!”老头的话似是引起了村民的愤怒,他们一个个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凌厉起来。   “祝繁,你明知我们村里的规矩却还跟着那祝弧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现在竟还有脸来指责你爹娘,你还要脸吗?!”   “没错!”跟着有人道,横眉冷对。   “先生他们能想通那是他们该的,你也不想想是谁害得你爹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若不是神明要的就是你,我现在就恨不得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对!前些年都还好好的,就因为你跟祝弧,害得我们大伙儿吃了这顿没下顿,老天爷死活不肯下雨,旱死了田地不说,一下就淹村子,这不是你的错事谁的错!”   “是啊是啊,早知道这丫头是这等不知感恩的人,当初就该生下来就掐死,也省得害了咱这一村的人。”   “真是扫把星,瞧她那样儿,还敢问人在哪儿,呵……指不定咱村人在受苦的时候她跟那小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知廉耻……不要脸……”   “我呸!”   村民的声音如同海潮一般朝祝繁涌去,耳边嗡嗡作响,那一张张指责的脸,那一双双愤恨的眼睛让祝繁的整颗心揪得死死的。   “不……不是这样的……”她把唇咬出血印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把错怨在我身上,更不能怨在他身上,你们没资格让我去祭天,我不要去祭天!我不要!”   狂风大作,吹得山顶的枯树枝丫“咯咯”作响,随着祝繁那近乎凄厉的喊声,不知从哪里来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竟开始在众人的头顶上方盘旋。   “嘎——嘎——”   一声声象征着不吉利的叫声让方才还七嘴八舌的村民们纷纷噤若寒蝉,即便是大老爷们,也被眼前这情形给吓得闭上了嘴。   祝繁却是管不了这么多,她趁着那几个汉子被眼前情况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拼命地挣扎,却碍于身后的木头架子狠狠摔倒在地,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村长,这……这……”   胆小的些许人被头顶上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乌鸦给吓得说不出话来,把恐惧的视线投向了村长,其他人也跟着抱作一团神色恐慌地看着老头子。   老头心中也怕,但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猛地转身看向正跪着努力往人群外爬走的祝繁,两眼一瞪。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扔下去!”   那几个汉子被他这一吼这才回过神来,一看那小姑娘竟已经爬出了一段距离,几人赶紧着跑过去两两一头,四个人直接将祝繁抬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祝繁嘶喊着,手脚被绑的地方已然被她挣扎出了道道血痕。   那几个汉许是被头顶的乌鸦给吓坏了,瞧着祝繁还这般的不听话,当下就有人火了,抬手就朝那张泥泞的小脸上甩去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祝繁嘶叫的声音,也打落了她的两颗牙。   动手的周大叔趁此愤愤骂道:“再叫!再叫打死你个小丫头片子!”   这一巴掌不轻,祝繁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哪里还有挣扎的力气,视线模糊,正对上的便是那一片盘旋在上空的乌鸦。   耳边嗡嗡作响,祝繁感觉身体的力量似是一点点在流失,眼前的黑,是连那些火把的光都照不亮的颜色。   “三叔……”   许是她真懵了,此时此刻,不该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的模样竟前所未有的清晰。   而他的声音,更是变得这般的近。   他说:“繁儿不怕,我在这,一直在这陪你。”   他说:“三叔许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繁儿不必等我,离开这里吧。”   他说:“繁儿当初为何不愿嫁我为妻?可是嫌恶我比你大这般岁数?”   “不……不是的……”祝繁摇头,任由眼泪流进脖子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无。   她看着上空的那张脸,如鲠在喉,“我……从未嫌恶过你……只恨生不逢时……”   是她,拖累他了。   “你别不是把这丫头给打傻了吧?”   站在周大叔边上的人见祝繁似是得了癔症一般喃喃自语,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地问。   周大叔把自己被吓的错归咎在祝繁身上,闻言后瞪了一眼她,没回答那人的话,而是看向村长,问:“没什么要说的了吧?”   狂风未曾停止,令人惊悚的鸦群还在夜空盘旋,发出阵阵悲鸣。   村长往同样被吓到的祝繁爹娘方向看了看,遂又看了一眼鸦群,最后不耐地摆手,“赶紧的!”   几个汉子闻言明白地对视一眼,而后便抬着不再挣扎的人往深坑边走。   不想此时那似是得了癔症的人竟猛地抬眼看向了他们,眼神似是要把人给吞了一般。   “我祝繁在此立誓,生生世世,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你们陪葬!”   几个汉子被她这样的眼神吓得不轻,当即一个松手,端端将人朝深坑里扔了下去。   身子被重重地摔到坑底,一层层泥土扑面而来,祝繁却始终没有闭眼,甚至勾起了唇。   眼睁睁瞧着自己再不见天日……   “繁儿——”   一道凄厉的喊叫声止于来人倒下的动作,鸦群散去,风平浪静。 作品正文卷 第二章 男人,你什么时候才来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   略微焦急的声音响起,祝繁迷迷糊糊,陡然睁开眸子,入眼便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荷香蹙眉,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见其眸子有些涣散,甚是担心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听到声音,祝繁这才渐渐回神,却是依旧躺着没动,只看向荷香,道:“我饿了。”   荷香一听,笑了,“饿了才好,这说明姑娘的病已经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做点吃的。”   说完,荷香笑着起身转身出了屋子。   祝繁目送她出门,视线定格在那关着的门板上,后来又怔怔地转而看向帐顶,眼神开始涣散。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来……”   辛庚十三年,半年了。   她回到这里已经半年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痛楚那般的明显,醒来后却恍然若梦。   但,她知道,现在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却又不是以前的她。   此时的她,年方十五,分明还活着,却似是已死之身,无心跳无感觉,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也不知自己的身体现在是怎么回事,醒来后才发现不对劲。   就如同这次生病发烧,在这之前,她丝毫感觉都没有,直到倒下的前一刻她也没觉着身体有何不适。   但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等到她要等的人之后一把火便将这个祝家村给烧了,然后同那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如今,距离辛庚十六年她被活埋还有整整差不多两年半的时间,而距离她被那个瞎子算命的断命还有半年。   醒来后的这半年,她努力让自己不被内心的仇恨给冲昏头脑,努力不让自己对那一个个虚伪的人动手,为的就是那个本该在她十五岁这年夏季就到祝家村的人。   可她,已然在这里等了半年,眼看着秋季就要过了,那人却依旧没有如期而来。   “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祝繁喃喃,翻身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想到一会儿还要跟那些人虚与委蛇她这心里就又开始犯恶心了。   心想若不是为了等他来,她何需跟那群恶心的人待到现在,怕是早带着荷香远走他乡了。   只可惜她不能。   按照记忆,那个人便是在今年夏季到这的,现在……   “二姐,你还睡着吗?”   正想着,外面便响起了她妹妹祝华的声音,祝繁心中顿时一阵恶心,冷哼一声没有搭腔,故意背对着门把脸埋进被子里。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祝繁以为人已经走了时门却响起了“吱呀”的一声,从外面被人给打开了,紧接着就是脚步声靠近的声音。   祝繁稳着,动都不动一下,想着让人自己走。   然祝华的行为却和她想的有些差别,人非但没走,甚至还走过来摇了摇她,说:“二姐你醒醒,我有事跟你说。”   祝繁心里烦她得很,索性也不装了,扭头,双眼清明地看着祝华,问:“什么事?”   祝家村本姓便是祝姓,祝繁家又因她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比起别家来便是好过上一些,祝繁家中姐妹三人从小跟着自家父亲念书,在村中也算得上是才女了。   尽管祝华是她那后娘进门后生的,但前世的她对祝华可是半分不好都没有过,祝谏对祝华更是没得说。   现下只有十二岁的祝华,已然在书本的熏陶下养成了一身温婉优雅的模样。   站在床边的她梳着小姑娘家的双髻,额前几缕青丝垂着,眉目清秀双眸灵动,唇红齿白的,一身儿水绿色套裙将那小身段衬得轻盈苗条。   重生后的第一天,她就险些没有忍住将这个表里不一的妹妹给掐死!   如果不是祝华,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个人也不会受伤,他们的地方也就不会被人毁。   明明,明明她跟那个人都已经说好了,等到来年开春他的病好些了,他们便一同离开这个地方的,可偏偏……   越想,祝繁的心里便越恨,看着祝华的眼神也变得凌厉狠冽起来。   祝华不知自家二姐心中所想,却被她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当即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姐,你……你怎么了?”   难道……   祝华的声音成功地将祝繁的心思给拉了回来,反应过来后装作无事地笑了笑:“没事,只刚才做了不好的梦,心有余悸。”   忍住,一定要忍住,她绝对不能在那个人回村之前做出任何轻举妄动的事,否则若是改变了和那人之间的相遇,那便得不偿失了。   祝华看她扶额,面色似是有些痛苦,咬了咬唇,心下也就信了她的话,紧接着便道:“爹方才下学回来,说今儿晚上村长爷爷跟韶哥哥要来咱家吃饭,爹让你我还有大姐去姑母屋,你现在能起吗?”   村中规矩甚严,家中有未婚男子来做客,有女儿家里的未婚姑娘们就都要避嫌。   经过那样的悲惨过往,祝繁对村子里的规矩打从心底里厌恶,她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起床的意思。   “他们来做什么?没见我身子不利索么?”   村长祝嵘,祝家村德高望重的老人,其孙祝韶风,前年考上了举人,村里就盼着能出一个状元郎,眼巴巴等着他上京考试。   只可惜的是祝韶风最后英年早逝,死在了一场说起来并不大的瘟疫之中,而那个时候刚好是她被那个人藏在后山之时。   于是祝嵘那老家伙便把祝韶风的死归在了她身上,认为当初如果她听话地让他们把她祭天,他们村就不会得罪神明,祝韶风也就不用死了。   一想到这,祝繁就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心里也就更不想去姑母家了。   祝华咬了咬唇,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二姐,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跟韶哥哥挺好的么?怎么现在不像这么回事儿了?”   闻言,祝繁看了她一眼,掀开被子起身,当着祝华的面儿把方才因做梦而湿掉的里衣给脱下,只留一件粉色的小兜便往衣柜前走去。   肌肤白皙体态盈盈,十五岁的姑娘虽还未完全长开,窈窕之姿却已显,外加祝繁又比其姐妹瘦削一些,后背的蝴蝶谷看上去突出许多,却是别有一番美意。   祝华看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祝繁寻了件干净的里衣穿上,又套了件外裙,这才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都知道家里有男客要回避,难道还要我再像小时候那样贴着他不成?”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梳妆台随便给自己打理了一下,起身就往外走。   祝华追了上去,问:“二姐你去哪?爹让我们……”   “知道了,”祝繁头也没回直接就往厨房的方向去,同时对祝华说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别跟着。”   话说完,她人也跟着转弯消失在了祝华的视线中。   祝繁的身影方才消失,祝华的神色便变得阴沉了起来,垂在两侧的小手也捏成了拳,盯着祝繁离开的方向有些咬牙切齿。   祝繁当然不知她走后祝华心里在想什么,去厨房跟荷香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径直出门了。   荷香是三年前到她家的,比她大上两岁,因家乡发大水逃难到他们村,被她那烂好人爹给捡回来的。   她爹祝谏向来就爱当烂好人,祝繁早就看不过了,但把荷香捡回来这件事祝繁却觉得这是她爹做得最没错的一件事。   前世时荷香大约就在两个月后经她爹做主嫁给了隔壁的王大壮,第二年就因小产走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因为那件事藏着,得知荷香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个月了。   半年前醒后见到荷香的第一眼,祝繁就在心里做了决定,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荷香嫁给王大壮那个不知道疼女人的男人。   从家里出来,祝繁没有去姑母祝琴琴家,她现在是恨透了整个祝家村的人,哪里会想着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她一出门直接往后山那个隐秘的地方去了。   后山位于神庙山的后面,传言那里猛兽较多,且前几年还曾发生过猛兽吃人的事,所以那儿现在几乎没人敢上去。   也正因为这样,前世的她才在那里藏了两年。   在没有经历上一世的那件事之前祝繁也是怕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于她而言,那里有着她最重要的回忆,就算怕,她也想去。   而今天,也不是她第一次去那里了。   拨开地上的层层杂草,走过后又转身铺好,做成一副没人经过的模样。   祝繁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瞧着那山洞的洞口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平静。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祝繁勾唇熟门熟路地往洞中走去。   那里,有着她的秘密。   只是让祝繁没想到的是,她人还未到洞口便听到一阵不知为何的响动,且那声音好似就是从洞中传出来的。   祝繁心里一凝,唇角的弧度当即拉了下来,未做多想轻手轻脚地快步往山洞去。   然方才走进,里面的情况却让她当下皱起了眉。   好香……   浓郁的桃花香扑鼻而来,让向来便喜爱桃花的祝繁当下便忍不住深吸一口。   然而却很快反应过来,如今已是十月,别说桃花了,就是秋菊在这个时节也快凋谢了,哪里还会有这般浓郁的香味。   心中疑惑,祝繁将脚步放得更轻了些,扶着洞壁一步步深入。   而随着她的深入,那好闻的桃花香也变得越渐的浓烈,伴随着的,是从洞深处传出的一声声轻吟。   果然有人!   祝繁沉着脸,扶着墙壁的手不自觉收紧,想到自己藏在这里的秘密会有被人发现的可能,她当即眯了眯眸子,快步走到最里面。   宽大的石板上,经她之手铺好的稻草已然四处散落,而那张她在前世睡了两年的石板此时已被另一人占领。   祝繁才刚试图伸长脖子看清那人的模样,便见那人忽然转过头来,也使得祝繁轻易便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顾盼生妍转侧绮靡,红衣妖娆更衬其姿容似雪。   那是一种“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也无法形容的惊艳,鼻若悬胆唇似绝脂,黑发如瀑眉如墨画。   那双眸子只轻轻一瞥,便似那最勾人的陈年美酿,直醉到人心里。   而他眉间的那点朱砂,更是给这张令人惊艳的脸增加了几分妖冶。   祝繁自认念的书也不少,但如今却是连更多的词也找不出来,她从不知道这世间竟然有这等模样的人存在。   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除那个人以外的男子这般长的时间,祝繁心里一阵懊恼,短暂的惊艳后快速回神警惕地看着那人。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她在这个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个人,别说他们村了,就是方圆百里,也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他们这儿地方就这么大,人们的嘴又碎,丁点儿大的事都能传得风风雨雨,如果真有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那么这个人,从何处而来,又因何到了这里?   嗯……又为何会睡在她的石板上??   男子方才似是也有些失神,听到祝繁的声音后才蹙了蹙眉,却是没有回答,只用那双泛着水意的眸子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   小姑娘着一件小巧弹花暗纹对襟短裙,下身一件绑着腿儿的灯笼裤,这身儿利落的打扮将其身段衬得玲珑极了。   双螺髻,墨黑发间一朵桃花小簪,与她人一样小巧精致,巴掌大的脸儿上一双漂亮的眸子波光盈盈,额前几缕碎发轻轻拂动,恰巧落在那高挺的小鼻子上,让人见了忍不住生出想要将其拂开的心思。   但其主人现在却似是无心去理会那几根调皮的发丝儿,蹙着那秀眉瞧着他。   “繁……儿……”   男子翕了翕唇,眼中隐隐泛红,却又似有些不正常,声音已然虚弱到连听觉异于常人的祝繁也未听清他吐出的那两个字。   祝繁虽已死过一次,却也终究是个小姑娘,在心里确定此人不是他们这儿的人后又见其好似正难受着,心中难免更加疑惑。   抿唇,她眨了眨眼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虽说此人已经极力在控制了,但她却还是听得出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的速度也比常人快上许多,她甚至能看到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的晶莹汗珠。   他……很难受?   “别碰我!”   就在小姑娘的手要朝他伸过去时,男子的眸光顿时凌厉起来,吓得祝繁当即住了手。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窘然地挠了挠头,无辜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看你好像在发烧,我懂一些医理,所以想帮你看看。”   既然不是祝家村人,又瞧着不像坏人,她也不好就这么走了不是。   那个人便是心善才让她多活了两年,甚至在他身子不好的时候想到的都还是她。   祝繁想,若是那人见了这个人,想必也不会不管的。   男子没想过会在这般狼狈的时候逢着小姑娘,也没想过她会以陌生人的目光瞧着他。   对上那盈盈水眸,他才猛然记起,是啊,他的这副模样小姑娘是不识得的,且就算他不是现在的这副模样,他的繁儿这个时候对他也是全然不知的。   心里莫名一阵苦涩,他闭了闭眼,努力压制住体内的不适,对咬着唇不安地瞧着他的人摇了摇头,嗓音沙哑道:“多谢,我没事,你先出去。”   身子这副情况,哪里经得起她在边上,他怕自己会……   “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   一个“谢”字让祝繁更加确定了此人不是坏人,自然也就不放心他现在这个样子。   但到底顾及男女授受不亲,转了转心思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来,在手里扬了扬后笑着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帮你把把脉。”   先前跟她爹学了点儿医理,虽不能跟正儿八经的大夫比,但普通的风寒风热却还是行的。   “不准碰我!”   小姑娘的手才伸过来,男子,也就是狐之亦,忍不住陡然坐了起来。   衣袖翻动,香气四溢。   “啊!”   祝繁没料到他情绪会这般的激动,一个惊吓,不甚踩到边上的一块尖石,脚下一歪,伴随一声轻呼直接朝地上倒了去。   “当心!”   狐之亦的心猛然一紧,瞧着她要摔倒,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状况,飞身上前便一把搂住了小姑娘的纤腰。   柔软腰肢,不过才一触及,便使得他体内血气更加翻涌。   祝繁心有余悸,站稳身子后拍了拍小胸口准备扭头道谢,孰知竟端端对上那双美目。   心中忽而莫名一紧,还未来得及开口,男子那张足以祸国殃民的脸便突然凑近了。   满满的花香,近乎滚烫的柔软的唇便这般落在了她的唇上。   “轰”的一声,祝繁的脑子里一声闷雷炸开,空白一片。   他……他……他……   男人的体温太高了,高得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灼烧着祝繁腰间的肌肤,也让她在短暂的空白后陡然回过神来,紧接着便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你干什么?!”   狠狠地嘴上擦了好几把,祝繁以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高她好些的男人后连退了好几步,红着眼瞪他。 作品正文卷 第三章 初吻,妖冶的男子是谁?   想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虽性格没有她那唯爹娘命是从的大姐好,却也是个规规矩矩的黄花大闺女。   就是跟那个人那般频繁的同处一室,也未曾做过任何的越矩之事。   这个男人他……他竟然敢……   思及此,祝繁的心里更加难受,红着眼便冲那人吼道:“登徒子!不要脸!”   她的……她的……是留给那个人的,怎么能就这么被别人给夺去了呢?!   越想,祝繁心里就越气,还委屈,越委屈,她的那股子倔脾气就上来了,死命地擦着唇,一边擦还一边瞪着男人。   那模样,便似是恨不得将那层皮直接给搓下来。   狐之亦经她这么一推,又这么一骂,顿时清醒了过来,见她这般误会,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想做解释,却见小姑娘跟防贼似的后退好几步。   他无奈,却又气恼,硬是忍着体内的不适停住步子猛地转身侧身对着她,没有去看她,却是冷声道:“出去!”   祝繁被他这语气给说得气上了,一跺脚,愤愤道:“出去就出去!谁想管你!”   说完,祝繁一跺脚愤愤地瞪了男人一眼,然后经过他身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气恼的她压根就忘了这里本就是她的地方,就算该出去也是那个男人出去才是,什么时候轮到她被人赶出去了?   但现在的她哪里想得起去计较这些,只知自己这般的第一次便被这无礼的男子给夺去了,心里气恨又委屈,想动手教训教训他,却又碍于他身体的确不适,硬生生在心里告诫自己好几次不能乘人之危。   最后又气不过,走了一段距离后又回头朝那还是那个姿势的男人看了过去。   “哼!”   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姑娘便咬牙切齿地扭头走出了山洞。   确定人已经出去了狐之亦才扭头朝洞口方向看去,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的触感。   抬手,抚上方才被小姑娘一气之下咬破的唇,狐之亦无奈地勾起了唇。   本该早就回来寻她的,无奈被琐事耽误,好不容易处理完那些烂摊子于半月前便准备来找她,谁知老毛病犯了,使得他不得不将此事延后。   现在看来,即便以后就算将人追到了手,他也势必不能轻易以真面目对她了。   想到那丫头在某些方面的倔强,狐之亦忽然觉得身上的这一身老毛病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啧……   方才的他怎么就没忍住呢?   深吸一口气,狐之亦以内力压制下体内的燥热回到石板上坐下,遂对着空无一人的山洞道:“出来。”   话才落,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蒙着黑色面罩的人便出现在洞中,“主上。”   狐之亦闭目,口中道:“继续盯着,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老毛病一犯,少说也得耗费个把月时间,这一个月内他不容许那丫头出任何差错。   “主上,”那人在应声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不想此时碰上祝姑娘,何以不换个地方?”   闻言,狐之亦睁眼,眸中浅浅红色光流转,未再开口。   那人见其不愿说,也没敢再问,行礼后就又消失在了洞中。   狐之亦垂眸,无视身子的不适将视线落到了距离石板不远处的那堆稻草上。   按理说,此时的那丫头应该还不知道此地才是,然为何她会……   心中疑虑,却是未来得及做多想,那股令他几欲崩塌的渴望感便将他的思绪再次淹没了。   往石板上倒下的瞬间,狐之亦无奈扶额。   该死的……就不能把这毛病给根除么?   小丫头那小身板,以后哪里受得住他……   ……   “登徒子!臭流氓!不要脸!”   祝繁自山洞出来便气哼哼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边走嘴里边碎碎念,一路都没停过。   尤其一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不是给的那个人,她就忍不住红眼。   三叔,繁儿对不住你,繁儿……   “谁?!”   空气的异常流动以及那股陌生的不该出现在此的生人气息让祝繁当即收起了心思,凝神冷声呵斥道。 作品正文卷 第四章 表白,村长之孙祝韶风   自从重生,祝繁的听觉和嗅觉就比平常人敏锐了许多。   一开始她也好奇自己的变化,但后来想了许久也没找到原因,便当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   能重新活过,是她这辈子加上辈子都不想的,即便现在的她身体上已经没了感觉,不会疼也没了心跳,但至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而活着,比什么都强。   十月的风已经开始转凉,吹在无感觉的祝繁身上引不起她丝毫的注意,往周围警惕地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已走到后山的另一边山脚。   周围除了偶尔的几声麻雀叫外便是风的声音,而方才的那股陌生的气息好似也跟着刚才的那阵风消失不见了。   祝繁皱眉,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便转身打算下山,却不想才刚转身便听得不远处的大石块后传来响动。   祝繁顿住步子,在辨别出略微熟悉的气味后几不可见地勾出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后道:“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话落,大石头边的那只脚明显僵住,片刻后从石头后走出来一人。   来人一身靛蓝色束腰绸衫,身形瘦削黑发及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白皙的脸上还带着被识破的尴尬。   祝繁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收起面上的冷色,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韶师兄,你怎么在这?”   虽说这里已经是山脚了,但不远处明显还拦住禁止“禁止进入”的牌子,像祝韶风这种规矩的人怎会不顾规定来此?   来人正是村长的孙子祝韶风,九月份刚满十九岁的他现在已然是村中姑娘们的梦中情郎,更别说他还在十七岁时便考上了举人,是他们村近年来唯一的举人老爷。   祝韶风见小姑娘今儿个穿得这般的单薄,不禁心疼起来,抿了抿唇从低处抬头看着她。   “繁繁,下来。”他伸手,长年握笔的手白皙修长。   换做前世还未事发时,祝繁或许会大大咧咧地把手给他,让他扶她下去。   但现在,祝繁只往那只手上看了看便一个跳跃从高处跳了下来,看得祝韶风当即心惊胆战,赶紧着走到她边上。   “这般高,怎能随意跃下,会受伤的。”   祝韶风皱眉,往小姑娘脚下看了看后抬眸不赞同地看着她。   祝繁看向他,一边拍了拍手,一边笑着说:“韶师兄太大惊小怪了,话说回来,你还没说你怎的在这呢?莫不是在这私会佳人?”   在等到那个人到来之前,她要好好地让祝家村存活下去,包括这村中的每个人,当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她可是记得清楚,祝华对祝韶风可是存着别样的心思的……   祝韶风自然不知眼前小姑娘心中所想,只对上那双好看的带着揶揄之色的眸子,白皙的脸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繁繁又胡言了,”他将小姑娘头顶的枯草摘去,边道:“姑娘家,这般不知收敛,当心先生罚你。”   祝韶风是祝谏早年的学生之一,跟祝繁家三姐妹常常以师兄妹相称,唯独祝繁,他从未喊过一声“师妹”。   祝繁抬眸往头上瞧了瞧,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躲开祝韶风的手,边往栅栏外翻边说:“没办法,我就这样,改不了,韶师兄若不喜欢便别同我走得太近,省得污了你。”   一个利落的跳跃,祝繁直接翻出了栅栏,还把那块“禁止进入”的牌子给弄倒了。   祝韶风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同祝繁一般做出那样的动作,寻了处高地才跳过了栅栏。   出去后,他把那牌子给扶正,后大步跟上祝繁的脚步,伸手抓住其手腕。   “韶师兄?”祝繁当即就把手腕往外抽,却被对面的人抓得更紧了。   方才蹙眉,祝韶风便直接将她拽到了老槐树后,借着老槐树粗壮的树干隐藏了两人的身形。   祝繁抬头看他,不是很高兴,“韶师兄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亲,你莫不是把这都忘了?”   边说,祝繁边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翻转着手腕就要转身走。   “繁繁!”祝韶风大步一迈挡在她身前,低头皱眉看着她。   祝繁挑眉,觉着有些好笑,“韶师兄什么时候变成乌龟了,吞吞吐吐,可不是男子所为。”   对于祝韶风,她并无任何特殊感情,前世的祝韶风在她藏身后山时得病死之前娶了她大姐祝芙。   听那人说,祝韶风刚死,她大姐就被诊出两个月的身孕,祝华到最后也没嫁成她心爱的“韶哥哥”。   对此,祝繁倒是觉着挺解气的,至于她大姐祝芙,因为性子完全不一样,便也没有多亲。   或者可以说,除了荷香跟外祖母外,她跟她家里的人都不怎么亲,家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   当然,那个人除外。   祝韶风掩在袖下的手收成了拳,对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内心挣扎着,片刻后就在祝繁不耐地想要开口时他却抬手放在了祝繁的双肩上。   “繁繁,我……我喜欢你!”   风停了,几只麻雀从头顶飞去,叽叽喳喳。   男子白玉般的脸上染上一层红色,有些像傍晚时分的云霞。   祝繁与他对视了片刻,遂斜眸瞥了瞥放在她肩上的手,却是没有躲开,勾唇一笑,娇俏灵动。   “刚才风太大,韶师兄说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闻言,祝韶风的双颊顿时更红了,有些手足无措,放在那小小肩头上的手加大了力道。   祝繁没感觉到痛,只用那双单纯无辜的眸子瞧着他,便像是当真没听清他的话似的。   祝韶风抿紧了唇,后放柔了语气,也松了双手的力道,低头凑到祝繁眼前,低声说:“繁繁,我喜欢你,这次听清了吗?我喜欢你。”   喜欢到等不及让爷爷去祝家提亲。   他想,繁繁跟他向来亲,即便这半年来有了变化,也改变不了他看着繁繁长大这个事实。   在祝韶风看不到的地方,祝繁紧了紧拳头,片刻后灿然一笑,“还说我不知收敛呢,你不也一样?”   祝韶风对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感到无奈,也因她的反应提起了整颗心。   他把人抵到树干上,近乎以额相对地看着面前的人,道:“繁繁莫想转移话题,你告诉我,你可有喜欢我?”   这般的距离下,祝繁能清楚地听到来自他胸腔的心跳声。   祝繁还是笑,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韶哥哥这话说的,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你是我师兄不是么?”   闻言,祝韶风心中一紧,有些急切地说:“不是,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繁繁,我……我对你……”   “别说,”祝繁突然收了笑,抬手拂开祝韶风的手侧身,不再看他。   祝韶风愣住,上前一步,“繁繁,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再抬眼,小姑娘的秀眉蹙着,看上去有些愁绪。   祝韶风不解,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她先开了口。   “韶师兄,虽我平日不知事,却也明白何谓‘男女情’,你想说的便是这个,对吗?”   祝韶风愣住了,没想到这话会从小姑娘口中先说出来。   祝繁无奈地笑了笑,继而叹了口气说:“谢谢你韶师兄,真的谢谢你,但……我们是不可能的。”   说完,祝繁在祝韶风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往自己大腿上揪了一把,想说把眼泪给逼出来,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点。   然任凭她怎么揪,却是没有一丝的痛感,祝繁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没感觉的人。   心下无奈,算了,这已经是她能演得最逼真的戏了,将就着看吧。   不过也真是奇怪,前世这个时候祝韶风应该再晚些才对她表明心意的,这回怎的提前了?   “为何?!”祝韶风有些激动了,没料到本是自己胸有成竹的事,这会儿竟是不如意。   祝繁吸了吸鼻子,垂眸装作伤心的模样,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朝不远处的某处瞥了一眼。   随即,她在祝韶风看不到的地方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再说道:“我不信韶师兄看不出来,华儿心悦于你。”   前世,也正是因为祝韶风的关系祝华便开始跟她疏远。   她这个人又是那种不愿去猜别人心思的,更做不出去讨好人的事来,所以也就导致这件事后她跟祝华的关系越渐的生疏起来。   甚至到她死的那一刻,祝华都未曾有半分的红眼,或者祝华便是觉得祝韶风的死就是她害的。   呵,也难怪最后带人上山的是她了。   “那又如何?”祝韶风皱眉,不清楚祝繁心中所想的他伸手捏住祝繁的手腕,急切道:“便是她心悦我又如何?与你我有何干系?我喜欢人是你。”   祝繁忍着想冷笑的冲动自嘲地勾了勾唇,再次扒开了祝韶风的手,说:“韶师兄想得太简单了,华儿是我妹妹,我怎能不管,在明知妹妹喜欢你的同时,我怎能夺人所爱?这件事,还望韶师兄今后切莫再提。”   说罢,祝繁便作势要走,然祝韶风却是不愿,以身子拦住她的去路。   “什么叫‘夺人所爱’?!”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声音提高了好些,“告诉我繁繁,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们不是一直都很亲的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作品正文卷 第五章 待嫁,嫁给谁?   亲?呵呵,祝繁当真想冷笑了。   如果真的亲,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在她被那瞎子断命后一点都未曾想过要救她呢?   更甚至,这个人在她为了祭天一事悲愤难过的时候竟还劝慰她,让她不要过于伤心,说什么这都是命,说什么他会一辈子都记住她的。   呵,去他娘的命!去他娘的要他一辈子记住!   一想到前世时这个人说过的那些话,祝繁险些没把昨晚的隔夜饭给吐出来,硬是忍了好半天才将那股恶心给压了下去,而后抬头看向祝韶风。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韶师兄难道想我因为这事跟华儿疏远吗?”   前世,便是因为这事让她在后娘曹春花跟祝华那儿可没少受白眼。   这次,她不会了。   她早就该明白的,能为了一个男人跟她断绝姐妹情的妹妹压根不值得她费心,能让她认命地去做那活祭品的男人,更不值得她半分心软。   她虽不知道前世祝华跟她大姐祝芙之间为了祝韶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回,她是绝不会让自己因为祝韶风这个一个没必要的人承受那些流言蜚语了。   祝华不是喜欢祝韶风么,那她就偏要让祝韶风厌恶她!也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祝华也尝尝什么叫“千夫所指”!   左右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先逗他们一逗呢,只要不闹开,不影响她跟他见面就好。   祝韶风哪里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在心里算计什么,只当她是因为祝华才拒绝他的示爱,心下顿时便对祝华生了不满。   但为了不让祝繁看出来,他急着道:“繁繁不要多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想说三师妹才多大点儿,她根本就不懂这些事,碍不着你我的事,我们……”   “韶师兄错了,”祝繁抬眸对上他的眼,“华儿不小了,再过两年都能许人了,虽说她是二娘跟爹的孩子,但终归也是我妹妹,我不想伤了她的心,也希望韶师兄不要伤害她,可以吗?”   “不可以!”   祝韶风想也没想便否决了祝繁的话,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向来温和的眼微微泛红,“你不想伤她,便想伤我吗?”   他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便已然认定了,好不容易盼着她长大,如今却是要让他放手,叫他如何做得到?!   若是从前,祝繁势必会为自己的拒绝感到愧疚,然后再纠结着要不要真的答应了她。   可现在,祝繁看着这张脸,却是怎么看怎么觉着虚伪。   心思转了转,她朝那不远处的一抹水绿色衣角,然后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抬头红眼看着祝韶风,“韶师兄,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不能只想着自己。”   现在拒绝如果拒绝得太干脆了,那多没意思啊,她可是想跟祝华好好过过招呢。   祝韶风以为她这是松口了,面上顿然一喜,渐渐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抬手在祝繁的头顶摸了摸,说:“好,我给你时间,只要不让我等太久就行。”   明年他便要准备上京赶考了,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在这之前,只有将他的繁繁娶进家门他的心才能安。   祝繁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微微点了点头,遂抬首,有些踌躇地小声说道:“既然这样,那……韶师兄能不能去跟华儿谈谈,我到底是不好说,我怕她……”   她未将话说得特别明白,且声音也小,通过余光,祝繁清楚地看到那抹水绿色又往外移了一些距离,不用想也知是在听她说了什么。   祝韶风恰好背对着那方,自然是看不见的,现下一听祝繁这般说,更加确定她是因为祝华的关系才想着拒绝他的。   于是他想也没想便接话道:“你放心,回头我去跟她聊聊,繁繁不必为此忧心。”   祝繁抿着唇,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看上去便像是在害羞似的,看得本就喜欢她这娇俏模样的祝韶风心头大动,情不自禁地便俯身低头。   祝繁心中一紧,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一把便推开了他,在祝韶风略微怔愣的目光下一笑,“你不正经!”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了,而这回,祝韶风根本还来不及把人给拦下。   但仅瞧着那轻盈的小背影他便满足地露出了一抹笑。   算了,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   转弯,藏身在稻草堆后,瞧着祝韶风也离开那地方后那块大树后的人影才现了身。   看那张小脸上一副期期艾艾的神情祝繁忍不住勾起了唇,随即便转身朝家的方向去。   祝华,来日方长,我便陪你好好玩玩。   许是祝韶风忽然找祝繁表白了心意的原因,晚上时节村长跟祝韶风便没有来,祝繁吃过饭后闲着无事,就想着回房看看书收拾着睡觉。   但这头她在房里刚翻开一本书,曹春花就在外头喊她了,说是她爹有事跟她说让她出去。   曹春花是她后娘,在她娘离世后的第二年进了祝家的门,紧接着便生了祝华。   对于曹春花,祝繁一直喜欢不起来。   一想到这个女人是把她爹祝谏灌醉后爬上他的床后才进的祝家门,祝繁就打从心眼里觉着这个女人恶心。   但恶心归恶心,祝繁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开了门,门口正站着曹春花。   暗红色对襟套裙包裹下的身形娇小玲珑,墨黑的长发绾成妇人髻,头上戴着上回她生辰时祝谏送的发簪,白净的脸差不多巴掌大,眼角含春的,瞧着倒像个双十年华的姑娘。   因着祝谏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村里有孩子的都把孩子送到祝谏名下念书,靠着祝谏教书的收入,家里自然比其他家好过上许多,相应的农活也轻松些。   比起其他家的女人,曹春花的日子明显要好过上许多,更别说她打从很早开始就是村里的一枝花,模样自然不差。   狐狸精!   祝繁看了曹春花一眼,心里暗骂,对上对方的一脸假笑,她冷嗤一声直接关了门一句话都未同曹春花说就走了。   “诶?你!”曹春花气结,想说什么,却见人家已经转了弯,心里顿时一狠,气得跺脚。   祝繁听着她的声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几步路就到了堂屋,她爹祝谏正坐屋里喝着茶。   “爹,”祝繁进门,懒洋洋地喊了一声就往边上的凳子上一坐,看都没看祝谏一眼就从桌上抓了一把别人家送的南瓜子儿来剥。   祝谏一身书生气质,斯文儒雅,见祝繁态度散漫,当下皱起了眉,“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坐好!”   祝繁闻言看了过去,不情愿地挪了挪屁股,张嘴就把剥好的一颗瓜子扔进了嘴里,正好见曹春花也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她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情,百无聊赖地看向祝谏,说道:“坐好了,说吧,什么事。”   村里的人要把她当做活祭品时不管是她爹祝谏还是家里的其他人,除了外祖母,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救她。   他们叹命,认命,除了让她也跟着认命外什么话都没说。   甚至到她被活埋之际这个男人也只会说让她认命,也正因如此,祝繁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尊敬。   祝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尽管长相斯文温和,但常年在私塾里磨砺出来的威严却是在的。   他见祝繁这种态度,当即来了火,怒道:“你给我站起来!”   “啪”的一声,茶几被他拍出一声巨响,连曹春花都下意识地神情一凝,但下一刻便在心里忍不住偷乐起来。   她跟这个祝繁早就不对盘了,整个家里也就这个老二最难搞,到现在还不愿叫她一声娘不说,甚至还处处跟她作对,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她呢。   这不,自找的。   祝繁怎会不知曹春花的那点心思,心里觉着好笑,当即就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当真站了起来,等着祝谏说话。   祝谏抿紧了唇,也知对祝繁她娘有愧疚,于是也就没有再训斥,放缓了语气开口道:“最近,你跟韶风那孩子怎么样了?”   果然来了……   祝繁无语,装作不解问:“韶师兄?什么意思?”   闻言,祝谏气结,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后说:“姑娘家不知矜持为何物,还好意思问我?”   亏得他还被人称一声“先生”,自家的姑娘都未教好,他都快没脸见人了。   祝繁又想翻白眼了,但她忍住了,“女儿不明白,还请爹爹明示。”   她不就是性子大大咧咧了点儿么,至于说成这样么,况且她也没跟那祝韶风怎么样啊。   祝谏看她摆明了一副心口不一的模样险些就忍不住又要发火,但一想起自己要说的事,终究忍了下来。   “近期不要跟韶风那孩子见面,在家让你二娘教你做嫁衣,三个月后准备出嫁。”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仅让坐在他边上的曹春花始料未及,也让祝繁目瞪口呆,更让刚走到门口的祝华摔了手中的茶具。 作品正文卷 第六章 争吵,反咬一口?   “你说什么?”祝繁皱眉,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看着祝谏,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这个时候的她哪里还管得上站在门口的祝华,心道:不对啊,她不是都跟祝韶风说了给她时间考虑么?   怎么才一个下午的事情就谈婚论嫁了??   祝谏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意,眉头跟打了结似的,“什么说什么,瞧你这没规没矩的样,就你这般,以后如何相夫教子。”   已故的夫人跟大女儿都是温温柔柔的性子,怎么到了他这二女儿身上就成这样了?   “不是,”祝繁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摇了摇头问:“谁要嫁人了?嫁给谁?”   没搞错吧?   祝谏抿了抿唇,甚是不悦地解释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跟韶风,除了他,你还想嫁给谁?”   韶风那孩子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能让他当他家的女婿他自然是高兴的,就是担心自己这二女儿……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祝繁炸毛了,瞪着祝谏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先不说自己本就没打算嫁给他了,什么叫“除了他你还想嫁给谁”,难道在她这亲爹眼里她的市场就已经差到了只能嫁祝韶风的地步了?   祝谏也跟着炸毛了,“腾”地起身,厉声道:“像什么话?!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村里就属你跟他走得最近,你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曹春花没想到会突然说起这事,加之外头祝华,她又知晓自己女儿的心思,于是便起身想先把父女俩给平息下来,毕竟她不想让自己女儿伤心。   只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动怒的祝繁给截住了。   祝繁瞪着祝谏,眯了眯眸忍着怒意道:“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轮不到我说话了’?我是人不是物件,你做决定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何时看到我想嫁给祝韶风了?”   是,她承认之前的确跟祝韶风走得近。   但她自认没有做任何的越矩之事,两人在一起经常谈论也不过是些书本知识,怎么在他们眼里就成了风花雪月了?   更何况重生后的这半年她几乎就没跟祝韶风说过话,村里的人难道是瞎了不成?   “混账!”祝谏怒道,“我做决定何时需要问你的意见了?!祝繁,你别太恃宠而骄无理取闹!”   念及这孩子从小就没了亲娘,就算没有那件意外,他也有想给两个女儿找个娘,但事后才明白,终归不是亲的,女儿们的心里到底存着隔阂。   老大还好些,性格温顺,跟她娘一样温柔懂事,这一点上他是很放心的。   但只有这个二女儿繁儿,是他如何都放不下的,然她的模样却又是最像他那已故的夫人婉柔,比起老大自然要偏宠些。   谁知,竟宠成了这样的一副性子。   “我恃宠而骄?”祝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爹,忽然有些想笑,而实际上她也笑了。   “你什么时候宠过我了?我又什么时候骄了?爹,摸摸你的心问问你自己,你真有管过我吗?”   娘生她时难产,之后月子都没坐满就走了,她从小就是个没有娘的孩子。   但她并未因此感到难过,毕竟她连她娘的模样都没见过,更别说那所谓的母女情了。   只是她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在她娘才走一年后不久就跟别的女人上了床,甚至还把人给娶了回来,更甚至在有了祝华后便对他们姐妹不闻不问。   村里的人都说她爹对他们三姐妹是一视同仁,没有因为祝华是后生的就不疼不宠,也没有因为曹春花给他们家生了一个小儿子就对他们姐妹视若无睹。   祝繁只想说:放屁!   他们都只看得到祝谏在外头塑造的形象,却不知道在自己家关上门后的模样。   正因为曹春花是后娶的,所以他们对祝华是骂不得打不得,就怕外头的人知道了说他们先来的欺负人家后来的。   而她爹呢?   在七年前曹春花为他们家添了一个男丁后他便彻底变成了祝华跟小儿子祝钰的爹,反倒她跟祝芙才像是他跟外人生的女儿。   她至今都不会忘记自己在看到她爹怀抱着小儿子祝钰一边逗弄年纪尚小的祝华时的情形。   她跟姐姐祝芙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长大后才明白,那是一种名叫“心酸”的感觉。   可现在呢?现在这个人竟然还敢跟她说“恃宠而骄”?真是可笑!   祝谏哪里知道祝繁心里所想,只知自己现在正在被忤逆,身为男人的尊严跟父亲的威严被眼前这个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祝谏彻底怒了。   “孽障!”他怒骂,严词厉色,“什么叫我没管过你?!我未管你,你这些年是如何活到现在的?!我教你知书教你识理,不是让你来忤逆我的!”   如今已是亥时,平日里这个时辰基本都是各自在各自的屋子里准备休息了,夜深人静的,父女俩呛声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原本这个时候曹春花是应该劝说的,但她实在是太想看祝繁的笑话了,所以就走到门边拉着祝华看热闹。   但转念想了想,曹春花还是拉着祝华上前,对祝繁说道:“繁儿,你别这样,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懂事些,你这样会让他不好受的。”   “你闭嘴!”   曹春花的话才说完,祝繁就扭头冷冷地看着她,“这是我跟我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你不就是想说我不懂事吗?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时常背着她跟祝芙在她爹面前给她们上眼药,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繁儿,你……我……我……”   曹春花的眼儿顿时就红了,一双杏眸不过瞬间就泛起了示意,水盈盈的,有意无意地朝祝谏看去,那模样看起来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   祝谏怒不可遏,当即怒道:“混账东西!谁准你这么跟你二娘说话的?!如此这般,当真以为我舍不得动你是吗?!”   平时温和斯文的先生,发起火来也足以让他的学生胆寒,只可惜的是祝繁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学生。   只听她一声冷笑,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是我爹,自然想如何变如何,可是爹,你得想清楚了,你对得起我娘吗?别忘了,我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也是娘的女儿。”   祝谏不会打她的,他不敢。   他最爱面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门面蒙羞,若非跟她走得近的是祝韶风,他也会觉得她是在给他脸上抹黑,事情也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今天,若他当真对她动了手,村里明天就会有人说他看婉柔不在就不疼自己的女儿这样的话,所以祝谏是绝对不会动她的,哪怕他再气。   祝谏扬起了手,“你!”   “你打!你打!”祝繁在他扬起手的那一刻抢在他前头上前一步,逼得祝谏不得不后退。   祝繁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眼眶红红的,她道:“我自认从小到大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知道你挣钱养家不易,所以从来都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跟姐听着便是。”   “你抱祝华,逗祝钰,我跟姐就只有站在一边看着份,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跟我姐就是外人,我说什么了?闹什么了?!”   顿了顿,她朝红着眼的曹春花看了一眼,继而自嘲一笑:“今天,你便为了她要打我,你为了后娘要打我,我只问你一句,你对得起我那早早便死去的娘吗?对得起将我们托付给你的周婉柔吗?!”   最后的几个字让祝谏抬起手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周婉柔,祝繁那早逝娘亲的闺名,人如其名的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打小与祝谏一起长大,后来似是顺理成章地便在一起了。   在这之前,祝谏不过一个家中一贫如洗的穷小子,是周家一直帮衬着父母早逝的他,最后还把女儿嫁给了他,才使得他有了今天。   周婉柔没有因他是个穷小子就嫌弃他,周家尽管家中也并不富裕,却是同周婉柔一样从未嫌弃过他半分,甚至还把家中仅有的银两拿出来让他去参加乡试。   便是这一点,让祝繁觉得她爹是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她是没见过那个名叫周婉柔的女子,却从她那一本本写着祝谏名字的草纸上看到了这个女子是真的深爱着祝谏。   可是这个男人呢?   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佳人意。那个女人,便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葬送了她的一生。   祝谏怔住了,扬起的手僵在空中久久没有放下,他如何都想不到他的二女儿有一天会在他面前这般地提及已故之人的名字。   婉柔……他的婉柔……   祝繁想笑,但这次却没有笑出来,她伸手一把将曹春花跟前已经被眼前的情况愣住的祝华拉到两人跟前。   “爹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华儿喜欢韶师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让我嫁给韶师兄,祝华怎么办?难不成将来的某一天你还能让我跟她共侍一夫不成?”   别说嫁的人不是她喜欢的了,就算是,她也容不得跟别人共侍一夫,更别说这个人还是祝华,光是想想她就觉着恶心!   祝华没料到祝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把她给扯出来,心里紧张,心思转得飞快,当即便红了眼一副胆怯的模样看着祝繁。   “二姐,你……你干什么啊?!我……我……我什么时候说喜欢韶哥……韶师兄了?明明……明明今天是你跟韶哥哥在……在私会!” 作品正文卷 第七章 上山,祝华的挑拨   话说完,祝华自己先把嘴给捂住了,一副说漏嘴的模样,而她的话让整个屋里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   祝谏的怒意在听完祝繁方才的那番话后明显在慢慢熄灭,不想却被祝华的一句话给重新点燃了。   “你……”   “你、说、什、么?!”   祝谏的神情冷成了冰,没等祝繁把话说出来便开了口,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从口中吐出了四个字。   曹春花一脸惊讶,那双本就大的眼睛就差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她看看怒火中烧的祝谏,又看看无语的祝繁,当即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繁儿,你……你妹妹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今日当真跟韶风私会?”   都说看戏的不闲事儿大,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曹春花就是典型的这种人。   听听,私会?这个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如果真想平息这件事,明白人是不可能把这个词再说一遍的,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怕事儿闹得不够大啊。   “孽障!你……你竟然……”祝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指着祝繁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祝繁一把甩开祝华的手,甚是可笑地看着祝谏,说:“怎么?爹你不会就这么信了这小丫头片子的话了吧?”   好,很好,不管前世今生,她果然都是跟祝华不对付的。   祝谏气得脸都红了,瞪大了眼怒道:“不若你还想说什么?!华儿自幼乖巧懂事,难道还会骗我不成?!祝繁啊祝繁,我只当你生性顽劣,没想到你……你竟然连这种败坏门风不知廉耻的事都做得出来,我……我祝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话落,他重重甩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扬起的手抬起又落,痛心疾首。   祝繁在心中冷然一笑,往一脸不自然的祝华脸上看了看,继而说道:“是,你是巴不得没有我这个女儿,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如你祝华这个亲女儿,索性我也不说了,但是爹,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这亲女儿喜欢祝韶风,其他的我不多说,爹是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把话说得多明白。”   说完,祝繁面无表情地朝要反驳她的祝华脸上看了看,然后又对曹春花冷嗤一声,继而转身就出了门。   “你!”祝谏眼瞧着自家二女儿的身影出门转弯消失在视野中,想骂出口的话最终变成了一掌打在茶几上的声音。   祝华身子跟着一震,小脸上尽是胆怯,“爹,我……我没有,二姐说的不是真的,你别生我的气……”   话还没说完,祝华就把“欲语泪先流”的模样做得十足,一双跟曹春花很是相似的眸子泪盈盈的,娇娇弱弱的样子顿时让祝谏心中对祝繁的火气更大了。   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迁怒到他这三女儿身上,于是压了火气抬手轻轻摸了摸祝华的头顶,说:“华儿不哭,爹心里有数,时辰不早了,回屋休息去吧。”   祝华闻言心中一喜,却是没表现在脸上,也没走,而是踌躇了片刻后拉住祝谏的衣袖,声音小小地说道:“爹,二姐的脾气就那样,你别跟她置气了好不好?”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祝谏的火气就憋不住了,当即沉了脸。   “看看,都这样了华儿却还在帮着她说话,那孽障竟还想把这事安到华儿身上,简直混账!”   曹春花母女俩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相视一眼,眼中暗含的意思只有两人才明白。   “好了相公,”曹春花上前一步挽住了祝谏的胳膊,温声劝说道:“连华儿都知她二姐的脾气,你这当爹的难道还不清楚?算了算了别气了,这事儿没准儿是华儿看错了,你可别因此气坏了身子。”   说完,她看向祝华使了一个眼色。   祝华会意后连连点头,“嗯!定然是我晃眼看错了,爹爹别生气了。”   祝谏心里本就已经对祝繁的行为产生怀疑了,原本就想问个清楚的,谁知祝华却又突然这么一说,顿时让他心里更加笃定了。   “哼!看错了?我看你就是想为她说话!你老实跟我说,你今天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倒要看看,那孽障究竟有多混账!   闻言,祝华心中一喜,便是想到了她爹这性子,所以她才故意那样说的。   抬眼看了看曹春花,祝华故意犹豫,张嘴说道:“爹,还是不要了吧,我怕回头二姐知道了会……”   “她敢!”祝谏坐回位置上,厉声道:“有本事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来还怕别人说?说!”   祝谏就是这种性子,别看他看上去温和斯文,实则却是个性子倔的,越不想让他知道的是他便越要弄个明白,而祝华跟曹春花就是料到他会这样,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   假装瑟缩地看了一眼曹春花,得到她的点头后祝华这才吞吞吐吐开口将事情添油加醋地给祝谏说了一遍。   最后又慌张地说:“爹……爹你先别气,兴许……兴许真的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二姐她……她应该不是那种人才对,她……”   “够了!”祝谏此时已然怒不可遏,张嘴便打断了祝华的话,一掌拍在茶几上,“孽障!孽障!孽障啊!”   他如何也想不到那混账东西现在已经变成了这等模样,与人私会不说,甚至还做出那等的亲密举动,简直就是要把他这张脸给丢尽!   连着三个“孽障”听得祝华跟曹春花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母女俩视线一对,都带着不言而喻的笑意。   “荷香!荷香!”祝谏在气头上,张口便将在厨房烧水的荷香给叫了进来,“你去!去把二姑娘给我喊过来!”   他今天若不好好教训教训那混账,将来还了得!   荷香不明所以,但因着她跟祝繁的关系好,所以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转身就朝祝繁的屋子跑了去。   这会儿祝繁刚回到屋里不久,刚好准备着出门去,一开门就看见荷香神色慌张地抬手要敲门。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荷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祝繁垂眸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如你所见,准备出门。”   “出门?!”荷香目瞪口呆,看了看外头漆黑一片,扭头道:“都这个时辰了,你出门干什么?先生刚让我来叫你过去,你们不会是又吵架了吧?”   二姑娘脾性大,她大概也能猜到父女俩是发生口角了,但应该不至于这大晚上的离家出走吧?   祝繁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我不去,劳烦荷香姐告诉他,我去外祖母那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祝华跟曹春花又在她那耳根子软的爹面前添油加醋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左右都是对她不利的,她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留着体力睡觉呢。   “怎么这会儿想起去老太太那了?”荷香无奈地皱眉,“晚上不安全,要去也明日白天再去吧,你这一走,先生会气疯的。”   荷香来祝繁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然知道这父女俩向来是几句话不对就对着干。   尤其是近半年,也不知她家二姑娘是怎么了,好似对家里的人比从前冷淡了不少,尤其是对三姑娘,虽说谈不上有多疼宠,却也不像现在这样爱答不理的。   “随他怎么疯,”祝繁不在乎,出了屋子关上门就往院子外头走,边走边说:“荷香姐我走了,这几天都不用做我的饭,我在外祖母那儿住。”   话说完,人也跟着院门关上的声音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荷香要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家二姑娘出了门,心下顿时一股无奈感升了上来,摇了摇头后转身往堂屋去。   荷香没有说祝繁是在她去了之后才走的,而是说她去的时候屋里就没人了,只留了字条说去老太太家。   不然让祝谏知道祝繁明明都晓得他在喊她了却还一意孤行地选择在这个时辰出门,只怕是火气会更大。   而出门后的祝繁已经落了个清净,自然不晓得祝谏在得知她不在屋子里时大发雷霆。   当然,她就是不想晓得才选择这个时间点出门的。   她没觉着委屈,也没觉着有那个必要非要跟祝谏吵得个脸红脖子粗的,毕竟她现在还有必要住在那个家里,而且她也已经想好怎么让祝华那个小人后悔了。   从家里出来,祝繁并未径直往老太太家去,而是顺着熟悉的路趁着漆黑的夜色绕过神庙山绕到了后山的山脚。   到了山脚,祝繁才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猫着腰从石缝中拿出自己事先藏着的油灯和灯罩子。   前世她自上了山便未曾下来过,因为怕人发现。   所以这回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从自己家到她曾经藏身之处的这条路。   一开始她也害怕会在这期间遇上野兽,为此还特意随身带着家伙,然半年过去,她连一条蛇都没碰上过,更别说野兽了。   但祝繁并未因此就放松警惕,所以直到现在她每回上山都会带上工具,晚上则把藏在石峰里的大砍刀给带上,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作品正文卷 第八章 遇狐,与他再相见   循着已经熟悉的路线,祝繁举着油灯一步一步往山上去。   白日里,那个不知来历的人搅了她的心情,害得她都没在那里待……   抬手,总感觉那个人的气息还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倔脾气顿时又上来了。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不是给的心里的那个人,祝繁就恨不得把嘴巴搓下来一层皮。   去他的登徒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没想到却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   依她看,那哪里还是人啊,分明就是狐狸精!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   “狐狸精!臭不要脸,最好不要再让我碰到你,否则一定撕烂你的嘴!”走着走着,祝繁忍不住碎碎念,边念还边用另一只空着手使劲擦着嘴。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到了地方,祝繁也把心里的气给发泄得差不多了。   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拿着油灯走进山洞,石板上亦空空如也,很显然白天的那个狐狸精已经不在这了,不过洞中依旧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桃花香。   祝繁在洞里看了一圈找不出这香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就没有去追究,只把油灯放在石板上,走到石板边上的一堆看似已经潮湿到发霉的杂草堆边。   还好还好……   祝繁忍不住拍了拍小胸脯,蹲下身子将那堆草给拨开来,晕黄微弱灯光的照射下,草堆下属于她的秘密也暴露在空气中。   祝华、曹春花、祝嵘、周大福、李大嘴、张翠柳、王大壮……   密密麻麻,十行九列,都是这祝家村的人。   “一二三四五六……”   祝繁从头到尾数了一遍,最后拿起边上的一根小树枝又重新排了一列的头:钱德坤、朱宝珠。   村里人的全名她记不全,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便通过这种方式把他们记下来。   几乎每天几个,只要她在村里见到了,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她就会来这里写下他们的名字,这样她就不会漏掉了。   这,便是她的秘密。   她这个人就是如此记仇,前世临死前她发过誓,生生世世,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她也要让这祝家村的人给她陪葬!   如今,她没有在十八层地狱,也就谈不上“陪葬”一说了。   但这些人,她却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等到她把整个祝家村的人名都记下,那个时候他也就该来了,届时等到时机差不多后便是将她的恨做了断的时候!   将刻在泥地上的名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祝繁重新将那些杂草铺在上面,起身坐到了石板上,然后趴下。   硬邦邦的石板咯得身上的骨头微微作响,祝繁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感,也感觉不到本该来自石板的冰冷。   祝繁把脸贴在石板上,想起那个人为了不让自己在这里吃苦,硬是将这个冰冷的山洞布置得跟他家大屋子似的。   “三叔,”重生后,她最喜欢的事便是在这里像这样说话。   “今天这里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我还以为我们的秘密基地被发现了,不过好在那人不是我们这儿的人,等你来了我就带你来这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把我们的事告诉你。”   “三叔,我觉得我现在好坏,好几次都险些没忍住害了人命,你知道吗?祝韶风说喜欢我,今儿晚上爹就说让我嫁给他,我好气,他凭什么擅自做主让我嫁给祝韶风?我分明一点都不喜欢他。”   前世今生,她对祝韶风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也不知道那些人哪只眼睛看到了她跟他亲近,真亏得祝华那小丫头片子把“私会”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三叔,你快来好不好……”   祝繁觉着自己又要矫情了,尤其只要一想到他,她的耳边就好似响起了前世自己临死前听到的那声“繁儿”。   如今只这般想着,她这眼睛里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水,“三叔……”   空荡荡的山洞,安静得连风吹过洞口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祝繁捂着脸趴在石板上闭了眼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想却在这时听到来自洞口处的一抹轻微响动。   “谁?!”   祝繁“腾”地坐起身,随手就将放在边上的大砍刀给捏在了手里,警惕地看着洞口方向。   狐之亦方才出去散步了,在洞里躺了整日,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僵住了,却不想化成狐形的他还不到洞口便瞧着了里面透出来的烛光。   熟悉的气息未激起他半分警惕,却让他心里的那个疑团更大了。   刻意放轻脚步走到洞口,本想看看那小姑娘为何会这个时候来此处,又在做什么。   然让他未曾料到的是因他的注意力在小丫头身上,以至于没注意到边上的那颗小石子,一脚踢过去,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而那小姑娘也已经手持大刀地朝他这头看了过来,她手里的那把大刀更是泛着冷冽寒光。   狐之亦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晃了晃尾巴,瞬时间大眼瞪小眼的。   “狐狸?”祝繁看清洞口的身影后蹙起了眉,手捏大砍刀从石板上下来。   狐之亦眨了眨眼,分明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该转身走的,但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只瞧着小姑娘那双分明哭过的双眼便走不动了。   站在洞口的小东西周身火红,像极了她在梦中见过的曼陀罗,洞中的烛光微弱,那身顺滑的皮毛却泛着光泽,一看便知顺滑极了。   随着祝繁的走近,小家伙的一双尖耳也跟着动了动,与其娇小的体形不相配的毛茸茸大尾轻轻地晃动着,只那双好似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上去乖巧极了。   祝繁见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脚下的步子放得更轻了,甚至还把手中的大砍刀给拿到了身后,便是担心自己手里的家伙什会吓到这小小的不速之客。   直到她走到它面前,小家伙也没有挪半步,祝繁心中隐隐雀跃,要知道这可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家伙。   虽说以往在路过猎户家时也曾见过他猎到的狐狸,但却是没见过像眼前这般的周身通红,有好似有灵气的。   “别怕……”她出声,空出一只手来朝小狐狸伸手,然后慢慢地在它面前蹲下。   听到她的声音,狐之亦顿然反应过来,脑中一个激灵转身就要走。   谁知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他才有转身的准备,眼前的人影便陡然变大,然后……   “抓到你了!”   祝繁扑倒在地,也不管滚一身的泥土,大砍刀被她“当”的一声扔在青苔满地的地上,正好让她空出了双手摁住那软软的小身子。   “呜……”   狐之亦一个不慎,被小姑娘给压了个正着,反射性地挣扎着身子就要往外钻,却不料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力气却是不小,愣是让他没能从她身下钻出去。   下意识的,狐之亦从喉间发出了不适的呜咽声,听上去有种被欺负的味道。   祝繁没想着真把小家伙给伤着了,她只是看着这小东西可爱,想逗它玩儿,现下一听它这般不情愿的声音,以为是自己把它给弄痛了。   于是她赶紧着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穿过小家伙两只前爪的腋下将它抱在怀里,连声安抚:“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瞧着你长得好这才想抱你,呼……呼……不痛啊。”   边说,祝繁边摸摸小家伙的背脊,又揉它的后颈,还顺带把哄孩子那套都给拿了出来。   狐之亦忍不住嘴角抽抽,心道以这种羞耻的姿势将他抱着就算了,甚至还把他当成孩童来哄,这丫头果真还是欠揍的!   心里哼哼了几句,狐之亦没再挣扎,顺着小姑娘的抱它的姿势抬起头去看她。   祝繁见它竟这般乖巧,心里一阵柔软,站起来连裤子上的泥土都不管就直接抱着小狐狸往里面走,当然,顺带不忘将她的大砍刀给拾起来。   目光触及到那泛着寒光的大刀,狐之亦的身子忍不住僵了僵。   这丫头,是想拿着这刀砍谁呢?   “不怕,”祝繁感觉到它的变化,以为它是害怕她手里的刀,当下就把砍刀给放到了石板上,口中安抚道:“放心,只要你不伤人,我是不会用它来砍你头的。”   虽说她胆子大,但终归也是个人,比起那些能吃人的野兽弱了不止一点两点,带个防身的总是好的。   只是她不说后面那句话还好,一说,狐之亦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看小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这丫头,让他说什么好……   “好漂亮……”祝繁怀抱着周身通红的小狐狸,手从那身顺滑的皮毛上滑过,越摸越觉着小家伙的这身皮毛越好,嘴里忍不住地就赞叹道。   小姑娘的手在他后颈处揉捏着,力道恰到好处,让狐之亦很是受用地眯起了双眸,舒服得忍不住在心底发出轻叹。   嗯哼,小东西,就你会说话。   祝繁哪里知道怀中抱着的非一般之物,只见它如此不怕生,心下一喜,不禁想起它方才的挣扎,转转眼珠,生了逗弄的心思。   “嗯……这么漂亮的皮毛,想必定能卖起大价钱来。” 作品正文卷 第九章 三叔,关于那个男人   小狐狸的身子瞬间僵住,连带那双狐狸眼也瞪大了好几分,前面抬起的一只小爪子还保持着悬着的模样。   什……什什什么?!   这丫头竟然想把他的皮毛拿去卖?!   狐之亦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对才见面的他存着这样的心思,脑子有些发懵,甚至还觉着他的威严受到了蔑视。   更甚至他都听到了隐身在外头的黑凌憋笑的声音!   狐之亦不高兴了,抬起两只小爪子就朝祝繁手上拍去,然后挣扎着四条腿儿要从她怀里下去。   哼!臭丫头,亏得他身体这样了都还想着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瞧着她。   她倒好,居然想将他的皮毛拿去卖!   他是谁?!他是谁?!!   他可是堂堂狐族之王,整个狐族相貌最佳,本事最佳,狐品最佳的王!这丫头,竟然还想拿他的皮毛去卖!   真是气煞他也!他不高兴了!很不高兴!他不要看到这丫头了!   越想,狐之亦心里越是气哼哼,挣扎的动作也更激烈,让祝繁险些就真的没抓住。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儿呢,”祝繁拽着小狐狸的两只前爪,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狐之亦闻言抬眸,没好气地瞪着她,心里的别扭却在看到那双笑弯了的眼睛时不过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好了,不逗你了,”祝繁安抚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后颈,“我只是没想到你真能听懂我说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有灵性的,不气了,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跟着刚见面的小家伙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自觉地就这么亲近起来了。   狐之亦本就没有真的生她的气,他怎会不知小姑娘本性善良,只是现在的他好生纠结。   他为狐,生性放荡,之所以会选择幻化成原身除了好藏身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这般的形态能减轻他每年一次的不定时的情发。   若非这回的情发好巧不巧的发生在本该是他跟她相遇的时间,持续时间又比往年的长外,他哪里会将两人相识的时间延后至此。   废了那等劲儿才解决那些麻烦的人和事回到这里,他便恨不得日日跟这丫头在一起,也好早些让她许下心意。   但眼下即便就算是他想化成祝弧与她相识,身体却也不支持,贸然接近,只会让他的情发时间加长,更甚至极有可能做出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若真如此,届时怕是追悔莫及。   想着,狐之亦一狠心,抬起爪子便要趁着小姑娘不注意的时候跳下去,不想小姑娘竟又快他一步,抱着他将他放到了地面。   狐之亦不解,抬头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瞧着她。   祝繁见状轻笑,弯腰摸它的头,说道:“不知道你从哪来又是什么品种,但既然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你的不菲,旁人必定也能瞧出,我虽喜欢你,却是不能就此束缚你的自由,去吧,记得藏好些,千万别被其他人给碰上了。”   村里的那些猎户是遇上就不会放过的,也是这座山上前几年的确出现过野兽食人的事,不若这里早就被他们那些人给占了,哪里还有她的藏身之处。   狐之亦本是想走的,但听到小姑娘用他朝思暮想的声音说出这番话,他却不想离开了。   他想,或许便以这副姿态跟她一段时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此也省得日后小丫头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被吓着。   至于他的老毛病,以这样的姿态再以他的能力,忍下来应该也是可以的,他……   “主上,切勿掉以轻心,”黑凌以千里传音之术将自己的声音传到自家王上耳中,道:“主上忘了,白日里你险些便将祝姑娘……”   “闭嘴!”狐之亦同样以千里传音之术回道,却是未再训斥黑冽半句。   没错,方才是他一时冲动了,竟然想着就此跟了这丫头下山。   白日里情发的程度还算轻的他便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来,若真就此跟了她下山,他实在不能保证在朝夕相处之下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举措来。   一番天人交战后,狐之亦咬紧牙关不再去看祝繁,毅然转身朝洞口走去。   祝繁不知小狐狸心里的挣扎,只看它一步一回头,心中不免柔软,甚至起身将小家伙给送到了洞口,并嘱咐了好几遍,直到小家伙那火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才转身回了洞内。   回到洞内坐回石板上,祝繁内心竟莫名升起一股失落感,甚至好笑地摇了摇头,她放眼看了看洞中,哼了一声道:“都怪你,到现在还不来,害得人家对着一只狐狸都能想起你来!”   他名祝弧,与“狐”同音,她觉着好生奇怪,为何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儿,但就是这个名儿为她抹去了数个夜里的恐慌,温暖了她内心的寒意。   听村里人讲,祝老爷子当年不顾家人反对只身外出跟了途径他们村的人从商,这一走便是四十年。   春去冬来的,村里的人老了走了,新生孩儿一个接着一个,四十个春秋过去,当年那些反对祝老爷子外出的人所剩无几,就连他父母也在这四十年里相继西去。   当年,也就是辛庚十三年的这年夏天,祝老爷子携家眷荣归故里,面对物是人非的故乡,已年过六十的祝老爷子连着好几日伫立村口,不发一语。   而她,便是在那个时候遇上祝弧,遇上了她的三叔。   记忆里,三叔体弱多病,身上随时都带着一股药香,但毫无疑问的是,三叔是他们村里最有才华,样貌最俊朗的男子。   之所以会叫他三叔,是因为祝老爷子家在村里的辈分本就高,她爹叫祝老爷子一声叔,自然跟了那人同辈,他又在家排行第三,三叔之称也就这样出来了。   三叔比她大上十岁,认识时他便已然二十五了,村里的男子们像他这个年纪时几乎都已经成家,甚至孩子都能上私塾了。   但三叔却是只身一人。   他是家中老幺,据说出生时祝老夫人难产,孩子险些就夭折了,又加上祝老夫人在怀他时被自家的丫鬟给用了手段,导致三叔在娘胎里就带了一身病,以至于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得靠吃药维持着他的身体状况。   也正因为如此,祝老爷子对他才格外的偏宠。   初相识,懵懂无知,便是为了一睹祝老爷子家的富贵风采,趁夜色翻墙进了他家,却不想好巧不巧的……   “啊!不想了不想了!”   祝繁脸颊发烫,羞恼地捧住自己的脸倒头就躺在了石板上翻来覆去,心道:他的身子什么的,她才没有看见呢!   几乎整夜,祝繁的梦里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他笑时,蹙眉时,看书时,弹琴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她情不自禁地在睡梦中勾起唇角,然她却不知在她入睡后有个人也在洞里伴了整夜。   这丫头,睡着了也不安生。   ……   翌日,祝繁醒来便觉着自己果然还是在这里才能睡好,尤其昨夜。   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她就忍不住抿嘴笑,但眼瞧着天就快亮了,祝繁就算想在这儿多待也不得不收拾着东西准备下山。   这是她重生后才形成的习惯,不管多晚睡,总能在卯时刚到便醒来。   打着哈欠,祝繁在那一堆藏着她秘密的杂草上又洒了些土才拿着她的工具往洞外走去,洞中还隐隐浮着好闻的桃花香,祝繁没多做追究,只当是那个男人身上的香的残留。   这次,她把她的大砍刀和油灯换了一个地方藏,从后山山脚出来祝繁径直往老太太家去。   到了周老太太家时天刚亮,老太太家的烟囱已经开始往天上冒烟,祝繁知道这是她外祖母在煮猪食,于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直接往厨房跑去。   老太太今儿个穿了件暗红色短袄,两鬓微白,刚在灶台后面往灶里加了柴出来的她,看到祝繁时脸上一喜,当即走过去道:“怎的这个早就来了?吃饭了没?”   祝繁抿嘴,习惯性一把抱住老太太,撒娇着道:“没呢,这不来祖母这儿蹭饭来了么。”   老太太无奈摇头,却摸着她身上有些凉,马上便将人放开,皱眉说:“做什么穿这么少?”   闻言,祝繁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松开老太太去看锅里沸腾了的猪食,“我又不冷,穿多了不利索。”   边说,她边拿起锅边的大勺子往锅里搅了搅。   别人家的猪都吃生食,祖母却喜欢给它们喂熟食,说是吃熟的容易消化长得好,她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理,但老太太多年来都是这个习惯。   “那是,”老太太没好气地看着她,说:“不知道是谁前几天才着凉发烧的。”   边说,老太太边又进了灶台后开始烧另外一口煮饭锅的火。   祝繁在老太太看不到的地方吐了吐舌,然后帮着把煮饭锅给洗了,舀了水到锅里烧开水。   随即,她走到老太太边上蹲着,说:“祖母,我想搬到你这儿来住。”   周老太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扭过头来问:“在家住得好好的,做什么想到我这来?” 作品正文卷 第十章 热闹,他好像来了   五年前,老太爷去世后这里就一直是周老太一个人,祝谏时不时会过来尽孝,但给的银两却都被老太太给拒绝了的。   照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她还没老到做不了事的地步,不需得女婿养。   祝繁很清楚,祖母是不想村里的人说闲话。   她爹是周家的女婿没错,但现在到底跟别人是一家人,总是不好让他拿钱出来给她的,否则难免落下话柄。   对此,祝繁无话可说,她现在是恨透了村里的有些人,也恨透了他们那张八婆的嘴。   无奈地叹了口气,祝繁一屁股坐在柴堆上,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一边在地上划一边说:“就是觉得在家住着憋屈,想跟你住了。”   祝谏一个男人家,哪里会照看孩子,加之学堂里又走不开,所以在曹春花还未进门时和她进门后的前两年祝芙跟祝繁一直跟着两位老人。   祝繁是个重感情的,加之她打从见曹春花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那个女人,她在那个家里怎么待怎么不自在,所以时不时就会跑到老太太这里来小住。   “又跟你爹闹了?”老太太明白人,看这丫头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祝繁瘪嘴,看着老太太说:“哪里是我要跟他吵,祖母你是不知道在他眼里都怎么看我的,他眼里只有祝华祝钰是他女儿儿子,在他看来,我根本就是个孽障。”   孽障,有没有都是无所谓的。   “唉,”老太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放了一把柴进灶里,“你啊,脾气就跟你爹一模一样,不吵才怪。”   “谁要跟他一样了,”祝繁没好气地往地上狠狠一戳,那根小树枝就这样被她给戳断了,“他要把我嫁给祝韶风,你说我能不气吗?”   周老太一听扭过头来,蹙眉问:“他给你说亲了?”   祝繁点头,“嗯。”   周老太闻言一脸若有所以,沉默了片刻后看着祝繁,问:“这么说你不愿意嫁给韶风那孩子?”   祝繁一听,以为这边老太太也要误会她对祝韶风,连忙道:“祖母,你不会也觉得我就应该嫁给他吧?”   她是真没觉得自己就非祝韶风不可啊……   周老太笑得无奈,“你啊,我还不晓得你?若早对韶风那孩子有意,还会等到你爹开口?”   别人不晓得她这孙儿的性子就算了,她可是清楚得很,一根肠子通到底,向来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要真喜欢一个人,根本就不用等到别人开口自己就先没羞没臊地说出来了。   换成前世,祝繁必定会得意一笑,因为她本就是个不喜欢把想法憋在心里的人。   可现在,祝繁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或者说老太太的话让她心里升起一股涩意。   是啊,她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可偏生到了那个男人面前到最后她都没把他想听的话说出口。   她该是怕的,怕自己说了后,他就该更加不顾他自己了,怕他不顾一切地带她走,然后怕他坚持不下去,就那样走了。   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害了他。   “繁繁?”老太太看外孙女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遇上什么事儿自个儿难受着不告诉她,面色不免变得担忧。   听到声音,祝繁轻轻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上老人的眼,说:“还是祖母了解我,不像我爹,就知道让我听他的,一点都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   便只是随意抱怨,听在老太太耳中却别有一番意思,只见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往祝繁面前凑了凑,笑着说:“这么说来,我们家繁繁是有意中人了?”   只这一句,顿时让祝繁闹了个大红脸,脑子浮现出昨晚做的那个梦来,脸颊烫得突突跳,“祖母!”   “哈哈哈……”老人家被祝繁难得娇羞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正要说什么,却在这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周老太收了笑,祝繁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当即站起来说道:“我出去瞧瞧。”   说完,转身走出了厨房。   天已经大亮了好一会儿了,平时这个时辰自然是各家各户男人做活儿女人做饭的时间,祝繁掀了帘子出去就见人们纷纷一脸看稀罕玩儿似的的神情往村口的方向去。   祝繁疑惑,到了院子门口一把抓住从她面前走过的小虎子就问:“干什么呢你们,有唱戏的来啊?”   在她的记忆里,也只有从镇上来了唱戏的才会让村里的人这么激动兴奋。   小虎子被她一拽,险些一个趔趄,但见是她,硬生生把想骂人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说道:“啥唱戏的啊,是上城来人了!赶着去瞧瞧呢。”   上城,那可是皇帝在的城市,大城市!从那儿来的人,自然比镇上那些唱戏的稀奇得多!   “你说什么?!上城来的?!”   祝繁一个激动,差点把小虎子的衣领给拽下来,但下一刻手却松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手在抖。   小虎子没瞧着异常,庆幸自己的衣领没被她给扯坏,点了点头说:“是啊,上城来的,我爹说……诶!繁繁姐!”   小虎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刚才还在他面前的人已经转身冲进了屋子,片刻后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径直越过他冲到了前面那群人的最前面!   小虎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后脑勺也跟了上去,那可是上城来的人,怎么能错过呢。   是他来了!是他来了!是他!   迎着风,祝繁恨不得脚下生风,路过的人们在说什么,又是以何种眼神看她的,这些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她只知道,是他来了。   祝弧来了,她的三叔来了!   一路狂奔,把那些原本走在她前头的人甩了老大一截后祝繁终于瞧见停在村口处的几辆马车和那一行人。   祝繁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尤其是看到那辆存在于前世记忆中的,那个人坐的马车时。   祝繁觉得,自己定然是要疯的。   “三……!”   下意识的,她连脚步都没停下便想冲着那一行人中喊,却在一张嘴才反应过来:不能喊!现在的三叔根本就不认识她!   硬生生把那个“叔”字卡在喉咙里,祝繁手足无措地放缓了步子,朝着那行看起来就与他们村格格不入的人走去。   统共五辆马车,外表因长途跋涉的原因蒙上了一层灰,但却依旧掩不住上头精致雕刻着的精致花纹。   穿着清一色深青色衣裳的男子们走在马车前后,两侧还有一个个打扮得整齐漂亮的小姑娘。   祝繁知道那是她三叔家的家丁和丫鬟。   不安地抠着手指,祝繁一步一步往近了走,因为她知道,那里面就坐着她的三叔……   “繁儿?”一道声音打断祝繁的思绪,停下来回头一看,正是她亲姐祝芙。   祝芙昨儿个去姑母祝琴琴家帮着做豆腐了,今日一早才准备回去,本也是听别人说来看热闹的,却不想在这里跟自家妹妹碰了个正着。   “姐,”祝繁喊了一声,只看了看跟祝芙走在一起的堂妹祝小媛便又扭头去瞧刚进村的那行人了。   祝芙也觉着稀奇,于是也就没去在意那么多,只当自家妹子急着来看热闹才跑得气喘吁吁的。   赶着来看热闹的人已经站满了道路两边,一个个的都跟看耍猴似的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几辆马车跟那些家丁肩膀挑的一挑挑小箱子。   “回来了回来了,到底还是回来了,这都走了多少年了啊?”   “是啊,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十多年了吧,祝老太爷跟老太太都走了十多年了,现在才回来,哎……”   “你说他们那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会不会全部都是银子啊?”   “啧!穿得真好,瞧瞧那些姑娘们,咋都长得这么水灵啊?难道这就是他们大户人家的‘丫鬟’?”   “我听说啊,是银子赚够了才回来的,那些箱子里指不定就是银子!”   “不得了,人家现在可就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了,你们以后见了人可得紧着点儿,当心把人给得罪了掰扯不清。”   “说得也是,听我爹他们说商人就是黑心,跟那些个贪官没少混,要真把人给得罪了,可就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完事儿的。”   “诶!你们瞧见了吗?那辆马车里坐了个好漂亮的……公子哥儿!”   “诶?!哪儿哪儿,在哪儿啊?”   “……”   七嘴八舌的,祝繁几乎把每个人的碎碎念都听在了耳朵里,人们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她才不在乎那么多呢,她现在在乎的就只有那第三辆马车里坐着的人。   曾无趣聊到当初回村时的事来,三叔便告诉她当时的他就坐在第三辆深蓝色马车上。   所以祝繁一听人说有个漂亮的公子哥儿,想也没想就直接朝那深蓝色的车上望去,却无奈那马车内的人愣是不撩开帘子往外瞧。   这会儿的风也怪,方才明明还吹得欢,这个时候却突然没了。   祝繁心里急,抿嘴想了想后在别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人身上时快速退到人群后,然后走到路边的田埂上找准那辆马车并排而行,随即弯腰捡起一块湿泥土捏成团,端端朝那辆马车的窗户边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