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婚(上)【修】   元启三年四月廿一,诸事大吉。
  
  红儿看着眼前的情况,一点也没感觉到今日哪里大吉了。
  
  “死、死了?”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把头抬了起来。对面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头打量着地上尸骨未寒的女尸。
  
  红儿紧抿着干涩的嘴唇,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面纱上绣工精巧的杜鹃鸟:“你不是说只是跟小姐随便聊聊吗!小姐怎么会死的?!”
  
  女子的眉头略微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红儿一眼,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也没想到你家小姐身子骨这么弱,随便聊聊也能……聊死。”
  
  红儿:“……”
  
  她现在可没心思跟她开玩笑。今天是他们家小姐大婚的日子,侍郎府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和小姐偷溜到小树林里透气,没想到气透到一半,就遇到了长安城里名声大噪的大骗子杜鹃,更没想到的是,小姐跟她一见如故似的,在树林里聊了起来。她不敢打扰,退到了一旁,等听到响动过来看时,这透气已经成了断气。
  
  她咬了咬牙,一把抓住杜鹃的手腕,作势将她拖走:“你跟我去见老爷和夫人!”小姐死了,她这个丫鬟自然脱不了干系。别说老爷夫人不会饶了她,就连小姐的未来夫婿、永宁侯府的薛侯爷,也会扒了她一层皮。
  
  可是就算要她红儿死,她也要拉着杜鹃当垫背!
  
  “等等等等!”手里拽着的手臂被猛地抽了出去,红儿回过头来,见杜鹃正双目圆睁地盯着自己,“你不要命了吗?”
  
  要,她当然要,可眼下这个情况,她横竖都是个死字。
  
  对面的人看了她一阵,眼里突然盈上了一层笑意:“我有一个办法,不仅能保你性命,还能让婚礼如期举行。”
  
  红儿的心头一动:“什么办法?”
  
  “我假扮成你家小姐,嫁进侯府。”
  
  红儿的眉头皱了起来。杜鹃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大骗子,她说的话根本不能相信。她家小姐从小就没什么大病,怎么会突然死了?说不定就是让她害死的!
  
  她跟随小姐多年,虽然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但也不能让小姐这么白白地被人害死了,可若真抓着杜鹃去见老爷和夫人,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没那么多时间考虑了,估计这会儿侍郎府里的人已经在找你和你家小姐了。”杜鹃看了看天色,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要生还是要死,你自己选吧。”
  
  答案当然毫无疑问,可红儿还是有些担心:“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杜鹃闻言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长安城最伟大的骗子杜鹃,我最擅长的就是骗人。”
  
  红儿把心一横,应了下来:“好。”
  
  “我现在要做一些准备,你去帮我把风。”
  
  红儿点点头,听话地去把风了,把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身后的人说好了。她走到小土坡前,杜鹃已经换上了她家小姐的衣服,面纱也摘了下来,她看看杜鹃的脸,又看看她家小姐的脸,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即使是她这个跟随小姐多年的丫鬟,也没看出半分差异。
  
  “你要是知道我假扮过多少人,会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杜鹃显然有些得意,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和原主人相差无几。可红儿却微微皱起了眉:“你的声音……”
  
  “哦,失礼了。”杜鹃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变声和易容都是我的拿手绝活。”
  
  和小姐一模一样的声音,红儿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惊讶,转而关心起了别的问题:“这张面具能戴多久?”
  
  “放心吧,这可是我潜心钻研的上上之作,不仅触感和人皮毫无差别,更能防水防火和透气,连续戴个半年都轻松愉快无负担!”
  
  红儿:“……”
  
  不愧是说谎大家,比西市那些胡商还会唬人。
  
  她刚腹诽完,就听杜鹃又道:“这里人烟稀少,又有一个小土坡遮掩,尸体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我们现在赶回侍郎府,明早坊门打开后,你趁着天还未大亮,将她埋了吧。”
  
  红儿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还有,现在我是你家三小姐柳清欢,你可要记清楚了。”
  
  红儿微微一愣,朝她行了一礼:“奴婢谨记。”
  
  杜鹃——现在是柳清欢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是个机灵的丫头。
  
  两人一起返回侍郎府,刚走进内院,就看见两名女子领着一大帮丫鬟婢女迎面而来。红儿压低声音飞快地道:“左边那个是大小姐柳清雅,嫁给了吏部尚书的大儿子,右边那个是二小姐柳清丽,与你一般大,尚未婚配。”
  
  柳清欢笑着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叫道:“大姐,二姐。”
  
  大姐佯作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责怪道:“你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怕误了吉时!”
  
  柳清欢笑了笑没有答话,两个姐姐抓着她进了房,开始穿衣梳头。套上青绿色的宽袖对襟衫和长裙,挂上披帛,头上插满了金簪翠钿,柳清欢很快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
  
  “清欢,到了侯府以后,要和侯爷好好相处。”大姐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还不忘叮嘱她几句。
  
  二姐撇了撇嘴角,小声地抱怨道:“能嫁给薛慕,她就该知足了。”
  
  柳清欢闻言飞快地眨了眨眼。说起永宁侯府的薛慕,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薛慕乃名将薛诚之后,年少时便因羌吴之战一战成名。
  
  后天正三十三年时,先皇的大儿子举兵谋反,三皇子以薛慕为主将,风驰电掣地剿灭叛军,将大皇子斩杀于马下。二皇子摄其锋芒,自认文韬武略概不如三弟,主动退位让贤。三皇子顺利即位,称衍帝,改年号为元启。
  
  元启元年,衍帝登基之初,西骊趁乱重兵来犯。衍帝封薛慕为帅,带领十万大军迎敌。
  
  大承军队一路过关斩将,气势如虹,据说与西骊军最后一战时,薛慕骑着白色宝马照夜,带着精锐骑兵在前冲锋,响彻天际的鼓声和杀声吓得西骊军闻声而逃,队尾的步兵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瞧见,这一仗便打胜了。
  
  前后不过月余,大承军队将西骊军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退回西骊。薛慕率领大军凯旋而归,天颜大悦,赐封薛慕为永宁侯、平西大将军,官拜三品。薛慕也被长安城的百姓尊称为大承第一战神。
  
  不过更为长安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不是第一战神这个头衔,而是薛慕那张让平康坊名妓郑多多都自愧不如的俊颜。
  
  大承的第一战神,也是大承的第一美人。当然这话没人敢当着侯爷的面说。
  
  长安城里倾慕侯爷的少女少妇,那是比天上星、水中鱼还要多呀。
  
  可是这样一个风靡全国的侯爷,马上就要……和自己成亲啦!
  
  柳清欢忍不住又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她痛心疾首地发现——长安城的百姓都瞎了吗!这大承第一美人,明明是她柳清欢啊!
  
  “迎亲的队伍已经进了侍郎府,院子里正在弄新郎呢!”一个丫鬟小跑着进了门,屋里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激动起来。等了没一会儿,门外就有人吟起了催妆诗,柳清欢看了看天色,已经黄昏了。又在房里矜持了一阵,她才在两位姐姐和一群丫鬟的包围下出了闺房,准备行奠雁之礼。
  
  被人搀扶着面南背北地坐在马鞍上,柳清欢听着薛慕在重重屏帐外吟诗。她心里有些惊讶,薛慕的声音十分温醇,不像一般武夫那样粗犷。待薛慕诗吟得差不多了,隔在两人之间的行障终于被童男童女撤走。
  
  薛慕终于进得账来,面朝北面在柳清欢面前跪了下来。当他将手里的大雁放在自己身边时,柳清欢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他穿着一身红袍,头戴黑缨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也正抬眸看着自己。
  
  柳清欢的心噗通一跳,好吧,大承第一美人的头衔还是让给他吧。不过让她意外的还是,薛慕不像她想象中的一身肃杀之气,这大承的第一战神看上去,竟这么的……温润如玉。
  
  收拾起自己的小心思,拜过父母,受完训诫,在红儿的陪同下,她终于可以登上婚车去往侯府了。上车的前一刻,她用手里的团扇轻掩住嘴角,侧头在红儿耳边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红儿不知她是何意,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侍郎府的三小姐,柳清欢。”
  
  柳清欢突然笑了笑,一双美目就像狐狸一样狡黠:“不,我是全长安最伟大的骗子,杜鹃。”
  
  红儿愣住。
  
  脑中就像有惊涛骇浪拍打而过一般,红儿的脸色顿时煞白。她的嘴唇有些发抖,似乎是想要大喊,却又强迫自己压低声音道:“你真是个骗子!”
  
  这声骗子叫得柳清欢十分受用,她看着红儿,眼睛弯了弯:“补充一下,我还是一个有风度的骗子。”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婚车。
  
  红儿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拔腿就往小树林跑去。周围的人以为她是落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意。红儿憋着一口气,一路跑到了那个藏着她家小姐尸体的小土坡前。
  
  太阳已经西沉,她借着昏黄的落日余晖,往小土坡下看了看。
  
  哪里还有她家小姐的“尸体”。 正文 大婚(下)   小姐她没有死!
  
  不但没死还逃婚了!
  
  杜鹃那个骗子顶替她嫁进了侯府!
  
  这三排句子充斥在红儿的脑子里,终于让她得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结论:“她们两个是串通好的!”
  
  她早该想到的!小姐怎么会突然去小树林透气,杜鹃怎么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那里,最重要的是,小姐怎么会突然死了!
  
  当时她太过震惊,别说没探过小姐的脉象,就连小姐的鼻息都没试一下,只听杜鹃说小姐死了,她就跟中邪了一样鬼迷心窍地信了!杜鹃不愧是长安城里最伟大的骗子!
  
  红儿气得差点将嘴唇咬破,现在想来,杜鹃脸上那张如此精细的□□,也不可能是那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得好的,她们两个说不定早有勾结,就等着成亲之日实施计划!
  
  红儿下意识地搓着手,在原地来回走着。现在该怎么办,揭发杜鹃?可是她也是从犯,而且以杜鹃的能言善辩,说不定能倒打她一耙。不行,她不能冒这个险。
  
  装作不知情地赶去侯府?可如果哪天事情败露,她还是一个死字。红儿摇了摇头,侯府她是不会去了,侍郎府她也不能回去……她现在只有一条路了,逃!
  
  不管小姐逃婚是不是为了唐公子,也不管杜鹃处心积虑混进侯府目的何在,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红儿咬了咬已经渗血的嘴唇,转身跑出了小树林。
  
  柳清欢坐着婚车到了永宁侯府外时,往队伍的尾巴上看了一眼。
  
  红儿还没有回来。
  
  微微勾起嘴角,柳清欢踏着毡席进了侯府大门。将红儿放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她不担心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但她也不愿因为同伴的愚蠢而败露。
  
  她最好逃得远一点儿,不要被人给抓住了。
  
  在侯府四处拜完,柳清欢终于被人送进了新房。走到新床上坐下,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折腾完了。
  
  笃笃。
  
  窗棱突然被人敲了两下,柳清欢秀眉微皱,朝窗户的方向看了过去:“什么人?”
  
  外面安静了一下,跟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隔着窗户纸传了进来:“准备好了吗?”
  
  柳清欢微微一愣,什么准备好了没有?洞房?
  
  ……侯府的人还真是贴心,在洞房前还不忘关心一下新娘的情绪。
  
  柳清欢想起薛慕的脸,娇羞地垂下头:“其实,还没有……”
  
  真讨厌!问人家这种问题!
  
  窗外的人又沉默了一阵,然后似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今日趁着侯府人多眼杂,我总算找到个机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柳清欢越听眉头皱得是越紧,以她总是从恶意的角度揣度别人的习惯,从这一句话里她可以读出一箩筐的恶意了。她本想继续套那人几句话,可惜窗外的人已经离开,她只能皱着眉头盯着屋里的烛火出神。
  
  笃笃。
  
  又是两声,不过这次是从门口传来的。柳清欢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正好瞧见薛慕推门而入。他站在门口看了柳清欢一会儿,才走了进来。
  
  柳清欢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什么?是先脱外衫还是先脱裙子?
  
  不不不不,不是!应该先喝合卺酒!
  
  柳清欢强自镇定,抬眸看向薛慕。他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拿起桌案上的合卺杯走了过来。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渐渐笼罩在柳清欢身上,柳清欢有那么一瞬的失神,然后听他在跟前低声询问道:“清清,与我共饮合卺酒,可好?”
  
  柳清欢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看来果真是自幼相识,有点糟糕啊。
  
  “清清?”薛慕见她不答话,又唤了一声。
  
  柳清欢抬起头来,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好。”
  
  薛慕看着她,嘴角微抿着一点笑意,将手抬了起来。两人的手臂交叉,互相穿过,柳清欢低头看着已经放到唇边的合卺酒杯,脑里猛地回响起方才那人奇怪的话。
  
  “别喝!”她的衣袖一挥打翻了两人手上的酒杯,薛慕似乎愣了一下,跟着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盈满的美酒洒了一地。
  
  柳清欢记得她出门前特意查了一下黄历,那上面确实写着:今日诸事大吉。
  
  可事实却是,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而眼前这个,应该是最糟糕的一个了吧?
  
  酒里竟然有毒。
  
  本应甜蜜的合卺酒竟藏着剧毒,正滋滋地在地上冒着白泡。
  
  柳清欢飞快地瞟了薛慕一眼,他正低头看着地上吐白沫的酒出神,只不过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柳清欢的眸光微动,看来这个笑容对他来说并不是表情,而是习惯。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赶在薛慕开口之前,低声哭了起来。
  
  薛慕听见她的哭声,抬起头来,眉头微蹙地用食指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清清,怎么哭了?”
  
  柳清欢抽噎了一下,睁着水汪汪的眸子看他:“不瞒侯爷,今日举行大婚之前,我和红儿去小树林里散了会儿步,不想在那里遇到了一个……骗子。”
  
  “骗子?”薛慕下意识地扬了扬眉,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嗯。”柳清欢点点头,继续道,“他假扮成一位高僧,说我命里注定克夫,如果执意与侯爷完婚,定会害了侯爷。”
  
  薛慕的眉头微蹙,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在成亲之前,已经合过八字了。”
  
  柳清欢抿了抿唇,掩面道:“是啊,可我当时听他这么说便吓坏了,不知怎地就听信了他的鬼话。他给了我一颗小药丸,说只要把它融入合卺酒里,与侯爷一同饮下,便可化解此命数。妾身愚钝,按照他说的做了。”柳清欢说到这里,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可是刚才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才打翻了酒杯。幸好我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就铸成大错了。”
  
  柳清欢说完,一边抹泪,一边偷偷打量薛慕。他的嘴角依然带笑,她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信了几分。她觉得很闹心,酒里的毒应该就是方才窗外之人下的,可是她和柳清欢究竟是什么关系?而且听她的意思,这毒本该柳清欢下的,可柳清欢又为什么要害薛慕?这些她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看来这个侍郎府的三小姐,身份不简单啊。
  
  她本可以装作对□□之事毫不知情,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可若是这样,一来解释不了她是怎么发现酒里有毒的,二来薛慕一定会彻查此事,要是在她弄清楚柳清欢和下毒之人是何关系之前,他就把人抓住了,那么自己将会变得很被动。
  
  所以,她大义凌然地背下了这个黑锅,她觉得自己真是大承第一勇士。
  
  室内安静得有些难耐,在柳清欢考虑来个以死谢罪之前,薛慕终于开口说了话:“这事不怪你,而且酒里的毒也不一定是你投入的药丸所致。”
  
  柳清欢飞快地眨了眨眼,问道:“为何?”
  
  薛慕道:“之前已经有人两次暗杀我,这次说不定也是他们趁乱混进了侯府,在酒里下了药。”
  
  柳清欢心里顿时有些憋屈,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想杀侯爷,她刚才就不承认得那么爽快了。不过作为刚过门的侯夫人,她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自己夫婿的:“知道是什么人吗?又是为何要杀侯爷?”
  
  薛慕道:“对方的身份我心里有数,至于原因……”他顿了一下,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杀了我,就等于断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柳清欢顿悟,原来是被皇上连累了,看来当忠臣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这次他们竟敢连你一起……”薛慕的声音低了下去,停顿了一下又说起了别的,“这里我会派人打扫,药丸之事你切莫告诉旁人。”
  
  柳清欢点点头应了下来,其实就算薛慕不说,她也不会告诉旁人。
  
  薛慕又看了她一阵,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身来问道:“清清,你的陪嫁侍婢呢?”
  
  柳清欢微微抬眸,看着他道:“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我上婚车时折回了侍郎府,现在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薛慕想了想道:“我明日差人去打听一下。”
  
  “有劳侯爷。”
  
  薛慕微微颔首,离开了房间。柳清欢在床上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不多时,房门再次被敲响,两个标致的丫鬟推门走了进来:“见过夫人,赤桃青栀奉侯爷之命,前来侍奉夫人。”
  
  柳清欢看了一阵跪在面前的两个丫鬟,点点头道:“起来吧。”
  
  赤桃和青栀爬起来,柳清欢伸手指了指她们倆,问道:“你是赤桃,你是青栀?”
  
  “是。”两个丫鬟齐声答道。柳清欢没再说话,赤桃主动开始打扫地面,青栀则走到她身边,将她插了满头的金簪翠钿一一摘下。柳清欢换好衣服,侧头对身边的青栀问道:“侯爷呢?”
  
  青栀似乎有些为难,垂下眸子低声答道:“侯爷让奴婢转告夫人,他今晚住在莲花畔。”
  
  “嗯。”柳清欢应了一声,在床上躺了下来。新婚之夜,新妇在合卺酒里投毒……侯爷恐怕会在莲花畔住上好一阵了。 正文 侯府(上)   第二日五更二点,整个长安城都在报晓的钟鼓声中苏醒过来。
  
  柳清欢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赤桃和青栀察觉帐内的动静,一同上前扶起她,伺候她穿衣梳洗。用过早饭以后,柳清欢看了看天色,是时候去给薛老夫人请安了。
  
  说起薛慕的母亲宁氏,柳清欢也听说过她的不少传闻。据说她年轻时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女,不仅人长得漂亮,更写得一手好字,当时长安城里倾慕她的王孙公子绝不比今日倾慕薛慕的公主小姐少。只可惜这样一个美人不爱那风流倜傥的才子,偏爱那驰骋沙场的将军。据说——没错还是据说,在一个花香吹暗沉的午后,宁氏对驾马而来的少年将军一见倾心。
  
  那人便是大承名将薛诚。
  
  关于宁氏和薛诚薛将军花前月下的故事,坊间有很多种说法,不过结局倒是出奇的统一——那天天朗气清、金风送爽,16岁的宁氏终于嫁进了薛家。
  
  当时正值东乾罗国犯我边境,宁氏与薛诚成婚不久便被迫分离,薛将军几乎连年征战,与宁氏更是聚少离多,最后在天正二十九年,薛将军终于打退了东乾罗国,却也不幸身死沙场。当时薛慕尚且年幼,宁氏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柳清欢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唏嘘,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宅院,微微凝了凝神。
  
  宁氏的房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柳清欢走到她的跟前跪下,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向前伏了伏身:“阿娘,清欢来给您请安了。”
  
  柳清欢本就生得清丽可人,今日又穿了一身火红的石榴裙,头上插着一对金步摇,将她衬得愈发光彩照人。宁氏看着眼前娉婷的身影,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她想起她儿子六岁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娘,我喜欢那个小团子。”
  
  薛家和柳家交情颇深,两家常有来往,薛慕和柳清欢也是自幼便相识。那时两家人见他们感情甚好,便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后来柳清欢与雍王的义子唐子博交好,渐渐疏远了薛慕。自此以后,别说薛慕,就连宁氏也鲜少见到柳清欢。她本以为两家的婚事也会就此告吹,没想到最后两人还是如期完了婚。
  
  她家慕儿,终于还是把他心心念念的小团子娶进了家门。
  
  身旁的大丫鬟轻声叫了她一声,宁氏这才想起柳清欢还在下面跪着呢。
  
  连忙命人扶她起来,宁氏让柳清欢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柳清欢坐好后,笑盈盈地看着宁氏,温声问道:“阿娘今日身体如何?”
  
  宁氏心头微微一暖,清欢这孩子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起来,更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也难怪慕儿对她念念不忘:“你和慕儿成亲,我心里高兴,这身子也比前些日子清爽了不少。”
  
  宁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晚薛慕宿在莲花畔一事,原本和煦的心情顿时有些转阴的征兆。
  
  她本想开口问问柳清欢,大婚之日小两口不好好洞房,分开睡是什么意思?可是几次话到嘴边,都在触到柳清欢脸上的笑容时吞了回去。宁氏无奈,只好迂回地说道:“清欢啊,慕儿常年带兵,说到行军打仗他在行,但说到女儿家的心思,他可能还没有他的表侄儿了解,你要多多体谅他才是。”
  
  “是,清欢谨记阿娘教诲。”柳清欢脸上的笑容不变,十分乖巧地答道。
  
  宁氏噎了噎,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宁氏便让柳清欢回了自己房里。柳清欢告退以后,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老太太忽悠了过去。
  
  用过午饭后,青栀来报:“夫人,侯爷已经回来了,现正在莲花亭上煎茶。”
  
  “煎茶?”柳清欢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青栀点点头答道:“侯爷遇到烦心事或者有事商议之时,都会去莲花亭上煎茶。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侯爷平时还有什么别的喜好吗?”
  
  青栀想了想道:“侯爷酒量很好,军中之人都说侯爷千杯不醉。”
  
  赤桃闻言也附和道:“长安城里好些人为了巴结侯爷,一坛坛名酒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侯府里送。哼,他们送的那些酒,哪有皇上赏赐的好。”
  
  柳清欢眨了眨眼,看着她们道:“你们两个之前是服侍侯爷的?”
  
  赤桃青栀听她这么问,都吓了一跳,双双在地上跪了下来:“夫人明察,奴婢们虽然服侍侯爷,但只是普通的丫鬟!”
  
  柳清欢笑着反问道:“不是普通的丫鬟,那是什么丫鬟?”
  
  赤桃:“……”
  
  青栀:“……”
  
  总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柳清欢让两个丫头起来,又问道:“除了酒以外呢?”
  
  青栀道:“侯爷还爱马,想必夫人也听说过侯爷的两匹爱驹绝地和照夜,它们跟着侯爷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功劳。另外侯爷经常跟随皇上去西山狩猎,所以侯府里也养了猞猁和猎豹,对了,侯府里还有一只侯爷捕到的本地小豹子,还不足一月,十分可爱。”
  
  对于青栀这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配合态度,柳清欢十分满意。她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在心上,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我们去莲花亭看看。”
  
  永宁侯府的花园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名曰莲花池,春季可以泛舟,夏季可以赏花。时值四月,莲花虽然还未开放,但莲花池上已经能看见不少五颜六色的花苞。池子中央的亭子里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柳清欢穿过池面的浮桥,走进了莲花亭里。
  
  薛慕坐在亭子的正中央,身边站着两男一女。左边那个少年高鼻梁深眼窝,做胡人打扮,他旁边的青年则穿着圆领袍、黑长靴,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另一侧站着一名身着绿衣的娇俏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杏目圆脸,正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
  
  柳清欢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径直走到了薛慕面前。薛慕刚将茶粉撒进沸水中心,见柳清欢过来,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柳清欢正想跟他请安,一旁的胡人少年突然窜了出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这位就是侯爷夫人?!真是……乌拉拉!”
  
  柳清欢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乌拉拉?”
  
  胡人少年兴奋地点了点头,两只眼睛格外明亮:“我们那里把最美丽的女子叫做乌拉拉。”
  
  柳清欢眨了眨眼,好奇道:“那你们把最英俊的男子叫什么?”
  
  “叫名字。”
  
  柳清欢:“……”
  
  也许她应该去问胡人少女。
  
  “芃芃。”薛慕压了压炭上的火头,低声唤了一句。胡人少年撇了撇嘴角,退回了原位,柳清欢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他:“你叫芃芃?”
  
  “是啊!”胡人少年得意地应道,“是我给自己取的汉名,是不是很英明神武?”
  
  “跟你的形象比起来确实很英明神武。”
  
  受到了来自侯爷夫人的赞美,芃芃觉得特别骄傲。
  
  薛慕让柳清欢在自己对面坐下,将刚煎好的茶倒进了面前五个青瓷茶碗里,递了一碗给柳清欢:“可要尝一下我煎的茶?”
  
  “谢侯爷。”柳清欢接过他手里的茶碗,面上浮沫厚薄均匀,她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小口。
  
  “怎么样?”
  
  柳清欢放下茶碗,答道:“清欢不是很懂茶,不过侯爷煎的便是好的。”
  
  一旁的绿衣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柳清欢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是觉得侯爷煎的茶不好?”
  
  “我是觉得你花言巧语!”姑娘皱着眉头冲她道。
  
  柳清欢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花言巧语?所以你的意思还是侯爷煎的茶不好。”
  
  姑娘:“……”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薛慕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便抿了抿嘴唇,没再做声。薛慕收回目光,看着柳清欢笑了笑:“就算是花言巧语,我也喜欢。”
  
  柳清欢娇羞地垂下脑袋,薛慕微微勾了勾唇,对她介绍道:“他们三人是我的手下,芃芃你已经认识了,这个是诺宴,这个捻棠。”
  
  柳清欢顺势又多打量了他们几眼,然后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侯爷议事了?”
  
  薛慕端起一个青瓷茶碗,摇了摇头:“无妨。”
  
  柳清欢见他低头饮茶,环顾了下四周道:“不过别人议事都是呆在房里越隐秘越好,像侯爷这样的倒是不多见。”
  
  薛慕道:“这里视野开阔,四周环境一览无遗,一旦有人接近便能察觉。”
  
  柳清欢想了想道:“若是潜伏在水里呢?”
  
  薛慕笑了笑:“那他的水性得十分了得才行。”
  
  柳清欢闭嘴了,以薛慕的武功,如果有人潜在水里他一定能察觉,倒时不管你的水性再了得,他也能让你变成尸体浮上来。
  
  “对了,你的侍婢回来了吗?”
  
  “还没。”
  
  薛慕沉吟了一下,道:“我今日找人打听过,昨夜执勤的武侯街使并未抓到什么可疑之人。” 正文 侯府(下)   这么看来红儿是成功逃走了。
  
  柳清欢有些忧虑地皱了皱眉头,凝眸看向薛慕:“红儿会不会是遇上了贼人?”
  
  薛慕想了想道:“有这种可能,我会再派人打听打听。”
  
  柳清欢点了点头没再作声,芃芃看了看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笑嘻嘻地数道:“一二三四五,侯爷真是贴心,我们这里刚好五个人。”
  
  柳清欢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另一个青瓷茶碗饮了一小口。
  
  芃芃:“……”
  
  “亚嘞。”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胡语,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诺宴,“乌拉拉把你的那碗喝掉了。”
  
  柳清欢顿时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诺宴没有说话,只低头赏了他一个冷眼。柳清欢多看了诺宴一眼,起身跟薛慕告辞:“清欢不打扰侯爷议事了。”
  
  薛慕点了点头,柳清欢便带着赤桃青栀离开了莲花亭。快要走出花园的时候,捻棠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看着前面火红的身影,张口叫了一声:“柳清欢!”
  
  柳清欢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向捻棠。虽说捻棠三人是薛慕的下属,不必像侍婢那般对自己恭恭敬敬,但是她对自己的敌意也未免太过明显。
  
  柳清欢不动声色,捻棠皱眉望着她,快步走了上来:“你当年既然那么绝情,现在又为何要嫁给侯爷?”
  
  柳清欢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当年这个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到底是哪一年不好吗,偏要跟她玩猜谜。
  
  捻棠见她不答话,眼神比刚才又凶恶几分:“我不管你嫁进侯府有何居心,但只要你敢伤侯爷一分一毫,我捻棠绝对不会放过你!”
  
  柳清欢微微一笑,问道:“侯爷乃是我夫婿,我为何要害他?”
  
  “这个得问你自己了!”捻棠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柳清欢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厌恶,“你和唐子博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抱歉她还真的不清楚。柳清欢想着让捻棠给自己一些提示,不过她已经像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般,飞快地返回了莲花池。
  
  柳清欢回到屋里,满脑子都是唐子博这三个字。
  
  唐子博在长安城也算得上一个名人,她之前还是听说过他一些事的。据说他本是一名孤儿,后来得雍王赏识,收为义子,住进了雍王府里。不过衍帝登基之后,改封雍王为岭南王,一道圣旨把他发配到岭南去了。
  
  岭南王的一家老小都乖乖搬去了岭南,唯独唐子博一个人留在了长安经商。柳清欢觉得这人也挺识时务的,他义父堂堂一个王爷都被发配去了岭南,他就算入朝为官,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所以干脆另辟新径,成了这长安城里数得上号的富商。
  
  商人虽说被人看不起,但人家有钱。
  
  柳清欢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她也好想这么被人看不起啊。
  
  赤桃和青栀互看了一眼,不知道夫人在忧虑什么。不能为夫人排忧解难,她们也忧虑了起来。
  
  柳清欢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唐子博。岭南王对他有恩,他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弃他义父,这么看来他留在长安的动机就不那么单纯了。皇上会把自己的皇叔打发到岭南去,说明他防着他,那唐子博说不定就是岭南王安插在长安的棋子。
  
  柳清欢的眉头动了动,之前薛慕说曾有人两次暗杀于他,捻棠又来质问她跟唐子博的关系……难道刺客是唐子博派来的?等等,昨晚在窗外的人,难道也是唐子博安插在侯府的眼线?
  
  事情好像有了些眉目,可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跟唐子博是什么关系。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种关系。
  
  听到柳清欢又叹了口气,青栀觉得是她作为一个丫鬟发光发热的时候了:“夫人,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去看看侯爷捕到的小豹子?”
  
  赤桃闻言也连忙道:“对呀夫人,小豹子可漂亮了,就连侯爷都喜欢得紧,每日都要去看一看呢。”
  
  “是吗?”柳清欢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好像还没见过小豹子呢,“好啊,小豹子在哪儿?”
  
  永宁侯府里一共养了两只猎豹,一只是西域某国进贡的,还配了一个专门饲养它的豹奴,薛慕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追电。另一只是薛慕在狩猎时自己捕到的小豹子,因为长得可爱,在侯府里受宠得不得了。
  
  柳清欢到的时候,薛慕正在逗弄小豹子。阳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点亮了他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就连乌黑的发丝也隐隐泛着金色。
  
  柳清欢在一旁看了会儿,心想侯爷是真的很喜欢这头小豹子。
  
  “侯爷。”她叫了一声,走上去。薛慕回过头来,见是柳清欢,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清清,你怎么来了?”
  
  柳清欢道:“我听说这里养了一只侯爷亲手捕到的小豹子,特意过来看看。”
  
  薛慕笑了笑,伸手招呼她过来。柳清欢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小家伙也好奇地看着她。它头顶的两只尖耳微动,两眼乌圆,柔软的绒毛让人看着就想摸一把。
  
  柳清欢有些欣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头,见它没有反抗,又大胆地摸了一把。
  
  “好可爱呀。”她侧头看着薛慕,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薛慕将她扶了起来,脸上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清清喜欢吗?”
  
  “喜欢。”
  
  薛慕的嘴角微微翘起:“小豹子快要满月了,清清帮它取个名字,可好?”
  
  “好啊!”柳清欢看着小豹子,认真地思考起来,“就叫它点点吧!”
  
  薛慕的眉头动了动:“点点?”
  
  “对啊,你看它身上那么多点点,叫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认真的吗?
  
  薛慕抿了抿唇,笑着道:“好,就叫它点点吧。”
  
  一旁的赤桃青栀:“……”
  
  别这样顺着夫人啊侯爷!你让它以后怎么面对追电啊!
  
  小豹子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对主人,无辜地叫了一声。
  
  晚上柳清欢和薛慕一起用过晚饭后,薛慕仍是去了莲花畔住。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柳清欢跑进厨房,想着给老太太亲手炖个鸡汤补补身子吧,她怕是要坐不住了。
  
  果然这边柳清欢才跑进厨房,那边薛慕就被宁氏传唤了过去。
  
  “慕儿啊,”宁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向薛慕的目光也隐隐带着一丝责备,“你和清欢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妻倆有什么矛盾可以坐下来慢慢说,非要这样分房睡吗?”
  
  薛慕低着头没有答话。
  
  宁氏心里着急,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慕儿,你娶个媳妇儿回来就是放在那里看的吗!你……”
  
  “娘,我和清清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会解决。”宁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慕打断了。
  
  宁氏皱着眉头道:“你是我儿子,我能不操心吗?”薛慕因为年幼丧父,很早就扛起了府上的事,14岁的时候更是已经带兵打仗了。他的心思比一般人多,她这个做娘的有时候也看不透,再加上自己身体不好,他有什么事也不和自己商量,全都一个人解决。
  
  宁氏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薛慕看着她,语带歉疚:“娘,这件事我心中自有计较,您还是好好保重身体要紧。”
  
  宁氏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要是能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我能骑着马绕长安城跑一圈。”
  
  薛慕笑了笑道:“孩儿记住了。”
  
  厨房里,柳清欢还在对着被自己敲昏的母鸡沉思。
  
  “为什么没下手?”
  
  柳清欢下意识地答道:“不知从哪里下手。”
  
  “你再这么犹豫下去,怎么跟主人交代?”
  
  柳清欢愣了愣,猛然反应了过来,这个声音就是大婚之日窗口那人的声音!
  
  她飞快地往四下看了看,只有斜对着的那扇窗户外,隐隐能看见一个人影。
  
  看来这个人对窗户情有独钟。
  
  她的眸子转了转,冷笑了一声道:“我死了一样没法跟他交代。”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自然有解药给你。”
  
  柳清欢微微眯了眯眼,毒果然是她下的。
  
  她想了想,又道:“薛慕早就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那又怎样?他还不是一样把你娶进了门?”
  
  柳清欢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啊。她没有再说话,对方果然沉不住气地道:“你该不会是对薛慕余情未了吧?你别忘了主人是为了你才留在长安的!”
  
  柳清欢:“……”
  
  真是感动得想哭啊。
  
  “有人来了。”那人突然说了一句,柳清欢再往窗外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影了。
  
  “夫人,夫人!”青栀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见柳清欢手里拿着刀对着一只母鸡发呆,大惊失色地走了过去,“夫人,这种事还是奴婢来做吧!夫人要是伤到了哪里,侯爷定会责罚奴婢的!”
  
  柳清欢现在也没心情炖鸡了,她把刀递给青栀,自己走出了厨房。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人嘴里说的主人就是唐子博了。 正文 博弈   进入五月,长安城里的天气闷热难耐。
  
  柳清欢蔫蔫地瘫在坐席上,就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这几天那个窗户外的神秘人没再出现,柳清欢也懒得再去想这件事,反正敌不动,我不动。
  
  赤桃站在一旁帮她扇着风,青栀快步走到柳清欢的面前,将手中雕着牡丹的漆盘放在了桌案上:“夫人,这是皇上赏赐给侯爷的河东乾和葡萄,侯爷特意命奴婢用冰镇了一些,给您送来。”
  
  柳清欢的眼睛一亮,当达官显贵就是好!还能用上冰这种昂贵的东西!柳清欢感动得快哭了,她拿起盘里的小酒杯往里斟了一点酒,紫色的液体澄透清亮,还泛着丝丝冷气。柳清欢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感觉真是……透心凉。
  
  “真是好酒!”柳清欢一边赞叹着,一边又为自己倒了杯酒。青栀见她连饮了三杯,忍不住提醒道:“夫人,侯爷交代了,不可多饮。”
  
  柳清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侯爷一天那么多事要操劳还要来管她喝不喝酒……
  
  似乎是看出了柳清欢的小小不高兴,青栀连忙又把漆盘上的小碟子摆到了柳清欢的面前:“这些鲙丝可是侯爷亲手切的,夫人要不要尝尝?”
  
  柳清欢低头看了一眼,碟子里的鲙丝颜色透明,极细极薄,看来侯爷的刀工很是了得。
  
  她想了想,问道:“侯爷在正堂宴客?”
  
  青栀支支吾吾了两声,还是答道:“是。”
  
  “宴请的是什么人?”
  
  “是……是、是永福公主。”
  
  柳清欢眨了眨眼,不就是一个公主吗,至于这么难以启齿?她看着青栀微微一笑,问道:“侯爷和永福公主关系很好?”
  
  “不、不是!”青栀连忙矢口否认,可是想想这么回答也不妥,于是又解释道,“公主府和侯府都在崇仁坊内,所以不时有走动,今日听说也是公主突然到访。”
  
  “哦,这样啊。”柳清欢看着碟子里的鲙丝,却迟迟未落下筷子。
  
  青栀心里着急,继续解释道:“侯爷和皇上、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比较深厚。”
  
  柳清欢像在思索着什么一般没有答话,青栀看了赤桃一眼,赤桃会意道:“夫人,这鲙丝看上去就滑腻爽口,您还是赶紧尝尝吧。”
  
  “恩。”柳清欢应了一声,夹起一筷子鲙丝,蘸了一点旁边的蒜泥葱芥,一口吃了下去。
  
  青栀和赤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试探地问道:“味道如何?”
  
  “鱼挺新鲜的。”柳清欢放下筷子,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赤桃和青栀对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忧虑。
  
  夫人好像生气了啊,侯爷会不会倒霉啊?侯爷要是倒霉的话,她们是不是也得跟着倒霉啊?
  
  侯府的正堂,薛慕还在同永福饮宴。
  
  永福看了薛慕一眼,笑了笑问道:“还是不肯请你的夫人出来让我见一见吗?”就连同她饮宴都不忘偷偷差人送去一碟切鲙,柳清欢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薛慕微微垂眸,反问道:“公主为何执意要见她?”
  
  永福道:“宴请女客不是理应请夫人出来作陪吗?”
  
  薛慕沉默了会儿,转头对一旁的侍婢道:“去请夫人过来。”
  
  “是。”侍婢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柳清欢将最后一筷子的鲙丝吃下去后,一抬头便见门口过来了一个眼生的侍婢。她对自己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夫人,侯爷请您去正堂。”
  
  柳清欢小声地“哦?”了一声,她低头想了一会儿,侧头看向一旁的青栀:“我今日的发髻如何?”
  
  “非常完美!”青栀尽忠职守地拍着马屁,别的不说……那个发髻可是她亲手梳的。
  
  柳清欢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带着赤桃青栀去了正堂。
  
  正堂上有三个舞姬正在献舞,柳清欢从后面进来时,一曲刚好终了。永福在她踏进正堂的时候眸光就瞟了过去。柳清欢最喜石榴裙,今日依旧是一袭红裙加身,永福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移了开去。
  
  她第一次听到柳清欢的名字,是从薛慕的口里。那个时候薛慕光是提起她的名字,眼里都满是笑意。
  
  后来她曾偷偷跑去看过柳清欢一次,长得又矮又瘦的,一点都没有她好看。
  
  这个观点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在永福眼里,柳清欢永远没有她好看。
  
  柳清欢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永福抬头看她跟自己行礼,她艳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可是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薛慕在成亲前一天,被召进宫中的情景。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上,眉头微敛地看着站立在下方的人:“你明知她嫁给你是别有用心,还是执意要娶她?”
  
  薛慕点了点头:“是。”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尾音落下以后殿上安静得有些突兀。
  
  衍帝还是看着他,又问:“永不后悔?”
  
  薛慕沉吟了片刻后,答道:“人生如棋,落子不悔。”
  
  衍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薛慕,于私你是我自小的至交,于公你是我大承不可或缺的重臣,如果柳清欢真的加害于你,就算你不追究,我也不会放过她。”
  
  薛慕垂了垂眸,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衍帝保证:“我不会让她这么做。”
  
  薛慕走后,衍帝对着空旷的大殿,突然开口道:“死心了吗?”
  
  屏风后缓缓出现一个人影,永福走到衍帝跟前,只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答话。
  
  衍帝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回答。
  
  永福的脸色不怎么好,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永福的心永不会死,但……我愿赌服输。”
  
  只是她却不知道,那日和自己定下一场豪赌的,又岂止她一个。
  
  “公主?”柳清欢见自己过来后,永福就一直盯着某处出神,忍不住叫了一声。永福回过神来,看着柳清欢的脸,突然就没有心情继续酒宴了。
  
  她对着柳清欢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看向薛慕:“过几日我约了皇兄去西山狩猎,侯爷也一起来吧。”
  
  薛慕应下,永福再也没看柳清欢,径直带着下人返回公主府。
  
  柳清欢站在永福的桌案前,无辜地看着薛慕:“公主好像不喜欢我,你不应该叫我来的。”
  
  薛慕笑了笑,从坐席上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清清,最近可有去看过点点?它长大了不少。”
  
  “真的吗?”柳清欢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到了小豹子上,“说起来是有好几天没去看过它了,侯爷要是无事,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
  
  “好。”薛慕执起她的手,走出正堂。
  
  两日后,柳清欢听闻薛慕六岁的表侄儿来了侯府做客,她在心里无语了一下,这一定又是老太太的主意。
  
  这几日每日去跟老太太请安,她都旁敲侧击软硬皆施地让自己跟薛慕同房,可同房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现在是准备利用小表侄来施加压力吗?
  
  唉,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老太太一天也没别的可做,只能操心操心抱孙子的事。
  
  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丫鬟,问道:“听说今日侯爷的表侄儿来了府上,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
  
  青栀道:“他一来就缠着侯爷教他武功,说不定现在还在花园里练武呢。”
  
  六岁就这么拼吗?不过他真的拿得动兵器吗?
  
  柳清欢想了想,起身往花园去了。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厚重的破风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击掌叫好声。柳清欢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薛慕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袍子,正在舞枪。
  
  他的枪法俊逸,犹如枝头花瓣摇曳生姿,却又招招虚实结合变化多端,其出招锐利撤招迅猛,枪式险峻势不可挡。
  
  薛慕舞完一套枪法,收枪站定,只有衣袂还借着风势微微摆动。宁弘飞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直嚷嚷道:“表舅好厉害!教我教我!”
  
  柳清欢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画面配合上“抽我抽我!”才更完美。
  
  薛慕撕开自己腿上的狗皮膏药,看向了一旁的柳清欢:“清清,找我有事?”
  
  柳清欢走上前去笑了笑道:“我听说表侄儿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宁弘这才看向柳清欢,前些日子听说表舅终于娶了媳妇儿,难道就是这个人?
  
  柳清欢见他看自己,微微弯下腰,笑着对他问道:“你很喜欢练武?”
  
  “嗯!”宁弘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长大以后也要像表舅那样上阵杀敌!”
  
  柳清欢的嘴角弯了弯:“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人,和你一样喜欢习武,他每日三更起床,四更舞剑,五更耍刀,六更练拳,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宁弘似乎被这个例子激励了,一脸专注地看着柳清欢:“然后呢?他有没有成为大将军?”
  
  柳清欢语气轻快地答道:“然后他掉进河里淹死了。”
  
  宁弘:“……”
  
  人生的玄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正文 狩猎   宁弘紧抿着嘴角,一张小脸变了好几个颜色,然后一把抓住薛慕的裤脚,睁着大眼睛看他:“表舅!”
  
  呵呵,还会告状。柳清欢看着他,一副讲大道理的样子:“世事无常,就算你会舞剑耍刀,你也可能掉进河里淹死。就算你会游水,你也可能吃饭的时候噎死,喝水的时候呛死,走路的时候摔死……”柳清欢在陈述完了人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后,终于揭示了这个故事深刻的寓意,“所以,比起好好练武,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平安长大。”
  
  宁弘:“……”
  
  他能活到六岁真是不容易。
  
  宁弘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刚好看到宁氏带着几个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一亮,又飞扑上了上去:“舅婆!”
  
  宁氏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乖,弘儿好像又长高了。”
  
  柳清欢和薛慕也上前跟她问安,薛慕一边扶着她一边问道:“娘,你怎么出来了?”
  
  宁氏道:“我见今日天气好,又听闻你们都在花园里,所以就出来看看,老是闷在屋里也不好。”她说完又把宁弘拉到了自己面前,“你看,你表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连自己媳妇儿的手都没有摸过吧。”
  
  柳清欢:“……”
  
  老太太训起人来还真够狠啊。她偷偷打量了薛慕一眼,他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宁弘见薛慕挨了训,连忙站出来为他的表舅说话:“表舅母的手有什么好摸的,平康坊里的那些娘子哪一个都比她可爱。”
  
  柳清欢:“……”
  
  看来刚才自己下手还是不够黑啊。
  
  宁弘得意洋洋地看了柳清欢一眼,宁氏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她拉着宁弘的手,笑着道:“弘儿,到舅婆那里去玩,舅婆备了好多点心。”
  
  宁弘欢快地应下,待宁氏和宁弘走远了以后,柳清欢看了一眼站在身旁薛慕,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给你摸摸,下次阿娘就不能再用这件事嘲笑你了。”
  
  薛慕看着她低笑了两声,握住了她的手。柳清欢问道:“比起平康坊的娘子们来如何?”
  
  薛慕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莫要听弘儿胡说。”他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不满阿娘故意叫来弘儿,所以才欺负他的?”
  
  柳清欢扁了扁嘴:“我哪有这般小气。”她是比这般还要小气。
  
  薛慕看着她,眼里渐渐浮上一层笑意:“你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柳清欢的眸光微闪,没再作声。薛慕想了想,问道:“明日皇上和公主要去西山围猎,清清要一起去吗?”
  
  柳清欢眨了眨眼:“我可以一起去吗?”
  
  薛慕道:“我会奏明皇上。”
  
  “那太好了!我先去准备准备!”柳清欢招呼上赤桃青栀,就准备往屋里走。薛慕拉住她,说道:“先去马厩里选一匹马,其余的东西让赤桃青栀准备就行了。”
  
  “好!”
  
  皇宫里,衍帝正在批阅奏折,永福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皇兄,我听说薛慕要带柳清欢一起去围猎?”
  
  衍帝点了点头,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奏折:“确有此事,不过永福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进宫也不叫人前来通报?”
  
  永福现在可没心思跟他谈规矩,她走到衍帝跟前,皱着眉头看他:“你同意了?”
  
  “嗯。”
  
  永福顿时怒不可遏:“你明知我和她的关系,为何还要同意?!”
  
  衍帝皱了皱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对皇兄的态度?”
  
  永福抿了抿唇,没再作声。衍帝看着她,心想这个妹妹真是被他宠坏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衍帝低下头,继续看起了奏折。永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是真的不再搭理自己,才气冲冲地离开了。
  
  柳清欢在马厩里选好了马,薛慕说这匹马以后都是她的了,她若是要出行,都可以乘坐。
  
  柳清欢心里高兴,不过这样对侯爷骗财骗色的,还真是有点不意思。
  
  只有那么一点点的。
  
  回到房里以后,赤桃和青栀忙着为她准备明日围猎时穿的衣服,柳清欢坐在坐席上给自己扇着风,就见窗口人影一闪而过。
  
  “主人让你趁明日围猎下手。”
  
  那人的语速极快,说完以后就像没有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柳清欢记得她的声音,还真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明日围猎的事不过是几个时辰前决定的,他们主人这么快下达了命令,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而且她之前见过薛慕的三个手下,三人武功都不弱,是真的没察觉到侯府里有个奸细,还是故意放任?
  
  “夫人,您试试这套衣服合不合身。”青栀抱着一件男装进来,身后还跟着赤桃。
  
  柳清欢站起来配合她们为自己更衣,至于那个什么主人的命令……谁管你。
  
  第二日,柳清欢穿上男装、踏上长靴,跟着薛慕骑马去了西山。薛慕除了带着自己,还带着一只猞猁,一头猎豹,和几匹猎狗。
  
  唔,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对。
  
  柳清欢本来觉得队伍有些夸张,不过去了之后才发现几乎人人都带了猞猁猎豹,还有人带了鹰鹞之类的飞禽。
  
  所谓围猎就是下人们把山里的动物驱赶到指定地点,再由大老爷们一起骑马围捕。本来动物们已经受了惊,还要面对一群猎豹猎狗鹰鹞……估计吓也能把它们吓晕。
  
  这个运动还真是没有一点挑战性。
  
  柳清欢骑马跟在薛慕身旁,追赶前面的一头小鹿。她的马后面被薛慕放了一只猞猁,长得十分乖巧,她很怀疑遇到危险的时候这家伙到底能不能救她。
  
  永福骑着马从旁边赶上了他们,经过柳清欢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瞪了她一眼。柳清欢抽了抽嘴角,没有理她。
  
  四周的锣鼓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柳清欢身下的马儿突然一个趔趄,前蹄一弯跪在了地上。她手中的缰绳一松,顺势就要被甩出去。薛慕眼疾手快地从马背上跃起,一把接住柳清欢,一同落在了地上。
  
  待站稳后,薛慕眉头微蹙地打量着怀里的人:“清清,可有伤到哪里?”
  
  “没有。”柳清欢吐出一口气,还好是有惊无险。最让人欣慰的是,那只猞猁看到自己坠马以后也跟着跳了下来,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奖励它。
  
  柳清欢刚想重新上马,就见前面一直猎豹闪电般地朝自己飞扑而来。她的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想推开身旁的薛慕,谁知薛慕先她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对着猎豹的头一拳打了下去。
  
  猎豹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声音震耳欲聋。跟着它就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咚”的一声倒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激起一地尘土。
  
  柳清欢被这一幕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她一直觉得薛慕不像其他武将那样,一身的肃杀之气,可薛慕刚才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竟是将她震得无法动弹。
  
  这边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其余人的注意,永福驾着马返回,看见躺倒在地上的猎豹时,飞快地翻身下马:“飞将军!”
  
  她大喊了一声,可地上的猎豹头骨被震碎,已经断了气。她抬起头来,怒意难平地盯着薛慕:“你打死我的飞将军?!”
  
  薛慕抿了抿唇,答道:“刚才飞将军突然袭击臣,臣一时情急才错手将它打死,还望公主明鉴。”
  
  永福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柳清欢,突然怒火中烧:“一定又是为了柳清欢!”她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柳清欢跟前,“你害死我的飞将军,本公主要你偿命!”
  
  “永福,你又在闹什么?”衍帝骑着马也从前面返回,他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大致猜到了始末。永福没答话,只是转过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薛慕走到衍帝跟前跪下:“刚才臣追捕一只小鹿时坠马,飞将军恐以为臣是猎物,突然袭向臣,臣一时情急,一拳打死了它。”
  
  薛慕的话音方落,跟着皇上一起返回的大臣们立即惊讶地小声喧哗起来——什么?!薛大将军竟然打死了公主的猎豹?!不是……薛大将军而竟然一拳打死了公主的猎豹?!
  
  ……大承第一战神的名号果然不是吹的。
  
  永福听他这么说,出声反驳道:“以你的武功会坠马?一定是因为柳清欢!”
  
  薛慕道:“打死飞将军的是臣,公主如若要责罚,就责罚臣吧。”
  
  永福咬着嘴角看他,没再说话。衍帝让薛慕起来,转而对永福道:“这件事薛慕固然有错,不过你没有看管好自己的猎豹,让它伤人,也有过错。”
  
  永福看了衍帝一眼,愤愤不平地问道:“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衍帝只好又问薛慕:“你打死了公主的猎豹,打算如何赔偿?”
  
  薛慕想了想道:“臣府上有一只捕捉到的本地小豹子,如果公主不嫌弃,臣愿将它送与公主,聊表歉意。”
  
  永福闻言突然哼了一声:“我之前曾多次向你讨要那只小豹子,你都舍不得给我,现在为了她倒是爽快得很!”
  
  薛慕垂了垂眸没有答话,永福翻身上马,两腿在马肚子上一夹,回头对薛慕喊道:“小豹子我自会派人去你府上拿!”
  
  永福带着侍从骑马离开,衍帝命人收拾了飞将军的尸体,领着众人继续围猎。
  
  柳清欢走到薛慕的跟前,看了看他的右手,手背上已经破皮,还渗着浅浅的红色。她皱了皱眉,道:“侯爷,伤口要早些包扎才是。”
  
  薛慕道:“无妨,比起我在战场上受的伤算不得什么。”
  
  柳清欢抿了抿唇,她想起那日薛慕逗弄小豹子的情景,心里竟对他有些歉意:“对不起,你明明那么喜欢点点……”
  
  她还没说完,就被薛慕出声打断:“纵然再喜欢,也不及清清的千分之一。”
  
  柳清欢的眸光动了动,心里觉得玩蛋了。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骗子,最基本的就是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欺骗别人,对于骗子来说,骗取别人的信任也不是什么值得脸红气喘的事情,他们对上当的人只会有谢意不会有歉意。
  
  可是她现在对着薛慕,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如果师父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打死她……
  
  之后的围猎薛慕因为受伤所以提前回了侯府,柳清欢帮他包扎了伤口,还提醒他这几日不要沾水。这边他们刚回到侯府没多久,那边唐子博就收到了消息。
  
  得知薛慕安全返回侯府,他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堂上一人侧目看了他一眼,语带轻蔑地笑着道:“你不是说柳清欢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你让她做什么她都照做不误吗?”
  
  唐子博眯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正文 端午   第二日便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柳清欢一个人坐在内堂的阁楼上纳凉,桌案上摆着一些吃食,柳清欢却没什么胃口,只隔着帘幕看向远处出神。
  
  薛慕登上阁楼,走到坐床边挨着她坐下:“清清。”
  
  他突然叫了一声,吓得柳清欢差点将手里的团扇扔出去。薛慕见她这幅摸样忍俊不禁,他笑了一阵,才问:“今日是端午,怎么不去看竞舟?”
  
  柳清欢看了他一眼,答道:“天气炎热,不想动。”她说完还不忘抱怨一句,“夏天真是烦人。”
  
  薛慕想了想,问道:“清清不喜欢夏天?”
  
  “不喜欢。”说着又下意识地反问薛慕,“你呢?”
  
  薛慕道:“我最不喜欢冬天。”
  
  冬天?柳清欢挑了挑眉梢,长安的冬天并没有十分寒冷,比起夏天来着实可爱了不少。她眨了眨眼,又问:“那你最欢哪个季节?”
  
  薛慕看了她一阵,突然笑了笑:“也是冬天。”
  
  天正二十二年的冬天,他第一次见到柳清欢。
  
  那一年他六岁,柳清欢三岁。
  
  那个时候他爹经常不在家中,柳侍郎的夫人怕他娘一人在家里寂寞,所以时常邀她去侍郎府做客。那一日大雪初霁,薛慕在屋里听她们聊了半晌的眉黛香囊以后,终于忍不住偷偷溜去了院子里玩。
  
  大雪过后的院子里银装素裹,薛慕是第一次来侍郎府,也不认得路,只依稀听得前面有小孩子嬉戏的声音,便循着那声音去了。
  
  院子里有三个小孩正在打雪仗。三个人分成两组本就不均,更何况一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大孩子,对面的一个小团子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小团子被自己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姐二姐你们合起来欺负我,我要去告诉阿娘!”她嘴里虽然说着要去告诉娘,可还是赖在地上一动不动。
  
  嗙!
  
  一个雪球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她的头上,雪花一下子飞溅开来。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小团子的哭声,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对面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拍手叫好之时,才猛地哭了出来。
  
  “哇——”的一声,惊天动地。
  
  薛慕看不下去了,薛慕义愤填膺了,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他走到小团子的身边,将她从雪地上扶了起来,对着她那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安慰道:“小团子不哭,我帮你报仇。”
  
  对面的两人还没有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小子是谁,对方已经团起两个圆润的雪球,直直地朝她们扔了过去。
  
  嗙嗙的两声,雪花在两人衣服上绽开。
  
  “哈哈哈哈哈!二姐好傻!”小团子好像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在一旁为薛慕拼命鼓起掌来。
  
  被点名骂傻的二姐当即红了脸,飞快地团起一个雪球,毫不客气地朝薛慕扔了过去。薛慕虽才六岁,但已经跟随他爹习武,战场上的暗器他不一定能躲过,不过躲过一个雪球却完全不在话下。
  
  二姐见一发没中,又弯下腰去裹另一个雪球。不过她还没有裹完,薛慕那边的雪球又招呼了过来。
  
  最后,大姐二姐两人联手也不敌薛慕,终于被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院子里的哭声引来了大人,侍郎夫人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哭的宝贝女儿,连忙上去询问。二姐添油加醋地说了一把,宁氏拉过薛慕教育道:“你堂堂一个男儿,怎么能欺负小姑娘?”
  
  薛慕抿着唇道:“是她们先欺负小团子的。”
  
  小团子立马凑过去,也跟自己的娘告状:“娘你看,额头都青了,就是二姐打的!”
  
  侍郎夫人有些哭笑不得,这三个女儿还真是不让她省心。
  
  离开侍郎府的时候,薛慕回头看了一眼裹成一个球的小女娃,拉着他娘的衣袖道:“娘,我喜欢那个小团子。”
  
  小团子就像有感应一般突然朝他挥了挥手,对他喊道:“我不叫小团子,我叫柳清欢——”
  
  “侯爷?”柳清欢修长的手指在薛慕的眼前晃了晃,这个人怎么聊天聊着聊着,就发起了呆来?
  
  薛慕回过神来,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握住柳清欢的手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情景吗?”
  
  柳清欢:“……”
  
  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考她这个……如果她回答不记得了,会不会像飞将军一样被一拳打死?
  
  见柳清欢不答话,薛慕垂了垂眸,从怀里掏出一根五彩续命缕,对柳清欢笑了笑:“清清,我帮你戴上,可好?”
  
  续命缕是端午时人们最常佩戴的厌胜之物,可保人不被恶鬼抓去,也有祈求长命百岁之意。柳清欢看着薛慕将长长的五色丝线缠在自己手上,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薛慕缠好之后,似是很满意,柳清欢抬眸看着他道:“续命缕本应是我给侯爷缠上的。”
  
  薛慕笑了笑道:“一样的。”
  
  他又陪着柳清欢在阁楼上坐了一会儿,捻棠就上来说皇上传召薛慕进宫。
  
  时值端午佳节,封疆大吏给皇上进贡了不少金银绸缎、美食特产,皇上叫薛慕进宫来一起接见了进献使,又顺便赏给了他一堆东西。薛慕回到侯府的时候,诺宴正等在外面。
  
  下人们把皇上赏赐的东西搬了进去,薛慕对诺宴问道:“何事?”
  
  诺宴道:“唐子博求见。”
  
  薛慕的眼睛眯了起来,唐子博。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说是端午特来拜望侯爷。”
  
  “呵。”薛慕笑了一声,问道,“他人呢?”
  
  “方才来的时候您不在府上,我打发他回去了,说不定过会儿还会来。”
  
  薛慕想了想,又问:“清清呢?”
  
  诺宴答道:“夫人一直在阁楼上纳凉。”
  
  薛慕没再说什么,进了府里。没过一会儿,果然又有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唐子博求见。
  
  薛慕让人领他到正堂来,诺宴和芃芃也站在一边。
  
  唐子博这人气质儒雅,但又比一般书生多了几分商人的老练,不过薛慕看得出来,他会武,而且武功还不弱。
  
  既然说是拜会,当然不能空着手来。唐子博身后的奴仆们扛着不少的东西,其中以酒最多。他看了一眼坐在正堂上的薛慕,笑着开口道:“素来听闻侯爷喜酒,这些都是各地的名酒,还有我专程从岭南带回来的岭南灵溪,还望侯爷笑纳。”
  
  薛慕道:“某与广渊兄交情颇浅,怎敢收下如此厚礼。”
  
  要是普通人听薛慕这么拒绝,一定就灰溜溜地走了,但唐子博不是普通人,他脸皮厚。
  
  “侯爷见笑了,不过是区区几坛酒,谈不上什么厚礼。”他看向薛慕,笑了笑问道,“不知夫人近来可好?” 正文 醉酒   这句话出口之后,整个堂上的气氛都变了。
  
  薛慕看了他许久,没有答话。唐子博也不急,心中反倒有点窃喜。能够看到薛慕变脸,说明柳清欢还是他的软肋的。
  
  薛慕看着他嘴角那抹略为得意的笑,目光凉淡如水:“清清很好,不劳广渊兄费心了。”
  
  柳清欢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在这炎炎夏日,她竟感到了一阵凉意……难道是酥酪吃多了?
  
  青栀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来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柳清欢摇了摇头,垂眸沉思了一阵,又问:“今日府上可有什么事?”
  
  青栀想了想,道:“侯爷方才进宫,皇上赏赐了他好多东西呢。”
  
  柳清欢抿了抿嘴角:“还有呢?”
  
  “还有……”青栀偏着头,努力回想,“哦,对了,刚才岭南王的义子来拜会过侯爷。”
  
  “岭南王的义子?”柳清欢被嘴里的酥酪呛了一口,难怪她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阴风阵阵!
  
  唐子博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跑到侯府来,难道是自己昨天没有按他交代的做,所以他恼羞成怒了?
  
  柳清欢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在心里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偷偷去正堂看一眼。
  
  上一次薛慕在正堂宴请永福的时候,她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舞乐丝竹的声音,这一次正堂里却静得出奇,就连饮酒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会已经打完了吧?
  
  柳清欢偷偷地从后面往里张望了一眼,没想到却正好对上了唐子博的视线。他看见柳清欢,有些惊喜地叫道:“清欢?”
  
  柳清欢:“……”
  
  人倒霉起来果然是没有道理的……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别叫得这么亲热啊。
  
  薛慕听见从唐子博嘴里蹦出来的“清欢”二字,脸色又沉了几分,他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柳清欢。
  
  他的目光有些尖锐,柳清欢觉得自己招架不住,正想撤离的时候,却听他开口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柳清欢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薛慕用这么凉淡的口气跟她说话。
  
  没有办法,她硬着头皮走进了正堂。唐子博一直看着她,见她在薛慕的旁边坐下后,笑意盈盈地问道:“清欢,最近可好?”
  
  柳清欢看了他一阵,一脸疑惑地道:“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唐子博的脸色在一瞬间连变了几次,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柳清欢对他来说就是握在手中的一颗棋子,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颗棋子会在嫁进侯府后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唐子博抿了抿嘴角,强迫自己笑着道:“清欢,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柳清欢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这位郎君,清欢与你不过初见,这样直呼清欢的名字恐怕于理不合。”
  
  唐子博的脸又黑了几分,柳清欢见状又出声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受打击,也许你给我一点提示,我就想起你是谁了。”
  
  唐子博看着她,彻底闭嘴了,柳清欢满意了。
  
  唐子博强压住心头的怒气,看向一言不发的薛慕:“子钦兄,某突感身体不适,今日就先行告辞。”
  
  薛慕当然没有挽留他,唐子博拂袖离开以后,堂上的气氛还没有缓和下来。
  
  薛慕一直没有说话,柳清欢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陪他一起干坐着。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薛慕终于开了口:“你与他本是旧识,为何要装作素不相识?”
  
  柳清欢垂了垂眸,语气凝重:“认识他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
  
  薛慕抿了抿唇,从坐席上站了起来。离开正堂的时候,又突然对下人吩咐道:“把他送来的酒全部倒掉。”
  
  柳清欢:“……”
  
  这下才是真完蛋了,侯爷的脾气原来这么大。
  
  薛慕离开正堂以后就独自一人去了莲花亭,芃芃跟着诺宴从侯府出来以后,还忍不住抱怨道:“真是受不了唐子博那个小人的嘴脸,真是摩兰萨!蒂修莫!阿鲁摩尼!”他一连用了三个胡语来表示自己对他的厌恶,“你看见他看乌拉拉的眼神了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要是真敢碰乌拉拉一下,侯爷还不跟他拼命?”
  
  诺宴纠正道:“应该是侯爷单方面要他的命。”
  
  芃芃愣了一下,赞同道:“说得对!”他长臂一挥勾住诺宴的脖子,兴致勃勃地道,“今天是端午,我请你去平康坊!”
  
  诺宴拨开他的手,对此毫不感兴趣:“你一个人去吧。”
  
  “别这样。”被拨开的芃芃又缠了上去,“你要是不喜欢平康坊的娘子,我请你去西市的酒肆喝酒,那里新来了一个叫阿娜耶的胡姬,胡旋舞跳得可好了!”
  
  诺宴直接施展轻功,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翩然而去。
  
  芃芃:“……”
  
  柳清欢回到房里后就一直有点心慌,薛慕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最糟糕的是,如果打起来,她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天色在她的担忧中渐渐暗沉了下来,原本寂静的门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青栀和赤桃都吓了一跳,柳清欢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朝门口走了过去。青栀见状,连忙拦住了她:“夫人,还是奴婢过去看看吧。”
  
  柳清欢绕过她,说道:“没事。”
  
  这两个丫头都不会武功,要是外面真有什么贼人,还不如自己顶用。
  
  她将门打开后,却见薛慕站在外头。
  
  柳清欢愣了一下,自她嫁进侯府起,除了成亲那日,薛慕都没有来过正房,今晚这么突兀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不自然。
  
  真的是不自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肃的薛慕,即使嘴角依旧带着点笑意,但是眼神却冷得慑人。
  
  “侯爷?”柳清欢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薛慕没有反应,仍是直愣愣地看着她。
  
  柳清欢吞了口唾沫,再次小声地开口:“侯……爷?”
  
  薛慕突然抬起两手按住她的肩膀,他的力气偏大,柳清欢因肩上传来的疼痛微微蹙起秀眉。薛慕看着她,墨黑的眸子在月光下倒映着几点亮光:“听到他来了就让你那么开心?迫不及待地过来见他?”
  
  柳清欢心下一沉,刚想开口解释几句,薛慕就“咚”的一声倒在了她的身上。
  
  柳清欢:“……”
  
  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柳清欢心中了然,薛慕才不是什么千杯不醉,这人明明就喝醉了。
  
  只不过他醉酒以后不像旁人那般大喊大叫耍酒疯,而是绷着个脸一言不发,又加上军中的将士本就敬畏他,见他这幅摸样更是不敢靠近,所以才以为他是千杯不醉。
  
  柳清欢轻轻叹了口气,冲房里喊道:“赤桃青栀,快过来把侯爷扶上.床。”
  
  把薛慕扶上.床后,又在赤桃青栀的帮助下帮他褪去了外衣鞋袜,柳清欢让她们打来一盆清水,帮薛慕擦了擦脸。薛慕的眉头一直微微蹙起,就连睡着了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柳清欢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忙活完这些,夜已经深了,柳清欢自己梳洗完以后,也在薛慕的旁边躺了下来。
  
  太阳还未升起之时,薛慕就自己醒了过来。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之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里不是莲花畔,而是他之前一直居住的正房。
  
  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侧头看了看。
  
  柳清欢果然躺在旁边。
  
  她的双眸紧闭,呼吸平缓,显然还在熟睡中。薛慕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他的手背轻轻拂过她的侧脸,身旁的人毫无所觉一般,依然睡得香甜。
  
  薛慕的眸色沉了沉,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弯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这种感觉太过甜美和柔软,他竟舍不得松开。
  
  “唔……”柳清欢含糊地嘟囔了一声,被薛慕给弄醒了。他看着柳清欢因自己的吻而变得红润的嘴唇,对她弯了弯嘴角:“清清。”
  
  柳清欢微微愣了愣神,一睁眼就看见如斯美人对自己微笑,真是有点……血气上涌。
  
  她侧过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声音低不可闻:“侯爷这么早就醒了?”
  
  她刚说完,长安城里的报晓钟鼓就次第响了起来。
  
  薛慕看着她,摸了摸她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今日朝参,我要进宫去了,你再睡会儿吧。”
  
  “哦……”柳清欢从眼睛缝里看着薛慕翻身下床、穿衣梳洗,直到他走出寝房,她才呼地吐出一口气来。
  
  刚才他说话时吹在自己脸上的灼热气息,就像要把她整个点着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防火的就是好。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
  
  去跟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她笑得暧昧:“昨晚慕儿在你那里睡的?”
  
  柳清欢点点头道:“侯爷昨晚喝醉了。”
  
  哦哦喝醉了!老太太的眼睛愈发明亮了。
  
  柳清欢笑了笑道:“所以他一进门就睡着了。”
  
  宁氏:“……” 正文 大头   薛慕从宫中回来之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跟捻棠打听了一下柳清欢的去向,就去了内堂的阁楼上找她。
  
  柳清欢依然坐在坐床上吃着酥酪纳着凉,见薛慕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侯爷。”
  
  薛慕携着她在坐床上坐下,才开口道:“前几日西市来了一个新的胡商队,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清清若是感兴趣,我明日陪你去西市逛逛?”
  
  柳清欢想了想,道:“不用了,侯爷平日里繁忙,我让侍婢们陪我出去就行了。”她本是为了薛慕着想,可说完之后又担心他会生气,于是留意着他的神情。
  
  薛慕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直到她点头答应,才又笑了起来:“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待薛慕走后,柳清欢还是没有想明白他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晚上薛慕依然宿在莲花畔,他看着莲花池里盛开的莲花,眼前又依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哭诉。
  
  “阿慕,大姐和二姐偷偷跑到西市去玩了,还不带上我。她们说那里有好多胡姬,胡旋舞跳起来可美了。她们还去逛了绸缎铺和成衣店,大姐还偷偷买了眉黛和口脂!”她说到这里,又有点得意地对薛慕道:“不过我告诉了阿娘,阿娘把她买的东西都收走了,现在还在屋里训她们俩呢。”
  
  薛慕低笑了一声,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清清想去西市玩?”
  
  “嗯!可是娘不喜欢我出门乱跑。”
  
  薛慕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偷偷带你去西市,可好?”
  
  柳清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吗?可要是让阿娘发现,一定会责罚我的。”
  
  “我们快去快回,不让她发现就好了,你不要告诉你的大姐二姐。”
  
  “好!那我明日在后门等你!”柳清欢说完,对薛慕伸出右手,微微翘起小指,“拉钩!”
  
  薛慕勾上她的小指,对她道:“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
  
  他没有想到,这个明日他等了七年。
  
  夏夜的凉风从池面上吹了过来,薛慕的头发微动。他往正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合上了窗户。
  
  第二日柳清欢换好衣服出得门来的时候,薛慕已经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了。
  
  柳清欢骑的依然是上次围猎时的那匹马,她当时选这匹马的原因是它和薛慕的爱马照夜一样,都是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
  
  然后她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白。
  
  柳清欢取名字的风格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所以薛慕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西市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即使是在长安城最炎热的夏天,人声依然鼎沸。
  
  胡商的店铺里有不少稀奇的玩意,还有他们特制的丝囊,据说三年才能织成一个,价值连城。各种眉黛口脂也看得她眼花缭乱,她随手挑了一颗,店主就笑盈盈地告诉她,这位娘子真有眼光,这可是波斯螺子黛,价值十金。
  
  柳清欢撇了撇嘴角,向来都是她骗别人,想从她这里骗钱,没门。不过薛慕还是把那颗价值十金的波斯螺子黛买了下来。
  
  有了眉黛,店主又忽悠着薛慕把眉砚眉笔一并买了,之后还有什么绫罗绸缎,金簪玉镯……对于他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作风,柳清欢觉得有必要回府以后跟他好好谈谈。
  
  两人从西市一直逛到了义宁坊,袄祠里燃烧着三坛熊熊烈火,几名身着长袍的祭司出出入入。
  
  “是拜火教。”薛慕看着那几名头戴面具的祭司,眸色变了变。拜火教背后的势力复杂,而且恐怕跟岭南王有关,皇上一直怀疑拜火教就是他们联络的据点。
  
  他收回目光,对柳清欢道:“我们走吧。”
  
  “嗯。”柳清欢又看往袄祠里面看了一眼,三坛燃烧的火焰倒映在她的眼里,忽明忽灭。
  
  返回崇仁坊以后,薛慕看了看驾马在侧的柳清欢,问道:“清清,我们走回去,可好?”
  
  “好啊。”骑了一天的马,她也想下地活动活动。
  
  薛慕让下人们先把买的东西送回了侯府,顺便牵走了马,就和柳清欢在崇仁坊里走了起来。
  
  可惜刚走了没几步,天空却突然下起了雨来。路上的行人开始奔走,柳清欢的眉头抽了抽,这天气变得还真是没有一点预兆。幸好她手里还有把伞,本来是打算用来遮阳的,现在倒刚好可用来避雨。
  
  她撑开伞走到薛慕的身边,将伞举过他头顶。薛慕看了一眼她吃力的样子,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伞:“还是我来撑伞吧。”
  
  柳清欢收回了手,她看着薛慕露在伞外的半个身子,抿着嘴角道:“侯爷这样会淋湿的。”
  
  薛慕听她这么说,却是突然笑了笑:“没关系,我头大。”
  
  柳清欢:“……”
  
  侯爷刚才是在讲笑话吗?他的头……也不大啊!
  
  薛慕见她一脸探究地盯着自己,淡笑着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鬼给我取的名字。”
  
  那一年他跟柳清欢说他的名字叫薛慕,柳清欢皱着一张小脸思考了良久:“是木头的木吗?”
  
  薛慕道:“不是木头的木,是钦慕的慕。”
  
  钦慕的慕对于三岁的柳清欢来说,显然没有木头的木容易理解,于是她一口咬定道:“就是木头的木!”她说完还蹲下.身子,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木。
  
  薛慕抽了抽眼角,在那个歪歪扭扭的木字旁边又写下了一个“慕”字,一笔一画,清晰工整。
  
  也许是见这个慕字比自己写的那个木字好看多了,柳清欢嘟着嘴开始耍赖:“我不管,就是木头的木!”
  
  “是钦慕的慕!”
  
  “木头!”
  
  “钦慕!”
  
  柳清欢鼓起腮帮,憋着一口气看了薛慕好久,终于气鼓鼓地道:“你不当木头那就当大头好了!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你有大头!”柳清欢唱完,还为自己鼓掌叫好。
  
  薛慕:“……”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小团子的逻辑。
  
  可是他不知道,那天他走以后,小团子就一个人趴在桌上练字,满满的一张纸上,都写着同一个字。
  
  慕。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你有大头。”柳清欢欢快地唱了起来,见薛慕侧头看自己,还冲他笑了笑。到底谁这么大胆敢给侯爷取这么有趣的外号哈哈哈哈哈!
  
  看出了她眼底不怀好意的笑意,薛慕的嘴角翘了翘,没有与她计较。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两人还没有走回侯府,天空已经又放晴了。柳清欢检查了一下薛慕的衣服,果然已经淋湿了:“侯爷,回府以后别忘了洗个澡,着凉了就不好了。”
  
  薛慕笑了笑道:“我在战场上日晒雨淋,哪有这么娇弱。”
  
  柳清欢想了想也是,便没有再说什么。
  
  唐子博宅邸,一人斜倚在坐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某听闻今日薛慕带着柳清欢去了西市,为了她不惜一掷千金。”
  
  唐子博饮了一口面前的酒没有答话,那人又道:“棋子脱出自己手里的感觉不好受吧?唉,这也不能怪她,如果我是个女子,也会为薛慕这样的人倾倒。”
  
  唐子博眉头终于拧在了一起,看了他一眼道:“柳清欢的事我已经禀明义父,义父自会有主张。”
  
  对方笑了笑没再说话。
  
  侯府,柳清欢命青栀在小厨房熬了一点姜汤,准备给薛慕送去。虽然他说他没有那么娇弱,可生病这个事谁也说不准。
  
  穿过莲花池的时候,芃芃正一个人坐在莲花亭上长吁短叹。
  
  柳清欢眨了眨眼,走上去问道:“芃芃,你怎么了?”
  
  “乌拉拉?”芃芃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柳清欢眼珠转了转,在他的对面坐下:“让我猜一猜,嗯……一定是你喜欢的平康坊娘子被别的郎君赎了身。”
  
  “才不是!”芃芃激动地跳了起来,“是阿娜耶!阿娜耶!”
  
  阿娜耶?这家伙竟然连胡人都不放过。
  
  “唉——”芃芃沉重地叹息一声,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最近西市新来了一支胡商队伍,带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来。”
  
  “恩恩。”这个她听过的。
  
  “跟着队伍一起的,还有一名胡姬,叫阿娜耶,她的胡旋舞在所有胡姬里是跳得最好的。”芃芃看着池里的莲花,神情忧伤,“我和她一见如故,每天都去西市看她跳舞。可是……可是……她马上就要被一个富商买走了。”
  
  柳清欢想了想道:“被富商买走也比在西市里陪酒好吧?”
  
  芃芃听她这么说,激烈地反驳道:“那个富商已经有十三房小妾了,还不放过阿娜耶!”
  
  柳清欢:“……”
  
  这个富商的身体还真好啊。
  
  芃芃继续贬低道:“不仅如此,他的长相更是惨不忍睹!”
  
  柳清欢想了想,好奇道:“他是怎么看上阿娜耶的?”
  
  芃芃道:“三日后,他会在家中举行一场酒宴,阿娜耶要去跳舞。”
  
  柳清欢皱了皱眉:“啊?”
  
  芃芃道:“你想呀,阿娜耶舞跳得那么好,一定会被他看上的!”
  
  柳清欢:“……”
  
  郎君你在逗我呢? 正文 诱惑   柳清欢作势欲走,芃芃从地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不仅我是这样认为的,阿娜耶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今日跟我哭诉,说宁愿继续在酒肆里跳舞,也不愿被他买走!”
  
  柳清欢抽了抽嘴角:“你跟阿娜耶倒是挺配的。”
  
  芃芃听她这么说,高兴地道:“我也这么认为!”
  
  柳清欢走出了莲花亭,芃芃继续一个人对着池里的荷花叹气。几声之后,已经走远的柳清欢又返了回来:“你不想让阿娜耶被那个富商买走?”
  
  芃芃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不想!”
  
  柳清欢眨了眨眼道:“那你不让阿娜耶去跳舞不就成了?”
  
  “阿娜耶只是一个陪酒的胡姬,哪有说话的权利。”芃芃说得无比惆怅。
  
  柳清欢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三日后的酒宴是哪样的吗?”
  
  芃芃道:“是一个姓周的富商,听说是得了一副名画,叫……叫什么来着?”芃芃拍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回忆着,“哦!叫《白玉兰·春》!为了炫耀这幅画还专门宴请宾客,真是恶心!”
  
  柳清欢的眸子动了动,白玉兰·春……
  
  这幅画她听说过,是名家丁茂学《春夏秋冬》四幅花卉中的一副。这四幅画在丁茂学在世之时并不被人看好,但不知怎的,丁茂学过世后,这四幅画身价大涨,成了文人雅士竞相追捧的名画。
  
  她看了芃芃一眼,说道:“既然不能阻止阿娜耶去跳舞,那就让周富商看不上她便好。”
  
  芃芃不赞同地道:“除非他眼睛瞎了,否则不会看不上阿娜耶的。”
  
  柳清欢抿了抿嘴角,她真好奇那个阿娜耶长什么样。
  
  她走到芃芃跟前,低声道:“三日后的酒宴,我扮成阿娜耶,帮你解决那个富商。”
  
  芃芃愣了一下,看着她道:“你有办法?”
  
  柳清欢点了点头。
  
  芃芃张了张嘴,又否定道:“不行,要是被侯爷知道了,他非剐了我不可。”
  
  柳清欢道:“你为何非要让他知道?”
  
  芃芃语塞,他回味了半天终于转过了这个弯:“不是我要让他知道,而是以侯爷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知道。”
  
  柳清欢道:“放心吧,对上你的时候是这样,对上我就不一定了。”
  
  芃芃:“……”
  
  莫名有一股被羞辱了的感觉。
  
  他想了想,又提出别的质疑:“你会胡语吗?”
  
  柳清欢反问道:“那个姓周的富商会吗?”
  
  芃芃摇摇头:“不会。”
  
  柳清欢道:“那我为何要会?”
  
  芃芃愣了一下,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那你会跳胡旋舞吗?”阿娜耶的特点就是胡旋舞,要是不会跳舞,一定马上就被拆穿了。
  
  柳清欢想了想道:“我会跳。”
  
  说完她在原地跳了一下。
  
  芃芃:“……”
  
  柳清欢见他面如死灰地看着自己,深刻地反省道:“怎么,难道跳得不够高?”
  
  ……
  
  芃芃掩面,算了他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柳清欢见他不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继续去给薛慕送姜汤了。她还是第一次来莲花畔,这个小院落修建得十分精致,庭院里还栽种了不少名贵花卉。
  
  她穿过小院,敲了敲薛慕的房门:“侯爷,你在吗?”
  
  房门本是虚掩着的,柳清欢敲了两下,不想直接把门给敲开了,薛慕听见声音,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柳清欢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自己。
  
  柳清欢确实呆,因为薛慕他刚沐浴完啊!衣服都还没有穿好啊!那个露在外面的是不是胸啊!
  
  薛慕看着柳清欢千变万化的脸色,突然勾了勾嘴角。他里衣也懒得系了,就这样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朝柳清欢走了过去:“清清?”
  
  薛慕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了腰际,微敞的前襟下是光滑的皮肤,上面有一些淡淡的疤痕,应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他的走动弥漫开来,直直地飘进了柳清欢的五脏六腑。
  
  “侯侯侯侯爷。”柳清欢把抱在手里的汤盅举了起来,挡在两人的中间,“姜汤!”
  
  薛慕低头看了姜汤一眼,从她手中拿过汤盅,往旁边随手一扔,汤盅稳稳地落在了桌案上。
  
  没有了汤盅的阻隔,柳清欢觉得来自薛慕的压迫感更重了。她觉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才刚转了个身,手腕就被抓住了。薛慕只是稍稍用力,柳清欢就跌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柳清欢,低声问道:“清清不多留一会儿吗?”
  
  柳清欢的心噗通一跳,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吞了吞唾沫:“留留留留下来干嘛?”
  
  薛慕笑了笑问道:“清清想干嘛?”
  
  ……想回家。
  
  “乌拉拉!乌拉拉!我忘记跟你说了,侯爷在沐……浴……”芃芃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看见房里的情景后,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进来过。
  
  “哈哈哈哈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快继续!”芃芃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已经跑远了。
  
  柳清欢趁机站直了身体,对薛慕干瘪地笑了笑:“我不打扰侯爷了。”
  
  “嗯。”薛慕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柳清欢一获自由,就飞快地离开了莲花畔。薛慕穿好衣服,走到窗边坐下:“芃芃。”
  
  四下没有反应。
  
  薛慕又叫了一声:“芃芃。”
  
  门口沙沙地响了几声,芃芃极其不情愿地走了进来:“侯爷,什么事?”
  
  薛慕看了他一眼,道:“昨日来的那一批新兵就交给你训练了,十日后我要验收成果。”
  
  芃芃唰地睁大眼睛:“十日?!”
  
  薛慕道:“多了?那就改成五日吧。”
  
  芃芃:“……”
  
  侯爷你这个摩兰萨!蒂修莫!阿鲁摩尼!
  
  芃芃走了以后,薛慕将柳清欢送来的姜汤喝完,才在床上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