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旭,好久不见 引子 只有蔷薇花开了,南京的夏天才算真得到了。古老的城墙上攀爬着那些开得粉粉的、柔柔的蔷薇花,微风过处,香飘数里,掀起了赏花人的兴致和一波波的赏花浪潮。全城最佳赏花之地随之火热出炉:最文艺的、最茂盛的、最深沉的、最壮观的、最浪漫的…… 陆宛的心中也有一处最佳赏花地,也是她最刻骨铭心的……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细碎的梧桐浅影、悠长的深巷、高高的院墙、缀满繁花的绿瀑旁,那个神采飞扬踏着单车而来的男孩,如同万丈阳光般一下子闯进陆宛的心间,照耀了她整个青春年华……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秦观《春日》 * 夜空无月,一束银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倾洒在室内,地面上有着斑驳的白芒。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 迷矇中,睡梦中的陆宛看见自己正身处一个青砖铺地、鲜花盛开的小院,而此时阳光正盛。 往前走几步,院里有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奶奶坐在一把古色古香的檀木椅子上,神情冷漠的打量着自己。那眼神满是淡漠、冷硬、生疏……阳光温暖,但是陆宛觉得有阵阵凉气从脚底板升了上来,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陆宛忙回头,想找逃离的出路。只是,身后爸爸和妈妈正携手远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渐至模糊。 那一刻,陆宛慌了,拨腿想追,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一时间被抛弃了的悲苦和恐惧在心间交替迭荡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也不要我了?为什么? 终于追上了。“爸爸、妈妈”,陆宛气喘吁吁。妈妈顿住脚,猛得一回头,陆宛立时呆住了,怎么是…… “陆宛,林旭早就对你没有感情了。他现在爱的人是我,是我!为什么你还紧追着不放?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自尊啊?” 沈佩横眉冷目的瞪着她,满脸的杀气。 陆宛不懂,明明是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了林旭,为什么还能这么的理直气壮? 陆宛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使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我不信!你让林旭自己说!我要听他亲口说。”然后,扑向前,揪住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用力的摇晃着、哭泣着:“林旭,你说啊!你说,你喜欢谁?你真得不要我了吗?林旭……这是为什么?” 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淡的气质,周身冒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面对她的崩溃,高大的身体纹丝不动,始终没有回头看陆宛一眼。 紧挨着他的沈佩冷哼一声:“这还用说吗?然后抛出一张纸,扔向陆宛。”转身,亲热的挽起身旁男人的胳膊向前走去。 那张白纸轻飘飘的落下,砸在了陆宛的脚背上。陆宛呆呆的看着那俩人相携而去,步伐坚定、义无返顾,是那么的和谐、甜蜜、刺眼……而脚面前的纸上赫然写着妊娠报告几个触目惊心的字。 温热咸湿的泪水从眼角蜿蜒流下,直到湿透了枕巾,而心痛的感觉如同万箭穿心,陆宛一直哭,直到哭倦了才昏沉沉悲悲戚戚的睡去。 这还要拜托睡前吃得那片安定。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睡眠障碍的呢?陆宛记不大清了,大概是林旭和沈佩出了国后!办公室里关系要好的同事——秦姐,给她介绍了一位非常好的神经科主任医生。那位主任医生又开了些乌灵胶囊给她,服了一段时间后,疗效还是非常显著的。 虽然依旧会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好歹也能睡上一个囫囵觉了。 好不容易止住泪,翻了个身,抵不住沉沉的睡意。 梦中,一张笑脸忽然浮现,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朗——林旭! 他还是从前的样子,眉眼依旧、笑意盈盈;眼神清澈、明亮如波,白净的脸如同一轮满月,就这样悬挂在天边、朗朗夜空中,温柔缱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陆宛笑了,发自心底的欢喜——林旭,好久不见…… 清晨,晨风掀动起窗帘,阳光落到床上那张恬静的睡脸上,折腾了一宿的陆宛此时正睡得香甜。无奈乍然响起公鸡打鸣声,一声比一声嘹亮,终是将她唤醒。 陆宛微皱了眉,探手关掉床头的闹钟,不情不愿的睁开了双眼,带着梦中的甜蜜和意犹未尽。 咦,昨晚怎么会梦见他呢?真是奇怪!自己有多久没有梦到过他了?抚摸着自己的脸庞,陆宛凝眉:十年,应该有了吧! 十年前那个与人劈腿,且带着奸妇齐赴美国续写花好月圆的人,昨晚怎么会到自己的梦里来呢?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天地良心,自己白天根本没有想过他,就连提也没有提过,又哪里说得上思呢? 也许当初刚刚分手时是这样,那时倒是会常梦到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早就将这人,还有那档子事忘得差不多了啊! 像昨晚那样突兀的、毫无预兆、莫名其妙的梦,还是头一回呢!这不会预示着什么吧! 有人说,梦到故人,是因为有人同时也在想你。 算算日子,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去探望郝婆了,她一定念叨自己了。可是……大洋彼岸的林旭也在想我?他会吗!陆宛被这个刚刚冒出的念头雷倒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事隔十年,林旭还会想自己的话,当初又怎么会跟旁人劈腿?他应该早就娶妻生子了吧!毕竟那时沈佩就已怀孕。 此时此刻,美国应该是傍晚时分,一家人大约正围坐一桌共进晚餐呢! 陆宛轻摇了一下脑袋:不过,也有可能,林旭生活得并不幸福,也许多年以后他才发现沈佩跟她并不合适,所以…… 啊呀呸!陆宛,你长点出息吧!要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你屏弊了所有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给渣男机会吗?为什么还要想他? 正文 第2章 他回来了 不过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还是萦绕在心间,且冲淡了先前那个梦带来的悲伤低迷情绪。陆宛轻松愉快的起床洗漱,又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小馄饨,平常工作日的早上都是吃几片烤面包就出门了的。难得今天神清气爽,所以动手做了早饭。吃过小馄饨,稍稍收拾了下,便拎着包出门上班去了。 没来由的好心情,一路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在一个路口等绿灯时,陆宛竟也有闲情逸致去打量周边的事物了。巧得是旁边车道上的那辆黑色吉普车主,同时也侧头看向她。虽然那人戴着墨镜,但一个好看的面部轮廓及光洁的皮肤,还有整洁的着装,都能让人判断出他是一枚有着良好教养的帅哥来。 视线相交之际,出于女性害羞的本能,陆宛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装作无意识的一瞥。却在心里暗暗赞叹:大N城的帅哥还是挺多的蛮!看看,出门俯拾皆是。只是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嗳,真有必要让秦姐见一见,免得她总是抱怨身边没有帅哥,有的不是恐龙就是青蛙。 想到这里,陆宛不禁会心的笑了起来,秦姐也是一个妙人啊! 绿灯亮了,陆宛一脚油门,便冲了出去,而那辆车也不紧不慢的始终与自己并驾齐驱,直到下一个路口,才背道而驰,向右拐去。 陆宛到了学校,将车停后好,发现今日的停车场很是空旷,其他老师大多还没到校。嗨!难得做个好梦,就连上班也比平时积极了。 早自习课结束后,陆宛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向走廊那端的办公室踱去。恰巧隔壁班的老师正倚门吹着风,见她过来,便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道赏心悦目的动态风景来。不得不说,即使是走路,陆宛都走得与众不同、姿态蹁跹、旖旎生姿。 唉!这么美丽的一个姑娘,性情也好——温柔娴静的,怎么就被剩下了呢?不应该啊!那个老师默默的想着,暗自惋惜着,不会她也是个GAY吧? 那怎么可能呢?陆宛的性向不但正常,而且还情窦早开,读高三时就恋爱了。 那时,恰逢非典。虽然高考在即,学校也不得不迫于形势将他们都放了回去,在家复习。白天一人在家温习功课累了,也会偷偷上会网,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那天,林旭的QQ头像突然动了起来,陆宛点开,只有一条内容:打算考哪所大学? 陆宛撇撇嘴:能考上哪所就上哪所呗!心中暗道:自己的成绩哪还敢期望上什么清华北大?能考上N大就要谢天谢地了。 林旭:你上哪所大学,我就上哪所大学。 ……陆宛晕了,幸福的眩晕……再愚钝的人都能看出这句话其实是在表白,更何况陆宛还是一个冰雪聪颖的人呢? 林旭见陆宛半天都没有回复,心中也有了怯意,怕是自己太过冒昧、唐突了。只是第一次向人表白,又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化解尴尬了,于是乎又敲过去一排字:一直都很好奇你的网名?能说说吗? 陆宛正处在幸福的云堆里,飘飘乎乎、晕晕乎乎。他竟然向自己表白了,原来自己并非是一厢情愿的单恋,原来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蔷薇花下——陆宛的网名。 “呵呵!其实这个网名还与你有关的哦!”陆宛第一次注意到林旭时,他们还没有同班,正是满城蔷薇花开的季节。 细碎的梧桐浅影、悠长的深巷、高高的院墙、缀满繁花的绿瀑旁,林旭身上洒满斑驳的光影,神采飞扬的踏着单车徐徐而来,如同万丈阳光般一下子闯进陆宛的心间,是那样的耀目、摄人心魂、毫无防备。 那段时间的上学放学路上,陆宛总能与骑着单车的林旭不期而遇。然后,又目送着他踏着车悠悠的从垂直的花海绿瀑中擦身而过。可惜花期过后,林旭如同落花般,遁地而去。留给陆宛无限的睱想和期待,他去哪了呢?什么时候能再遇见他? 所以,当陆宛拥有第一个QQ号,需要取网名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片花海,以及繁花旁的阳光少年。于是便有“蔷薇花下”这样的一个既不同与别人知性的、很萌很搞笑有趣的网名,而是一个寄托了她的美好愿望和美丽回忆的网名。 想到这些,陆宛不竟好奇的问林旭:“后来,怎么再也没遇见过你?” “因为那条路并不是最近的上学路啊!而那段时间,我是特意绕道去那赏花的。”林旭坦诚相告。 “那——你注意到我了吗?”其实,陆宛想问得是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也是那是个时候吗? 林旭却发过来一个调皮的微笑,然后敲过来一排字:嗯!在家好好复习哦!我等着大学时也跟你做同学呢!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却从那时起俩人便开启了恋爱模式。林旭每天都会在网上在线帮助陆宛复习重点、难点、以及考点。不得不说,林旭教给她的那些,果真事半功倍,成为她的神助攻。虽然后来,俩人并没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就连同一地区的学校也没有做到,但是却让陆宛成功进入一流大学。算起来林旭于陆宛还是有恩的。 不过,那些都已成为浮云。现在的陆宛永远都是慢慢悠悠的、不疾不徐,无论说话还是走路还是嫁人…… 一个老同事终于忍不住了,笑着说:“小陆啊!你真要长命百岁了,一点脾气也没有”。 款款行至办公室门外,一道尖刻的嗓音正划破办公室的门,刺耳的传了出来:“难道她想嫁给王子吗?可惜啊!现实世界里王子无处可觅。” “哪里?日本、不丹、阿联酋……多呢!”夹杂着细碎的笑声,有人调侃道。 紧接着,尖嗓子又拨高了几个分贝,轻蔑的笑道:“对哦!她还可以穿越呢!” 陆宛怔住,握着门把的手同时也顿住。 “咚”、“叮”,屋内传来茶杯重击在桌面上发出的闷声,杯盖杯沿相击的清脆声。秦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吴雅丽,你够了哈!结不结婚是人家的事。人各有志,你喜欢嫁人,要老公养,不代表人人都需要嫁人,找一个长期饭票。再说了,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没有呢!还有人结了婚不肯生孩子,要做丁克一族呢!独身又算得了什么,危害社会了吗?”语声带笑,并非疾言厉色,却又绵里藏针,一针见血的扎在吴雅丽的痛处。当初,为了嫁个有钱人,她可是没少花心事,更是没脸没皮、死缠烂打的将自己塞给了一个丧偶老男人。而对方也不过就是个小建筑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爆发户。 “是哦!还有人是同性……” 正文 第3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咔嗒”,不待吴雅丽的话脱口,陆宛若无其事的推门而入。迎面,气急败坏的吴雅丽立时顿住,有做贼被抓了个现形的自觉,也顾不上跟秦姐斗下去,把嘴一撇,故作不屑的扬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陆宛淡漠的撇了她一眼,折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正撞上秦姐投射过来的带着淡淡探询意味的目光。秦姐明里暗里已不是一次两次的帮她,这些陆宛都默默的记在了心里。尤其是自己才调到这所学校一年不到,能得到这样的朋友,真得很珍惜。所以陆宛回以一个温和安慰的笑容,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秦姐微微一怔,心底的那根弦被陆宛悄无息的笑容给拨动,不知名的情愫如涟漪般,一圈圈放大、荡漾开来。她定定的看着陆宛,温婉细致的收拾着桌上的几本书、茶杯、盆栽等等,举手投足尽是优雅、风情,痴迷的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陆宛不经意的抬眼正撞上她那付痴痴呆呆的模样,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询问。桌上的手机突兀的响起,快乐的狗叫声,配合着欢快的旋律,“汪汪汪……” 秦姐回过神来,嘴角轻扬,一声暗叹:人,真得是不可貌相。娴静如竹、淡雅如兰的陆宛居然会喜欢这首逗逼的《汪汪欢乐颂》,还用它作了手机铃声。 同办公室里的一位较年长的老师也曾十分不解的说过:“陆老师看上去,挺古典挺沉静的一个人,怎么也会喜欢这种萌萌哒的音乐?” 他对面的吴雅丽把嘴一撇:“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呗!” “知道闷骚女是怎样的吗?就是,表面上清心寡欲圣女样,其实内里哪怕只是第一眼看中的男人,都会在一秒之间脑补出与人拥抱接吻甚至上床的亲热画面。”吴雅丽还不忘阴阳怪气的补充道,满脸都是鄙夷和尖酸。 不过,当时陆宛不在。秦姐也不在。不然吴雅丽怎敢放肆如此?否则单单秦姐就不会让着她,一定会拍案而起:“别人脑子里想得东西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啊?挺有心得的哈!很有经验嘛!” 然而谁能知道陆宛的心思?手机铃声也好,早起的闹铃声也罢,鸡鸣犬吠,只不过是想在自己的生活里营造出一份人间烟火气,而不想旷世高人那样,活得一点人气也没有。 陆宛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女声,十分礼貌:“陆老师,我家田豆豆最近老是咳嗽,我想下午带他去儿童医院做个检查。你看能不能在中午的时候送他出来一下?” “好的!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我就送他去校门口。”陆宛温声细语的应道。 “嗯!那谢谢啊!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方便去接他,会让他舅舅去。” “哦?好的。” “那就这样说,陆老师再见。”对方干脆利落的结束了通话。 “再见。”放下电话,陆宛将此事在台历上注了一笔。第一次担当班主任,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只能事事谨慎,处处留意。 此时,对面的秦姐已去教室上课去了。吴雅丽也有课,相跟着去了各自所在的班级。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留下的几位老师,备课的备课,改作业的改作业,一如暴风雨过后的大海,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先前的小风浪不留一点痕迹。陆宛拿出一只细瓷茶杯,泡上几朵玫瑰花茶后,拿出一只红笔,开始专注的批改一早收上来的家庭作业。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陆宛的英语课。下课后,她径直走到田豆豆的课桌旁,孩子已将书包收拾好了,正瞅着她。看来,家里是交待过了的。陆宛牵着他的小手出教室时,中午值班的老师正过来招呼学生排队去食堂就餐。陆宛便和她打了个招呼,托她照应着本班的学生,带着田豆豆向校外走去。 正是人间四月天。一出教学楼,那灿烂的阳光直刷刷的射在身上,明媚的人心里一点阴影也没有。牵着田豆豆的手,陆宛慢悠悠的从一棵一棵花树下走过,有片片花瓣落下,极富诗情画意的洒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沐浴着花瓣雨,先前那强压的不快皆抛在了脑后,心里流淌着暖暖的春光。身旁的小家伙,虽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但那小鸟出笼的快乐雀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陆宛也被他感染了,心中微叹:春深了啊! 穿过花树下的林荫小道,前面是一片草坪,中间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弯弯曲曲的将绿地一分为二,左边有原木搭起的紫藤花架,一架绿色的长廊,苍翠蜿蜒。右边有喷泉假山,此时喷泉里并没有水喷出来,但假山上却攀爬着绿意葱茏的蔷薇。只是不经意的一瞥,陆宛竟见那绿瀑丛中,零星的点缀了一两朵粉色的蔷薇花。 陆宛不由得一怔,眯起双眼,仔细的打量起那一丛绿瀑来。呵!蔷薇花又开了啊!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陆宛的视线一刹那间有些迷离恍惚,唉!不是春天来得太早,也不是春天回去得太快,而是自己缩在冬天里不肯出来吧! 惊觉到老师的停顿,田豆豆好奇的仰起脖子:“老师?” “嗯”,身心恍惚中陆宛还是感受到那束稚嫩目光中的好奇和探究,忙收敛心神,牵着他的小手,继续缓缓的向校门口行去。 远远的便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气质清贵,面朝着这边,似乎在等人。此时,并非放学时间,所以校门口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毫无疑问,他一定是来接田豆豆的人,田豆豆的舅舅。 陆宛朝那人看去时,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走着走着……那只空置的手不由得紧紧的攥了起来,是他!真得是他……他回来了!一阵天眩地转,脚下微微踉跄……等到清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陆宛想逃,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仿佛千斤重,又或是脚底沾上了502胶水,被粘住了。 不过,总算脑子还清醒,职责意识还在:是的,不能把孩子交到一个他没有亲口核实过的陌生人手里。陆宛强捺住万千心绪,硬着头皮,假装镇定的站在那人对面,弯腰机械的问了问田豆豆认不认识眼前这个叔叔?田豆豆点了点头,说:“他是我舅舅”。陆宛这才直起腰,貌视正视他,其实眼光却飘过他的头顶,语速极快的说道:“麻烦你了。请帮我把他交到他妈妈手里”。说完,扭头就走,落荒而逃的跑进校门内。 田豆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师一阵风似的走远,这才仰起小脸委屈的冲自家舅舅抱怨道:“老师还没跟我抱抱呢!”平时放学,陆宛都会跟每一个小朋友拥抱一下的。 自始自终都没发一言且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舅舅,此时回过神来,垂脸安慰自家外甥道:“来,舅舅抱你。”伸手,将田豆豆连人带书包都给抱了起来,然后向那个正分花拂林没入浓荫中的纤细背影又投去深深的一瞥,转身,迈步向停在路边的那辆银色宾利走过去。 “啊!舅舅你开得是我妈妈的车啊!”田豆豆看见自家的车有些好奇的说。 “嗯!” “你的车呢?怎么没开来。” “舅舅的车在美国,开不回来。” “……” 正文 第4章 姑娘出手必是手到摛来 陆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离现场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咯得慌,又闷得喘不过气来,同时思绪宁乱得像一锅沸腾的杂粮粥,乱七八糟的。大脑极度混乱之下,她竟茫然无措的绕着操场一圈一圈漫无目的、脚步滞重又凌乱的走着、走着、走着……为什么梦里相见总是美好的、快乐的?为什么真得见面了,会心痛、心慌? “林旭,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陆宛双拳紧握,在心中无声的呐喊、谴责着,“你知不知道,忘记你有多难?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刹那间,眼眶潮湿了,委屈、不甘、心酸、痛苦、愤怒……种种情绪喷涌而出,溢满胸膛。 “林旭,林旭……” 很久很久,陆宛仍不知疲倦的在操场上绕着圈,内心依旧汹涌澎湃惊涛骇浪着,想哭想笑想喊想大叫,但是脑中又忍不住如单曲循环般播放刚刚那惊鸿一瞥。他瘦了,也变了,尤其是气质,不再是从前阳光般的明亮温暖耀目,而有着某种拒人千里的严肃冷冽和不近人情的阴郁。 “他认出我来了吗?又或者是专程来找我的吗?”陆宛极力的回忆着,刚刚那付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是否有露出珠丝马迹。没有,那张寒冰般的脸一直处于零下,没有一丝丝回暖的迹象。有,他的眼睛一直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直直的,一眨不眨的。没有,那目光根本没有焦距,其实是空无一物的。想着想着,好不容易被风吹干的眼眶又泛潮了。 从食堂就餐回来了的秦姐远远的便看见这奇怪的一幕,操场上,一向仪态端庄的陆宛,毫无形象、失魂落魄的在那走走停停、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 心中一紧,秦姐脚步一拐,便从林荫道上拐去了操场的那条小径。她到时,陆宛仍像一只游魂般,毫无方向的乱飘着。秦姐迎上去,一把揽住她的腰:“陆宛,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宛怔忡了半天,才艰难而又生涩的吐出这几个字,并同时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来,衬得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那笑容竟是比哭还要教人心碎。秦姐心中一凛,有些微痛,抬手摸摸她的脸,试着去安慰她。冰凉的触感使得她忍不住又去握她的手,试试手温。果真是冰肌雪肤的美人,在这漫天的春日丽阳中,冰得秦姐一个激灵,哑声问道:“是因为吴雅丽说得那些话,生气吗?唉!你这丫头——就当她放屁好了。” 陆宛莫不作声的轻摇了下头,眼望着虚空,低低的如同梦呓般:“我见到他了,就刚刚。” “哦”,秦姐娇躯一颤,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是那个他吗?”忽而想起,从前陆宛曾跟她提起过有那么一位初恋男友,只不过是早就分手了。原来,她还是正常的。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一阵凄楚涌上心头,陆宛轻轻的点了点头。秦姐瞧她那付魂不附体楚楚动人的模样,没来由的就心烦意乱起来,更没了安慰她的耐心,克制住内心的焦躁不安,劝道:“回去吧!食堂的饭菜都要凉透了。”陆宛不置一言,只是听话的任由她牵着手,茫然的往前走。 正是午休时间,没有轮着值日的老师此时都在办公室里休息。这个季节,还没有到需要午睡的地步,所以办公室里有的老师正对着电脑专注的打着游戏;有的只是拿着手机低头上着网;也有手捧一卷看书的,也有午睡的,比如天天嚷着睡眠不好的秦姐,此时正闭了眼,斜靠在椅子上……那边,吴雅丽在摆弄着她那套从国外带回的指甲油,将十个指甲涂成了十种色彩,亮闪闪的,鲜亮夺目,贵在那双手肌肤雪嫩,指尖纤细如水葱,所以这么张扬的色彩涂抹上去,依旧艳而不俗,反倒为指甲油作了一个很好的广告。 论起这一屋子的女人,要数吴雅丽最会打扮,浓妆淡抹总相宜。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女人嘛!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所以,在年轻女教师中,吴雅丽的姿容也算是拨尖的一个。当然,并不是顶尖的那一个。 至于顶尖,秦姐不止一次的强调那是陆宛,也或者是她自己喜欢陆宛这一款的美人吧!并把陆宛的容貌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气质古典娴静如静花照水,什么容貌清丽脱俗宛如水中央的一朵白莲,绝对是本校的当家花旦,台柱子。至于吴雅丽,哼哼,秦姐无心评判。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意。每当秦姐赞叹陆宛真好看时,向来自视甚高的吴雅丽忌恨的两眼直冒小火苗。不怕别人超出自已太多,距离太大太高那也就看不见够不着,没了打击力。怕得就是超出那么一点点,教人好不甘心。一厘米的差距就像一根绣花针,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头上。 自然陆宛超凡脱俗的容貌、书香门弟的家世、硕士毕业的学历都成了那根一厘米的绣花针,深深的扎在了吴雅丽的心头。而让吴雅丽最最愤愤不平的是,明明是不相上下的两人,同事帮着牵线搭桥时,帮陆宛介绍的不是机关的公务员就是名校海归,诸如此类的高富帅,而介绍给自己的都是低端市场上的升斗小民。尤其是,即便这样人家陆宛还不稀罕,都不搭理那些相亲对象。吴雅丽深深的被刺伤了,她不恨那些介绍人有眼无珠,只恨陆宛抢了自己的风头,凭什么自己珍视的,她却视如粪土。 陆宛一回到办公室里,神智顿时复苏,人也警醒起来。因为吴雅丽的存在,陆宛身体内的警报系统自动开启。她可不想授人以柄,成为别人闲谈八卦的资料。那边,吴雅丽抬眼偷瞄了她一眼,鼻孔一仰,喷出一股凉气,继续低头忙碌她的美甲工作。 欢乐的狗叫声再次惊心动魄的响起,陆宛迟疑的拿起手机,一看,是妈妈。 电话刚接通,那头便传来陆妈妈亲切而又慈爱的话语声:“陆宛,周五了,今晚回来吗?我烧你最爱吃的鲶鱼粉皮、炒田螺、炒芦蒿……唉!你好久都没回家了。”依旧是唠唠叨叨,陆宛却不再反感,而是没来由的鼻头一酸,为什么不回家?自己一直躲避什么呢?她恍惚着,第一次为自己曾经的坚持感到迷茫。之所以一直单着,一半的确是因为忙,考学位、考等级、考证书、考研、考教师、考驾照……哪一样不要耗费心力、精力和时间;一半是因为……林旭总算回来了,却是相见不相识。幻想终于破灭,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挂断电话后,旁边一直手不释卷的郑老师突然放下书,笑眯眯的问陆宛:“怎么,家里又在逼婚了?”上午吴雅丽说那些话时,她也在场,出于善良的本性,也认为陆宛的年龄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了。此时,她只想就着话题,劝一劝陆宛,放下心中的执念(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执念),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能总这样漂着。必竟都是过来人,都知道女大不终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凭你陆宛的条件再好,但是也抵不住岁月不饶人啊! 陆宛见是郑老师发问,知道她心怀善意,也就不隐瞒,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嗯”,轻轻应了一声。 “嗨!不要嫌老人家烦,都是为你好。人生苦短啊!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八九十岁的,就算能活到九十,你现在也过了三分之一,大好青春就这样被辜负了。影视剧中那些为爱情坚守独善其身的人,至少还经历过一段风花雪月有雨有露滋润过的爱情,你可是压根就没有经历和体验过,就凋零了,亏不亏啊?”郑老师一向爽直有趣,分析一件事情总能分析出些笑点来。这不,话音刚落,陆宛忍不住嘴角就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看人家小吴老师,多雷厉风行,速战速决,一嫁定乾坤,有夫万事足。”这话倒不完全是调侃吴雅丽,只是郑老师不想让吴雅丽误会她和陆宛是一伙的,在这个大办公室里树一个敌人,整天被人惦记着。所以,在劝导陆宛的同时,不忘拉上吴雅丽,捎带吹捧一下。 果然,吴雅丽一听这话,嘴角一挑,鼻子轻哼了一声,不屑道:“唉呀!还不是行情不好,担心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就赶紧的嫁喽。又不像人家生得古典清秀貌美如花,有挑剔的资本。” 陆宛把视线毫不吝啬的都赠给了吴雅丽,如水的目光,毫无波澜的盯着她。盯得吴雅丽心头突突的,刚要别过脸去,绕开那一束冰清玉洁的不敢直视的目光,就听陆宛幽幽的开了口,“不也有离婚的么!”那潜台词就是:结了婚就功成名就万事大捷了吗?就可以嘲笑别人了吗? 可惜吴雅丽并没有点到为止的自觉性,冷哼一声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竟似市井妇人撒起泼来。陆宛败北。 郑老师一看这架势,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要酿出一场大矛盾来,赶满打圆场:“这结婚选对象啊,的确不能急,就像我们上街买衣服一样,上赶着的想买一件,往往都不太中意。反倒平时无事逛街时,却能相中一件十分合适的。所以啊,为了结婚而结婚,所嫁未必就是良人”,却是越描越黑。 吴雅丽顿时脸就挂不住了:“我老公对我好着呢!可没有那些三心二意的花花肠子。” “是啊!是啊!”郑老师都恨不得煽自己两嘴巴子了,“你老公一看就是一个可靠的人,绝不会喜新厌旧的。” “切”,吴雅丽轻哼一声,一个白眼,结束了这个话题。郑老师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陆宛苦笑了一下,也没心思再去劝陆宛了。 陆宛回她一个浅浅的微笑,无心恋战,拿起手机低头上网,信手就将从前的微信签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换作“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正文 第5章 相亲乌龙(一) 下班后,陆宛去拿车,就见吴雅丽正在费力的倒车。陆宛搞不懂吴雅丽这个新手为什么当初选车位时偏偏选中自己旁边这个一直空置,无人敢问津的位置。车位正后方三米远处就是一棵香樟树,进库入库都得绕开那棵树,需斜着进斜着出才行。更何况吴雅丽的那辆宝马X6,车身又高又长。 有心帮她在车外提醒着点,无奈吴雅丽冷着一张脸,一付生人勿近的肃杀,陆宛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一言不发的上了自家的高尔夫,点火、倒车、轻松的驶出车位,离开时,从后视镜里仍看见吴雅丽还在那一寸一寸的挪动着她的那辆豪华聘礼。 驾着车,裹挟在茫茫车流中,陆宛突然觉得很疲倦,就像溺水的石头,卧在深深的水底,沉受着河水的重压,心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回到城北父母的家中时,已是华灯初上。在楼下停好车,陆宛习惯性的抬头往自家窗户望去。窗户里的灯依旧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正抵御着屋外夜色的寸寸侵袭,柔柔的射出,却是寸步不让,原本压抑的心又紧了紧,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滋味。 抬脚上楼,就听见二楼自家的门从里推开的声音,屋内的灯光齐刷刷的照亮了楼梯间,老爸正含笑探出身来:“就知道是你。” 陆宛心头一哽,面上仍强笑着:“爸,你怎么站在门口啊!”陆爸憨憨的笑应着,没将自己今天才出院的事给说出来,而是将女儿迎进门后,递上一双早已拿好的棉拖鞋。 屋子里还是熟悉的中药味,长年累月都是如此,久而久之成了陆宛记忆中家的味道。 “我妈呢?”陆宛一边换鞋,一边左顾右望。 “在厨房。” 陆妈妈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应声拉开厨房门,一手提着锅铲风风火火的道:“洗洗手,马上开饭。”陆爸听了这话,丢下陆宛便去了厨房端菜。陆妈不让,又将他推了出来。 陆宛从卫生间洗过手脸出来时,桌上已摆了好几个菜,除了妈妈电话里报过的鲶鱼粉皮、炒螺蛳、炒芦蒿外还有糖醋排骨、椒盐大虾、西红柿蛋汤,都是她爱吃的菜。 “还记得你谢姨吗?”吃饭时,陆妈妈突然问了一句。 当年他们家刚从西北回来,原来是小学教师的陆妈,为了照顾陆爸,去不了离家远、工作强度大的学校工作,便屈尊的作了一名幼儿教师。而谢姨便是那时的同事, “记得。”陆宛有些惊讶,蹙眉看向妈妈,暗道:谢姨怎么了? 陆妈看出陆宛的紧张和担忧,忙说:“她没事。就是昨天,突然打电话约我一道去江边挖芦蒿。”然后用筷子指着那盘芦蒿道:“喏,这个就是昨天在八卦洲挖的。” “哦!”她怎么有时间陪你去的?陆宛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以前陆妈妈总是抱怨,别人要么没退休,继续为教育事业发光发热;要么在家含饴弄孙,唯有自己退休后只能闲在家里。这好手好脚的没处使劲,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谢姨便是同她一道退休,在家含饴弄孙的那个。 “她孙子大了,上幼儿园了,只需要她早送晚接,所以,有空约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陆妈妈一边说,手也没闲着,继续往女儿碗里塞菜。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谢姨的儿子和陆宛同岁,从前两家大人还常开玩笑,要做亲家的。只是转眼,谢姨家孙子都上幼儿园了,而她仍孑然一身。陆宛立即安安静静的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粒,顺带数一数一碗饭有多少粒米。 饭后,陆宛跟爸爸坐客厅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陆妈收拾好锅碗瓢盆,端了一杯刚泡的菊花茶出来,在陆宛对面,紧挨着陆爸的沙发坐下。 陆宛想起白天妈妈电话里说有事要同她说,再看眼前这架势,呃——三堂会审!刚刚的温馨和美、父严母慈女孝统统是幻觉、幻觉。 不过,这次陆妈一改往常直来直去的豪爽,反倒是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谢姨家有一个亲戚,小伙子人还不错……” 果然,妈妈说有事,还能有什么事?自己三十加的年龄,那才是横亘在父母心头的大事。出乎意料的是陆宛第一次没有反感这样的话题,而是心平气和的倾听着。 一边试探着开口一边小心谨慎的观察女儿反应的陆妈突然就胆壮了,女儿破天的荒的没有垮脸皱眉给了她莫大的鼓舞。于是继续报备道:“还是一个海归……” 海归?陆宛一僵,长睫微颤,“在哪留得学?”话一出口,陆宛就懊恼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自己还是冲动了。 “澳洲。学经济的。叫什么名字来的……哦!姓段。”陆妈心中暗喜,有门。于是竹筒倒豆子,哗啦啦的止不住了,“听你谢姨一口一个小段的叫。名字倒是也告诉我了,可惜,我这记性。”第一次陆宛对相亲对象有了反应,陆妈颇有些踌躇满志,唉!我这傻丫头总算是开窍了,更是乘胜追击:“要不,见一见。” 澳洲?不是美国,那就不是林旭,也幸亏不是林旭。陆宛蔫蔫的应了声:“哦”,心内却是百转千回,林旭都从国外镀金回来了,而自己却仍活在过去,那段冰封的爱情里。这么多年的坚守,难道是在为它守孝吗?这孝期是否时间也太长。与林旭虽然重逢匆匆,但陆宛突然悟到,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可以放下了,尘归尘、土归土。 陆妈见陆宛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口拒绝,心头大喜,面上立即露出欢愉之色:“唉!丫头,你再不嫁掉,以后就只能找离婚带小孩的喽!”实话顺口就溜了出来。说完,陆妈颇有些尴尬,忙掩饰道:“嘿嘿,我这就去打电话给你谢姨,通知她安排个时间。” 坐在沙发上的陆宛,目送着妈妈欢天喜地的背影,心中不禁苦叹:你们哪里知道我不是不想嫁,而是不敢去爱。怕自己再也爱不起,怕得到后又失去,怕再承受一次撕心裂肺椎心刺骨的痛。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失去了爱的能力。 坐在沙发另一头,一直假装全神贯注看着《海峡两岸》的陆爸,突然开了口:“老大不小的了,早该有个归宿了。爸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也不能陪你一辈子。” 聆听着老爸的训诫,视线却专注在那杯中载沉载浮的杭白菊上,一颗心也是如此,沉沉浮浮,陆宛一声叹息! 嫁吧!婚姻不等于爱情,不过是找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搭伙过日子而已。没有爱情就没有伤害。嫁吧!给父母一个功德圆满的交待,给身边许许多多的人一个心安的保证,自己决非异类,更不会离群索居。明天,就去找一个人,组建一个以婚姻为法律依据的家庭公司。唉!陆宛你终于也不能免俗,终就走上寻常人走得路,嫁给婚姻嫁给现实,而不是为了爱情。 陆妈跟谢姨敲定约会地点和时间后,陆宛刚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还穿着从前学生时代的粉红卡通睡衣,漫不经心又带着懒洋洋的意味往自己卧房走去。从客厅穿过时,陆妈乐滋滋的跟了过来,屁颠屁颠的跟着在后面向她报备:“记住啊!明天下午两点,杨公井,啡岸……”陆宛已经没了心情,懒懒的应道:“知道了。”一如从前上学时,妈妈一再交待她上学别迟到,书包收拾好等等情景。陆妈叹了口气,在陆宛的闺房门口悻悻的止步。 身后,陆爸嘲笑陆妈道:“只是去相亲,又不是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那么上赶着……” “也对哦!”陆妈转身想起什么,对陆爸吼道:“你知道什么?我家姑娘不出场,一出场,绝对是艳惊四座,找个把女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陆妈冲着陆爸挥舞着胳膊,斗志昂扬、胜券在握。 陆宛进房后将手机充电,顺带关机准备上床睡下。正要关时,突然叮得一声,微信有新消息。于是,陆宛蹲在插座旁,点开微信,是郑越。 “换了新签名啊?” “嗯”,陆宛回。 “哦……”然后,郑越就不见了。陆宛蹲得腿有些麻,见她迟迟不再吭声,想必已不在线,就关了手机。这家伙,自从升级作了妈妈,便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忙碌的像个飞人。陆宛有些郁闷的是,自己换条签名怎么也这么惊天动地,竟连大忙人郑越都被惊动到了。 第二天下午,陆宛开车去了杨公井。出发时,陆妈瞧她身穿一件孔雀蓝修身长棉衣,粉黛不施、素面朝天、一头长发也毫无创意的梳了个极简单的马尾挂在脑后,连连叹气,“谁家姑娘不打扮得像个花朵似的,就你整天清汤挂面似的”,然后唠叨着非着让陆宛换一件亮一点衣服出门。陆宛无奈,只是打开自己的衣柜,里面的颜色实在是乏善可陈,不是灰就是蓝,不是黑就是白。陆宛想了想,拿出一条暗红色的羊毛围巾随意的系在脖子上。然后再不也管陆妈的怎么不满,出门了。 正文 第6章 岂不粉身碎骨 到了杨公井,可是绕来绕去也没有发现有叫“啡岸”的咖啡屋,无奈开了导航,才在一个背街的地方发现那间用鲜花和卡通人物装饰得极具欧式风格的咖啡小屋。这家老板到底有没有经商的天份啊!店面选得这么僻静,别人知道吗? 陆宛停车看了下时间,一点二十八分,比约定早了两分钟。于是,她缓步推门进屋。果然,里面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一付快要关门打徉的惨淡。环顾四周,除了那棵生机盎然葱郁滴翠的绿萝后面正坐了三个客人之外,再无他人。一丝尴尬涌上陆宛的心头,居然比对方先到,自己这是多么的恨嫁! 陆宛朝临窗的位置走过去,坐下。有服务生过来,陆宛微笑着朝他摇头,“等会点。我等人”。服务生撤了。陆宛这才细细的打量起这间咖啡屋来,狭长的店面,十几个卡座,都是临窗而设。也许是白天没什么人的缘故,那整面墙的幕布都被束了起来,露出落地玻璃窗。阳光很好的照射进来,不大的店堂明亮而又通透。左侧的玻璃墙外是幢高大的写字楼,挂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牌。而右侧的玻璃墙外却是虬枝、古树、奇石的山景,原来这是动物园的一角。一边是现代,一边是天然;一边是繁华,一边是宁静。两两相望,相映成趣。这个咖啡小屋的地理位置有点意思。 陆宛突然想,约自己到这里来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么一个地方的?看看时间已过去了五分钟,还不见对方的人影。陆宛安慰自己道:再等一会,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又过了五分钟,还不见有人来,陆宛突然就泄了气,罢了罢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站起身来准备走,而恰在此时,绿萝后面的一个男人也站起了身,朝陆宛这边走了过来。 难道是他?陆宛有些懵。那人身形伟岸而又挺拨,五官轮廓硬郎又刚毅,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向她走来,越走越近,且目光一直落在陆宛的身上。不知道是该走,还是再坐下?陆宛局促的僵站着。就要到跟前时,对方却突然止步,挑眉讶声道:“陆宛?”黑色的双瞳滑过一丝惊讶后,又立即亮了起来,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这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眼睛啊!清亮有神、专注深情、摄人心魄。脑子在一阵疾风骤雨的纷乱后,突然清明起来,阳光下,操场上,为自己挡住脱手蓝球的那个皮肤黑亮如锦缎的高个男孩,“段修齐”,陆宛慢慢的迟疑的吐出那三个字后,同时缓缓伸出纤纤素手,握住先她伸出的手。此刻,那个男孩已成男人,黝黑的皮肤也养成富有光泽的健康的小麦色,正英姿勃发的朝她凝眸微笑。 段修齐也立即将手递出,握住那只温润滑腻的玉手,用力握了握,朗声笑道:“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能认得我,还知道我的名字?”陆宛浅浅一笑,回他道。 “哈哈哈!”段修齐大笑着,笑得很爽朗,也很MAN,却避而不谈,只说:“我们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啊?” “算吧!”陆宛想起那次他帮自己挡球一事,原以为他只是举手之劳,原以为他好男不跟女斗,不屑像其他男孩子一样对着球补上一脚,让自己狼狈的跟在后面追,但是当自己抬头讶然的看向他时,更惊讶的是,那是怎样的目光啊?探询、审视、关切、好奇,意味不明却又深情缱绻。 那时,段修齐跟着他妈妈搬到部队大院才一两个月。大院里的孩子都是相互熟识的,突然来了一个陌生面孔,谁都会第一个认识他。但是,他却未必一下子都认识他们。陆宛不知道段修齐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那时的他们并无交流,而且在挡球事件后的一个月后,陆宛就随着爸妈回到了地方,离开了西北的部队大院。 段修齐快速的瞟了一眼陆宛刚刚坐的那个位置,心中有了判断,招手叫来服务生道:“怎么不上咖啡?” 服务生转向陆宛,面带微笑的问:“现在可以点了吗?” 陆宛这才从意外重逢中惊醒过来,想起自己来是干什么的?她客气的冲段修齐欠了欠身:“你——喝什么?”脸莫名的就烫了起来,对一个相亲对象,自己是不是太热情了些。 段修齐扬眉一笑,征询道:“这里的olddown白咖啡不错的,要不要来一杯?” 他果然是这里的常客,陆宛暗道。对于咖啡陆宛并不太了解,平常也不大喝,到是坐她对面的秦姐每天一杯速溶咖啡,说是夜晚睡眠不好,用它来提神醒脑。陆宛展颜一笑,点头,然后退后一步重新落座。 段修齐对服务生道:“来两杯白咖啡。” “好的”,服务生应声而去。 “知道吗?白咖啡代表甜蜜的印记。”段修齐看了看陆宛,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哦?”陆宛腼腆的冲他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虽说从前认识,但毕竟不熟,更何况这中间还断了篇,陌生的感觉始终盘踞在她的心间。更何况又是以这种奔着结婚而来的相亲方式的重逢,陆宛显得有些局促。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地球是圆的,走着走着就又撞到了一起;抑或者是那个叫缘份的奇妙东西。 段修齐一如当年,自来熟,刚到大院一个多月就能跟院里的男孩子打成一片,整日听见别的男孩子在喊“段修齐,段修齐……”陆宛就是这样知道认识他的。“哎!我记得你爸当年是心脏病突发,然后转业复员到地方的。现在他的身体好些了吗?”他很快就找了一个话题。 当年,住在那个大院子里的人,相互之间是没有什么秘密的,一有风吹草动,满院皆知。更何况陆宛爸爸病重时,全院的战友都去医院里探望过他。 正文 第7章 剑走偏锋的秦姐 “嗯。好多了,后来没有再犯过。”陆宛突然的就从先前的局促不安中放松下来。而关于年少时在大院生活的点点滴滴如同从沙漠吹过来的风,带着干爽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像所有的老友重逢一样,接下来段修齐问了许多陆宛的现状以及她父母的情况,也说了一些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 陆宛暗忖:这样的相亲算不算是已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是否要互相留下联系电话,然后告别,来个下回分解呢?可是,显然段修齐没有这个意思,仍旧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对当下的抒情当中,舍不得出来。 往事?当然陆宛听得还是津津有味的,必竟在西北部队大院里,陆宛度过自己美好的童年。但是因为紧张,她却一下子也没有询问过段修齐的事,比如怎么会到了南方,现在做什么?连个关心的样子也没有做做。又因为尴尬,老想着快快结束,快快回家交差,完成一桩任务。 大约四方当值的神佛今天没有开小差,知道陆宛的心事,立即就来救场了。正当段修齐仍谈兴正浓时,他的电话乍然响起,刺耳又尖锐,打断了兴致勃勃的叙旧。段修齐无奈的冲着陆宛抱歉的一笑,接通了电话。 “喂——啊!人怎么样?——哦,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段修齐敛眉看向陆宛道:“我弟在路上出了车祸……” 没等他话说完,陆宛立即道:“人要紧吗?你赶快过去。” “哎”,段修齐站了起来,仍不失礼仪的道:“先走一步”,大步向门外走去,刚走出几步,似又想起什么,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你的电话?” 陆宛立即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来,就见他一边走一边输号码一边扬手说:“电话联系啊!”匆匆消失在转角处。 陆宛目送着背影消失,将刚刚那串来电号码也郑重的储存下来,然后转身朝着水座走去:“结帐”。正在清理货架的服务生转过身来,还是先前的那一位,他微笑着解释道:“不用了。你的帐算在我们老板头上。”刚刚上咖啡时,老板的那一个手势他就妙懂了。 “刚刚——他是你们老板?”陆宛愕然。 “是的。他是我们店里最大的一个老板。”服务生依旧面带笑容。 难怪会将约会地点定在这里呢?陆宛终于了然,却没在意那句“最大的一个老板”,对服务生颔首微笑示谢,转身离去。服务生望着那离去的纤细高挑身影,心中纳闷,这人是谁呢?还是头一次见大老板这么开心,对一个人笑得这么阳光灿烂,就像迎春花一样灿烂明亮。 手刚推开咖啡屋的门,陆宛的电话也响了,是陆妈。 “陆宛,你还在那咖啡店里吗?”老妈火急火燎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 “是啊!马上就回去了。”陆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奇的应道。 “唉!你这傻孩子,居然等了这么久。那个——小段啊!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是什么意思?陆宛有些晕。 “他路上出了车祸……” 那头,老妈还在絮絮叨叨。陆宛却彻底懵圈了。刚刚自己见到的那个——段修齐——他不是吗?怎么这么巧也姓段? “唉!陆宛啊!你别——那个,你谢姨说了,改天再约。”陆妈见女儿好不容易肯相亲了,还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千方百计的在那头想要安抚她。 陆宛好不容易建设出来的相亲心理,此刻轰然崩塌,灰飞烟灭。“妈,再说吧!”说不出的心灰意冷,生无可恋,陆宛挂掉电话,或许这本就是一个错误,难道就是因为林旭回来了?自己就急吼吼的想嫁出去,赌气给谁看呢? 陆妈听着这口气,知道没有下次了,隔着电话,失望、惋惜、无奈、却无计可施。 周一去上班,刚拐上楼梯,就看见秦姐正倚着栏杆,笑脸相迎:“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不疾不徐的,很有韵律感,就像是用脚掌在弹钢琴。” 陆宛紧走两步,朝着秦姐报以灿烂一笑,如晨起天边的第一缕霞光,向往常一样,“早,秦姐”。 秦姐仍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并不答腔,待陆宛走到身旁时,伸出一只胳膊亲热的揽住陆宛的肩头,左顾右望一番,身边尽是背着书包上楼的学生。然后她一低头,轻声的问道:“周末相亲得怎样?” 陆宛有些诧异,长睫忽闪忽闪的看向秦姐,咦——她是怎么知道的? 秦姐一扬眉,坦然道:“那天中午,郑老师不是问你的吗?我亲耳听见的。” “你没睡着?” “嗯”。秦姐不置可否的轻轻点了下头。 哦!原来如此。陆宛轻捶了她一下,假意抱怨道:“没睡着,也不帮我?就由着吴雅丽欺负我吗?” 秦姐却不理会,搡搡她的肩头催促道:“快说说你相亲的事。那个,郑老师不是帮你了吗?” 陆宛无奈的垂睫,淡漠的摇了一下头,不置可否。 “没对上眼?”秦姐追问道,话音中却很不合时宜的带着一丝丝喜气。 陆宛怔愣一下,又是一摇头,挣扎着往前走。 “那是什么?”秦姐的好奇心全被勾了出来,八卦门门主上身,紧拉住的陆宛胳膊不放,“人家没看上你?不会吧!谁没长眼睛啊?” 陆宛嘴角轻扯,扯住一个很小的弧度,又好气又好笑的叹道:“唉!都不是。”然后,冲着秦姐眨了眨眼睛,故意将尾音拉得好长好长的才来一句:“没看见。” “什么?”秦姐一头雾水。陆宛只好反客为主,挽起她的胳膊,一边向前走一边道:“相亲对象在路上出了车祸,所以没来,所以没见着。” “啊!那人要紧不?” “不要紧,轻伤。” “唉!只是相个亲而已,就出了车祸,你和他的八字这是有多么的不合啊!要是结婚的话,他岂不是要粉身碎骨?”好半天,秦姐才从余震中醒过来,感叹道。 陆宛终于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所以泡汤了。所以,我还是没能脱单。” 正文 第8章 吃亏就是福 上到她们办公室的那一层楼时,秦姐突然开口,幽幽的道:“既然良缘无处觅,又何必苦苦追寻,不如静下心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再考个什么,或是努力工作,事业再上一个台阶……” 安慰人不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再不就是,别急,这是缘份没到,如果到了,挡也挡不住。秦姐真是剑走偏锋,自成一派。 “其实,这找对象就像上街买衣服一样。如果你急吁吁的等着穿新衣,抱着非买不可的心理,常常是前脚买后脚后悔,最后束之高阁。反倒是,无意的一次逛街,却突然发现一款自己最中意又最适合的。所以,说不定啊,就在你一心一意攀登人生最高峰的路途上,你的良人就出现了。”秦姐想起那次郑老师的那席话,发挥一番后,再次伸手揽住了陆宛,郑重的道,“其实单着也很好啊!只要日子过得滋润就行,不用把所有的快乐建立在男人身上。” 难道嫁人真如买衣? 陆宛并没留心她后面的话,而是陷入前面那些话中。 后面跟上来的年纪组长,恰好看到这一幕,秦姐那个亲热劲头恨不得要把陆宛给嵌进自己身体里,不禁嘴角一扯,挂出一个邪笑。 进了办公室后,秦姐就去打开自己的手提大包。“当当当……看,这是什么?”秦姐将一只非常精美华丽的礼品盒推到对面刚刚拿出杯子准备泡茶的陆宛面前。 “什么?”陆宛抬眼看向秦姐。 “打开看看。” 陆宛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又是骨瓷杯!”陆宛惊呼道,盒子里的那两只杯子实在是太精致太漂亮了。温润如玉的色泽,光亮如镜的瓷面,正是秦姐常说的好瓷该有的特征:薄如纸、白如玉、声如罄、明如镜。 那个爱骨瓷成痴的家伙,此时正得意洋洋的扬着下巴:“嗯!不过。这两只是国产的,隆达,红玫瑰骨瓷。” 对骨瓷,受秦姐的影响陆宛并不陌生,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些,也知道隆达这个品牌,据度娘说,还是世界第一品牌呢!远超其始祖英国骨瓷。 “你周末去唐山了吗?” “没有。上周国际展览中心有瓷器展,我去看看,然后买的。喏!这是情侣杯。你一只,我一只。”秦姐笑着,将盒子中的杯子拿出,并将其中的一只推给了陆宛。 “这个——不好吧!太贵重了。”陆宛拿起那只刚刚准备拿来泡玫瑰花的杯子。其实这也是秦姐送的,那是她去年暑假去英国游玩时带回的R.C.D英国皇家瓷,据说是英国皇家和贵族专用瓷。 陆宛对杯具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平常也都是喝些花茶,玫瑰、杭白菊、金银花之类的,一个杯子足矣。不像秦姐,茶具多得可以开一个小型瓷器展了。喝花茶的是带杯盖的白瓷杯、喝咖啡的是镶了金边的碎花白瓷杯、喝绿茶又用得是雨过天青色景德镇瓷、还有喝果汁的、喝药的……专杯专用,奢侈到每一个杯子都只有一个用途。生活过得精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跟我你还客气啊?真是的。你一只,我一只,放在这桌上,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俩关系好,一对。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秦姐又将陆宛推回去的杯子给推了过来,又补充道:“其实,这个并不贵。毕竟是国产的,比不得你原来的那个,是英国货。” 陆宛真不知道秦姐心里想什么呢?她俩是一对。不过,盛情难却,还是将杯子收下了。顺带用开水烫了,泡上两朵玫瑰花骨朵。对面的秦姐也将杯子烫了,冲上了一杯星巴克的速溶咖啡。 一切忙妥定,秦姐在对面长叹一声:“陆宛啊!你真是暴殄天物,拿我这么好的杯子就泡两朵干花。” 陆宛还没接话,同时进办公室的年级组长就发出一声怪笑:“哟嗬!一对啊!是不是又是你送给人家陆老师的??” “怎么?有意见啊!”秦姐一挑眉,白了他一眼。 年级组长并没觉得难堪,继续调笑道:“哎呀!我说你也是,这老公长年累月不在家,你也不能把一腔心思都放在人家小陆身上啊?必竟两母的……” “滚!”秦姐拿起桌上一本学生作业本向他扔去。 年级组长嘎嘎的怪笑着避开,嘴上却不停:“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保证器大活好,包你满意。”其他的几个年纪大的老师都哄堂大笑起来。这还是为人师表的一群人吗?办公室里永远少不了这样一类人的存在,儒雅的外表,也难掩他饮食男女的本色。或许再高尚的职业,也难掩人之本性,食色之欲罢。 办公室里像这样的荤段子不时就会上演一段,比如,大腹便便的校长大人来办公室视察时大发一通牢骚走掉后,年纪组长就会在背后拖长了腔调,不无担忧的道:“校长的肚又长大了啊!他晚上回家跟老婆怎么做啊?”引来众人的爆笑后,他又慢条斯理的没事人般:“笑什么笑,换动作。”众人更是笑喷。关键是他还很无辜的问向林姐:“林老师,你说是吧?”自然,秦姐就是那个常常被调戏的对象。原因无外乎办公室里的少妇就那么两个人,偏她生得性感妖娆,实打实的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所以,拿她开玩笑就成了那几个粗俗家伙的最大乐趣。 秦姐把脸扭了过去,懒得理他。这人就是个人来疯,你越搭腔他越来劲。 面对这样的情形,秦姐一个已婚人士都招架不住,又更何况陆宛这待字闺中的姑娘。陆宛既不能表现的太排斥,又不能视若无睹,只能假装着很忙,拿了教案就往教室里去。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一只脚还没迈出,身后的年级组长突然想起什么,冲陆宛的背影喊道:“哦!那个陆老师,有个事要同你商量。” 正文 第9章 云胡不喜 “哦?”陆宛止步,回身,看向年级组长。 年级组长搔搔后脑勺,有些为难的道:“那个——哎!教导主任找你。” 不是有事同自己商量的吗?怎么又变成了教导主任找。陆宛深深的看了一眼年级组长,折身往校长室走去。 教导主任正坐在里面,见到陆宛,难得的热情洋溢:“哎呀小陆啊!坐坐坐。”将陆宛让到会客室里的沙发上坐下。 “啊!是这样的啊!那个——三年级的学生你带得怎样?还能适应?” 陆宛原来是教五年级英语的,这学期开学,原三年级四班的英语老师出了车祸,重伤在家,她便被安排顶上,还做了班主任。按理,学校里应该安排吴雅丽的,毕竟她是一直教三年级英语的。可是,吴雅丽在校长室里大吵大闹一番后,学校便找了陆宛。事后,秦姐埋怨陆宛太好说话:“你傻啊!别人不愿做得事,你做。你比别人多拿工资了吗?还是发奖金时你比别人多了?” 陆宛笑笑:“唉!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那些学生天天上自习课吧!”“切!”秦姐冲她飞了个白眼,“你这么好说话,别人会拿你不吃敬的。”陆宛不以为然,吃亏就是福,陆爸不止一次是这么教导自己的。 这次又是什么事呢?显然教导主任并不是关心自己工作的。陆宛微笑着看向教导主任,但笑不语。然后,就见教导主任十分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道:“那个——那个吴雅丽昨晚生病住院了,今早打电话过来说要请假一个月。” “啊!她怎么了?”善良的陆宛第一反应就是关心同事。 “小产。” “哦。”陆宛顿时明了,教导主任找自己的用意。吴雅丽带两个班的英语。现在她小产,那么至少也得休息一个月。那么这一个月的课…… 陆宛自己也不是铁打的,既当三年级四班班主任,又同时教两个班的英语,更何况新接手的班级许多地方还需要磨合。拒绝别人真不是陆宛的强项,她很为难很为难的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带得班级太多,自己体力跟不上,精力也跟不上,恐怕会影响到教学质量。 可是教导主任似乎比陆宛还要为难:“小陆呀!要是你不接的话,真得就没人接手了,别的老师也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调不开。再说了,只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保证下个学期绝不再安排这么多的工作量给你。”末了,似是无心的来了一句:“你还没进编的吧?哎!你为学校所做的付出,还有平时的工作态度和成绩,我们校领导都是有目共睹,心中有数的……” 别的老师真得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了吗?只是事关早日进编,陆宛再一次默默的屈从了。没有编制,那么这份在别人眼里稳定的、旱涝保收的工作也就失去了光彩,自己是随时都会走路的临时工。 “期中考试时,万一学生成绩不理想的话,我可不负这个责任。”看着教导主任一筹莫展的为难样,心软的陆宛退一步道。心中却宽慰自己:事多也好,忙了,就没空悲春伤秋了。 回到办公室里,秦姐知道后,狠狠的骂了她:“看把你能的,别人一有事你就顶上,你是超人。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就吴雅丽带得那两个班,还不知道会考出什么一个天方夜谈的成绩来呢?到时,是算你头上还是算她头上?” 陆宛不愠不火的道:“这个,真要是考出一个很烂的成绩来,我想学校也不会怪到我头上来的。必竟我也只代一个月的课,更何况让我一下子教这么多班,难免照应不过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秦姐切道:“你就等着吧!这世道专拣老实人欺负。”陆宛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秦姐也太偏激了,急人所难总归不会是错事,拿着教案赶去吴雅丽教得班级。不过,陆宛知道那是秦姐心里向着自己,才会这么说的。 虽然工作量加大,好在陆宛应付得当,也算游刃有余,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晚上回家,总是倒头就睡,再也没有大把的时间无处消磨只能打游戏。那些个烦恼、忧伤、痛苦、迷茫、挣扎都被抛在了脑后,实在是没空没体力去想。 忙忙碌碌中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下班时秦姐邀请她一道去新街口吃韩国料理,晚上并去她家看碟。陆宛婉言谢绝,只想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大觉。打了个电话跟妈妈说明天回家,便驾着自己的小车回到自己的房子。 晚饭随便煮了点东西凑乎着吃了,就去泡澡。氤氲的热气中,陆宛将自己疲惫到不堪重负的身体缓缓浸进热水里,让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被热水舒服的拥抱着,渐渐的绷紧的神紧也被热水抚平,放松下来。半卧在浴缸里的陆宛看着满室缭绕雾气就这样舒服惬意的睡着了,等醒来时,却是被冻醒的,浴缸里的热水早就凉透了。陆宛赶紧起身,擦干身子,换上睡衣,回卧室用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想再睡上一觉,可惜天不遂人愿,居然睡意全无,大脑一片清明,思绪活跃,无奈之中只得拿起手机刷朋友圈。 有人晒美食、有人晒旅途风景、有人晒娃、有人发心灵鸡汤、还有人在愤世嫉俗……小小的朋友圈,却是一个大大的世界,五彩缤纷、旁门左道、各竞其彩。刷了一圈后,悲哀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爬上心头,在这个缤纷的世界里有他有你唯独没有林旭,难怕是与他丝丝缕缕的关联也没有,当然这都是陆宛当年刻意为之的结果,可是现在,她居然很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只言片语也好。 自从上次林旭如灵光乍现后,便再无消息。他就像一条一不心溯水而游误闯入淡水区的海鱼,吐出一小串泡泡,摇摇尾巴,又游回他应该待的地方大海里,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10章 原来别人说得都是真的 陆宛甚至怀疑那天自己见到的并不是林旭,而只是一个相貌极为相似的人。但是,她又确定就是他。因为她知道林旭是有姐姐的,曾经一次两人电话时,林旭说:我姐今天来看我了。更何况田豆豆家长栏上,父母那一栏清清楚楚的写着:母亲——林汐。 这种不知名的情绪盘踞纠结在陆宛的心头竟是挥之不去,怔怔的望着那条一寸相思一寸灰的新签名,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苦笑,随手发了一条很能表达自己现在心情的状态: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么赤裸裸,她是不担心别人看破她的心思的,因为朋友圈里除了郑越,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她过去的事,还有那场以惨淡结局收场的爱情。当年的那些知情者、旁观者统统的被她屏蔽在另外一个世界。 两分钟后,郑越的消息就来了。 “怎么了?美女。” 陆宛点去一个笑脸,什么也没说。 “最近好像有情况啊!” “嗯哼”陆宛敲了两个字发过去,心想大忙人今晚怎么有闲心逸志跟自己聊天了。 “哎!知道吗?林旭回来了。不过,现在又回到他的大美国去了。”郑越看出陆宛最近的反常,敏感的想到应该是与林旭有关。虽然她也知道林旭是陆宛的一大禁忌,但这不是隔着手机的吗?就算陆宛怒发冲冠,或是白眼相向,那也鞭长莫及啊!于是斗胆说出早就想说的心里话。 看着屏幕上的“林旭”那两个字,陆宛只觉得心脏如挨了重击般“嘭嘭”的跳着,虽然这个名字早被自己封印起来,但是当看到这两个字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半天,她才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万马奔腾,指尖颤抖着敲出一个字“哦”,脑子里却是另外一个念头:又走了啊! 郑越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一个回复,颇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他去找过你了呢?看你这状态发得,一条一条的。” “是,也不是。”陆宛终于恢复了情绪,“我是见到他了。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专程去找我的。” 郑越立即回过来一个问号。于是陆宛便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用语音告诉了她。 这边的聊天还没有结束,那边秦姐的消息也过来了。 “在吗?” “在”。陆宛忙碌起来,对话框在两者之间切换频繁。 “知道吗?吴雅丽现在欧洲。她根本就不是小产。” 隔着手机,陆宛也能感觉到秦姐的义愤填膺,“哦,你怎么知道的?”她简直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你忘了吗?吴雅丽的闺蜜是我以前的同事,也是我的微信好友。” 陆宛一下子想起来了,曾经秦姐就此还说,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吴雅丽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卧底在她闺蜜的身边。陆宛那时还笑她,人家闺蜜难道不会告诉她吗?“切”,秦姐白她一眼,“我早将她的朋友圈权限设置了。我知她,她却不知我。再说了,分开这么多年了,也许她早忘了我还存在于她微信好友里呢?” 陆宛还没来及追问,郑越的消息就先到了,“你们是上周五见得面对吗?那天同学群里有人问他来着,是不是见到了你。” 比起吴雅丽,陆宛更关心林旭,“哦,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林旭在他的朋友圈里说‘相逢本好,奈何错过’”。 陆宛呆呆的看着那八字“相逢本好,奈何错过”,一时间百感交集,心头涌起阵阵酸涩,眼泪忽得涌了出来,林旭,你到底还是记着我的。我以为,在你的心里我不过如同那燕子点水,留下一道水痕后,又倏忽不见。幸好,你还记着。 “你装不认识他,真得很好,就该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以为从美国镀了一层金回来就高人一等了吗?还特地去你跟前炫耀。我呸!假洋鬼子一个,就这样的渣男还是留在美帝,永远不要回来的好。他一回来,连空气都被给污染了。我说怎么最近空气又不好了呢!呸呸呸!” 陆宛愣愣的看着郑越发过来的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显然她输入的速度堪称神速,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气愤难平,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痛,陆宛都模糊不清了。 秦姐的消息也到了,“她闺蜜刚刚在朋友圈里晒了许多在欧洲拍得照片,其中还有与她的合影。只是前脚发上来,后脚又将那些合影给删了。巧得是,在她删照之前我就已经看见了,只可惜没能将那些照片给截图下来。” 吴雅丽爱去哪就去哪,那是她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陆宛此刻居然忘记了因吴雅丽受累的事,只觉秦姐好烦好罗嗦太多管闲事,满心满脑子装得都是那八个字‘相逢本好,奈何错过’。他是什么意思,也觉得失去了可惜吗? 通迅录上此刻跳出一条消息,茫然点开有人加她,备注里只写了三个字:段修齐。她看了一眼,一时间竟想不起这人是谁,也不想费力去想,而是默默的关掉了手机。刹那间,那叮叮的此起彼伏的消息声立即沉入死寂,房间里又回到从前的那片清冷孤寂气息中。 陆宛突然觉得很疲惫,一把扯过棉被,没头没脑的一通乱裹。只是,她以为蒙上脑袋,就能屏蔽一切纷扰,就能天下太平了,可是——脑中思绪却是乱纷纷的…… 那年在北京南站,林旭送自己上火车时,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她回来后,一切就变了呢? 从前,每晚林旭都会准时准点的给她打长途电话的。虽然那样很费钱,但林旭不管,仍不肯跟她网聊,说是要听一听她的声音,只有那样,才能安慰他相思成灾的心,才觉得他们并不是相隔千里,天南地北的。 这次之后,陆宛再也没有收到他的电话,自己打过去,总是淡淡的,三言两语的就挂了。而不似从前的恋恋不舍,陆宛在同寝室的同学的一片调笑声中,不得不一再催促他才挂掉电话。不仅如此,到了后来,陆宛再打电话过去,总是他同寝室的人帮接的,也总是千篇一律的说他不在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