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倘若有来生 “队长,我们不能继续往里面冲了,现在往里面冲,那是拿命在填!”副队长风城的嘶号声还在耳边。 宁陌笙沉默片刻,将手中的震爆弹攥紧了。 见宁陌笙坚持,副队长脸色愈发冷峻:“队长!” “现在民众撤离情况怎么样了?”宁陌笙沉声问。 “已经都撤出去了。”风城低声道:“部队派了防弹车,现在估计已经在千米开外了,我们差不多也撤吧……” “不行,”宁陌笙冷笑一声:“风城,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我知道,他在边境贩毒这么多年,早就该抓捕了,但是队长……”风城的脸上写满了焦灼。 “风城,”宁陌笙顿了顿,哑声道:“你快结婚了,是吧?” 风城一下子就像是熄了火似的,甚至不敢看宁陌笙的眼睛。 “做我们特种兵这行的,能结婚生子不容易,你这次先跟着二线一起撤退吧,不用跟着往里冲了。”宁陌笙微微垂眸,道。 她很少露出情绪,枪林弹火中,宁陌笙始终让人安心无比。 然而这一次,宁陌笙看向风城,眼底少见地流露出一丝笑意,那情感极为复杂,然而她只是微微敛去了情绪,淡淡道:“行了,闲话就到这,你退吧,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风城咬咬牙:“队长!” “其他人,跟我上!”宁陌笙冷声喝道。 她再也没有半点犹豫耽搁,抓紧了手中的震爆弹,毫不犹豫地丢了进去,与此同时,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矫健的豹子一样,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 特种兵小队作战,在这个远程作战的年代,更多用于近距离突袭,也用于实施危险对象的抓捕。 而此次的毒枭黄明盛已经在黑名单上高高挂了一年多,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尽管谁都知道危机重重,可是好不容易百姓都疏散了,这时候不冲,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队长,副队长这次很古怪……” “闲话少说,里面可能有诈。”宁陌笙沉声道。 队员迟疑了一下,还是沉默下来:“是。” 宁陌笙干净利落地挥手:“随时注意爆破。” “是,队长!”每个人都是荷枪实弹,而这一刻,宁陌笙知道,他们谁都没有退路。 “黄明盛,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现在的情势,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 “是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情势,宁队长。”里面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 宁陌笙微微蹙眉,还没答话,就觉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与此同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极致的痛苦—— “别动。” 宁陌笙咬紧牙关,慢慢转头:“风城。” 刚刚本应离开的男人,此时就站在自己的身边,神色带着复杂的痛楚:“再动我就真的开枪了。” “你背叛我。”宁陌笙咬牙,一字一顿宛如泣血。 她曾经喜欢过他,也曾经誓死追随过他,后来,宁陌笙因为能力出众加入了特种兵兵团,成为了这个男人的队长,那时候,宁陌笙是那么欢喜,她离他更近了。 可是好像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也更远了。 风城咬紧牙关,道:“我说了别动,让他们撤出去,放黄先生他们走。” “然后呢?你就放了我?”宁陌笙定睛看向男人。 “对。” “你叫他黄先生,想必也已经是筹谋已久,”宁陌笙的手在身后轻轻做了一个手势,队员心领神会,宁陌笙便说了下去:“你早就想过要放了他。” “废话少说!”风城咬牙,“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宁陌笙淡淡笑了:“是啊,我也没有,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总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下一秒,宁陌笙陡然动了! 她整个人猛地一矮身,直接双手抱住了风城的腰,与此同时,宁陌笙发力,竟是要将风城整个人摔出去! 她的动作丝毫不带有半点花哨,满满的都是制敌的杀机! 风城手中的枪依然对准了宁陌笙的要害,最后一刻,他却还是慢慢松开了扳机。 多么熟悉的动作……这是他教的,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是被宁陌笙用来对付自己。 风城闭了闭眼,看着他们的队员冲进去,里面传来厮杀声,也是那样的熟悉。 就这么死在她手里,好像也不错…… 风城咬紧牙关,刚要闭上眼睛,眼底却猛地闪过一丝厉色:“小笙!” 宁陌笙下意识回头,却已经迟了—— 炸弹就在身后炸裂开来,漫天的火光之中,爆炸的冲击波让宁陌笙不受控制地向后撞去,而风城就那样死死地扑上来,将宁陌笙牢牢地护住了。 那一刻,历来反应极快的宁陌笙,第一次怔住了。 她曾经喜欢过他,也曾经钦慕过他。 军旅生涯将曾经那些暧昧心思尽数磨去,可是这一刻,宁陌笙张张嘴,想要说出什么。 火光漫天,宁陌笙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看到风城微微扬唇,淡淡笑了笑。 他在说着什么,只是宁陌笙什么都听不到。 世界仿佛变成了静止的默片,宁陌笙心底无比惶急,却终究只能徒劳地闭上眼睛。 “我喜欢你。” 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却终其一生,都没能说出口。 倘若有来生,倘若有来生—— …… 宁陌笙猛地睁开眼,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低哼了一声。 太痛了。 全身上下仿佛被车轮碾压过一样,撕心裂肺地痛着。 可是她终究还是活过来了……是吗? 宁陌笙的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她要弄清所有的真相,为什么风城要背叛自己,为什么在背叛之后,还要那样拼死地想要护住自己! 然而宁陌笙一转头,却直接怔住了—— 这……是野外? 她人在空旷的山里,身上被捆得结结实实,显然是为了防止她逃走,而远处,甚至能听到野狼的嚎叫! 它们在呼朋引伴! 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宁陌笙蹙紧眉头,几乎是不费丝毫力气便从绳索中挣脱,没空顾及手上的擦伤,宁陌笙下意识想要伸手摸枪,下一瞬,她彻彻底底呆住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身上穿着一身素锦绫罗的衣服,这衣服,分明是在古装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 宁陌笙狠狠闭了闭眼,指甲几乎嵌入肉里,她的脸色极为难看,素来冷静的宁陌笙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那个世界的宁陌笙,怕是活不成了。 她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地点,甚至……连她都可能不再是她自己。 而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喷涌而出,几乎是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脑海—— 她是宁陌笙,宁路远的嫡长女,宁路远官拜元丰朝正四品文部散官,不过是个闲职,却也在家里耀武扬威的很。而宁陌笙的娘亲柳平茵原本家族显赫,柳家乃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商贾,曾经柳平茵也是风光大嫁入了这宁府。然而好景不长,官府垄断了散盐生意,柳家措手不及,就这样没落了。 至此,宁路远暴露了本性,在外沾花惹草,家里不多时就添了三房姨太,其中自以新抬的侧夫人阮氏流芳最为受宠,而柳平茵素来是个软弱性子,不好争抢,而今虽说是府上的正房,却早就连个得宠的偏门姨太都不如,话都说不上一句了。 宁陌笙微微垂眸,脸色极为难看。 她最恨的便是男人始乱终弃,更何况,这宁路远分明是曾经借了柳家的力方能入了这朝堂,现今却再不认人,处处都不曾念着柳家的半点好了。 宁陌笙的记忆终止在了她重病卧床的时候,柳平茵以泪洗面的样子,她清楚地记得,柳平茵为了给她治病,甚至不惜给那宁路远跪下了。 然而—— 看到自己现在的情境,宁陌笙冷笑了一声,这么看来,这个身体的主人大概也死了,只可惜,自己借尸还魂穿来了,倒是救了她一命。 既来之则安之,宁陌笙并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倒是可以将这个人的一生过得好一些。 毕竟是自己占了她的身体,那忘恩负义的薄情爹还有那登堂入室的侧室,便理所当然要由自己负责收拾了。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大大方方地回到府上。 宁陌笙这具身体显然是状况不佳,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恢复几分气力,彼端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本就是特种兵出身,反应极快地一闪身,直接躲到了树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宁陌笙却是蹙起眉头。 这人脚步声愈发沉重,步伐也越来越小……这么听,似乎是受伤了。 这里本就狼群聚集,宁陌笙一时顾不得那么多,毫不犹豫地绕了出去。 那人似有所闻,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直逼宁陌笙,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抛了出来,气息却是愈发不稳了。 宁陌笙微一闪身,冷笑一声:“都到了强弩之末还在这里逞英雄?” 她周身都是防备气息,那男人却似乎是微微一怔,脸色苍白如纸,他身上的伤明显很重,一袭白衣腰侧也满是斑斑血迹,轻咳一声,却又强制压了下去,脚下却跟着一踉跄,显是就快撑不住了,却又完全没有开口寻求帮助的意思。 宁陌笙抱着双臂完全没打算是以援手,就那样冷眼看着他倒了下去,看着男人清冽的眉眼不甘地合上,这才轻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正文 第2章 是侠义相救还是趁火打劫? 男人醒来时,宁陌笙还在一旁,安静地烤着火。 见男人醒了,宁陌笙拍拍手,看过去:“你这一身装束不凡,怕是非富即贵,我不打算留你,至于绑了你,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你刚刚动手的时候,可是丝毫情面都没留。” 男人这才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上,连里怀的玉佩都不见了,显然是被眼前这女子摸走了,倒是不知道避嫌。 他的双手被打了绳结,那绑缚手法却是极为巧妙,男人试着运力挣脱,却是完全无能为力,只得抬头看向宁陌笙:“你要什么条件?” “没什么,我看你受伤挺严重,总不能让你死在我眼前,但是眼下这里也没什么药,我就帮你包扎了一下,多少能止血,”宁陌笙平静地笑笑,抬眼看向男人:“后会有期。” “你等我醒,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男人脸色微沉,他方才倒是注意到了,自己的伤口被好好包扎了起来,显然也是眼前人的功劳。 宁陌笙笑意渐深:“倒是还有一桩事。” “什么?” “你叫什么?”宁陌笙自然地问道:“不知道你的名字,总归是不好称呼。” 来了……男人面色冷峻,语气也带着三分警告的意味:“我叫……承景。” 宁陌笙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明显是伪造的名字,只淡淡颔首道:“好,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你将我绑在这里,不出多时,野狼就会将我当做盘中餐,就这样,也是救我?”承景的脸色带着三分轻嘲,眼前这女子明显不凡,他分不清她的派别,只能尽可能套话摸清楚她的底细。 宁陌笙轻笑一声:“既然我说了救你,自然不会将你丢在这里,我将你带下山,找辆马车,你自己说地方送过去就是。” “你虽说身手不错,但是呼吸不均,明显是受过伤的。然你穿的这一身却是城中锦绣坊铺子的花样,多少也要五十两上下。那锦绣坊历来都是供着京城名门显贵的小姐夫人使唤,你年纪不大,怕是刚及豆蔻,却沦落至此荒山野岭无人搭救,”承景顿了顿,不紧不慢道:“那么你的身份,便是值得商榷了。” 他明明是落于下风,甚至周身被宁陌笙捆得像是个粽子似的,却丝毫不露惧色,神情淡淡,也不急着和宁陌笙讨价还价。 更让宁陌笙觉得可怖的,是他惊人的观察力。 这人……惹不得。 宁陌笙轻咳一声,大脑飞速运转,却是道:“的确,我是被人暗害了的,可是承先生大抵没有想过,你的情形岂不是一样?” 承景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你叫我什么?” “承……”宁陌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是说错了话,淡淡转了话题:“承景。” 承景总觉刚刚宁陌笙说的不是这个,却懒得多计较。 他此时自身难保,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纠缠这个,却是脑子坏了。 “你刚刚既然搜了我的身,自然应该摸到了我腰间的……” “烟雾弹,是吧?”宁陌笙从手边摸出来一个小东西,轻轻掂了掂,道:“虽说简陋,却也能够顶用了。” “你走出去五里,将这东西丢上天,自有人会来接我,你若是不放心,便不必解开我的绳索。”承景闭了闭眼,道:“至于酬劳,你想要什么?” 宁陌笙打量着眼前的人,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说出再多,眼前人自然都是会应下的。 他急着离开,也急着甩开自己,宁陌笙心底明镜。 她垂眸笑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直接说。” “一栋宅子,五千两银子。”宁陌笙沉声道。 “你叫什么?我总要找到地方,才能给你房契地契。”承景抬眼看她,眼底带着三分试探。 宁陌笙心底颤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以这人刚刚出手的狠辣程度,她有命赚,也要有命拿才是。 这样一想,宁陌笙眼珠微微一转,道:“算了,一万两银票,这件事就这么罢了。” “我给你十万两,你将此事守口如瓶,否则……千里万里,我都能寻到你。”承景的语气低沉的很,却让宁陌笙不寒而栗。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然而宁陌笙闭了闭眼,认真道:“我只要你八万五千三百两就好。” “什么?”承景不解。 “你身上,咳……只有这些。”宁陌笙难得有点赧然地说道。 承景呛咳起来。 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的人! 分明刚刚已经将他身上摸遍了,就这样报了个最高价!连碎银都没放过! “不好意思啊,既然有人能来接你,想必你应当也是不缺钱的。”宁陌笙还不忘道了个歉。 承景简直啼笑皆非,咬牙道:“现在可以给我松绑了吧?” “当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件事宁陌笙自然还是明了的,她伸手将承景的绳索解开,一边问道:“你的人放了烟雾弹,多久能来?” “很快。”承景懒得理她,索性闭目养神。 女子的气息离得太近,让承景多少有点不自在。 宁陌笙生的极好,他刚刚就已经注意到了,本就是面容姣好,又添上她特有的灵动,承景不知道此等女子,之前在京城为何毫不出众? 他素来不喜旁人近身,然而此时,想到自己昏迷时被这女子毫不顾避嫌地摸了个周身,承景就觉得自己什么脾气都被磨没了。 “哦,那好。”宁陌笙自然地抽走最后一段绳索,承景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这人居然是撕了自己的里衫把自己绑了个结结实实,倒是会就地取材! 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恨恨咬咬牙道:“你还有事?” 拿走了他所有的银票钱财,难不成是还要敲诈? “这个信号弹……”宁陌笙本想说可以改造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罢了。” 她就像是丝毫不担心他的人杀了她似的,直接将信号弹丢上了天空,这才道:“你在这里小心一点,那伤口之后还要重新包扎一下的,我先走了,这个,谢谢你。” 宁陌笙对承景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明澈。 承景怔了怔,还没应声,就见宁陌笙已经转身离开。 一袭白衣白裙,和她的性格一样,丝毫不拖泥带水。 承景微微垂眸,眼底掠过一丝凛冽,吃干抹净就想逃……她想得美! 正文 第3章 宁家嫡女初露锋芒 手中捏着这八万多银票,宁陌笙在心底暗自盘算了一下。 自己一条裙子,在裁缝铺要五十两,那么八万多银票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只是不知道刚刚自己趁火打劫的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宁陌笙自然可以选择转身过去窥探,但是她并没有,她知道,这件事还是这样趁早完结的好,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派人来追杀自己的类型。 再往下,倒是有了些猎户的踪迹,宁陌笙一路追寻着,就这么下了山。 宁府的路早已深铭在心,宁陌笙想的却不仅是如此。 自己这样主动回去自然是可以,但是……现在宁府上下,怕是以为自己早死了吧?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找回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宁陌笙没急,找了家酒楼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顿,又去药铺看着买了些药煎了,慢条斯理地恢复了些元气,这才寻了间客栈住下了。 她年纪尚浅,客栈老板本要盘问一二,见宁陌笙出手阔绰二话不说就是百两银子简直眼睛都直了,毫不犹豫地就给宁陌笙包了间上房,又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小二随便打扰。 宁陌笙倒是没打算在这里长住,一来二去不过一天功夫,却是将这情势摸了个清清楚楚。 明天,便是宁府给她出殡的日子。 宁府上死了个嫡小姐,这消息在京城还真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关注的人并不多,听宁陌笙问起,也只说那孩子福薄。 宁陌笙心头冷笑,却是知道,自己在这客栈的舒服日子住不长了。 是时候回去了。 七月初十,宜入土。 宁路远早早告了假,便打算送宁陌笙最后一程。 宁陌笙早就算好了路程,她年纪尚浅便魂断黄泉,自是一口薄棺,从东城抬到郊外去就是了,然而今日东城有人娶亲,偏生还是将军之子不好冲撞,于是这一来二去的,宁家就只能选择西城了,而这……却刚好和百官入宫的路线重合了。 宁路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素来知晓,他这官途坦荡,和当年柳家倾力相帮脱不了干系,而今他这样忘恩负义,难免会为人诟病。 而此时宁陌笙这么一死,倒是让宁路远大喜过望。 他本就没有多么欢喜这个女儿,她死了,倒是能让他表现出父爱如山,何乐而不为? 也正是因此,宁路远发觉只能走西城时,倒是欢喜得很。 宁陌笙却也早早等在了西城,遥遥看着不远处宁家带着那棺椁而来,哭天抢地之声,让人听着都心怀不忍。 宁陌笙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待得他们近身了,方才慢吞吞从早点铺子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为首那人面前—— “爹?”她本就身形单薄,而今陡然往宁路远前面那么一站,宁路远却是吓了个够呛,差点一屁股坐下去了。 他的呼吸都不畅起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的宁陌笙:“你,你……” 宁陌笙差点笑出声来。 他这副模样,怕是将自己当成索命的厉鬼了。 这里本就人来人往,加上这又是早朝的时辰,宁陌笙将这路这么一拦,不少人想不看都不成了。 宁陌笙见人围得差不多了,这才低声道:“爹,笙儿之前重病,后来昏睡过去,再醒来,不知怎的被人丢到那荒山野岭里面去了。笙儿跑了两天两夜,才从里面跑出来,这……这里面这是……”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众人都听的分明。 宁陌笙的手微微发颤,指着那棺椁,哑声问道:“这,爹是要葬了谁?” “你……你没死?”后面绕出来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素服,脸上的妆容却是极为夸张,然而无论多么夸张的妆容,都盖不住她此时惨白的脸色,她厉声道:“你怎么可能没死!” “你给我闭嘴!”宁路远心底烦躁的很,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刚好砸中了女人的胸口,女人往后退了几步,忍着泪水又凑过来:“老爷……” 宁陌笙收回目光,心说这人就是那阮流芳了,这么看来,手段却也不甚高明。 宁陌笙只是拼命装委屈:“爹,我不过是病着,是如何被人丢到那地方去的?笙儿醒来的时候真的怕死了,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您听刚刚姨娘那话,分明就是想要笙儿死……” 宁路远的目光愈发锐利,这个宁陌笙,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就没有死在那个鬼地方,偏偏就逃出生天,还在这宫门口和自己纠缠,这是要自己治了阮流芳的罪吗?! 阮流芳那话固然是有问题,可是现在,更大的问题分明就在这个宁陌笙身上! 他此时此刻只无比庆幸将柳平茵压在了家里,倘若这时候柳平茵也在,还不够他们闹的! 宁路远头疼欲裂,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温和道:“笙儿还活着,我真是……不知道有多么高兴,这么看,笙儿这身子也大好了,这不过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宁路远低头忍着不耐抱了抱宁陌笙,这才起身,对围观的人们拱了拱拳:“让大家受惊了,我宁路远给大家赔不是了。” 宁陌笙冷眼看着,见旁边阮流芳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在心底笑了笑,倒是靠了过去:“姨娘可是这心里不痛快了?” 这个小贱蹄子! 阮流芳心底大怒,这叫什么话? 这话叫自己怎么接? 这宁陌笙陡然从这里冒出来,本来就已经扰乱了阮流芳的全盘计划,阮流芳现在心底正乱着呢,偏偏宁陌笙还在这阴阳怪气地问这种话! 她不会是知道了吧? 自己当时放迷烟,这小蹄子和她那丫鬟可是都被放倒了,这才被远远丢到了深山的,阮流芳心底稍定,心说这是不可能被发觉的。 她陪着笑脸道:“怎么会,你能回来,姨娘心底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难道姨娘不该尊称我一句嫡小姐吗?爹官拜正四品,这府上规矩没了,可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宁陌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阮流芳脸色大变! 什么府上规矩,这宁陌笙莫不是疯了吧? 她在府上哪里还有什么嫡小姐的面子可言?偏偏在这街上闹事摆谱了? 诚然,这元丰朝的确是以嫡为尊,可这阮流芳在府上都耀武扬威惯了,仗着这宁路远的宠爱无法无天,怎么可能在这时候低了头? 想到这里,阮流芳一仰头,靠上了宁路远:“老爷……您看这笙儿,怎么好这样和我讲话?” “无论到了何时,这规矩可是不能灭的,”宁陌笙气势逼人,沉声道:“另外,我娘呢?怎么今儿一天都没见到?” 正文 第4章 这可是官银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看得出来,宁陌笙这是来找场子了。 可是这宁陌笙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这个时候发作了? 宁路远心中直犯嘀咕,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装好人:“笙儿,你听爹话,啊?你娘身子不好,听闻你病了,更是在家一病不起,大夫都来了几岔了,今天这日子……爹更是不可能让你娘来不是?” “是吗?”宁陌笙微微垂眸,这才轻声道:“那姨娘的事呢?姨娘当街都敢辱没了我,往后可不知道要如何欺压我和我娘呢……” 这孩子……莫不是给魇住了吧? 宁路远从未见过宁陌笙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偏生她这话说的在理,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不能搪塞过去的。 宁路远心底憋闷,却只好叫了阮流芳过来:“你在府上本就是侧夫人,按理说,是要给嫡小姐请安的,往后多在意着些。” 阮流芳简直要被气疯了,她何尝有过这样憋屈的时候! 历来在府上她都是只要哄好了宁路远一人,就什么都可以顺着的,而今居然当街被这样指摘! 阮流芳的丹蔻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她咬牙切齿地看了宁陌笙一眼,见宁陌笙又往宁路远身后躲,显然是要开口说话了,阮流芳心底一急,这才低声婉转地应了:“是,我记下了。” “记下来就好,都是一家人,笙儿年纪小,你多担待些。”宁路远打了个巴掌不忘给颗甜枣,轻轻拍了拍阮流芳的手背。 一时之间,竟又是柔情蜜意的。 宁陌笙心底满是嘲意,面上却分毫不露,只道:“既是如此,往后也请姨娘多记着些规矩,我倒是无妨,只是害爹爹在外人面前被诟病,却是姨娘的不是了。” 阮流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声哼了一声,见宁陌笙脸色不急,立刻改口道:“大小姐说的是。” 宁陌笙这才淡淡笑笑:“既是如此,我就不耽搁爹爹上朝了,现在时辰倒是还来得及。” 宁陌笙含笑看向宁路远,宁路远脸色变了变,同僚都在场,他自是不好直接转身回家处置这桩事,更何况自始至终,宁陌笙都表现地极为坦荡,让宁路远想要发作都没得由头,只能在众人感慨宁家大小姐明事理的褒奖声中,勉强点了头,转身进宫了。 阮流芳恨恨地看向宁陌笙,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强笑着道:“大小姐,这是打算跟着一起回府了?” 她心底暗恨,心说回了府上定要好好整治这小贱蹄子一番! 不过是大病一场又回来了罢了,也不知道是听了谁嚼的舌根子,还以为这样就能拿捏得住她了? 宁陌笙却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心说这段数,和当代那些绿茶婊相比都不知道低了多少级了,宁陌笙淡淡道:“阮姨娘这是何意?我身为宁府大小姐,回自家府上,难不成还要向姨娘通报了?我娘亲既然身体不好,我自是要尽快回府看看的。” 阮流芳陪笑道:“是了是了,那现在就快一同回去吧,你娘……夫人她见了大小姐回来,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阮流芳心底想着,最好一生气就厥过去,估计就醒不了了。 她这番恶毒心思,差点都写在脸上,宁陌笙却没理会,只道:“走吧。” 她说着,自然地扶着上了轿子,阮流芳见自己轿子被抢了,又不好说什么,只恨恨跺了跺脚,示意自己丫鬟下来,可别平白无故给宁陌笙做了陪侍。 倒是宁陌笙眼锋一扫,自有两个小丫鬟急忙跟了上来:“小姐。” 为首的一个丫鬟形容清丽,眼睛却都红肿了,显然是刚刚跟着棺椁哭的:“小姐,您可回来了……珠翠真的以为,真的以为……” 她说着说着,嗓音都跟着沙哑了。 另一个看起来明显成熟稳重几分,拍拍珠翠的肩膀,低声道:“小姐,珠翠前阵子刚听说小姐没了……直接哭晕了过去,半晌方才醒过来。” 宁陌笙知道她们素来忠心,忍不住笑了笑,将珠翠拉过来,轻声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珠翠骤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姐,小姐,这不合规矩……” “就我们几人,还要什么规矩,”宁陌笙不以为意地笑道:“娘亲身子如何了?” “昨儿明明都见好了,老爷不知道拿来个什么药,我们都劝夫人不要吃,夫人还是相信老爷的话,尽数服下了,结果今儿就病过去了。”珠翠哑声道:“按理说,我们做丫鬟的,是不能怀疑老爷的,但是那药,那药……” 宁陌笙脸色愈发凝重了几分。 好啊…… 先是将重病的自己迷晕了,丢到深山老林让自己自生自灭,甚至连手脚都捆缚着,摆明了就是期待野兽将自己吞噬殆尽。 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对柳平茵下手了。 这些人心狠手辣的程度简直超过了宁陌笙的想象,宁陌笙根本不想给他们留任何情面,只想彻彻底底让他们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既然是血债,自然就要血偿! 宁陌笙的眼底掠过一丝戾色,面上却是半点风波未露,只道:“回去路上去风波轩订一桌,清淡些的,适合病人吃的,回头送到府上去。” “可是小姐,”书蕊低声道:“那阮姨娘听说小姐没了,回头就去停了小姐的月钱,之前拿来的,也都给拿走了,这……” “喏。”宁陌笙递给书蕊一锭银子,淡淡道:“我这边虽然不宽裕阔绰,这些倒是有的,回府上我自会去将该拿的月钱拿回来,这些是不可少了一分的。” 她的态度显然和之前大不相同,书蕊和珠翠对视一眼,却忍不住添了三分担忧。 书蕊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宁陌笙就知道,她们定是要问这个的。 她们对自己太了解了,宁陌笙记得,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多么懦弱多么卑微,不论阮姨娘或是那新来的几个侧室多么耀武扬威,宁陌笙永远只会和柳平茵抱怨,两人都不是能撑得住场面的性子,一来二去的,在府上的地位简直是愈发低微了,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虽说是嫡长女和正室夫人,可是连财政大权都被架空了,而今那月钱,却都是要从那阮姨娘房内支的。 想起这些,宁陌笙冷哼一声,道:“娘亲那边大夫没停吧?” 珠翠小声道:“老爷说吃了那灵药,夫人定会转好,昨儿就把大夫都给遣出去了。” “请城东的孙大夫来,没记错的话,孙大夫之前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虽说现在年岁已高,但是那拿脉还是准的。”宁陌笙略一沉吟,又递给珠翠一锭银子。 这次珠翠却是不肯接了,只脸色苍白地问道:“小姐,珠翠斗胆问上一句,您……这银子是打哪儿来的?” “怎么了?” “这……这是官银啊。”珠翠简直要哭出来了。 宁陌笙蹙蹙眉,顿时觉出不对劲来。 她将那银子翻了个面,果然就见银子下面刻着字呢! 正文 第5章 父亲是想再杀我一次吗? “四皇子……承景。”宁陌笙闭了闭眼,他说的名字,居然是真的。 “小姐,这银子可是那宫里头的东西,我们若是擅用,可是要被杀头的。”珠翠小心翼翼地看向宁陌笙的表情。 宁陌笙的变化委实是太大了,一时半会,她也是有点紧张。 宁陌笙却只是定了定神,道:“罢了,我知道了,回头我去换些细碎银子,此事万万不可再提,知道吗?” 她的脸色十分平静,语气却让珠翠不敢有半点怠慢:“是,小姐。” “小姐,明儿,那四皇子却是要到府上来的,不知……”书蕊轻声道,试探地看向宁陌笙的神色。 四皇子承景要来,宁路远也是紧张万分不知何故,生怕有半点疏忽,然而此时,书蕊却总觉得,这四皇子要来,八成是和自家小姐有关的。 宁陌笙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良久方才轻笑一声:“好啊,我知道了。” 她撩开轿帘,却见那宁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宁陌笙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倘若在回去的时候那些姨娘说三道四又要如何整治一番,反而真正走进宁府,宁陌笙方才发觉几乎所有人都在避着她,简直是如避蛇蝎。宁陌笙冷笑了一声,心说这消息倒是传得挺快,珠翠和书蕊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径自走向后院。按理说,宁家府上的嫡小姐,定然是不能住在这破败地方的,宁陌笙却只是眼锋轻扫,什么都没说。 改变是必要的,但是她从来不急于求成。 柳平茵还在床上躺着,她的脸色蜡黄,轻轻咳嗽着,宁陌笙进去的时候,柳平茵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宁陌笙快走两步,将人拉住了:“母亲,我没事。” 这句话几乎胜过了所有的灵药,柳平茵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看向宁陌笙,仿佛有无限的话要说。 宁陌笙只是摇摇头,轻轻笑了:“我知道娘亲有很多话要问我,但是至少现在,您要安静地躺下来,我要看一下您的情况。”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珠翠和书蕊:“去门口守着,如果有任何人要进来,直接告诉我。” “是,小姐。”珠翠先应了,拉了还呆愣着没反应的书蕊一把。 书蕊惶惶然地跟出去,小声道:“珠翠,你不觉得……” “小姐变了,是吗?”珠翠摇摇头,笑笑:“可是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小姐挺好的,你也不想看着小姐一直像是从前一样软弱不是么?” 书蕊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 而里间,宁陌笙简单地查看了柳平茵的情况,眉头蹙起:“母亲,你中毒了?” 她虽不精通脉象,只是柳平茵的情况,摆明了是喝了不该喝的。 柳平茵却一下子急了,伸手去捂宁陌笙的嘴:“你可别乱说……咳咳……” 宁陌笙摇摇头,骤然站起身:“到底怎么回事?娘,我差点被他们杀了,而您在这里,我若是晚回来一阵子,没有大夫过来,娘您可能就,可能就……” 可能就被他们合谋杀了! 宁陌笙心底一股无明业火涌起,只想冲出去杀了那狼狈为奸的贱人! 她有这个能力,可是她的拳头松了又紧,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这样做为的是一时的快意,可是之后呢?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朝代,她甚至没能力带着柳平茵独自过活,更何况,纵使有这个能力,最好的办法,还是慢慢在府上扎稳脚跟。 宁陌笙咬紧牙关,就听柳平茵道:“笙儿,你是怎么回来的?” 一听这话,宁陌笙心底简直凉了半截:“我被他们带出去的时候,没死?” “他们骗了娘,他们说带你去找大夫,笙儿,是娘没用,娘保不住你……”柳平茵说着说着,便又一次抬手抹起泪来。 宁陌笙也算是明白了,柳平茵也是一直被家里保护地太好了,也正是因为当年柳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柳平茵几乎没有独自面对过任何风雨,此时也是一点主意都没了。 她若是想要在府上立足,这个娘是定然靠不住的,能够靠得住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宁陌笙看了柳平茵一会儿,顿了顿方才笑道:“娘,我给您请了大夫来,您先让大夫来看看吧?” “可是你爹他拿了药来……” “娘亲听爹的还是听我的?”宁陌笙面色微沉,问道。 柳平茵忍不住看向宁陌笙:“笙儿……娘怎么觉得你变了?” “任是谁面对着豺狼虎豹却无能为力,差点就死了的话,都会改变的,母亲,我们不能任由人欺凌一辈子,不要忘了,母亲才是府上的正房,而我是这府上唯一的嫡女,他们没有资格这么对我们。”宁陌笙冷冷道。 “什么资格?!” “小姐……” 珠翠和宁路远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传来,下一秒,宁路远已经一脚踹开那破烂不堪的门,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宁陌笙,指着宁陌笙的手指几乎颤得厉害:“你再说一遍!” “爹……”宁陌笙刚一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宁路远的手便高高扬起了! 他简直要被这个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儿气疯了,她想要轻而易举地在外面驳了他的面子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她是在做梦! 宁路远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要执行家法,若是放在从前,宁陌笙此时只会尖叫着挨打,可是这一次,宁陌笙就像是看准了他的动作似的,宁路远狠狠的一巴掌拍下来,宁陌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微微一闪,不费吹灰之力地就闪开了。 倒是宁路远因为过度使力,整个人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了旁边的床梁上。 一时之间,狭小的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宁路远似乎是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伸手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头,死死地盯着宁陌笙:“你个孽种,你还敢躲!” 他简直是气急了,这个宁陌笙,今天白天已经让他吃够了亏,而现在,她居然还敢在家里耀武扬威! 宁路远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就要将宁陌笙按住,而宁陌笙哪里是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摁住的? 昔日的特种兵队长,而今纵使虎落平阳,也绝不是宁路远可以轻易拿捏的! 宁陌笙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出手的冲动,只沉声喝道:“阮姨娘杀了我一次,难不成爹爹要杀我第二次吗?!更何况,爹爹这四品官来之不易,若是在家里这般被人瞧见,爹就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宁路远只觉血液一阵阵上涌,气得他头都晕了。 他死死盯着宁陌笙,哑声道:“你是谁?” “什么?”宁陌笙微微一惊,强自保持着冷静。 “可不是被鬼魇住了吧?”宁陌笙转头,这才看到阮流芳居然还在后头呢,她脸上写满了小心谨慎,却丝毫不忘给宁路远出主意:“老爷,我看这嫡小姐不对劲啊……从前嫡小姐何尝对老爷这般大不敬过?” 宁路远豁然转头,冷冷道:“我看也是!” 他越想心底越是不悦,挥袖一扫,将桌上的茶具药炉尽数扫落在地,不理会柳平茵的惊叫声,宁路远看向宁陌笙,脸色难看地要命:“明儿四皇子来,你就给我禁足在这院子里,一步都别想出去,明白么?” 正文 第6章 此乃是中毒之象 宁陌笙还想说话,可是柳平茵已经伸手,死死拉住了宁陌笙的袖子。 宁陌笙一怔,垂眸看过去,就见柳平茵的脸涨得通红,显然已经是呼吸不畅了。 她心底一惊,立刻将枕头垫在了柳平茵的颈部,手轻轻托着,让她能够呼吸地更加轻松几分,一边转头看向珠翠:“大夫怎么还没来!” “真是的,叫什么大夫?”一个娇柔的声音在旁传来:“我倒是觉得,这是姐姐给克的,姐姐明明已经是个死人了,也不知是怎的回到了这里来,可不是被那山中不好的东西给缠住了吧?” 宁陌笙根本不需要看过去,便也知道这开口的是阮流芳的女儿宁陌晴。 宁陌晴也是生的极好,生来自带三分媚色,此时掩唇说话眼波流转,宁陌笙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这定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阮流芳心底满意,却也伸手轻轻拉扯了宁陌晴一下,促狭笑道:“可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小心你姐姐打你。”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宁路远看了一眼宁陌笙的表情,想起今天在街上这丫头的话,脸色却黑了:“话不可乱说!这些魑魅魍魉的东西是大忌,你们虽说人在府上,可是也要小心隔墙有耳!” 阮流芳捂着唇,点头小声应了。 这元丰朝的皇上很是避忌这些,此时宁陌晴口不择言,也的确是有点过了。 阮流芳知道自己理亏,又有点担心宁陌笙出去乱讲,只好伸手拍了宁陌晴一下:“你啊,日后在你姐姐这里……” “若是无事,姨娘和妹妹可以先出去了吗?”宁陌笙毫不客气地开口撵人,她看着这两人在这里说三道四就烦厌地要命,更何况,此时自己叫了这么久大夫也不见人来,怕是又有人在从中作梗了。 阮流芳下意识看向宁路远,见宁路远没有替她们做主的意思,倒是也不急不恼的,只笑道:“老爷,那妾身先告退了,”她靠近了宁路远一点,手指微伸在宁路远的腰间轻轻打了个转,娇笑道:“妾身晚上等着老爷。” 宁路远显然也觉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一声,想要指责阮流芳,终究还是没舍得。 阮流芳见状,不仅没走,倒是更加放肆了,径自瞧了床上奄奄一息的柳平茵一眼,低声道:“老爷,瞧着大夫人这一日两日的也不见好,在这房间里,若是被四皇子瞧见了也不好说,不如……让大夫人回娘家几日吧?” 宁路远是个耳根子软的,而素来柳平茵和宁陌笙也不曾主动争取过什么,阮流芳此时这么一说,宁路远也就真的开始考虑了。 宁陌笙闻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们这是知道柳家娘家靠不上,这才在这里放肆! “依老夫看,夫人这情况,却是不易挪动了。”孙大夫站在门口,轻叹了口气。 见众人的目光转过来,孙大夫这才微微一揖:“宁大人。” 孙大夫那是之前太医院的老人,现下也是极少出诊的,宁路远见孙大夫亲自来了,脸色也变了几变,下意识就要去遮脸上伤,然而孙大夫的眼底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径自走向了榻上的柳平茵:“不知我可否为夫人把把脉?” “自然。”柳平茵伸手,眼底的情绪复杂莫名:“有劳了。” 宁路远的脸色很黑,这孙大夫,仗着之前的势,进他的府上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他自然不能在孙大夫身上出气,只好看向旁边不动声色的宁陌笙:“我嘱咐你的话,听懂了吗?” “父亲说的可是哪一件?”宁陌笙好声好气地笑道:“是明儿禁足那件,还是……” “行了!”宁路远这下可是看懂了,这宁陌笙决计是故意的! 她这是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点破烂事不成! “孙大夫在这,本官也就放心了,走!”宁路远狠狠扫了阮流芳和宁陌晴一眼,强自按捺下心底的怒意,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宁陌晴和阮流芳紧忙跟着要往外去,宁陌笙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姨娘可是忘了之前我说的话?” 阮流芳呼吸一窒,见孙大夫还在,心底纵是有千般不愿,也只能拉着宁陌晴折返回来,低声下气地开口:“大小姐,那妾身和晴儿就先回去了。” “恩。”宁陌笙端够了架子,见她们母女两愤愤不平地离开了,这才转回目光,小心地问道:“孙大夫,您看这……” 孙大夫之前和柳家同是江南府出身,早先入这太医院前便是认得的,也正是因此,此时宁陌笙看向孙大夫,眼底满是信任。 孙大夫却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号了一会儿脉,这才看向宁陌笙,示意外间说话。 宁陌笙陪着出来,看了一眼,珠翠便去倒了茶。 这里的茶具也显得几分古旧,显然都是之前嫁妆里头的旧物了,宁陌笙看着心酸,只是一件件记了下来,等着日后一件件找回场子来。 孙大夫倒是没说什么,只低声道:“大夫人这脉象,起初老夫以为是气血空虚,然而几番观察下来,却像是气血淤塞,乃是中毒之象,不知道之前夫人可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 宁陌笙叫了珠翠过来:“之前那灵药还在么?” “灵药?”孙大夫也是眉头一皱。 他何尝不知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灵药? “那灵药都是老爷一次次拿来的,从来都是端来盯着夫人喝了,然后就给端走了,连个药渣子都不剩的。”此时说起这些,珠翠自己也觉得手不住地发颤。 要有多么狠,才能在这药里面动手脚! 那大夫人,那柳平茵……是他的发妻啊! 是当年不顾一切地从家里面出来,陪他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京城的发妻,怎么就比不上后来的那些妖艳贱货了呢?! 宁陌笙微微垂眸,良久方才道:“孙大夫,解毒可是需要那药?” “至少需要知道成分,我下药也多几分心安。”孙大夫叹了口气,道:“小姐,你也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只能用些药暂且压下夫人体内的药性,但是长此以往,这定然不是办法。” 宁陌笙的拳头微微攥紧。 柳平茵的声音却在里间响起:“笙儿,你来,让娘好好看看……” 宁陌笙心底一软,低声应了:“明天,最迟明天,我会将那灵药的药渣拿来。” “那自然最好不过。”孙大夫也松了口气。 正文 第7章 四皇子这是要灭口 那一夜,宁陌笙自然少不得陪柳平茵说了半宿的话。 柳平茵失而复得,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起来,然而宁陌笙却是看得出来,不知是孙大夫那药起了作用,亦或是柳平茵心底巨石落地,至少现在看来,柳平茵的情况是好得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便是阵阵喧嚣。 宁陌笙知道,四皇子便是今儿就要来了。 书蕊服侍着宁陌笙穿衣,一边嘟着嘴道:“小姐,您不知道,她们啊,这是故意的不让您和大夫人出去呢,据说今天不止是四皇子殿下要来,太子殿下也是要过来的。” 宁陌笙略一思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父亲罚了我的禁足,孙大夫还进得来吗?” “进是进的来的,只是老爷会不太高兴就是了。”书蕊愤愤不平道。 “人命关天的事情,管他高不高兴。”宁陌笙嗤笑了一声,端着桌上的清粥往里面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四皇子萧承景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按理说,自己救了他一命,也敲诈了一笔银子,本就是一拍两散的买卖,萧承景却偏偏来了这宁府,委实让人不得不多想三分。 现在并非战乱年代,虽说是三国鼎立的态势,却无论是北寒还是南都,都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这四皇子又是在何处伤得那么重? 宁陌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想起初见,萧承景毫不犹豫的那支箭,她豁然起身,萧承景此行,难不成是来灭口的? 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才让萧承景起了杀心,探明了路,只为了一招致自己于死地? 想到这里,宁陌笙蹙紧眉头,环顾四周,这才道:“我今天出去避避。” “啊?”书蕊简直眉毛都要被吓掉了:“小姐,可是老爷罚了您禁足……” “他不过是不想让我出去见到太子和四皇子罢了,我出府,他倒是乐不得。”宁陌笙轻笑道。 她知道,宁路远怕是也早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可以在府上为所欲为,前提是府上没有任何外人。 而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在的时候,宁路远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让这衰败的后院暴露于人前的。 这是府上的嫡女和当家主母,按理本应位居人上的,可是而今这乱象,也是宁路远一手造就的。 他看准了原本的宁陌笙和柳平茵好欺,不仅没有半分过意不去,反而是愈发变本加厉。 宁陌笙看向床上的柳平茵,道:“娘亲,您今儿觉得身子怎么样?” 柳平茵哑声道:“娘还能怎么样……今儿倒是好多了,只是笙儿,你昨天和你父亲说的那些话,委实是过分了。” 宁陌笙不以为意:“就是因为我们太过软弱,我被扔进深山,而娘险些被他们害死,娘何必还为他们说话?” 柳平茵看向宁陌笙的眼神慢慢变了,良久,她方才叹了口气:“笙儿……你变了,娘都快不认识你了。” “笙儿只是长大了。”宁陌笙靠近了柳平茵,任由她微凉的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她心底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柳平茵这样子,是很难在府上当家的,然而现下这账本还在阮流芳手里,平白没了规矩。 宁陌笙自然是要将账本收回的,历来府上都是正房当家,哪里有这些姨娘们说话的地方? 阮流芳也是当家当成了习惯,而今居然对他们也敢颐指气使起来。 只是……柳平茵的性子着实是太温软了些,宁陌笙知道,她这性子若是不改改,将来在府上,迟早还是要被人欺辱的。 想到这里,宁陌笙温声道:“今儿天气好,笙儿给娘亲雇顶软轿,出去走走可好?” “使不得啊,”书蕊一下子脸都吓白了:“小姐,夫人这身子,若是在外头受了寒,怕是就……怕是就……” 宁陌笙蹙蹙眉,这古人的习惯委实是太不一样。 柳平茵现下之所以如此虚弱,若是让宁陌笙看来,一来是心气被压抑了太久,二来就是吃的不好身子骨也跟着差了三分,再加上那所谓的“灵药”,此时出去走走逛逛,或许反而会惬意开怀。 “小姐三思。”素来寡言少语的珠翠也跪了下来。 宁陌笙想起昨天孙大夫的话,自知柳平茵这般躺着也不是回事,更何况,四皇子和太子过来,柳平茵若是不走,她自然也是走不了的。 她只好转头看向柳平茵:“娘亲的意思呢?想出去走走吗?若是倦了,我们就一路坐轿子也好。” 柳平茵的眼底掠过一丝期许,良久,方才抿着唇点点头:“都好,听笙儿的。” 宁陌笙这才笑了:“珠翠,去雇一顶软轿,要舒舒服服的四个人抬着,铺上厚垫子。” 她出手阔绰,柳平茵眼睛都直了:“笙儿,你这银子……” 宁陌笙笑道:“之前省下的。” 柳平茵虽然心底疑虑,却只是忧心忡忡地看了宁陌笙一眼,没说什么。 后院素来是没什么小厮把守的,想来宁路远也没想过她们也有逃脱的本事,所以也疏忽了这边的把守。 太子萧承钧与四皇子萧承景入府的时候,软轿也已经在后门候着了。 宁陌笙扶着柳平茵上了软轿,柳平茵的眼底眉心全是温软笑意,显然也是欢喜得很。 自打这柳家没落了,柳平茵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潇洒惬意地为自己活过了,她看什么都觉新鲜,宁陌笙看得心酸又高兴,一路上陪着柳平茵裁了些衣裳,添了些胭脂水粉等物,又去了城中的酒楼用了膳,直到日落西山了,这才慢腾腾地往回去。 柳平茵起先还不住担心银两,但是后来见宁陌笙出手阔绰,哪里有半点犹疑,便也将话烂在了心里。 回去的时候,宁陌笙挑了轿帘看了一眼外头,便挥手示意停轿了。 “你们随着母亲从府上正门回去,不必担心,没人敢为难你们。”宁陌笙沉声道。 珠翠和书蕊对视一眼:“那小姐……” “我自从后门回去就是,想起有些事要办。”宁陌笙神色如常,她想要下轿,却被柳平茵伸手拉住了:“笙儿,没事吧?” 她的眼底满是担忧,宁陌笙微微一怔,却是笑了:“放心吧,没事。” 正文 第8章 她在躲他 那后门独自等着的人,不是四皇子又是何人? 萧承景今天似是没带人,只是宁陌笙屏住呼吸,便也能够察觉得到,这周围至少有五个暗卫,从不同的角度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 宁陌笙想起今天一天花的白花花的银子,心底便没来由地添了三分心虚。 想起那是自己应得的报酬,她这才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蹭了过去。 萧承景正抬头看着后院探出来的一枝桃花,见宁陌笙回来了,眼神便冷冽了三分。 这个小姑娘……在躲着他。 他今天来,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她,可是她居然躲了出去? 元丰朝没有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也正是因此,今儿那宁陌晴简直不知羞耻地缠了他一天,萧承景烦不胜烦,想要见的人也没见到,此时心底一股火正没处发呢,就见宁陌笙穿着一袭桃花罗裙,施施然从府外回来了。 宁陌笙眼力过人,萧承景何尝不是? 他看得分明,宁陌笙是先下了轿子,自己一人过来的。 萧承景自然不认为宁陌笙这是在创造条件和他见面,只觉这是担心牵连了轿中的人,他的神色便也愈发冷峻了几分。 “四皇子。”宁陌笙没装傻,见愈发近了,便率先施施然行了个礼。 她的礼数周全,萧承景没了发作的由头,只蹙眉盯着宁陌笙,良久方才淡淡开口:“不必多礼。” “四皇子若是无事,小女便先回去了……” 宁陌笙见萧承景不说话,心底愈发惴惴,她虽然功夫了得,却绝不想刚刚穿越过来,就和元丰朝的四皇子做对! 萧承景长臂微伸,直接拦住了宁陌笙的去路:“宁姑娘,”他的眼神深邃,紧紧盯着宁陌笙,淡淡笑了一声:“若是没记错,之前你我似乎是见过一面?” 他的神色让宁陌笙知道,这是试探,绝对的试探。 宁陌笙微微垂眸笑了:“怎么会,小女鲜少出门,怎么会见过四皇子?” “是么……”萧承景静静看着宁陌笙,神色喜怒不辨。 良久,他方才淡淡颔首:“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希望宁姑娘记住今日的答案。” 宁陌笙没说话,萧承景倒是觉得有几分无趣,之前那个深山中精灵古怪的宁陌笙,那个摸遍了他全身上下抢劫银票的姑娘,仿佛在这京城之中瞬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和那些官宦人家的嫡女一样的规矩性子。 宁陌笙倒是打心底松了口气,她不喜萧承景的性子,萧承景的威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偏生她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见萧承景不说话了,宁陌笙蹙蹙眉,刚想告退,却听旁边传来一声弦满弓的声音。宁陌笙本就是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此时她定了定神,沉声道:“小女一定牢记于心,只是……” “四弟原来在此处,也让本王好找……”萧承钧信步而来,轿辇跟在身后,倒是悠闲得很。 萧承景的脸色缓和三分,手也放了下来。 他刚想开口,脸色却瞬间变了,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萧承景猛地抬手,将宁陌笙一把扯到了身后,与此同时,暗器如雨,各个都对准了萧承景的要害! 根本不消吩咐,萧承景的暗卫反应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闪到了萧承景的身前,宁陌笙被护在萧承景身后看着,眼底不禁带着三分忧色。 不,不对。 萧承景的暗卫不该才发现,那些紊乱的呼吸,那些潜藏在树林之中的阴翳,摆明了是要行事的,无论是萧承景亦或是暗卫,都不应无动于衷! 几乎是一瞬间,宁陌笙便明白了。 这应当是安排好的,只等着这一刻发作。 她觉得极冷,这一切和曾经的记忆融合在一起,让宁陌笙整个人都有点不寒而栗。 宁陌笙从来都不怕鬼神,最可怖的,永远都是人心。 不过片刻,暗卫便生擒了五个刺客,他们舌下显然藏了毒,可是萧承景的暗卫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就是一团破布塞过去,吞咽都成了奢侈的事情,更何况是咬破毒囊。 宁陌笙的手微微发冷,萧承景注意到宁陌笙的异样,蹙蹙眉道:“宁姑娘,你还好吧?” 宁陌笙还没开口,萧承钧便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四弟,你没事吧?” 他看起来对萧承景极为关切,伸手拉着萧承景看了几圈,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受伤,不然本王带你出来,可就罪过大了。” 萧承景只是冷着脸,微微垂眸道:“多谢皇兄关心。” “应该的,应该的,”萧承钧转头看向旁边的宁陌笙,宁陌笙的姿色本就极好,此时在宁府的后门,自然就是今天不得见的那位了。 而刚刚自己这四弟,显然也是在和这女子说着什么。 想到自己素来不近女色的四皇弟也有破了规矩的一天,萧承钧对宁陌笙便多了三分兴致:“这位想必就是宁姑娘了。”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宁陌笙委实不想被牵连进他们这纷乱的关系中,只低垂着头轻声应道。 见宁陌笙这样子,萧承钧很快失去了兴趣,只蹙眉道:“四弟,这些刺客便交给为兄如何?为兄定然还四弟一个公道。” “不必了,”萧承景看了萧承钧一眼:“多谢皇兄好意,但是这些事情,总不好都脏了皇兄的手。” 萧承钧笑了一声,目光又在那几个刺客身上掠过,这才摇摇头道:“那便罢了。”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宁陌笙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这人竟是比眼前的萧承景刚要危险几分。 萧承景看着萧承钧重又登了轿辇,这才将目光转回宁陌笙:“你没事吧?” 宁陌笙倒是有点意外他还记得这茬,摇摇头笑道:“没事,我看惯了……” 她这话一出,萧承景的眼神便添了三分异样。 宁陌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许是因为太靠近了,也许是因为,此时的萧承景语气太过真挚,竟让她产生了几分错觉。 宁陌笙连忙摇头道:“那个,我是说……” “无妨。”萧承景的笑意带着三分促狭:“你回去休息吧。” 他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将一张银票塞给了宁陌笙:“刚刚吓到宁姑娘了,权当赔罪。” 这一次,萧承景走出去好远,宁陌笙方才呆呆垂眸,看向手中的那张银票。 这这这……是精神损失费? 怎么办……在这四皇子眼中,自己好像是很贪财啊? 正文 第9章 他曾毫不犹豫地护住了她 宁陌笙慢吞吞回了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宁路远也在。 宁路远身旁跟着阮流芳,这次宁陌晴倒是破天荒地没有跟过来。 “父亲。”宁陌笙定了定神,开口道。 宁路远看向宁陌笙,眼神带着十足的探寻,宁陌笙有点意外,她本以为,按照宁路远的性子,今天倒是该爆发了,至少也要厉喝一声让自己跪下,没成想竟是这样和风细雨的。 “笙儿,”柳平茵看了一眼宁路远,便低声开口了:“你和那四皇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宁陌笙微微蹙眉,柳平茵这时候问这种话,显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 既然如此…… 她看向宁路远,道:“一面之缘罢了。” “在何处?”柳平茵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 宁陌笙想起萧承景的警告,再看看旁边两个生面孔的小厮,心底顿时了然。 她简直恨萧承景恨得牙痒痒! 这个人,不让自己说出实情,偏偏还要将人明目张胆地安插在自己身边! 这是皇家的人啊,能随便出来伺候旁人吗?! 宁陌笙心底将萧承景骂了个祖宗十八代,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地笑道:“在城中医馆,怎么了,母亲?” “无他……”柳平茵也是松了口气,她刚刚一回来,见宁路远带着人守在屋里,简直要吓得魂飞魄散,这才知道是四皇子往她们房中塞了两个下人小厮闹的。 只是这宁陌笙死了一回,怎么就能认识四皇子这样的大人物呢? 宁路远闭了闭眼,长叹了口气:“既是四皇子殿下体恤,那笙儿你就先收下吧,改日本官进宫,再和……” 说到这里,宁路远也觉得有点为难。 按理说,他这闲散四品官,是无法单独面见皇子的,谁成想这一来竟然还是两个! 太子倒是说不清,只是这四皇子,摆明了就是为了宁陌笙来的,进门绕了一圈找不到人,竟是直奔了后院! 想到这里,宁路远长叹了口气,也不能拘着这两人了,只好道:“虽说平茵这病一直不见好,但是也不好总是在这后院住着,传出去也是难听,择日不如撞日,明儿就搬回那东厢房去吧。” 阮流芳一听便急了:“可是老爷,那东厢房……” 不是说好了要空着等着她肚子里头的儿子吗! 这府上历来是东厢房更为尊贵几分,若是这柳平茵带着宁陌笙住进去了,她这肚子里头的孩子落了地,纵使是男儿也定然是没的住了。 宁路远哪里敢在四皇子的人面前耍横,咬紧牙关蹙眉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呵斥罢了,便看向宁陌笙,道:“笙儿,今儿的药也送来了,你等下服侍你母亲喝了。” 宁陌笙心底一颤,这才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来。 既然四皇子的人在,今儿这药,摆明了也不可能加了料了。 她需要过去的那份灵药,这样才能让孙大夫尽快研制出相克的药性来,若是换做了平常补药,哪里还有半点用处? 见宁陌笙着急,柳平茵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了:“老爷,妾身倒是觉得,前阵子那灵药吃了,身子骨倒是好了不少,多谢老爷。” 宁路远微微一怔,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才看向阮流芳,道:“一会儿,你去那小厨房,看着将那灵药再煎一副,好生送来。” “是。”阮流芳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却还是柔声应了。 见众人都离开了,宁陌笙这才松了口气。 四皇子派来的是小厮,平日自然是不可进屋的,只是在门外候着罢了。 她看向柳平茵,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娘亲……” “笙儿,你之前说,你一夜之间长大了,”柳平茵的眼底带着三分泪意:“可是娘亲却总是觉得,笙儿真的是变了,瞒着娘亲的事情也越发多了。” “我没有,”宁陌笙摇摇头,咬牙道:“只是和四皇子相见的事情,笙儿也没有想过四皇子会来府上,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柳平茵长叹了口气,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笙儿,你若是喜欢那四皇子,便要做好准备了。” “什么?”宁陌笙一怔。 “你那妹妹,阮氏的宁陌晴,也是喜欢那四皇子喜欢得紧,刚刚见阮流芳那副样子,摆明了是要恨你入骨了。”柳平茵长吁短叹,显然是担心地不行。 宁陌笙垂眸笑了:“娘亲放心,现在不管如何,我们是要回到那东厢房去了,这只是第一步,阮姨娘在府上嚣张不了几天了。她不过是个姨娘,娘亲何必要忌惮她?” “我不是忌惮她,”柳平茵看向宁陌笙,低声道:“你可知道,她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若是个男孩,你父亲还不知道要多么喜欢呢,到了那时候,笙儿,你若是再像今日一样行事,你父亲也不知又会如何。” 宁陌笙伸手握住了柳平茵的手:“娘,你有我了。” 柳平茵的心微微颤了颤,她情不自禁地看向眼前的宁陌笙,这个从山林回来后就愈发不同的女儿。 她想起宁陌笙陪她裁衣服时眼神熠熠生辉的样子,想起她斥责阮流芳时候的威风模样,忍不住摇摇头笑了:“是啊,娘亲有你了。” “日后娘亲便不必怕,娘亲身子弱,笙儿护着娘亲便是了。”宁陌笙看向柳平茵,语气温柔无比。 宁陌笙的处世观很简单,在她保护圈内的人,各个都是她要拼命护着的。 那是她的家人,是她的爱人。 而在这个圈外的敌人,她却是半点情面都不会留。 柳平茵是真心关切着自己,她知道,她珍惜这份福气。 然而—— 那个萧承景究竟想要做什么,宁陌笙却是半点不知。 想起傍晚时分他在府门外,不管是做戏还是真心,他也的的确确毫不犹豫地护住了她。 那样的全心全意的保护姿势,宁陌笙太熟悉了。 和前世的风城……如出一辙。 宁陌笙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只笑道:“娘亲,您好生休息吧,我去外头看看。” 话音未落,阮流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夫人,那药,我让婢子送来了。” 正文 第10章 她看宁陌笙的眼神如遇蛇蝎 阮流芳的语气早已恢复了寻常,就好像她彻底了然了自己的身份,对正房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像是任何一家的妾室一样。 可是宁陌笙却丝毫没有放松,只淡淡应了一声:“送进来吧。” 这便是对丫鬟的态度了,阮流芳在门外咬碎一口银牙,正要差遣着丫鬟送进去,就听里头的宁陌笙悠悠道:“我说的是让姨娘亲自送进来,姨娘明白我的意思吧?” 阮流芳的丫鬟几乎端不住那药,手不住地发颤。 阮流芳咬紧牙关,这才点了头:“自然。” 她接过那药碗,费力地撩开帘子走了进去,看向榻上的宁陌笙,从唇角生生逼出三分笑意:“小姐可满意了?” 宁陌笙接过来,试了试温度,这才道:“这药吃了这么久也不见好,不知道是不是这药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阮流芳却简直要魂飞魄散! 她死死盯着宁陌笙,不知道宁陌笙这是要搞什么鬼,四皇子的人还在外头,阮流芳知道,她决计不能放肆,只好压低声音开口:“大小姐,您这是何意?您若是质疑这方子有问题,不如我们就找人来看看,您也不必阴阳怪气地在这里污蔑我。” 阮流芳可谓是相当会演戏,宁陌笙看过去,就见她眼底全是泪水,端端像是自己委屈了她似的。 宁陌笙笑了笑:“也不是,”她饶有兴致地看了阮流芳身边的婢女一眼,道:“不如就让这丫鬟试试药吧,我也好安心些。” 她的语气那么寻常,仿佛这不是一碗药,只是一颗糖果罢了。 阮流芳气结:“这药能是随便试的吗?更何况,这是老爷送来的灵药,难不成,你这话是在怀疑老爷不成?!” 她说着说着就将这大帽子扣给了宁陌笙,宁陌笙只是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怀疑……不,我从来都不曾怀疑父亲,只是这煎药时父亲也不在,次次都是姨娘的人送来了这药汤,我只是觉得奇怪,既是灵药,为何这么多日,母亲的病没有半点好转,既然姨娘心底没鬼,何必阻着试药?” 阮流芳只觉浑身一阵阵发冷,她看向宁陌笙,如见蛇蝎。 她是故意的。 宁陌笙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让自己亲手送来,不仅仅是为了让这药和她染上关系,更为了当着她的面,折辱她的丫鬟! 那丫鬟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竟下意识地跪了下去:“夫人,救救我啊夫人……” 她低垂着头,却不知宁陌笙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宁陌笙的笑容很冷静,却也危险地要命:“你在叫谁?” 那丫鬟猛地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说错了话。 阮流芳虽然一直做着正室的梦,却也不过是个妾。 这夫人二字,是万万叫不得的。 她抬头哀哀地看向宁陌笙,哑声道:“小姐,我……” 宁陌笙还要再说,伸手却传来柳平茵的咳嗽声,柳平茵伸手拉住了宁陌笙,低声道:“罢了笙儿,她也不是有心。” 宁陌笙闭了闭眼。 那一刻,宁陌笙忽然觉得很懊恼。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正在激战,忽然你身后的一只手将你拉住了,比战败还让人觉得无力。 而柳平茵只是小声开口:“笙儿年纪还小,也不是有意的,你们不必太放在心上。” 宁陌笙心底郁卒得很,就听阮流芳笑意微微地开口了:“无妨,只是这大小姐近日也的确是缺少管教了。” 柳平茵忍着怒意,还是陪着笑:“妹妹也不必这样说,笙儿不过是为了我的病着急罢了。” “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告退了,姐姐可要记着喝药啊……”阮流芳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然而宁陌笙哪里肯让她们这样轻易离开,她毫不犹豫地开口:“侧夫人走倒是可以,只是这丫鬟是势必要留下来的,母亲这梦茵阁,却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送进来的!” 宁陌笙一句话,阮流芳的脸色就变了。 她这样直截了当地叫自己侧夫人,看样子是彻彻底底不将脸面二字放在心上了,却是要结结实实地压自己一头。 阮流芳看向自己的丫鬟,丫鬟简直抖如筛糠,一脸惊慌地看向阮流芳。 这丫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一直都懂事听话,这些年也没做过任何让阮流芳不满意的事情。 只是此时此刻,宁陌笙这样一问,她只得哑声道:“秋彤,你去,将那药喝一口。” 秋彤的脸色顿时煞白。 她如何不知道这药里面的名堂,这些天可都是她盯着熬出来的,此时阮流芳一句话,秋彤便心底明镜,自己这是要被舍了? 秋彤哀哀地看向阮流芳:“侧夫人……您看在秋彤这么多年……” 阮流芳哪里肯让秋彤继续说下去,继续说下去,岂不是什么都被这小妮子给说出来了! 阮流芳气急败坏地踹了秋彤一脚,狠狠道:“让你尝一口就尝一口,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当年签了卖身契给我们阮家,生死都是我的人,现在让你尝一口药还在这里推三阻四的,莫不是这些年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你的本分!” 秋彤的眼底满是泪水,往宁陌笙脚边爬了几步,低声下气道:“大小姐……” “不过是喝口药罢了,这是灵药,想必也没有什么药性,除非……是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宁陌笙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看向秋彤。 阮流芳急了:“怎么可能,这是老爷亲自吩咐下的,大小姐这话,是在担心什么?”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舀了一勺,不顾一切地塞到了秋彤跟前:“喝!” 秋彤咬紧牙关,将那勺子拿过来,小心地服了下去。 她的眼底,竟是有视死如归的味道。 宁陌笙淡漠地笑了一声,静静坐在旁边。 “大小姐,这不过就是灵药罢了……”阮流芳在一旁,神色却不见几分慌张,只低声笑道:“您看……” “不慌,我这儿倒是碰巧有的是时间,多看一会儿也是无妨。” 话音未落,秋彤的脸色就撑不住变了。 她的脸色惨白,伸手捂住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