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黑衣人 那阵令人恐怖的脚步声在楼里回荡,它潜伏在每一个人的身边,大家却怎么也找不到它;因为,那是一个幽灵,一个被人迫害至死的怨灵。 朦胧的烟雾中,孙成思虑再三,决心搬出这里。 他不记得第一次看到幽灵是在什么时候,有几次的晚上在他上楼的时候,感觉到一阵黑风由身旁刮过,他张大眼睛望去∣∣那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整个人看起来怪异而恐怖。 那就是幽灵! 孙成相信住在平房里的那个老人所说的话,这个楼里有一个冤魂,年复一年地生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因此楼里不少人都人心惶惶的,搬出去的住户算起来也不少了。 孙成刚把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手就定住了,吃惊地盯着地下。 一阵飘渺的人声由地底深处飘上来。 第二天,孙成找来搬家公司,飞快地把家具全部搬上车后,跳上车走了。 当搬家公司的车刚驶出巷子,看热闹的人群又骚动了起来。 小社区内的居民又在感叹,看了看这栋楼,摇摇头说:“又走了一个,都是幽灵闹的……这鬼地方。” 吴童实在弄不懂大家为何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突如其来一股不适感。 看着窗外,吴童忽然皱起眉头,不禁又看看这栋六层的橘红色建筑物,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坐在吴童身边的李彤一直没有说话,本来她为了男朋友的考量,才同意这次搬家的计划,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做着一个恶梦,隐隐让她感觉到这次的搬家是错误的决定。 算算有一个月了,每次她都会梦到吴童全身沾满血站在她面前,鲜血染透了她的衣服。“吴童,我们不要搬家了吧,这里就孤零零的一栋楼,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李彤劝着吴童。 吴童对她的敏感真是没有办法,一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她早上又做那个恶梦了。他搂着她瘦削的双肩,关切地问:“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没关系,新家的环境很安静,况且我都和搬家公司协商好了,就快到了,你叫我临时改变决定,那可是违约的呀!” 吴童心里很清楚,李彤是怕最近做的那个恶梦预言着不祥之事,不过他根本不相信梦会带来什么灾难。 下了车,吴童看着搬家公司的人忙前忙后,李彤则像一个出色的指挥官,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吴童倒显得有点多余,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她忙来忙去,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觉。 当他抬头向上看时,突然感到脑袋一阵晕眩。 楼上一些窗口探出几颗脑袋,似乎在看热闹,吴童感到很不舒服。 当他第一次随房东来看房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很安静,他根本不会搬到这里来。 在一片广袤的平房里,这栋大楼就像一块纪念碑一样,孤零零地伫立着,显得那么不合群。 这时,吴童感到身后有人盯着他看,如芒刺在背。 他猛地回过头,一个长相阴森的老人站在一处平房门口,正张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皮肤呈现一种像老树皮一样的松弛,目光却像剑一样刺进他的眼底。 吴童感到头皮冒出凉气,他厌恶地白了那老人一眼,走进楼里。 六层的住宅楼,每一层有三户人家,吴童的新家在一楼三户人家正中间的二号房间。 搬家公司的人忙进忙出,吴童不知该待在什么地方,便走出房间。他刚走出来,就看到隔壁三号房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脸庞棱角分明,看人的目光里有一种十分凌厉的东西。 对方一看到吴童,显得十分吃惊,刚要把门关上,目光又落在一号房门上。 吴童好奇地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只是一扇门而已,他再转回头,刚才还开着的门,已经悄悄关上了。 不一会儿,新家收拾得差不多,搬家公司的人陆续上车走了。 吴童注意到楼门口那老人还在盯着他,彷佛要看到他的肉里去。 吴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急忙走进家门,眼前不禁一亮。 李彤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房间里熠熠生辉,吴童起劲地恭维着,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刚才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 他痴痴地看着李彤,尤其那可爱的嘴巴,令他更加着迷。 “我得再把厨房收拾一下。”李彤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吴童又到各个房间四处走走看看,当他走进浴室时,吓了一跳,他看到侧面的墙壁上还有一个自己。 那是一面钉在墙上的镜子,下边刚好与地面相接,镜子的长度同人的身高十分相近,仔细一看,镜子里彷佛是另一个世界。 天黑之前,李彤才彻彻底底把家里收拾妥当。 看着布置好的新家,两人心中一阵欣喜。 李彤累坏了,没胃口吃饭,就拉着吴童下楼,想到附近的超市买一些简单的食物回来。 他们刚出楼门口,看到平房前站着一个人,脸部隐没在黑暗中。 正是那个古怪的老人,鹰隼一样的眼睛正迸射出吓人的眸光,直逼视着他们。 吴童心里一紧,心想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李彤显然也注意到了,但被吴童挡在一边。 走上大街之后,吴童心中的不快才渐渐消退,两人一路走着,留下一串串的笑声。 吴童的新家位在郊区,附近都是一些低矮的建筑物,远方高大的楼房都隐没在雾气中,他回头看了那栋楼一眼,它立在平房区里,实在显得很不协调,为什么不把它建在楼群里呢?他不解地想着。 超市距新家不算太远,正值下班尖峰期,里面的人很多。 他们挑了几样食品,排队付钱的时候,一个人引起李彤的注意。 那是个男人,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却穿着一件冬天的黑色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竖起的大衣领子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看不清他的年龄和样子。 吴童感到身边的李彤打了一个哆嗦,刚要问她发生什么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身就像虫子爬过一样的不舒服。 他厌恶地皱眉,眼前彷佛浮现平房门口那个老人的样子来,忍不住浑身发冷。 大概是发觉有人在盯着他看,那个男人朝吴童他们匆匆瞥了一眼,像影子一样迅速离开超市。 而吴童他们买完东西,也离开了超市。回到楼下的时候,吴童下意识地朝那间平房看去,确认老人不在门口,心里才放松许多。 可,黑暗中有个影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嘴巴咧开后,发出两声阴冷的笑声。 吃完饭,李彤趴在床上,看着她新买的一本书。 窗外,黑夜像一张大网,一点一点地遮住光明,远处灯火稀疏。 吴童走到窗前,看着平静的夜色,不禁想起了遥远的家乡。 这个时候家里也应该是灯火通明了吧? 他已经不记得离家多久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开始一个人在外飘泊,今天在南方,明天可能在北方的某个城市出现,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虽说这间房子是租来的,至少也算有个温暖的家了。 吴童回头看看正聚精会神看书的李彤,总觉得对不起她,害得她跟着他一起飘泊;让他欣慰的是,她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 吴童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她过幸福的生活。 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吴童猛地打了个哆嗦,坐在电脑前,打开Word文件。 他一直没有放弃创作,打拼了这么多年,总算在文字创作上有一点收获。 可是今天不知怎地,心绪总是平静不下来,双手一直停留在键盘上,眼前不禁浮现了超市里那个黑衣男子。 吴童笑了笑,自己大概神经太紧张了;于是他的手指继续工作,却又陡地停了下来。 他竖起耳朵听着。 这时,李彤也抬起头来,看着一脸困惑的吴童问道:“你也听到了?” 吴童点点头。 房间里刚刚好像走过一个人,那阵又重又缓的脚步声仍清晰地残留在空气里。 吴童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查看,根本找不到刚才那阵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那是他的错觉吗?可是连李彤也听到了,应该不会是错觉吧? 耳边,依稀又传来那阵脚步声。 吴童蓦地盯着地板。 在地下! 钟树不时哀声叹气,这栋楼里有太多的谜需要他一一去破解。 自从一年前他们全家搬进这里,生活就从来没有平静过。 第一天晚上,他就听到地下有人活动的声音,有时是叹息声,有时是响亮的脚步声,听来极为恐怖。 晓玲和钟强刚开始总是战战兢兢,困惑不解。 钟强总是天真地问:“爸,地下会不会住着人?” 钟树总是抚摸着儿子的头,“傻孩子,地下怎么可能有人呢?” 钟树也到楼梯附近看过,这里的确没有建造地下室。 他十分困惑,既然没有地下室,地下的声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是幽灵? 钟树一直以为,正是因为可恶的幽灵,才会害晓玲与他离婚。 那天,晓玲流着泪对他说她很爱他,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在爱情和事业上,她选择了后者。 他在她面前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狂野,笑到流泪。 晓玲被他的笑惹得有些发毛,问:“你笑什么?” 好一会儿,钟树才停住笑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恭喜你可以有自己的事业,难道这不该笑吗?” 晓玲冷冷地看着他,紧紧地闭着嘴巴,最后长叹一声,那一声就像一块铅似的压在钟树的心头。 就这样,他们离婚了,儿子钟强归钟树;她没有争取儿子,或者她的心思早就扑向那个可恶的南方老人身上了。 钟强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可钟树真的很害怕儿子总是纠缠着自己问妈妈去哪里了,怎么不回家的问题。 天下所有的谎话几乎都被钟树说遍了,他实在担心如果儿子再问,他还能不能编出合理的谎话来。 因为身为警察,加上和晓玲的离婚,气愤的钟树认为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幽灵,于是他找到主管,主动请缨,决心一定要查出幽灵之谜。 钟树醒来时,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嘈杂声。 最近这一段时间,钟树总是睡得不踏实,正想在白天好好补眠,却被这阵吵声闹得心烦意乱。 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整栋楼似乎都在摇晃。 钟树走进厨房,透过窗户一看,心里一阵凉。 又有人要搬走了! 钟树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搬离这里,因为这里的住户大多是政府退休职工,楼道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如今因为有人搬家,楼里就更加显得冷清;有的时候他走在静谧的楼道里,听着自己响亮的脚步声,总感觉有个影子在他身旁。 钟树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着,眼睛忽然睁得老大,他从嘴上取下烟,盯着驶近的那辆车。 他十分不解,大家都千方百计的想离开这里,竟然还会有人搬进来。 听着安静的楼道里终于有了难得的喧哗和热闹,钟树不安地走来走去,好奇地打开门看了一眼,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居然就是他的新邻居。 看了对面的一号房间一眼,钟树轻轻关上门,用手使劲地揉着太阳穴,脑子里忽然回想起那阵恐惧的敲打声。 有多久了? 半年前吧,那是一个风光明媚的早晨。 当钟树被那阵猛烈的敲打声惊醒时,金黄色的阳光映照在脸上,他像往常那样想叫醒晓玲,可手一推出去,身边空荡荡无一人。 他恍然大悟,她已经离开这个家远走高飞了。 “是谁呀?吵得人连觉都睡不好。”钟强睡眼惺忪地由自己房间走出来,揉着眼,嘟哝地到浴室梳洗去了。 看着儿子,钟树叹了口气,向墙上望了过去。 那里正挂着三年前一家三口幸福甜蜜的合影,相片中的晓玲似乎对他咧嘴笑了一下。 钟树打了个冷颤,再看一次照片,照片里没有丝毫变化。 隆隆的敲打声仍在继续。 钟树刚把房门打开,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简直就是噪音,他想发火,苦于无处可发,强压着怒气仔细听了听,目光锁定在一号房间,声音就是由那扇门后传出来的。 可是,那里根本没有人住呀! 他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未见过有人进入那个房间。 钟树的心里笼罩上一层阴影,从那以后,钟树有事没事都会朝一号房门看一眼,这已成了他难以改正的一个恶习。 那扇门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钟树的思绪又回到昨天晚上,眼前飞快地掠过一团影子,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昨天晚上一号房间一定发生了某些事。 那是在晚上十点钟,儿子睡着之后,他把灯熄了,一个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睡不着,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从烟盒里弹出根烟来。 死寂!空气都在沉睡。 钟树第一次发觉,楼里居然安静到这种可怕的程度。 室内的空气很窒闷,钟树点上烟,刚要打开门出去透透气,听到外面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人。 钟树立刻紧张起来,想起楼里幽灵的故事,不禁悄悄打开门,感觉到门缝有团影子闪过。 他把眼睛对准门缝,看到楼道里空空如也,他打开门,先朝一号房门看去,然后猛地吸了吸鼻子,刚才一定有人由这里经过。 虽然他也抽烟,可是他闻到了一种更加浓烈的烟草味,这种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一直以来,钟树始终怀疑这一切都是住在平房里那个阴险的老人搞的鬼,弥漫在楼道里的那阵烟草味,除了那个佝偻的老人身上有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钟树对那个老人印象很深刻。 刚搬来的那天,他就觉得身边总像跟着一个影子似的,一转身,他就与那个老人狡诈的目光进行了一次短兵相接。 他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目光居然可以如此可怕。 耳边还是隔壁搬家弄出来的声响,不过已经不那么吵人了。 太阳渐渐开始向西移动,天色渐渐暗下来。 钟树看看表,该去接儿子了。 正文 第二章 地下的声音 光明小学的大门口,学生们像一群激动过度的小鸟,一群群由校园里涌出来,又很快各自散开。 等钟强慢吞吞走出来时,校门口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他回头看了看学校,学校正被安静笼罩着,他看到值班室的老人正笑吟吟地看着黑白电视,不时向他扫来一眼。 沈贺经过他身边,对他说:“钟强,我先走了。” “哦。”钟强漫不经心地踢着小石子,抬起头看着离去的沈贺,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许多在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恐怖经历,像苍蝇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令人生厌。 钟强迎着夕阳走去,显得那么落寞而又不合群。 突然,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逼近,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只大手轻轻拍上他的肩头。 “爸。”钟强抬起头,小声地嗫嚅着。 钟树微笑的拍拍儿子的头,“上车回家吧!” 钟强又低下头,乞怜地对他说:“爸,能不能不回家?” 钟树心一沉,可他还是装出吃惊的样子,“为什么?” 钟强仰起头,看着钟树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树嘴巴动了动,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不用说他也明白儿子的心思。 “不回家去哪里呀?小强乖,有爸爸在,爸爸是警察,等爸爸抓到坏人,你就不用害怕了。”钟树微笑地看着儿子。 钟强噘着小嘴点点头,不情愿地坐上摩托车的后座。 “坐稳了。”钟树为儿子戴上安全帽,接着发动摩托车呼啸而去。 西方,太阳正恋恋不舍地坠入大地深处。 “来,小强,尝尝你爸的手艺。”钟树把一大盘的红烧秋刀鱼摆在儿子面前。 钟强丝毫没有动静,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钟树的话。 钟树又笑着说:“小强,这可是你平时最爱吃的呀。来,多吃点。”他朝儿子的碗里一个劲儿地夹着鱼肉片。 钟强还是没有动一下,手指一直在餐桌上画来画去。 钟树叹了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如果晓玲在的话,儿子绝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爸,我想妈妈。” 钟强的一句话,将钟树由往事的回忆中拉回现实,更让他揪心般地难受。 钟树心平气和地说:“你妈妈工作忙,过几天就会回来。” 钟强愤怒地看着他,大吼:“你骗人!你总是说妈妈工作忙,可她都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钟树惊讶地看着儿子,“你不要胡思乱想,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念书,到时候向……” “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钟强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儿子毕竟十岁了,知道真相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钟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也许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一切吧。 就在他还想要对儿子说点什么话,钟强已经离开饭桌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钟树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这一声好像彻底隔绝了他与儿子的情感交流。 他怔怔地盯着桌面,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到了晚上,因为烦恼儿子的问题,钟树怎么也睡不着,摸黑掏出烟来抽,忽明忽暗的火星,不时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线。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四周实在很安静,隐约可以听到钟强翻身的声响。 钟树想起接儿子回家时,看到隔壁新搬来的那个小伙子,在楼梯底下嘀咕着什么,一脸神色不安的样子。 也许,他也听到来自地下的声音,在找地下室的入口吧! 起初钟树也觉得很奇怪,没有地下室,那声音从何而来,后来他还到各个楼层听了听,确信那声音的确来自地下。 钟树躺不住了,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十分沉闷,他捻熄烟下了床,先在儿子房门前听了一会儿,才悄悄走出去。 钟树把门打开,刚绕过楼梯,就又看到那个老人。 他似乎一直站在楼门口,正抬头盯着楼上,可是那动作总让钟树有种他分明就在盯自己的错觉。 钟树动了动手指,浑身窜过一丝寒意。 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钟树琢磨着眼前这个饱受沧桑的老人,实在猜不透他的身分,他只好转身又回来了,不由得想起曾经在楼道里一闪而过的影子。 忽然,钟树定住脚步。 又是那个幽灵! 钟树不安地盯着地板。 它在地下。 过了一个星期,吴童第一次在家里感到恐惧。 每天晚上来自地下的声音,总让他感觉到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曾到楼梯底下看了看,根本就没有地下室,可地下的声音又该怎么解释呢? 昨天晚上,吴童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眼前有一道阴影,似乎有个人正静静地站在床头,一直盯着他看。他睁开眼,眼前却空空如也。 当他对李彤说起这件事时,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可她的脸上还是流露出恐惧,可见地下的声音的确十分可怕。 李彤去上班了,要到晚上九点才下班,并告诉他不用等她吃晚饭。 这一整天,吴童总是精神恍惚、心烦意乱,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整个白天,他一直对着电脑打字,打字打到累了的时候,吴童忽然想为什么楼里这么静呢?他家在一楼,应该有许多人从他家门前经过才对,可是现在他就像进入一个真空世界,什么也听不到。 窗外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虽然房东早在他搬进来之前就告诉过他这里很安静,很符合他的要求,可是太静了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吴童悄悄来到楼道里,仔细听了听,楼道里静得十分可怕。 他忽然感到浑身一冷,忍不住地想,楼里该不会一个人也没有吧? 他向两边看了看,三号房间有人住,是那个脸色微黑的中年人。 他把耳朵靠在一号房门上,里面一片死寂,让他浑身突然冒出鸡皮疙瘩来,便飞快地跑回房间。 肚子咕噜叫起来,吴童看看表,下午六点,他关上电脑,抓起外套穿上,出门吃饭去。 由于李彤的工作关系,每天晚上吴童都要一个人解决吃饭问题,她倒是不用他操心,公司都会提供宵夜给她吃。 这一个星期来,吴童总是去一家餐厅吃饭,餐厅不大,价格公道,吸引不少人去吃。 吴童推开餐厅的门。 “今天吃什么?”老板是一个乾瘦的老人,一见吴童进来,立刻笑脸相迎。 “红烧肉。”吴童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好,红烧肉。”老板向厨房里喊,立刻传来一阵烹调声。 除了吴童,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头吃着饭,看到老板走过去,才抬起头同他聊了起来。 吴童忽然听到那个男人提到“鬼楼”两个字。 鬼楼?吴童平时就对这类灵异事件感兴趣,也就留意起他们的谈话。 “听说鬼楼又有人搬进去住了,这些人脑袋大概有毛病。”男人以一种嘲弄的口吻说。 “有人搬进去?那人肯定是个怪人,我看那里的居民都抢着要离开,居然有人会往那里挤,真是奇怪。”老板一本正经地说,表情很严肃。 “谁知道呀!也许是外地人,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吧。”男人飞速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嘴边黏了几颗饭粒。 “看来真是这样,唉!”老板叹了一口气。 两人又瞎扯了一会儿,直到又有客人来,老板才起身去忙。 不一会儿工夫,那个男人放下碗筷,付了帐之后就走了。 红烧肉端上来,吴童也真的饿坏了,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老板正巧走过来,吴童就问:“刚才我听你们在说什么﹃鬼楼﹄?” 老板惊诧地张大嘴巴说:“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吴童送了一口饭到嘴里。 “往北二百米左右,你出去就能看到,平房区里有一座独楼,那就是鬼楼。” 吴童不由得停下筷子,抬起头看着他。 老板有点不知所措,笑道:“你知道了吧?” 平房区的独楼?那不就是他住的地方吗? 吴童用力咽下嘴里的饭后,又问:“怎么叫这个名字?” 老板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因为那楼里住着一个幽灵。” 吴童手上的筷子倏地掉落到地上。 李彤的上司叫莫少林,担任总经理的职位,是个大胖子,真应了他的名字,头上一根毛也没有,俨然是从少林寺出家归来,他那双几乎被肉所掩盖的小眼睛里,总会流露出暧昧的眼神,尤其看到年轻漂亮的女性,连原本冰冷如石的胖脸都会发出红光来。 李彤长相出众,又位居公司的高层主管,与他接触的机会很多,每次汇报工作,她都能感觉到来自那双小眼睛里放射出来的激情火焰,这让她对莫少林更加倍小心。 本来每天九点钟,吴童都会准时出现在超市大门口接她回家,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迟迟没有出现。她看着同事们一个个在丈夫或男朋友的陪伴下离去,心里真不是滋味,碰到有人问她为什么还不走,只得强颜欢笑说吴童一会儿就来。 同事们走得差不多了,莫少林才开着他的宾士车出来,看到她还没有走,就拉下车窗,探出头问:“小李,我送你回家吧。” “啊,不用了,吴童一会儿就来。”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空虚得很,渴望着能坐车回去,可是她实在对莫少林没什么好感。 莫少林犹豫地看着她,又问了几声,再度听到她的拒绝后,才开车走了。 望着空旷的街道,李彤忽然感到孤独,彷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 她开始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直到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才想起该拦辆计程车;偏巧路上连一辆车也见不到,她只好边走边指望着能拦到一辆计程车。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诡异。 响亮的脚步声敲在地面上,传得格外远,总让她感到身后正有一个人紧紧跟着自己,这让她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该死的吴童,死哪儿去了! 一边走,李彤一边气呼呼地在心里骂着。 本来她应该早点回家的,总经理却又叫她加班,满腹的牢骚无处发,想给吴童打个电话叫他来接她回去,他的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她只好一个人回来。 终于看到家了。 李彤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楼上一排排的窗户里,只有零星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光,一楼那个熟悉的窗口里尤其明亮。 李彤松了一口气,把脚步放慢一些。 身后有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脚步声,可是仔细一听,身后的确还有一个人,她猛地转身向后看去。 墨染的夜色里,有一道身影就隐藏在不远处的一根路灯下,光线有些昏暗,她也看不清楚那是不是人。 恐惧感倏地涌上李彤的心头。 每天晚上她都对地下那幽灵一般的声音感到恐惧,好在身边有吴童的陪伴,否则她真的就要崩溃了。 难道会是总经理吗?李彤心想。 听到身后有人跟踪她,李彤自然想到了莫少林,在她眼中,那是一个无所不为的可怕男人。 李彤放弃了淑女形象,迈开双腿朝家跑去,她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虽然看不到人,可她的身后仍旧有脚步声,就像猎人在跟踪猎物似的,着实让她害怕万分。 李彤再转回头看时,心里一阵揪紧。 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彷佛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她身后,飞快地向她走来。 刚巧头顶上的路灯坏了,李彤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她加快速度地向前跑,张大嘴巴想大声叫出来,可是嗓子里彷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双腿也不听使唤,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影子向她逼近。 那个影子追了上来,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一样。 李彤吃惊地盯着那个影子,这才放慢脚步,却发现浑身都是黏黏的汗水。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李彤才看出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头上还顶着一顶黑色礼帽,而那张苍白的脸即使是如墨的黑夜也难以掩盖,十分醒目。 微风中,有一股浓郁的烟草味。 那个男人快步走进不远处的楼里,李彤不再感到恐惧,小跑着走进楼里,那个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李彤没有多作联想,想起吴童,气愤之余,猛力地敲起门来,忽然发觉手掌摸到了黏黏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吴童帮她开了门,她就委屈地吼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来接我?打电话给你,你居然还关机!” 吴童拿起手机一看,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手机没电了。” “你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吴童无辜地看着她,“现在才七点呀,我还奇怪你怎么提早下班了。” 七点?现在都十点多了! 李彤气得拿出手机给他看,“七点?你好好看看现在几点了!” 吴童接过手机一看,愣住了,他再抬起手腕,手表上明明显示着七点十五分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吴童重重地跌在沙发里。 李彤抓起他的手腕,也呆住了,又倏地放下他的手,彷佛那上面有一条毒蛇。 “这是……我知道了,你一定把手表动了手脚。” 吴童立刻抬起头来,反驳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在手表上动手脚!”他盯着地板,喃喃自语的说:“我昨天才将手机充了电的,怎么今天就没电了呢?而且手表怎么会变慢呢?” “会不会是有人进来过?”李彤的火气消了一些,颤抖着声音说。 吴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能呀,除了睡觉,我的手表一直戴在手腕上,难道……” 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出现在床头的那个影子,头皮不禁冒出一阵阵的凉气。 两人互相看了看,感觉到他们正深陷一团无处不在的恐怖之中。 李彤想起敲门时手摸到黏糊糊的东西,藉着灯光一看,只见手上尽是猩红的液体。 “这是什么?”她惊恐地大叫起来。 吴童瞪大眼睛,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怎么会弄到你手上的?” “敲门的时候……在门上!” 吴童打开门往门板上一看,当即吓得呆愣住。 门上正印着一个红色的手印。 正文 第三章 谁在呼唤 钟树这几天神经异常紧张,吃不下睡不下,虽然他信誓旦旦地向局长保证,一定会查出楼里的幽灵之谜,可是直到今天,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钟树自然想到住在平房里那个古怪的老人,他觉得那个老人一定与一号房间有瓜葛,那天晚上在楼道里飘散着的烟草味告诉他,老人曾经走过那里。 由于每天晚上地下总是会发出声音,他开始相信地下可能住着一群饿鬼,为了一点点食物而互相争抢。 刚刚听到楼道里响起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钟树飞快地冲到门前,透过猫眼一看,是隔壁刚搬进来的女孩,她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张脸几乎扭曲变形。 钟树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房间,对着窗外发呆。 万籁俱寂,窗外树影晃动,如同他一样,因睡不着觉而四处游荡的鬼魂。 钟树看了看表,又要到午夜十二点了,每一天过得似乎都这么快,一眨眼就是一天。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放进嘴里,他正要掏出打火机,手突然就定住了。 如果不是他的幻觉,那么隔壁一定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这声尖叫在安静无声的楼里听起来格外清晰而恐怖。 钟树收好烟,听听另一个房间里似乎很平静,他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来,就看到隔壁那对恋人正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因恐惧而产生的汗水。 钟树惊疑地看了看他们,突然张大眼睛,藉由微弱的灯光,他发现门上那个红色的手印,隐约有一股血腥味窜进他的鼻孔。 没等钟树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对年轻人像见到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飞快地把门关上。 钟树无奈地苦笑着,发觉楼道里真的很冷,现在才春天而已,却好像突然到了深秋,他又看了看门上那道醒目的猩红血手印,发觉胃里好像有液体在不断地翻涌上来。 那是血吗? 钟树小心地伸出手指,蘸了少许,凑到鼻子闻了闻。 那是一种十分古怪的味道,似乎是鲜血,又不太像。 长年的刑警经验,让他养成了一些好习惯。 他摸摸口袋,掏出一条白色手帕来,身体猛地颤抖一下,犹豫一番后,还是把它按在那手印上,然后小心地收起来。 藉由楼外的光线,钟树回头看看自家门上,没有那种刺眼的红色,才放下心来。 钟树绝对不会认为这是那对恋人的朋友开的玩笑或者是恶作剧,这明显是有人在制造恐怖气氛。 他不禁想起了幽灵。 虽然楼里的住户对幽灵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可是钟树却无缘见到对方的样子,只听说是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的人。 钟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看了一眼对门的一号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 钟树就住在最靠近隔壁的房间里,听着隔壁发出的疑惑声音,心想,那对年轻人一定遇到了麻烦。 钟树刚翻了一下身,又清晰地听到地下幽灵的低语,缥缈得听不出那是什么,彷若是诵经声似的。 一阵睡意袭来,钟树昏沉沉的刚要合上眼皮,却被一阵哭喊声惊得像弹簧一样坐起来。 他飞快地跳下床,推开儿子的房门。“小强,你怎么了?” 钟强怔怔地坐在床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孔,不过那阵粗重的喘息却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小强,你怎么了?”钟树一把扑过去,把儿子搂在怀里。 “爸,呜……”钟强大声哭起来。 “乖儿子,没事了,那是恶梦。”钟树打开灯,一边轻轻地拍着儿子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他。 他感觉到儿子的身体在颤抖,汗水早已弄湿儿子的睡衣。 过了好一阵子,钟强才安静下来。 钟树让他躺下来,为他盖上被子,关上灯刚要走出去,却听到钟强喃喃地说:“爸,我梦到死人了。” 钟树一愣,回过头说:“别瞎想,那是梦,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就在对面的房间里,有一个死人。” 钟强知道父亲永远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尤其是梦话,不过他真的梦到了幽灵,他相信那是真的。 起初他一个小孩子对那些东西根本不太懂,只是总听父亲提起过,听久了渐渐的对这些东西多少也知道一些。 儿子的这句话让钟树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样让儿子相信梦只是梦,不会是真的。 他又坐回到钟强的床前,口气温和地说:“别多想了,睡吧。” 钟强应了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 钟树望着黑暗中儿子的脸庞,心里泛出一阵酸涩来。 他看着床头柜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晓玲的笑脸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融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钟树许久才回过神来,慢慢走出房间,随手把门轻轻带上。 房间里,钟强的脸在慢慢扭曲着,呈现出忽亮忽暗的表情来,嘴巴里不时发出一串串模糊的呓语。 过了很久,地下的声音才平息。 模模糊糊之间,吴童感到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全身裹在一团黑色中。 他忽然闻到一股只有死人身上才有的冷腥腐臭的味道。 吴童感到一团巨大的影子覆盖上他的身体,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变得很重,怎么也睁不开。 “吴童,你跑不掉的,我是幽灵,我会永远缠着你的!嘿嘿!” 一阵恶毒的低语就在吴童的耳畔响起。 吴童痛苦地张大嘴巴,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吴童知道自己的意识还很清醒,可就是无法醒来,他拼命地挣扎,嘴唇因挣扎而发疯一样地剧烈抖动。 终于,吴童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刚才是梦吗? 他坐起来,尽力使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频率。 眼前一切正常,对面墙边的穿衣镜里,另一个自己正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表情对着他。 不对,有人来过!是幽灵!那一阵冷腥的味道仍像游魂一样残存在这个房间里。 吴童看看身边,李彤正睡得香甜,他没有开灯,下床之后,在房间里转了转,毫无发现,他又到另一间暂时充当杂物间的卧室里看了看,最后转到厨房,依旧无人。 吴童不解,明明有人进来过的,如果是从门跑出去,他不会听不到。 这时,吴童听到身后有人缓慢地朝他靠近,他的额头上立刻冒出几颗汗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屏住呼吸,静静听着身后的声音。 一只手猛地搭上他的肩头,他回头一看∣∣ 是李彤! “天啊,你差点吓死我!”吴童喘了一口气,双手捂着胸口,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像发动机一样,激烈地跳个不停。 “我看你下床,感到不对劲,就跟出来看看,你没事吧?”李彤柔声的问。 “没事了,回去睡觉吧!”吴童叹了一口气,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他忽然有点害怕,不是因为幽灵,而是因为他们已经相恋五年,他从没有对李彤隐瞒过什么秘密,除了他的心脏。 两人回到房间重新躺下后,李彤很快就又发出轻微的鼾声,像只可爱的小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 吴童怎么也睡不着,无限爱怜地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她的唇,心里却想着门上的血迹。 那肯定是鲜血! 吴童眯起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 地下传来公鸭叫的狞笑声,正穿透混凝土直达吴童的耳里,似乎在述说着一个邪恶的诅咒。 钟树还不知道钟强已经见过幽灵了。 那时晓玲还在,那天刚好是周末,在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一家人早早吃过晚饭,钟强嫌房里热,就出来透透空气。 不知道为什么,住进来这么长时间,钟强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他,一次一次锲而不舍的召唤他。 他不知道是谁在呼唤他。 这次,他又听到那个声音,飘渺而悠远,让他联想到一些恐怖的东西。 他抬起头,努力张大眼睛,然后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这幢橘红色的建筑物。 楼房像城堡一样耸立在他面前,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小强,小强。” 钟强听到呼唤他的声音,却有些失望,这是父亲在叫他,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遥远。 钟强不想回家,他想找出那个声音的来源。 父亲的声音持续了几秒钟停止,传来母亲制止的声音。 “让他出去玩一会儿吧,整天在家都憋坏了。” 就在这时候,钟强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那个人似乎注意他很久了。 他回头一看,是住在平房里的那个老人,满脸都是皱纹,看人的目光中永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 钟强盯着那人的嘴巴,突然感到很害怕,他不敢再待在屋外,一边看着老人凶恶的样子,一边飞快地跑进楼里。 可是门明明没锁,他却怎么也打不开。他急得用力敲门,大声叫起来,震得整栋楼里累积多年的灰尘都在掉落。 “小强,你去哪里了?”钟树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口。 钟强没有回答,他一直向后注视着,门一开就钻了进去。 “这孩子是怎么了?”钟树向外看了看。 平房门口,老人不见了。 钟强回到家里,他立刻跑进厨房,从那里可以看到屋外那块空地,包括那间破旧的平房。 他瞪大眼睛去寻找,没有再看到那个老人。 “爸,住在平房里的那个老人是谁?”钟强问。 “念书去,你管人家是谁。”实际上,钟树也不知道那个老人是谁,无法回答儿子。 “哦。”钟强眨着眼,很听话地回房,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翻开几页,眼前的字一直上下跳跃着,怎么也进不到脑子里。 他想着那个老人,他觉得就是那个老人在召唤自己。 夜幕渐渐低垂,钟树和晓玲的房间里传出电视的声音。 钟强合上作业本,又来到厨房,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那间平房就像一座坟墓,死气沉沉的,那个窄小的窗户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钟强一直盯着它,他感觉到在那黑压压的窗口里,正有一双眼睛在向外窥伺着,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障碍,一直看到人的内心深处。 他离开窗户,悄悄走到门口。 卧室里,电视的音量足够掩盖他的脚步声,父母正在起劲地聊着。 钟强悄悄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了看,立刻吓得躲开。 他看到外面有一颗硕大无比的眼球,几乎找不到那颗黑眼珠,全是白色的。 钟强转过身倚在门上,他想大叫,可是嗓子里好像塞着什么,只是很小声地叫了一下,微弱得如同老鼠的叫声。 过了一分钟,钟强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才再次向外看去。 猫眼里,那颗恐怖的眼珠子消失了。 钟强轻轻拉开门闩,然后探出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就慢慢把身体从门缝里挤出来。 漆黑的楼道里,空气在沉睡。 一声声热切的呼唤又在他耳边响起,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 忽然,楼上传来一道响亮的脚步声,缓慢而又不失强烈的节奏。 钟强张大好奇的眼,扶住楼梯,心里也随着那声音打起鼓来。 他听得出来,那声音正在下楼,不急不缓地走着。 他想去叫父亲一起出来,又怕他一离开,那声音就像阵风一样消失。 那声音更近了,钟强渴望钟树能及时出现,可是他的双腿像被黏住似的无法动弹。 他抬起头,终于看到那个神秘的影子,那很像一只蹲伏在地上的老鹰,全身包裹于一团黑暗中,那个影子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只有脸呈现出像雪一样的苍白来。 钟强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用力一挣,双腿终于可以动了,却也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而已。 它就是幽灵吗? 钟强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影子,似乎听到一阵“咯咯”的叫声,正从影子的喉咙里挤出来。 他飞快地飞掠下来,好像蝙蝠一样长着一对翅膀。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钟强看到那张脸。 天哪!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那是一张大理石似的脸,苍白得吓人。 他看了他一眼,似乎还笑了一下,然后冲出楼去,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冷腥的气味。 钟强感到鼻子开始发酸,匆匆跑了出去。 茫茫夜色中,除了若即若离的死亡气息外,影子已经不见了。 因为门上那个恐怖的红色手印,李彤担心害怕了一夜,一大早也没吃东西就上班去。 吴童起床后,看到穿衣镜中的自己,两个黑黑的眼圈,几乎不像个人样,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他草草洗了把脸后,想出去吃点东西,刚要锁门,看到门上那个恐怖的血手印,心一紧,决定先把它除掉再说。 他找来水桶和刷子在门上擦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洗得差不多了,他抬头看了看,会心地笑了。 一个老太太正好上楼,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门,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显现出极度恐怖的神色,急急忙忙又上楼去了。 怕什么呢?吴童又看看门上变得浅淡的痕迹,摇了摇头。 接着他来到街旁的一个小店,要了几根油条和一碗豆浆吃了起来。 蓦然一阵大风把门帘吹了起来,吴童刚好正对门口,他一眼就看到路过店门口的黑衣男子,帽檐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只能看到下巴。 吴童急忙跑出来,老板以为他要赖帐,在他身后大喊:“喂,小伙子,你还没给钱呢!” 他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钱付帐,急忙出来一看,黑衣人早已不见了,只得作罢返回家。 经过楼下时,吴童朝平房里望了一眼。 窗户上的玻璃十分肮脏,里面黑压压的,让人产生一种想要知道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冲动。 吴童刚打开房门,忍不住皱起眉头,四下看了看,鼻子嗅了嗅。 房里一定有人进来过! 这个恐怖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他确实闻到一种死亡的气息,冷腥而又恶臭。 这种古怪的味道再次唤醒他沉睡已久的记忆。 十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刚从一个好朋友家里出来,正急急忙忙地赶路回家;这时,他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像根柱子一样一动也不动。 这么晚了,谁会站在那里呢? 那时的吴童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他走近一看,是同村的张三叔。 他一走近张三叔,就闻到一阵刺鼻的冷腥味,他感到鼻子开始发酸,几乎连鼻涕都要流出来。 “三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吴童问。 “吴童呀,你三叔再也回不去了。”他长叹一声。 “为什么?”吴童不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回家去吧,已经很晚了。” 他回家之后,家里的人很为他操心,吴父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说去同学家玩,后来玩累了,在同学家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天就黑了。 吴母为他盛了一碗地瓜汤,叫他快点吃。 吴童一边吃一边说他在路上看到张三叔,叫他回家,他却说回不了家,不知道为什么。 吴父及吴母面面相觑,吴母紧张地问:“你说你看到谁?” “张三叔啊,怎么了?” “你张三叔今天下午刚死,得肝癌死的。”吴母瞪大眼睛地说。 一口地瓜梗在喉咙里,吴童咳了半天才恢复正常。 一直以来,儿时那段玄妙的经历始终无法让他释怀,每次他对别人说起这事,他们都用不相信的目光看他。 当他几乎就要把这件事忘掉时,那阵冷腥的味道又让他忆起当时的恐惧。 而今天,他一闻到这种冷腥的味道,依稀又看到张三叔模糊的身影似乎在房间里飘来飘去。 吴童用力捂住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赶紧扶着门框喘气。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一遇到恐怖的事情就会发作,好在李彤并不知道这件事。 吴童不知道自己还能隐瞒多久,他实在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即使是最亲密的伴侣也不例外。 吴童休息过后,像疯了一样寻找那股味道的来源,卧室、客厅、厨房、浴室,到处都留下他急促的气息。 该找的地方他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吴童只好坐到电脑前,盯着黑色的萤幕,隐隐感到身后站着一个影子。 光明小学里,不时回荡着朗朗的读书声。 郎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数学课,教室显得有些狭小,郎老师沙哑的嗓音在教室形成回音,震得钟强觉得鼓膜生疼。 钟强对课程丝毫提不起兴趣来,用手拄着下巴,饶富兴味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绪也跟着越飞越远。 半年前他第一次听到楼里有人在召唤他后,每隔三、五天,他就会听到有人叫他,不分任何场合。 每次他都睁大眼睛寻找叫他的人,可是每次都令他失望。 是谁呢?一会儿是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又换成女人。 钟强对父母说起这件事时,他们都不相信,以为他在作梦,后来他就把这个秘密深深埋在心底。 他不想对别人说,连父母都不相信他的话,别人更不会相信他了。 钟强下意识地朝后排的一个座位看了过去。 他只想把满腹的心思对坐在那个座位上的人说,可惜,那个座位是空着的。 空了有多久?大概半年了吧,好像从他听到那个声音起,那个座位就一直是空着的。 “方林。”钟强喃喃自语。 方林是他的好伙伴,可是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他永远失去这个亲密的好朋友。 想起方林,钟强又想起另一个人来,不禁朝讲台上看了一眼。 郎老师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嘴里不时溅出唾沫星子,他看到有一颗飞到第一排的李琳琳头发上。 如果于老师还在,现在的导师绝对不会是这个让人生厌的糟老头子。 或许是钟强愤恨的一瞥引起郎老师的注意,他猛然抬起头,扫视了同学一遍之后,目光最后落在钟强的身上。 此时钟强又开始看向窗外,耳朵里充斥着电线杆上小鸟悦耳动听的啁啾声。 “钟强……钟强。”郎老师叫他。 钟强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钟强!”郎老师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大声叫起来。 与钟强同桌旳沈贺立刻用手推推他,小声说:“老头子叫你。” 同学们私下都管郎老师叫老头子。 “啊!”钟强猛然醒过来,胆怯地看了一脸愤怒的郎老师一眼,慢慢地站起来,无辜地看着他。 “钟强,你把我刚才讲课的内容复述一遍。” 钟强低头无语。 “你刚才在干什么呢?”郎老师大声斥责。 “没干什么。”钟强小声回答。 “大点声,我没听见。” “我什么也没干。” 这次郎老师听清楚了,气呼呼地瞪着钟强,一边无意地翻着课本,一边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看你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是倒数前几名,你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小强……小强……” 那声召唤又来了,飘渺而空灵,彷佛置身于一个大山谷中。 钟强的眼睛渐渐张大,完全没有听到郎老师的训斥。 郎老师对钟强的奇异反应更加气愤,吼道:“钟强,你听到没有!” 呼唤声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钟强这才回过神,吃惊地看着郎老师,“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郎老师忿忿地骂了一句:“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 爸妈?钟强的手颤抖一下,不小心把一本书碰到地上,而他却浑然……不知,只是愣愣地盯着桌面。 沈贺急忙把书捡起来,同情地看着他。 钟强猛地抬起头,郎老师竟然吓了一跳。 虽然钟强学习成绩不好,可他一直都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老实学生,郎老师还从没看过他如此冷酷的眼神,微眯的眼睛里居然放射出怨毒的目光。 郎老师压了压狂乱的心跳,镇定地说:“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你坐下吧。” 钟强刚坐下,耳边彷佛又响起飘渺的召唤声。 他困惑的向那个空座位看了一眼,小声对旁边的沈贺说:“我听到方林在叫我。” 沈贺吓得张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文 第四章 黑猫 夜幕降临,春夜中的光明市,处处是浮躁的气息。 华联超市的大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吴童觉得自己好像一块不动的礁石,迎接着如潮水般的人群的冲撞。 为了不再让李彤数落,更为了她的安全考量,这一天他早早就守在超市门口,出发之前还打开电视认真核对一下时间,天晓得这只手表还会不会被人动手脚。 而等待总是枯燥乏味的。 吴童掏出烟抽了起来。 他本来是不会抽烟,最近被那个幽灵折腾得他一直处于恍惚之中,只好透过香烟的力量来舒缓压力。 八点、九点、十点……今天她这么忙吗?吴童不停地看表,他甚至开始怀疑时间是不是又被那个影子调过了?直到他问一个路人,才放下心来,他的表很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出现李彤的身影,她看到吴童,嫣然一笑,忽然瞥见一地的烟蒂,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刚学会,舒缓压力。”吴童牵强一笑,站起来开始推他的自行车。 李彤惊疑地看着他,跟在他身后没说什么,她总是很包容他。 她突然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吴童第一次发现他突然没有说话的欲望,满脑子都被幽灵填满了,连嘴巴也懒得张开。 李彤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坐好了。”吴童用力踩着自行车缓缓前进。 这时,一阵汽车引擎声追近,一道明亮的灯光打在吴童前方漆黑的路段,射出一线明亮。 “小李,我送你吧。”宾士车慢慢停在他们身边,一张胖脸探出车窗。 “莫总,不用了。”李彤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来,拒绝了莫少林的好意。 莫少林看了看吴童的破自行车,说:“还是坐我的车吧,别把身体颠坏了。” 吴童狠狠瞪了他一眼,双眼在冒火。 莫少林哈哈一笑,“那好吧,你们慢慢走。” 宾士车远去,留下一团难闻的废气。 吴童闷着头骑车,车子在路上飞速前进。 李彤安慰他:“莫总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也是一片好心。” 吴童仍保持沉默,车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李彤十分不安,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颤抖着声音说:“吴童,你能不能骑慢一点?” 吴童并不是生那张胖脸的气,他是恨自己没能耐开宾士车。 忽然,他看到路边的角落站着一个黑影,依稀就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 由于车速太快,那个影子一晃眼之间就不见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景物都像梦一样模糊不清。 那阵冷腥的气息似乎又开始在他的四周飘散开来,他不禁想起白天的情景,那种有人进入房间,后来他却发现家里居然没有丢掉任何财物的阴影还笼罩在他的心头。 此时李彤已经开始第五次劝说他放慢速度了,她的脸上已经露出愤怒的神色。 “你说什么?”吴童总算清醒过来。 “我叫你骑慢一点。” “哦,对不起,刚才我恍神了。”吴童急忙放慢车速。 “你就是小心眼。” “你以为我在吃你老总的醋吗?”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今天白天有人跑进我们家。”吴童换了话题。 “啊,有丢了什么东西吗?”李彤的声音很紧张。 吴童怔怔地看着前方,“怪就怪在什么东西也没不见。” “那可真奇怪了。”李彤喃喃自语地说。 吴童觉得对方并不是为钱而来,也许是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目的。这个想法他并没有对李彤说。 经过楼门口的平房时,吴童下意识地向黑糊糊的窗口看了看,他总觉得那个老人有很大的嫌疑。 “你看什么?”李彤问。 “去接你的时候,我就看到那个老人一直在盯着我。” “我看他不是个好人。” 就寝前,两人温存了一番。 吴童第一次觉得身心如此放松,多日来压抑在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 李彤实在太疲劳,没多久就睡着了,响起轻微的鼾声。 吴童把剧烈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有意不去想过去发生的一切,可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想到幽灵,鼻子周围似乎又出现那种可恶的味道,而且似乎多出一些汽车废气的味道。 吴童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紧张了起来。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这一次绝不是地下幽灵的呓语。 他坐起来,轻轻走下床,仔细听着那声音,目光最后落在床下,那声音就是来自那里。 是老鼠吗? 吴童屏住呼吸,猛地撩开床罩,只见一道黑色的光影倏地从床下射出来,一转眼就钻进柜子底下。 吴童险些叫出声,拍了拍胸口,紧盯着那个黑影钻去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他刚走了几步,只听见喵的一声,一只大黑猫猛地从柜子底下钻出来,飞快地窜到墙角蹲着,警觉地盯着吴童,眼睛里迸射出恐怖的绿色光芒。 吴童感到头皮一麻,他第一次听到如此恐怖又难听的猫叫。 这只黑猫看起来实在很吓人,气愤之余,猛地朝它扑去。 “喵∣∣”又一声尖锐的猫叫,它顺着墙角溜出卧室。 卧室的门竟然没关,吴童更吃惊了,他记得睡觉前门明明是关上的。 吴童看看李彤,还好她只发出一阵呓语,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吴童放心地悄悄追出去。 客厅里一片静谧,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吴童打开灯,仔细地在每一个可能潜伏黑猫的角落里搜寻起来,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那只猫会跑到哪里去呢? 吴童正在客厅打着转,忽然又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他微微愣了一下,那声音是从浴室里发出来的。 吴童一个箭步扑过去,打开门一看,浴室里竟然是空的,却有阵阵凉风吹进来。原来浴室的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他想那只黑猫一定是从窗户跑掉的。 吴童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却看到那面高大的镜子中一脸苍白的自己,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吴童再度躺到床上,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浴室的窗户一直都是关着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打开呢? “我真的听到方林在叫我,可老头子就是不信。”在回家的路上,钟强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解。 “老头子是谁?”钟树问。 坐在摩托车后面的钟强吐了吐舌头,“就是郎老师。” “以后不许给老师取外号。”钟树严厉地警告。 虽然他这么训斥儿子,但刚才在光明小学,第一眼看到那个瘦长脸的郎老师时,的确没让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甚至有些讨厌郎老师。 他想起刚才在学校发生的事∣∣ “你就是钟强的父亲?下午把你找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你儿子在学校实在是太淘气了,上课也不认真听讲,再这样下去,他一点前途也没有。”郎老师一本正经地对钟树说。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儿子,钟树心里很难受,只好对郎老师说:“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教他的。” 郎老师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爱理不理地对钟树说:“如果下次钟强还这样,我这个班可不敢收留他了。” 钟树觉得脸在发烧,一个劲儿地点头,他又瞪了儿子一眼,说:“还不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钟强嗫嚅着,跟着钟树走出来。 钟树刚要走出门的时候,听到郎老师说了一句:“没娘管的孩子。” 钟树黝黑的大脸立时涨得通红,不由得握紧拳头。 “爸,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听到方林在叫我。” 儿子的话打乱了钟树的思绪,他露出一副不安的神色,说:“别瞎想,方林已经……”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实在说不下去。 他知道方林是儿子的好朋友,在半年前,方林离奇地失踪了,方林的亲戚朋友及警察全都在找他,当时局长还指派他参与此事的调查,后来这件事成了一件悬案。 更奇怪的是,第二天儿子的导师于老师也失踪了,这才换成现在的导师郎老师。 安抚儿子一会儿,钟树便骑着车载他回家。 钟树睡不着,在房间里踱步。 钟树踱了几步停下来,把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无意间碰到一个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一块沾了血的白色手帕。 这是晓玲在他们刚认识不久时送给他的,他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看着那块红点,钟树蹙着眉头。 那是从隔壁的门上采集到的红色手印,他还以为是血,结果到局里一化验,发现那根本不是血,而是红色的染料。 钟强嘴里发出一阵恐怖的声音后,翻身坐起来,他揉揉眼睛,迷惘地看着四周。 “小强……小强……救救我呀……” 是方林! 钟强终于听清楚那个呼唤声,那是方林在叫他。 他不禁想起下课后,郎老师把他叫进办公室的情形,当时他就对郎老师解释说,他并没有分神,而是听到方林在叫他。 “钟强,不许你再胡说八道,方林都失踪半年了,怎么可能会叫你?” “老师,是真的,我真的听到他在叫我,还有于老师。” 郎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草草打发钟强,最后告诉他:“放学之前把你父母叫来!” “我已经没有母亲了。” 走出办公室,钟强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木讷地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里老师们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忽然发觉他们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他们的脸渐渐变成透明状,都冷冷地朝他看过来,朝他发出阵阵恐怖的狞笑。 他不明白老师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难道就因为他不是优等生? 钟强想起了于老师,她那亲切的面容彷佛就在眼前晃动,微笑地看着他。 钟强低头朝教室走去,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快乐地由身边经过,心里的失落感更强烈了,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他的背脊。 “小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突然张大眼睛。 “方林!”他猛地转过身找寻那声音的来源,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里,他怎么也找不到方林的脸。 钟强跑进教室里,趴在桌上再也不想起来。 今晚,钟强又听到方林在叫他了。 他悄悄地走出房间,听到父亲的房间里有响亮的鼾声传出,这才大着胆子向门口走去。 啪的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 “小强……” 召唤声陡然变大声了。 钟强走出来,向上看着楼梯。 “小强,救我。” 钟强的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 钟树好不容易睡着,却被一声恐怖的猫叫惊醒,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房间里有猫,后来才听出猫叫声是从隔壁发出来的。 这座楼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了。 一阵阵冷风让钟树彻底清醒过来,他半抬起头看了看。 奇怪,哪里来的风呢? 他下了床,想看看儿子睡得怎么样了。 他刚走出房间,猛地发现房门是开着的。 “小强!”他首先想起儿子,等进入房间后,发现床上空空如也,被窝里还残存着一些温度,心想儿子应该刚离开不久。 钟树焦急地跑出房门,迎面撞上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是儿子。 “小强,你三更半夜跑哪里去了?吓死爸爸了!”钟树一把将儿子拉过来。 钟强无动于衷地看着钟树,然后看着楼外,冷冷地说:“爸,那里有幽灵。” “什么?”钟树朝楼门口看去,好像有一个影子无声无息极快地闪过。 “你待在家里,爸爸出去看看。”钟树把儿子推回房间,快步走出去查看。 钟树在楼前的空地上四处梭巡,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道目光就潜藏在黑暗之中。 他倏地把目光对准那间小平房的窗口里。 一点点微弱的光线透过玻璃映照出来,依稀照出一张粗糙丑陋的老脸来。 晕黄的光线照射在窗外的石板地上,像覆着一层薄冰。 一直以来,钟树十分厌恶这个古怪阴森的老人,总觉得他的身上除了那阵浓烈的烟味,还夹杂有一股死亡的味道。 钟树眉头一皱,他几乎已经闻到那股味道正透过门缝渗出来。 他低下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干咳。 当了多年警察的钟树,应该不会为所见所闻而感到恐惧,今天这种反应可是头一遭。 他咳了一下,鼓足勇气敲了那扇破旧的门。他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一阵拖鞋在地上发出的长音过后,门打开了,那张蜡黄满是皱纹的老脸出现在门口。 “你找谁?”老人的声音透着一股如金属似的回音。 “哦,我叫钟树,是住在这栋楼里的居民,刚才您看到有一个人经过吗?”钟树十分客气地问。 老人混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令钟树感到更加难受,胃液似乎正在胃里翻搅。 “我一直躺在床上,什么也没看到。” “可是,刚才我看到您……” “唉!人老了,睡眠就少,刚好起来就看到你一个人在楼下,我还以为是贼呢,进来坐坐吧。” 钟树没有拒绝,硬着头皮跟在老人身后走进屋里。 屋里很简陋,可钟树闻到四周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味道,好像是布匹发霉腐烂的味道,令人感到作呕。 “坐吧。”老人指着一张凳子。 钟树坐了下来,老人递给他一杯水,“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将就吧。” 钟树接过来,他不敢喝。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您到底是∣∣” “呵呵,打有这栋楼起,我就已经住在这里了,算是楼长吧。” 楼长?钟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一个人也能当楼长? 老人看出钟树的疑惑,笑了笑。 钟树感觉他的脸上正在掉着皮屑,不禁紧紧地闭上嘴巴,唯恐吸进什么东西似的。 “我猜你一定是警察吧,我看你的样子就像。” 钟树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说:“我不是警察。” “不管你是不是警察,你什么也查不出来的。这里住着一个幽灵,谁也无法抓到他。”老人神秘地说。 钟树露出好奇的眼神,问道:“那么您一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每天晚上为什么我都能听到地下有人在说话?” 钟树的话激起老人继续讲下去的兴趣,“那就对了,因为楼里住着幽灵,其实有这座楼开始,就有幽灵了。” 钟树认真地听着,又问:“楼是哪一年建起来的?” “三年前。对,是三年前!”老人的眼睛突然蒙胧起来,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当中。 钟树眼前一亮,“那幽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空气似乎已经凝结。 老人盯着钟树的眼睛,压低声音慢慢地说:“说起幽灵的来历,还有一段历史呢!那是一个可怕的传说……” 正文 第五章 传说 一片橘红色的混沌世界,吴童从远方走来,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了,微笑地看着她。 “吴童、吴童。”李彤大声呼唤他,可是声音一出口,却像碎花一样被风吹散开了。 她看到他还痴痴地站在原地,可那样子又好像根本没看到她似的。 她想扑上去拥抱他,双腿却像被锯掉,丝毫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心上人,这种无助的绝望令她感到焦虑不安。 无数次的期盼,终于把他盼到了,可是等待她的又将是没有解药的绝望。 这时,她看到吴童的脸上渐渐像浸透了鲜血的白布一样变得一片猩红,刺目的鲜血如蛇状沿着脖子向下流。 “彤……彤……”吴童叫着她,被撕裂的嘴巴像黑洞一样地张开,嘴角也滴下绵长的血丝。 “啊!”李彤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胸口还因为刚才的恶梦而剧烈地上下起伏。 她记得最先做这个恶梦的时候,是在搬到这里之前的一个月,自从住进新家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恶梦了,没想到这个梦竟然像甩不掉的魔鬼一样又找上门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童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幸呢? “吴童。”李彤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去看床的另一边。 吴童不见了! 吴童从梦中醒来,刚刚他梦到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也的确听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一个人正在门口徘徊着。 他看看熟睡的李彤,悄悄地下床走到门口。 他没有勇气先开门,他不知道打开门后,究竟会有什么在等待他,他害怕那会是一张布满凶恶的脸孔。 不过他还是隔着猫眼向外看去,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吴童松了一口气,为了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而庆幸,可他还不敢太大意,慢慢打开门,非常小心地探出头。 外面果然没有人。 刚刚明明有脚步声的。 吴童跨步走出来,猛地踢到东西,他低头一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靠在墙上,双眼惊恐地注视着地上。 一只大黑猫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一股血腥味直冲进他的鼻子里。 吴童立刻就想起那个惊魂之夜,那只在客厅里离奇消失的黑猫,现在正安详地躺在他的面前,一动也不动。 他屏住呼吸,轻轻踢了踢它的脑袋,硬邦邦得像踢一块木头似的。 它死了! 吴童急忙回到房间里,找出手电筒,来到楼道里往大黑猫身上照去。 猫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睁得老大,脖子上被画了一道血口,黑色的鲜血在四周凝固,腥臭气味令人作呕。 吴童惊恐地看着那只猫,这究竟是谁放的?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正生活在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里,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会像这只猫一样被人宰杀掉。 吴童除了恐惧,就是气愤。 眼前要紧的是如何处理这一堆死肉。 他向楼外看了看,夜色中彷佛潜藏着许多狰狞的怪物,不停地向他招手。 吴童心一横,手向前伸了几次,终于向猫尾巴抓去,像拎着垃圾一样走出去,关掉手电筒向远方走去。 他不知道该把死猫扔到哪里,就顺着北方一直走进平房区里,在窄小肮脏的巷道里穿梭。 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房,让他有一种走进坟地的错觉,不时有阴风吹过身边,更显得这地方荒凉而恐怖。 平时他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现在才真正害怕起来,他渴望经过的哪一家住户能传出一声咳嗽来,证明这里有人居住。 吴童意识到手里的重量,心中一紧。 他总有一种错觉,认为这只猫并未死掉,只是睡了一个懒觉而已,一会儿醒来之后,说不定会把脑袋抬起来,张开大口,用它那锋利的牙齿在他的手背上咬一口。 随着吴童的想像,那只猫真的动了一下,他害怕的松手,死猫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立刻明白,是自己因恐惧而颤抖的手让这只死猫突然“复活”,他愤怒至极地用脚压了压猫头,才又颤抖着双手拎起猫。 他刚要往前走,就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吴童回头看了看,感觉许多不知名的物体都在暗中向他张牙舞爪,夜色掩盖了它们的身影。 吴童嘴里嘀咕着邪门,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走着。 身后的脚步声像影子一样地跟着他。 吴童再次回头看去,汗水已经涔涔而下,微微浸湿了内衣。 那影子仍在跟着他! 吴童拐过一个巷口,躲在墙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躺在床上,钟树的心境像一池被风吹起的湖水,久久难以平静。 自从他听了楼长,也就是那个古怪老人说出那个传说之后,他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深深包裹住,以至于让他产生自己在走路的时候,身后总有一个人跟着的错觉。 钟树起身抽了一根烟,自从遭受幽灵之苦,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一想起儿子说过的那些诡谲的话,钟树就忍不住浑身发冷,他不知道儿子说的是真是假,可心里又觉得那些话应该是真的。 老人的话犹在钟树的耳边回荡∣∣ “那个传说至今还流传着,因为你是新来的,所以才一点儿也不知情。三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平地,后来这块地被一个建商买去,才建了这座大楼。” 老人继续说:“在动工兴建的时候,挖土机一挖子下去,就挖出了一具人骨,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那时我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那一幕,那实在是太恐怖了,当时有上百人的工地,突然间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相信,死人的地盘是不能随便乱动的,一旦惊扰了长眠地下的鬼魂,怨灵就会复活。如果楼盖成了,那么生活在楼里的人绝对会不得安宁,它会把灵魂附在楼上,并一直在楼里的每一个角落游荡,直到与这座大楼一起毁灭,它才算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后来大楼建成了,很多人陆续搬了进来。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大约有几个月吧,还不到半年,大家一直生活得很好,一切都正常,可后来楼里就开始频频发生怪事。有人看到楼道里不时会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没有人看清楚他的样子,因为他的脸根本就不是人脸,异常的苍白,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试图埋伏在楼梯口,想知道它究竟住在哪里,是人或是鬼,可是那个黑衣人一出现,就像幽灵一样飞快地由那些人身边经过。等他们再想起去找他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是一片静谧,好像根本就没有人经过似的。” “于是,大家开始相信那个死人的骨头是不能移动的传说。那个幽灵一定就是建造大楼时挖出的那个死人,现在他回来了,要在这里定居下来,教大家永远不得安宁。奇怪的是,那栋楼没有地下室,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住在一楼的人家就会听到地下有人说话,有时候是人的叹息,有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动,甚至还传出沉重的脚步声,吵得人难以入眠。” “大约在一年前,楼里真的是不太平静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总会传出敲打墙壁的声音,只要天一亮,楼里就传出那种声音,震得大家怨声载道,更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后来都陆续搬出楼里,再后来敲打声渐渐就消失了,可是楼里的居民走了大半,又因为地下幽灵的声音,一楼的三户人家陆续搬走了,那三个房间空着的时间也是最长的,直到你们一家,还有那对年轻人住进来,一楼才多少有了一点人气。” 老人的平房里灯光很暗,他每说出一句话,脸上的皱纹都要经历一次蠕动,钟树很担心那些老迈的皮肤随时会掉下来,心里更加不安了起来。 他低下头,不想看老人一脸的阴森,忽然之间他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您知道一号房间里先前住着什么人吗?” 老人脸色大变,混浊的双眼又重现光明。他提高嗓音说:“那里没有人住的,那里是幽灵的家!” “幽灵的家?”钟树听出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老人慢慢地点点头,“是的,我真的看过幽灵,那个一身黑衣的怪物就是从那个房间里钻出来的,可吓人了。” 看老人还沉浸在对过去回忆的恐惧中,钟树浑身一冷,倏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和老人道别,大步走了出来。 走出来时,钟树忍不住回头去看,玻璃上正映着老人阴森的笑容。 这一晚,钟树失眠了,一闭上眼就会浮现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还有那双邪恶的眼睛;现在想想,他还真有些佩服自己能完整地听完老人讲的故事,那的确需要很大勇气。 钟树一想到这些纷乱复杂的事情,脑袋里就异常的兴奋,于是走到客厅踱起步来。 置身在黑暗中,自己是不是也成了一个幽灵呢?钟树无聊地想。 他突然听到门口有声响,以为是那个古怪老人,他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屏住呼吸几乎就要窒息。 门外的人站了很长的时间。 钟树心里十分纳闷,他捻熄烟,悄悄来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空空的。 钟树打开门,一阵淡淡的腥味飘来,他忍不住四处梭巡,看到隔壁地面上有一块黑糊糊的东西,他确信那是血迹。 钟树忍不住走出门口,正看到一个黑影提着什么东西向楼北的方向走去,他好奇地跟上去。 走着走着,钟树发现那个影子忽然一闪就不见了,他放慢脚步,狐疑地向左右看着,就在他刚走出几步,猛然一回头,就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 手电筒的光束突然射过来,照在钟树的脸上。 “是你!” 钟树用手挡在面前以遮住刺眼的光线,一听到对方说话,原来是住在隔壁的年轻人。 “你在跟踪我?”吴童有些气怒地问。 “我看到有个影子向外走,就想跟上来看看……没想到竟是你。” 钟树这时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提着的东西,赫然是一只死猫,染上黑血的皮毛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 “我还有事,先走了。” 钟树还想多问,吴童冷冷抛下一句,提着死猫走了。 钟树心里感到疑惑,这个年轻人一定碰到了什么麻烦。 回来的时候,钟树刚走进楼里,看到一号房间门前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门。 “谁?”钟树紧张地问。 “爸。” “小强,你在这里干什么?”钟树吃惊地问。 “里面有死人。”钟强说着。 钟树感到头皮一凉,急忙拉起儿子回到家里。 地下隐隐传来奸笑声…… 吴童有点讨厌隔壁的男人,他看人的目光中总带着一股锐利,有时候他在想那个男人会不会有特异功能,可以窥到人内心深处的隐私。 扔掉那只该死的猫之后,吴童似乎卸掉了身上的重担,回来时以一种如风一般的速度回到楼里。 刚回到家里,李彤就扑了上来,她正为着找不到他而伤心欲绝。 在这恐怖的黑夜里,她根本不敢一个人出去找他,只有坐在床上暗自落泪。 “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吴童拍着她瘦削的肩,鼻子里忽然一阵发酸,使劲地眨着眼睛。 终于等到李彤情绪恢复正常,吴童才如释重负,心里充塞着对李彤无限的愧疚。 “刚才我又梦到你了。” 吴童笑着问:“梦到我在干什么?” 李彤吃惊地看着他,“亏你还笑得出来!我梦见你浑身是血!” “又来了!那只是梦,说明不了什么事的,而且梦都是相反的,我在梦中浑身是血,不验证了我在现实中会平安无事吗?” 听了他的话,李彤的心才安稳下来,可是吴童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他看了看四周,觉得黑暗中正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第二天,李彤照常去上班,吴童一个人对着电脑敲啊打啊,可是他没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创作上。 地下的声音不时响起,有几次他把耳朵贴在地板上,他想听听幽灵到底在说些什么。 幽灵彷佛真的能看到地面上似的,当他一低下身,声音就消失了,而他再站起来,声音又再度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抓耳挠腮毫无办法。 下午吴童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六点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让他想到了红烧肉。 在吞了一口唾液后,他决定先去吃饭。 一打开门,地上那块醒目的猫血痕迹就展露在吴童的面前,像是一张邪恶扭曲的面孔。 吴童匆匆扫了一眼,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从它上面跨了过去。 一看到地上的痕迹,他就想起昨夜的恐怖经历。 在楼门口,吴童看到那个古怪老人正保持一种弓腰的姿势,让人不敢靠近,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人一口。 吴童害怕极了,快步离开。 老人一直盯着他,直到看不到他的影子,才叹气摇摇头,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整天闷在家里,总觉得世界都是黑暗的,等他一走出来,才又感觉到世界是这么美好,空气很清新,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来了?”看到吴童走进来,餐厅老板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吴童点点头算是回应他,先瞄了一眼店里,寥寥几个人在低头吃饭,他刚想找个僻静的位置,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天晚上跟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男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 吴童正不知所措,那个男人明显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人,抬起头一看,显得很诧异,然后指着旁边的位子,“坐吧。” 吴童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谢谢,等坐下来之后才后悔万分,却不好意思再站起来。 今天的菜似乎上得非常慢,吴童局促不安地坐着,目光不知道看哪里好,总感觉身边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吴童看看小男孩,小男孩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恐惧地看着他。 等饭菜一上来,吴童立刻低下头,只顾大口地吃着。 吴童发觉男人在注视他,一抬头果然撞上男人温和的目光,可在他看起来,那目光还是可以洞悉到他内心里的一切。 男人好像根本不介意的样子,掏出烟抽了起来,眯着眼睛说:“我记得你就住在隔壁吧?我叫钟树,你呢?” “吴童。” 钟树点点头,很快抽完了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坐在座位上。 吴童心想糟了,他该不会是想和自己一同回去吧? 果然,当吴童吃完饭付帐时,钟树说:“一起走吧,正好顺路。” 路上,吴童一句话也没有说,心不在焉地看着不时走过身边的美女,钟树想找话题与他聊天,想想又算了,微笑的看了看儿子。 到了楼下,吴童又看到那个老人,似乎专程等他们回来的样子,一直盯着他们,似乎要看到他们的骨头里去。 “真是个怪人。”吴童小声说。 钟树说:“他是这里的楼长。” 经过第一次的接触,钟树看出吴童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这似乎也在常理中,毕竟他们才见过几次面。 地下又响起幽灵的声音,似乎永不知疲惫。 钟树忽然想起甲楼门口的地下有幽灵活动的声音,那么其他三个楼呢? 他回忆起过去一年间发生的事,现在才恍然醒悟,搬家的都是甲楼里的住户,而其他三个楼的居民却没有一个搬出去,即使偶尔有一、两个,也是因为其他原因,绝对和幽灵构不上边。 他记得晓玲在的时候,曾经和其他居民交谈过,当时她还对自己说为什么他们家的地下有声音,而其他三个楼的地下,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呢? 钟树听到儿子安然睡着的呼吸,走出家门。 黑夜像一张大网,压得天地间死了一般安静。 钟树下意识地看看平房,黑压压的窗口里什么也看不清楚,然而被人偷窥的这种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走进乙楼门口,大概是心理作用,钟树觉得这里要比他住的楼道有生气得多,他在一楼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切正常,即使地下埋葬着死人,他们也是不能说话的。 钟树又到丙丁两个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地下有任何奇怪的声音,只是偶尔有不知从哪个房间里传出嘎的一声,也许是有人刚刚翻了一下身。 原来,幽灵只从甲楼门口出入,这又是为什么呢? 钟树一边沉思,一边往回走。 忽然,他一抬头,看到一个黑影由平房后面的阴影中跑出来,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一头冲进楼里。 钟树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虽然天色很暗,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对方穿着一身黑衣。 那是幽灵! 钟树拼命跑过去,一头冲进楼里,感觉到迎面吹来了一阵阴气,渗进他的衣服里,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影子不见了! 楼道内的空气死气沉沉的,如一池未起任何波澜的湖水,似乎刚才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跑进来过。 难道是他眼花了? 钟树心里的困惑让他又回头看看平房,不由自主地向那里靠近,没等他走几步,一阵响亮的鼾声便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他想了想,又到平房后面看了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莫非真的是幽灵? 直到此时,钟树还不完全相信那个传说,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却又教他不得不相信。 一想起每天晚上来自地下的声音,他就像预知到地震即将来临的动物似的坐立不安。 他不甘心地走回楼里,又围着楼梯转了几遍,他想那里一定有地下室的暗门,但结果令他十分失望。 钟树忽然感到很疲累,无奈地走回自己的家打开门,刚要走进去时回头看了看,眼前立于黑暗中的影子险些让他魂飞魄散。 很快地,他就看出来那是自己的儿子。 钟强怔怔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回来,可那如同梦游似的神情却又十分吓人。 “小强,你怎么了?” “爸,那个房间里有死人。”钟强还是一动也不动,目光始终对准一号房间,言语中多少带了些哭腔。 钟树浑身一冷,真切地感受到儿子眼中那明亮的光辉,彷佛真的穿透门板,直达里面。 钟树回过身,看了看那扇油漆斑驳的铁门,他轻声道:“儿子,我们回去吧。” 他推着钟强走回家里,刚要把门关上,眼睛又瞟向对面房门一眼。 刚才,里面传出一声细微的声音拨动了他的神经,他没有立刻关上门,还想确认一下听到的是否是幻觉。 门里面是一片死寂。 回到家里,钟树猛然意识到儿子身上所发生的微妙变化,那令他十分的恐惧。 晓玲的离去曾经带给他极大的打击,他不想儿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半年前,临分别的那一刻,晓玲幽幽地对他说儿子就交给他照顾的话便离开,看着她踏上南下的火车,他的心里只有愤怒,同时暗下决心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儿子,让她看看没有她,儿子照样会健康茁壮地成长。 钟强低头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发现钟树也跟了进来,大概猜出他有话要问自己,显得有点紧张,他不安地坐在床头,像在等待什么命令,眼睛一直在地板上瞄来瞄去,偶尔会匆匆扫钟树一眼。 钟树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在儿子的心中永远是一个尊者的身分,上天似乎注定了他不能彻底融入儿子的生活,让他和儿子成为好朋友。 他不知道天底下做父亲是不是都这样,他感到自己很悲哀。 钟树一直用温柔如水的目光注视着儿子,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地下的幽灵又开始发出微妙声响时,他看到钟强的眼中发出亮光。 钟树终于打破沉默,“小强?” “嗯。”钟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跟爸爸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对门房间里有死人的?” 钟强声如蚊鸣地回答:“是我梦到的。” 钟树一本正经地问:“你相信梦吗?” 他不知道自己用这种口气说话儿子是否能接受,不免有些后悔。 钟强肯定的说:“我相信。” 钟树看着儿子,再也不想去问什么,一脸憔悴地走出他的房间,关门之前,他回头说:“没事了,睡觉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树到浴室里方便,回来的时候,他特意伏在儿子的房门前听了听,却隐约听到一种声音。 那是钟强模糊的呓语。 钟树猛地张大眼睛,依稀听到两个字∣∣方林。 正文 第六章 墙壁里的死人 打了半天的字,吴童感到肩膀处一阵酸麻,于是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左手一直不停地在右肩上按摩。 他给自己冲了杯茶,优闲地啜饮起来,脑中正在构思故事的下一个情节,思来想去,脑袋里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似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大概真是累晕了,整天泡在房间里,就是没病也会憋出病来。 他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一阵傻笑,原本红润的脸像被剥了一层皮,显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不知不觉间,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自己的脸就像遇火的冰一样逐渐融化变形,变成了一张陌生人的脸。 吴童猛地打了个冷颤,抓起一件外套,大步走出房间。 日复一日生活在猜忌和恐惧之中,让他感觉到待在房间里实在是件危险的事,他决定到街上透透气。 空气在不安地浮动,预示着夏天即将到来。 走着走着,吴童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一片云突然出现在上空,遮挡住阳光,他抬头向上看去,天上白日当头,没有任何变化;他又看看街道上的路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冷漠平静的表情,找不到任何奇怪的迹象,甚至还有几个人好奇地回头看他。 刚才那种感觉让他突然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像戴着一副茶色的眼镜在观察世界。 吴童再度迈步向前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来自身后那阵重重的摩擦声,他警觉地转身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一遍。 忽然,密集的人群中,一个黑色的人影走进他的视线之中。 是那个穿着黑色大衣、戴黑色礼帽的男人!他在不断涌动的人群中停住了,像一块黑色的礁石。 当吴童看清楚他的样子后,感到一阵迷惑,那张苍白得近乎不真实的脸似乎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也许他们在某处邂逅过,只不过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那人的相貌说不上英俊,只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十分显眼。 吴童仔细一看,那人没有眉毛,眼睛上方一片坦荡荡,可是眼里分明带着某种邪恶,微微上翘的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对方的眼睛,吴童彷佛丢了魂似的,周围的路人渐渐变得模糊,像冰一样融化、蒸发,只有那个黑色的影子清晰依旧。 这时,男人惨白的脸变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盯着镜中自己的脸,随着时间就会看到镜中的自己也在渐渐地变形,最后变成另外一张毫不相关的面孔。 不!吴童在心里呐喊着,拼命挥舞着双手,似乎要打落什么。 他的意识还很清晰,逃走的欲望很强烈,可是双腿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吴童,你怎么了?” 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在吴童的耳边响起,将他从幻象中拉回现实。 吴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看到钟树温和的目光,有种恶梦初醒后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的踏实和宽慰。 他忽然发觉钟树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可怕,可仍然对自己刚才所见心悸不已,他淡淡地说:“没……没什么。” 钟树疑惑地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真的没事吗?刚才我看你在发呆,叫了你好几声你才听到。” “大概……这几天没睡好吧。”吴童应付着,他又看看刚才黑衣人站过的地方,黑衣人已经消失。 吴童没有心情去散什么步,跟着钟树往回走。 一路上他始终紧锁双眉,一语不发,他还在为刚才的幻觉而吃惊不已,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就把看到黑衣人的事情对钟树说了出来。 钟树听完后,想了想,“今天你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没有?” 钟树的一句话提醒了吴童,“我喝过一杯茶。” 钟树说:“茶叶里面很可能被人放了迷幻药。” 吴童神色大变。 钟树很想和吴童好好谈一谈,一见对方惶恐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看到吴童家门口的猫血痕迹,两个人同时止步。 “那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钟树问。 “我也不知道。”吴童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从血迹上跨过去,急急忙忙掏钥匙进屋。 钟树没有再追问下去,打开门走进自己的屋里。 房间里似乎一切正常,吴童怔愣地看了几秒钟,看得时间有些久了,曾经熟悉的东西看起来也多了些陌生的感觉。 他找出抹布,打开浴室的水龙头,让水流冲刷着抹布,等把它完全浸湿后,他拿着抹布来到门口,狠命地在猫血上面来回擦洗。 那些猫血却像顽固的病毒,不管他怎么擦,那张好似扭曲的人脸的血迹一直在嘲笑他,颜色始终没有退去多少。 吴童灰心丧气地把抹布扔回浴室里,一转头就看到那面大镜子,心脏不知为什么收紧了一下,他惊得快步走出来。 忽然,吴童看着四周,他又闻到那种冷腥的死亡气息了! 吴童正想找找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忽然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他猛地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板上。他赶紧扶住门框,却看到整个房间都在震动,不时传来物体碰撞破碎的声音。 “地震!”吴童张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直注视着头顶,生怕天花板会掉下来砸到自己的头。 整个世界都在恐怖中战栗着,他彷佛听到楼上传来老人绝望的哭叫。 客厅的方向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到地上,吴童更是吓得不敢动了,心脏飞快地跳动着,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地震持续了大约有十秒钟,一切才恢复平静,可这十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吴童喘息了半天,确认不会再发生震动,这才用手捂着胸口,心脏的激烈跳动使他变了个人似的双眼紧闭、嘴唇发白。 好半天,吴童才恢复过来,看看稍嫌凌乱的房间里,许多家具都移了位,他记得那一记重响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于是来到客厅。 当他看到与隔壁相邻的墙上震落了一大片时,除了恐惧之外,吴童的心里只剩下愤怒。 他不停地咒骂着,这楼简直是垃圾工程,这么小的地震就让墙壁发生崩落,幸好没有全部坍塌,否则他恐怕早就被钢筋混凝土埋在地下了。 忽然,吴童的目光被墙壁里露出来的东西吸引住。 那是一小绺黑色的毛发,这在楼墙里倒显得很奇怪,他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想用手把它拔出来。 可那毛发很坚韧地嵌在墙壁里,无法拔出来。 毛发握在手里,那种感觉怎么那么熟悉呀?这多像人的头发。 人的头发! 刚萌生这个念头,吴童全身立刻冒起鸡皮疙瘩,手也不禁松开了一下;为了验证,他再次伸手用力去拉。 毛发周围的闪电状裂纹越来越长、越来越深,随着一小块混凝土的崩落,一阵腐臭味扑鼻而来。 吴童屏住呼吸,彷佛头皮里有一只虫子飞快地爬过去,让他有种触电的错觉。 他瞪大眼睛,如果不是他眼花的话,现在展露在眼前的应该是衣物纤维,黄色的纤维。 吴童清醒过来后,像疯了一样找到一支锤子,跑到墙壁前,用力向那块纤维的四周狠命砸去。 烟尘弥漫,随着一大块混凝土掉下来,吴童手中的锤子同时也落在地上。 他看到一绺长发。 刑侦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法医李明正在对钟树说着验尸结果。 李明最后说:“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半年左右。死者左侧肋骨有明显的擦伤痕迹,我们认为是凶器造成的致命伤。” 钟树与李明两人不光是同事,私底下还是一对好朋友。 钟树手夹香烟,认真地听着李明的话,他的脑子里倏地浮现那个黑衣人的样子。 钟树猛力地吸了一口烟,忽然问:“那么能证明死者的身分吗?” 李明笑了,这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总是保持着十分优雅的仪容。 “可以做DNA监定,但一般是用于亲子监定。”他换了个坐姿,接着说:“所以,如果能找到最近半年到一年内所发生的条件相符的失踪案,再找到她的父母或者儿女,也许会有新发现也说不定。” 李明的一席话给了钟树不少提示,他站起来谢过李明。 李明笑着说:“可别光是道谢,破了案可得请客呀!” “当然,少不了你的份。” 说笑归说笑,送走李明,钟树心里觉得沉甸甸的,想着李明刚才的话,眼睛突然一亮。 半年前,不正是幽灵风波开始的时候吗?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钟树想给档案处打电话,却没有人接,他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这才放下话筒,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回忆起那场撼人心魄的地震来。 钟树心想,真的要感谢那场地震,否则那具尸体也许永无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他看着窗外墨染的黑夜,心里莫名多出一股惆怅,他捻熄烟头,思绪立刻飘飞到那天下午见到吴童的那一刻。 那天下午和吴童分开后,大约在四点的时候发生地震了,当时他发现书桌开始晃动,房间里的家具都在摇晃不停。 当他明白这是一场地震后,那一刻他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接着想起在学校里的儿子。 十秒钟之后,地震停止了。 钟树抓起电话,立刻打电话到光明小学,他想知道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当得到学校一切平安的消息时,他才松懈下来,慢慢开始整理凌乱的家具。 忽然,他听到一声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尖锐惨叫。他急忙跑出去,用力敲门,看到一脸惊慌的吴童前来应门,他大声问:“出了什么事?” 吴童全身一直发抖,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嘴里念着:“死……死人……” “死人?”钟树越过吴童走进屋内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一眼就看到那具嵌在墙里的尸体,一绺长发夹着混凝土的碎块,一直从墙壁里垂下来,还有一些黄色的纤维状物体从墙里伸出来,明显是衣服的一角。 顺着长发看去,他看到一颗透出白森森的头骨来,景况惨不忍睹。 钟树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他见过不少尸体骨骸,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第一次感到心惊。 就在发现尸体后不久,钟树立刻给局里打了电话,然后又安慰吴童几句,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钟强。 钟强本来想到吴童家借电话打给钟树,没想到竟会在吴童家见到钟树。 “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钟树十分纳闷。 “学校怕再发生地震,提前放学了。”钟强抖了一下背后的大书包。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一个人坐公车回来的。” 钟树终于放心了,说:“以后记着先到电话亭打电话给我,我好去接你。” 钟强越过钟树好奇地向里面看去,先看到吴童目光呆滞地无语独坐,后来他的眼睛突然直直地盯着前方。 钟树发现情况不对,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看到墙上的那具尸骨,其实那也只是露出一绺头发,从远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 “乖儿子,别看了,回家去。”这些恐怖的景象不应该让他看到,钟树说着,并掏钥匙想叫钟强先回家。 “于老师,那是于老师。”钟强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钟树忽然定住不动,口气也变得紧张起来。 “她是于老师,我认得的,她总是穿着那件黄色的衣服。”钟强指着黄色的衣角,脸上写满了百分之百绝对的肯定。 钟树打了个冷颤,他看了看面前的衣物纤维,难道真的像儿子说的那样,那具尸体是他先前的导师于洁吗? 天亮之后,钟树找到管理档案的张丹,请她找出最近半年至一年内的所有失踪案件,不一会儿工夫,她就给钟树提供了一批名单。 钟树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案件没有侦破,埋头工作了一个小时,再抬起头来,感到有些晕眩,他揉着太阳穴。 从头看到尾,符合三十岁左右、又是女性这两个条件的失踪案件共有三起,其中一个名字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于洁?”他小声念着。 钟树回想起半年多以前一个刮着大风的下午,一个瘦削的长脸年轻人踏进警局的大门,对着他们大喊:“警察,我要报案,我妻子失踪了。”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粗黑的眉毛。 钟树对那个年轻人还有一点印象,他还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闻明远,他的妻子叫于洁,是一个小学老师。 当时全局正为方林的失踪案而苦恼不已,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就又发生一起失踪案,本来钟树也参与这件案子的,后来由于其他案子的需要,才改由其他人接替继续调查。之后的情况听同事说似乎是不了了之。 她就是于老师…… 儿子钟强的话隐约在耳畔响起,钟树慌张地四下看了看,张丹迷惑不解地问:“钟警官,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刚才你有听到什么吗?”钟树的脸色开始泛白。 “没有啊,你没事吧?” 钟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一段时间,钟强的确让他感到很害怕,因为他总是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一整天,吴童都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中,当看到那具腐败的尸体时,他突然发不出声音来,那就像一个梦魇,陷入其中无法醒来。 他捂着胸口,双手彷佛要陷进胸口里似的,想叫那颗狂跳的心脏跳得慢一点,直到最后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心里的压力才得到纾解。 吴童迫切需要有一个人出现在眼前,分担掉一些墙里的尸体带给他的恐惧,好在听到一阵敲门声后,钟树出现在门口,他才有了安全感。 之后发生的事,他一直恍若置身在梦中,好像有不少警察进来,闪光灯一直在闪,一堆人在他恍惚之间晃来晃去。 期间好像来过一通电话,是钟树接听的,还朝他看了好几眼,然后就挂掉了。 他隐约记得钟树问了他一堆问题,然后有人挖开墙壁,把那具尸体挖出来运走了。 看着那堵破损的墙,吴童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发生在这里的恐怖事件,当警察撤离现场时,他才想起应该修补墙。 他像梦游一样到了街上,找来水泥匠把那面墙进行修补,又把墙边打扫干净,可是隐约散落在地板上的混凝土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现在,那堵墙像被人撕去一块的画布,仍未乾透的混凝土散发着阵阵冷腥味,这种味道又让吴童想起死亡来。 墙里的尸体会不会就是那个幽灵?吴童感到后背冷飕飕的。 不知过了多久,吴童看向窗外时,外面已是万家灯火,一排树影映在窗户上摇曳,并随着汽车灯光角度的变换而移动着。 此时吴童才注意到房间里已经很暗了,可他并未开灯,墙上那块醒目的破损处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猛地,电话铃声急促大作,吴童的身体本能地一颤,看着电话,就像在看一枚随时都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铃声不断地响着,他迟疑地走过去,抓起话筒问:“喂,找谁?” “吴童,你怎么了,气息这么粗?”是李彤。 “哦,是吗?”吴童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像往常那样。 “今天老板有事,我可以提前下班,你来接我吧。” “现在?” “对,现在……你真的没事吧?难不成你看到死人了?唉,甭指望你了。算了,待会儿我搭计程车回家吧。” 电话挂断了,而吴童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仍呆呆地抓着话筒。 她说对了,他真的看到死人了。 其实李彤并不是小气,依她的收入,每天可以十分潇洒地坐计程车上下班,可她就是想要吴童接她,找一找当初恋爱时的感觉。 下车后,李彤到临街的市场上买了一大堆菜,她决定今天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楼房就耸立在面前,李彤发现家里居然没有开灯。 “死吴童,搞什么鬼!” 她嘴里嗔怪着,走到家门口,那块洗不掉的猫血痕迹总是让她不知所措,她厌恶地跨过去,刚把门打开,只见室内一片昏暗。 “这么黑你怎么不开灯?” 没有回音。 “吴童?吴童?” 还是没有人回应。 李彤把买来的菜放到地板上,这才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一团黑影,犹如一尊雕像。 她摸到开关,打开电灯,只见吴童就坐在沙发上,人突然变傻了似的没有丝毫反应。 “吴童,你怎么了?”李彤以为他发烧了,探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的额头很热,还有一些黏黏的细汗。 “死人。”吴童猛地转头看向她,样子十分可怕。 李彤胆子小,一听死人,当即跳了起来,问:“哪里有死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在墙里,你看那里。” 顺着吴童手指的方向,李彤看到那刚补好的墙壁,同时也看到地板上有施工过后的痕迹,虽然吴童曾简单收拾了一下,但还是显得有些凌乱。 “哪有死人啊?那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怎么这么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童没有回答她的一连串提问,说:“我找人把那里补上了。” 吴童此时似乎正常了许多,对她讲起地震后发生的事,听得李彤浑身直冒冷汗。 “那你没受伤吧?”李彤关切地问。 “没有,你呢?” “我那里没事。当时我打电话给你,是隔壁那个男人接的,我听家里好像很吵,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他说你的朋友来拜访你。” 吴童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曾经嵌死人的地方,对她说:“我终于知道了,他是警察。” “隔壁那个男人是警察?”李彤显得很吃惊。 吴童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李彤便去做饭。 虽然破损的墙壁修补好了,可是从墙壁中取出尸体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在吴童的脑海里盘绕不去,他相信这一辈子他都难以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隐隐约约地,他又闻到那阵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像无处不在的幽灵一样仍残存于这个房间里。 正文 第七章 半年前的失踪案 那一夜,吴童怎么也睡不着,似乎觉得这墙里还有其他什么鬼东西。 隐约之间,客厅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吴童不想理睬,可那声音变本加厉了起来。 吴童只好悄悄下了床,刚摸进客厅,那声音就消失了。 他看到在浴室的地方,依稀站着一个黑影,一动也不动。 “是谁?”吴童紧张地问,声音一直在发抖。 没有回答。 他只好壮着胆子走过去,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一夜,吴童是在惊恐不安中度过的,不但地下的声音在骚扰他,甚至连家里也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当他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李彤早已上班去了,身边是一片冰冷,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忍受着孤独和恐惧。 楼里实在太静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钟表发出的滴答声和他的呼吸声。 吴童躺在床上,一直瞪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便下床前去开门,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钟树带着一脸疲惫的从局里回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送钟强上学,叫他坐公车去上学,在家坐了一会儿,他就来找吴童。 钟树进来之后,看到吴童还穿着背心,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有些犹豫该不该对他说。 吴童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钟树往沙发上一坐,吴童起身为他倒了杯水,当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分,他显得很紧张。 钟树的目光落在发现尸体的墙壁上,又看了看吴童,也许是发现吴童精神很正常,有点放心地笑了笑。 吴童忍不住地问:“那个尸体调查清楚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能确定死者是个女性,年纪在三十岁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半年以前。” “半年以前?”吴童眉头皱了皱,好奇心又再度出现。他想起和李彤住进来将近一个月,也就是说,这是房东或者是在那段时间租房的人干的可能性很大。 “真想不到……难道,这就是楼里的幽灵吗?” “我想找你的房东谈谈。”钟树岔开他的话,站了起来。 “现在?”吴童迷惑地看着钟树,发现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怪怪的。 钟树点点头。 吴童迟疑着,“那……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 “我想蒐集素材。”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作家。” “哦,不不不,我只是好奇,平时爱耍耍笔杆子而已。” 看着吴童窘迫的样子,钟树点头同意了,“好吧,你出去的身分就是我的助手。” 吴童着实兴奋极了,立刻打电话给李彤,李彤不太高兴,家里闹鬼,他居然还要跟着邻居警察去调查一桩半年前的案子,可她向来很迁就吴童,叮嘱他注意安全,也就不再说什么。 吴童接着翻出房东留给他的联系方式,先打了一通电话,确认一下地址后,两人就上路了。 房东住在乡下,每天都有通向那里的公车。 车子在灰尘弥漫的乡间路上行驶着,一路上吴童很少说话,现在他才想起,既然有房子在城市,房东他们为什么要住在乡下,也不想把城市里的房子卖掉。 “我猜想你们一定是遇到麻烦了。”钟树首先开口。 吴童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看着一路上的景色,叹了一口气,说:“家里的确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真是让人想不透,我没有得罪过谁,究竟是谁要这么对我呢?” “想知道关于这栋楼里幽灵的传闻吗?” “你知道?”吴童侧脸看着他。 于是钟树就把楼长告诉他关于幽灵的传说源源本本地向吴童说了一遍,他又多嘴的说起自己的儿子和妻子。 当说到妻子背叛他和一个南方老头跑掉时,吴童心里也在害怕,他和李彤会不会也有那一天呢? 一想起那个古怪老人,吴童就觉得身上奇痒无比,更多的是一股无法消去的恶心感在作祟。 “你相信楼里有幽灵吗?”吴童听完故事问道。 钟树心里一紧,这个问题凡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会问起,可他到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合乎科学逻辑又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只好搪塞地问:“你呢?你相信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许多事的确无法解释,就拿地下的声音来说,这座楼没有修建地下室,可那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并不认为那只是错觉使然。” 钟树眨着眼睛,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房东所住的地方离城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两人下车之后,眼前是连绵的青山,在青山的怀抱里,坐落着一个恬静的小村子。 吴童一边为房东居住的地方诧异不已,一边和钟树向村里走去。 在一处小院落前,两人站住了,吴童看了看两片红色的铁门,正应了房东说的特征。“电话里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钟树说:“我们进去吧!” 院子不大,却显得极其别致,另有一番风味在里面。 院子里,两个老人正在摆弄着花草,看到有生人来,他们才慢慢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不一会儿,老人认出了吴童,疑惑地问:“是你呀小伙子,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吴童笑了笑,“大叔,我们有点事要问你。” 老人急忙把两人请进屋里,他的老伴就忙着端茶倒水,倒是令吴童有些局促。 屋里很简陋,对面的墙上黏着一个很大的财神像,家具似乎都罩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钟树十分沉稳地说:“老人家,我是警察,最近正在调查一桩案子,可能与楼里的幽灵有牵连。哦,就是你们租给吴童的那个房子。” 老人一听到幽灵,当即脸色就变了,古铜色的额头上也冒出不少汗水,不知是因为刚才干活时劳累所致,还是因为恐惧。 “你们想知道什么?” 老人的目光有些游离,这一幕钟树都看在眼里,然后问:“您在市里的房子半年前有人住吗?” 老人想了想,又嘀咕了半天,才说:“半年前……没有人住。” 钟树看了看吴童,又问:“您再好好想想,会不会记错了?” 老人十分坚定地说:“错不了!一年前,我和孩子的妈就搬出来了,因为楼房靠近路边,一天到晚吵得我们受不了,后来看到这里很安静,才搬到这里。” 吴童心里十分纳闷,现在自己住的房子已经空了几乎有一年,为什么直到一个月前才想到要租给他呢? 钟树看了吴童一眼,替他把疑惑说出来:“吴童直到最近一个月才住进去的,房子空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你们不租出去或者把它卖掉呢?” 老人呆愣住了,眼睛眨了眨,“没有时间。乡下不同城里,每天的事很多,也就忘了。” 钟树抓住他的话柄不放,再度问:“那为什么又想到要把房子租出去呢?” “这……”老人霎时脸红脖子粗的,努力想找到一个合理的藉口,最后才说:“后来恰巧遇到吴童,他说要租房子,我就把房子租给他了。” 尴尬的交谈很快就结束,可是吴童仔细一想,老人的话十分可疑。 房子空了近一年又想租出去,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想法呢? “会不会只是他心血来潮?或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平常太忙又离太远而无暇顾及呢?”吴童说着。 吴童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可钟树总觉得老人一定还隐瞒了什么事。 钟强像一具被祭祀唤醒的木乃伊,笔挺地从床上坐起来,木然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彷佛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小强……” 那阵飘渺的声音犹如一个久久徘徊于人间,找不到归宿的灵魂,在他的身边飘来荡去。 钟强下了床,被那个声音牵着走出房间。 楼道里异常阴冷,阵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他彷佛浑然不知,顺着楼梯缓缓走上去。 那个声音就在楼上,飘渺而阴森。 他是谁?为什么总要叫我?钟强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忽然感到一丝不安和恐惧。 二楼、三楼、四楼……最后,钟强站在五楼,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写着十三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十三号里面住着人家吗?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冷刺骨的门板,彷佛有一条冰冷的小蛇正沿着手指爬向他的胳膊。 在这里,那声呼唤更强烈了一些。 “小强……小强……” “方林,是你吗?”他喃喃地对着门说,眼睛却一直盯着门板,似乎已经透过它看到了里面,而方林就站在房间中央,等待他好朋友光临的情景。 可是他没有动,他知道他的好朋友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许已经死了吧! 钟强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小强,我很害怕。” 钟强似乎知道些什么,因为最近方林的表现相当古怪,朋友的突然转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钟强问:“你怕什么?” 方林拉了拉背上的书包,“这几天我总感觉到有一个人在跟踪我。” 钟强难以理解地问:“谁在跟踪你?” 真的有人在跟踪他吗?钟强停住脚,在方林身边和身后看了看,有一个戴着墨镜的长发青年就在方林的身边晃来晃去,是他吗?还有一个木讷的中年人站在方林身后,看起来也不像好人。 “我也不知道。” 其实方林家里很有钱,钟强只知道这些,至于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他,大概也是为了钱吧。 方林的家里有钱,父亲在外做生意,他的学习成绩很出众,并没有富家子弟的娇生惯养的骄气;而钟强学习一团糟,性情孤僻,在别人的眼中,他们能够成为朋友的确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两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钟强不时踢着路上可踢的东西,说:“不会有事的,你别乱想。” “可能是吧,最近我爸生意也不太好,总是发脾气。” 钟强看了看他白嫩的脸上罩了层迷雾,有些看不清。 他没想到那一次结伴而行竟是他们的诀别。 钟强永远忘不掉在车站分手时,方林眼中的迷惘和无助,他隐隐约约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到了什么。 直到今天他仍认为,是那些冷漠可怕的人把方林掳走的。 他恨那些人。 正当钟强还在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时,他忽然听到有人走下楼的声音,那阵脚步声彷佛沉重有力地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慢慢转过身,随着声音的迫近,他先是看到一双鞋,顿时屏住了呼吸,这双鞋他永远不会忘掉的。 那是方林的鞋! 那是一双他说不出品牌的鞋,样式有些古怪,像坦克头,应该是名牌吧,因为方林的父亲很有钱。 事隔半年,这双古怪的鞋再次出现他眼前,他怎么会不激动呢? “方林。”他小声地叫了一声,想要冲上去时,却又犹豫起来。 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钟强彷佛看到方林腐烂得惨不忍睹的样子,他屏住呼吸,身体一点点向后靠去,直到倚在冰凉刺骨的门上。 在钟强惊恐的目光里,那个人终于站在他面前。 “方林,真的是你吗?”钟强动着干巴巴的舌头,他突然很想喝水。 腐烂的气息在周围肆虐,钟强一张嘴,一阵臭气就呛进肺里,他感到胃里有虫子在蠕动,晚上吃的饭菜几乎快要吐出来了。 那个人怔怔地看着钟强,可是他的眼神空洞,就像眼前没有钟强这个人一样。 “方林,你……”钟强还想开口问,但腐烂的味道实在太恶心了,他没有勇气再继续说下去,立刻用手捂住嘴巴。 他是一个死人!只有死人的身上才有这种腐烂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方林,满脸都是黑色的污渍,散发着阵阵恶臭。 “小强。”一阵沙哑得难以辨认的声音费力地由那个人的喉咙里发出来,还发出咕的一声,似乎正在吞咽什么。 “你不是方林,他已经死了!”钟强说出一句平生最响亮的话后,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下楼。 急促响亮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他听到有人随后追来,却不敢回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一楼。 一阵如烟的人影从他后面飘过,身后留下一阵浓烈的烟草味。 这个人是∣∣ 钟强吃惊地想再看清楚,黑影却早已融入夜色中。 夏天真的来临了。 李彤穿上漂亮得体的深蓝色职业裙装,加上高绾的发髻,浑身都洋溢着成熟女人精明干练的味道,凡是她经过的路上,回头看她一眼的男人多不可数,就连女人也露出嫉妒的神色。 李彤丝毫不在意,心里想的全是客厅里那面人形的残缺墙壁,似乎里面就嵌着一个满面鲜血的死人。 “李姐,今天要去相亲呀,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她刚走进办公室,后勤兼秘书的小王就过来打趣问。小王是一个刚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平时人勤快,嘴也快。 李彤没有心思说笑,淡淡地说:“是吗?我倒不觉得。” “李姐,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很差。” “可能吧。”李彤用手摸了摸脸,感到手像冰块一样冰凉。 “好色的男人。”小王小声嘀咕着。 “谁?” “还有谁?你看。” 李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莫少林正高傲地在办公室里巡视,不时对着手下人指指点点,有时还严厉地训斥几声。 莫少林快步的朝她的办公室走来。 “小李,你怎么了?没有睡好吗?” 李彤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没什么,这两天失眠。” “哦,那要多注意身体呀!”莫少林的小眼睛在她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小王在一旁厌恶地斜视着莫少林,好在他没有注意到。 “谢谢莫总关心,我会注意的。”李彤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应付着。 “那就好,那就好。”莫少林悻悻然走了,半路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嘴里似乎嘀咕一句。 “这头猪!”小王朝他离去的背影吐了下舌头。 “你什么时候能学乖一点,小心让他知道把你开除了。”李彤心情忽然舒畅了许多。 “我才不怕呢,求我上班的公司正排着长队呢!” 李彤微笑的看着她,眼前忽然又浮现那道残破的墙壁。 这一整天,李彤总感觉到身后有个人在跟着她,几次回头去看,偌大的商场里只有售货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偶尔有几个闲逛的男人朝她投来灼热的目光;可当她转身时,背后有人跟踪她的感觉就又来了,令她浑身冒起冷汗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李彤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累,等时间一到,慢慢向外面走去。 站在超市门口,唯独不见吴童的身影。 该死的家伙,不会又把时间搞错了吧? 她恍然醒悟吴童和那个钟树去乡下找房东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真是可恶,偏偏这时候去调查什么死人。 一想起墙壁里的死人,她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想打个电话给吴童,想想又决定再等一下,说不定他现在正在路上呢。 “李姐,还没走吗?”小王远远的就和她打招呼。 “吴童一会儿就到,你先走吧!”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李彤一个人慢慢走着,似乎忘了可以搭计程车回家,心里乱得很,既生吴童的气又怕回家。 路灯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自从吴童被一只无形的手把时间调错,她独自一人回家时的恐怖感觉又袭上心头,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坐计程车,现在想拦一辆,偏偏这条街上的车总是那么少,前后都是一片空荡荡的,只有路灯陪伴着她。 李彤惊疑地向后看了看,街道上一片昏暗,她也不能肯定有人。 李彤加快脚步向前走,终于回到家,当看到楼上黑压压的没有一点灯光时,心一下子凉了。 吴童还没有回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彤感到后背冒出了冷汗,她看到路边有一条岔路,她没有想太多,一拐弯就走进小路里,躲在一棵大树后,她想看看身后究竟是谁跟着她。 一个人影出现了,是个女人,一头卷发披在肩上,遮挡了她的脸。 李彤终于放松下来,随后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 空气中尽是高级香水的味道,可她又想起那天夜里的黑衣人,心里只感到一阵恐惧。 那女人走进了楼里。 李彤加快脚步跟上前,可当她走进楼里的时候,女人不见了,换成了一个小孩,愣愣地站在一号房门前,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李彤认识他,那是隔壁男人的儿子。 “你怎么不回家?”李彤问。她对这个小孩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 钟强看了看她,又继续盯着房门说:“同学在叫我。” 李彤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也没听到有人的声音,好奇地问:“你同学在哪里?” 他指着房门,“就在这里。” 李彤傻了,怯怯地看着他,几乎是贴着楼梯躲开他,一眼又看到自家门前那块猫血的污痕,彷佛一块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疤。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自家的门,屋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家里出事了。 “吴童?”她小声叫着。 黑暗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李彤睁大眼睛,想起应该开灯,于是她在墙上摸索着,总算摸到了开关,啪的一声,黑暗瞬间被光明驱走了。 她胆战心惊地走进卧室,看到一脸困惑的吴童正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头发乱成了鸟窝。 原来他在家里睡大觉! 为吴童的平安而放下悬着的心后,想想自己担心受怕地走夜路,他却一个人窝在被里蒙头大睡,李彤有些生气地说:“怪不得不来接我,原来是在家里睡大觉!” “你说什么?睡觉?”吴童无辜地看着她。 李彤问:“你不是在睡觉在干什么?” 吴童喃喃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 李彤白了吴童一眼,一个人走到墙壁前,看到那块醒目的伤疤,停下来看了看,似乎要看出什么名堂来。 由于刚修补好,补上的部分还很潮湿,益发显得那里十分古怪,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形,彷佛里面真的有一个死人。 不久之后,两人各自怀心事的躺下来睡觉,地下的声音这一次显得格外清晰地穿透阻碍到达他们家里来。 “小强,救救我……小强,救救我……” “你听到了吗?”吴童问。 “听到了,好像在说小强救救我……小强是谁?”她不解地问。 “钟树的儿子,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孩。” 李彤的眼前立刻出现钟强一直盯着对面房间看的样子,感到身体开始发冷。 正文 第八章 调查 就在昨天晚上,钟强又开始夜游,他听到那个声音又开始呼唤他。 楼道里大概长年得不到阳光的照射,各种阴冷的元素在这里滋生,使得他一开门,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身边经过,他没有感到太害怕,因为他看出来那是住在隔壁的阿姨,她好像还同自己说了句什么,而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也忘记了,他一直很专注地看着那道门,希望它能在他面前打开。 啪的一声,门真的开了。 那呼唤声立刻变大了许多。 里面一定有人。 钟强拉开铁门,里面又是一道木门,他慢慢推开走了进去。 一个人就站在房间中央的黑暗中,像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小强,救救我。” 一阵低沉的声音萦绕在房间里。 “方林,是你吗?”钟强慢慢走过去,等看清对方的样子才停住,那果然是方林。 “小强……” 一阵阵腐烂的味道随着方林的话涌过来,似乎就是从他的嘴里呼出来的。 钟强下意识地后退,他知道方林已经不是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黑暗中向他走来,更像是一个由空气凝结而成的魔鬼,它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全身笼罩在黑暗中,嘴里似乎还发出磨牙的声音。 钟强张大眼睛,喉咙里塞着许多东西,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发出声音,他转身跑回家里,重重地把门关上。 他还在惊悸之余,钟树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钟树决定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当他知道儿子每天晚上总是在楼道里游荡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可怕。 “你的孩子并没有心理疾病,也不是精神分裂或者梦游,只是心里潜藏多年的情感一时得不到发泄,因而积郁在心中所形成的幻觉。”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医生听了钟强的症状后,对钟树这么说。 “医生,你能说得通俗一点吗?”钟树还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换句话说,方林和于老师都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所以当他们失踪或者死去时,他会感到特别的悲痛,自然而然地就更加思念他的朋友和老师;于是他的大脑里产生了他们就在眼前,产生了他们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幻觉来。至于为什么会在晚上听到有人召唤他,可以说是他的幻觉在作祟。” “不是幻觉,是真的!”钟强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深信不疑。 钟树瞪了他一眼,又问:“可他说房间里有死人,结果真的就有死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既然他能够感受到朋友和老师的存在,不管他们是生是死他自然也会感受到,这是一种先天性预知的超自然能力吧;但一般来说,最通俗的说法就是,这仅仅是一次巧合。” 也许真的像医生说的,那仅仅是一次巧合。钟树这么认为。 从心理诊所回来,钟强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一直没有说话。 钟树来到吴童家,李彤也在,今天她休息没上班。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吴童说出来后,吴童立刻显得很兴奋,他说他也要进去看一看。 李彤忽然说:“昨天晚上我看到一个女人也走进楼里,等我追进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你没有看错吧?”吴童问。 “绝对不会错的。” 钟树陷入了沉思。 于是,钟树去找那个自称是楼长的老人,说他要到一号房间去看看,向他要房间钥匙。 楼长把眼珠子瞪得跟包子似的,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你们不能进去呀,那里是幽灵的家,谁也不可以去打扰他!” 钟树笑了,“那是迷信,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幽灵。” “可是我手里没有钥匙。” 吴童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这个古怪老人。 钟树没有再问,脸上闪过一丝诡谲的神情,转身就走。 吴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瞪了老人一眼,也跟着回去了。 钟树再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细铁丝。 “你要干什么?”吴童不解地问。 钟树到底是警察出身,他把铁丝插进锁孔里后,一下子就把门给弄开了。 “想抓住犯人,就要具备比罪犯更高明的技艺。” 吴童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着他们来到楼里的古怪老人,在他们背后恶狠狠地说:“你们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吴童不禁打了个哆嗦,回头去看,看到老人双眼绽放着凶光,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门开了,一股浓重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老人见劝说不成,摇头离去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一切都像罩着一层灰尘。 钟树一直走到靠近吴童家的那面墙壁上,顿时,他张大了眼睛。 原本发现尸体的墙上竟向外鼓出一块长方形,好像这里有道门被厚厚地封死了,别的地方都很正常,唯独这里凸出一块,钟树怎么看就怎么别扭。 吴童也注意到,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猛地抽了抽鼻子,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啊!”李彤猛地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吴童紧张地问。 “有个影子闪过去了!”李彤张大眼睛指着门外。 “你看到那个人是往哪个方向跑的吗?”钟树冲到门口,回头问。 “向外面。” 钟树飞快地冲出来,可是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想不到对方的速度竟然如此迅捷,他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向平房区看去。 老人正站在窗前,阴阳怪气地冲着他们笑。 这时吴童和李彤也跟出来,问:“人呢?” 钟树举目四望,无奈地摇摇头。 “一定是幽灵!”李彤惊恐地说,双手紧紧地拉住吴童的手。 三个人刚一转身,听到啪的一声。 “不好!”钟树大叫一声赶紧向楼里跑。 等三个人跑进楼里后,全都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一号房间原本开着的门,已经关上了。 “小强,你能肯定那天看到的墙壁里的死人就是于老师吗?” 问一个十岁孩子这个问题的确太可笑了一点,可是自从替他找过心理医生后,钟树有点相信钟强的话了。 自从昨天一号房间的门神秘的关上之后,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里,危机四伏,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我敢肯定,那就是于老师。”钟强十分坚定地说。 钟树决定先从学校着手调查,吴童仍旧与他同行。 虽然半年前钟树曾经到光明小学调查过这个案子,但当时他只是帮忙,加上时日已久,当中许多细节已变得模糊了。 三个人坐公车到了光明小学。 吴童不时去看钟强,总觉得那双眼里隐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到了学校后,三个人下了车,直向学校大门走去。 此时校门口正有一堆学生走进学校里,三个人也夹杂在里面。这里的管理不是很严,警卫没有盘问,他们很顺利就进来了。 到了教学楼前,钟树拍拍儿子,看着他往教室走去,才和吴童一起来到对面的办公大楼,向一个老师打听校长办公室的地点。 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前,钟树轻轻叩了叩门,听到里面传出请进的话后,他们才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靠近最里面的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者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埋头读着什么。 由于办公室和办公桌都太大了一点,使得校长看上去有些瘦小,他一看到进来的是两个陌生人,因为他早忘了半年前钟树曾来调查过失踪案,扶了一下黑框大眼镜问:“你们是……” “哦,您就是校长吧?我们是警察,上次调查方林和于洁的失踪案,我还来过一次呢。”钟树撒了个谎。 校长的眼镜真的很大。吴童一直盯着眼镜出神。 “哦,你好、你好。”校长怔愣了一下,慌忙从桌子后面站出来,热情地与他们握手。 吴童感到对方的手很粗糙,不过很温暖。 他一定是以为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命案。吴童看着校长稍嫌窘迫的样子,心里直想笑。 钟树为了缓和对方的紧张便说:“您别误会,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个人。” “一个人?谁呀?”校长又扶了一下眼镜,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好奇和不安。 钟树盯着校长说:“于洁。” “你爸送你来的?” 当钟强把书包放在课桌上时,沈贺问道。在钟强进校口时,他看到钟强身边跟着两个大人。 “是啊!”钟强看着这个富家子弟,在他眼中,沈贺几乎不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少了一些骄傲自大,他们倒是很谈得来。 由于郎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闹烘烘的,学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 沈贺显得十分失落,“真羡慕你,我都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你爸一直不在家吗?”钟强一直认为沈贺一定生活在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会有烦恼。 “我爸已经有一年不在家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不要我了。” 这时,郎老师来了,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钟强看了他良久,原来沈贺也有烦恼,他没有父亲,就像他没有母亲一样。 他又开始看着窗外,耳边依稀又响起方林的声音。 “于洁这个老师人很好,平时无论是教学,还是平时对学生的关心,她都做得很好,可惜!唉……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真是老天不长眼呀!”校长非常感慨地说。 钟树也感到很心痛,但他转念又问:“在于老师失踪前,她有没有表现得与过去不太一样呢?” 校长扶着眼镜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这个倒没有。” “您认为她和方林的失踪有关联吗?” “这个实在不好说,谁也不知道那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钟树看实在问不出什么线索来,就草草结束了这次谈话,临走前,他从校长手里要了于洁和方林两家的住址以及双方父母的资料。 “下一步怎么办?” 走出学校大门,吴童便开口问钟树。 钟树在考虑校长所说的真实性,那个老学究并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无非是讲一些于洁工作态度很认真,深得学生爱戴等等客套之词。 “我们先去于洁家。” 钟树还记得她家在一个很偏僻、很安静的社区里。 当他们按着地址找到于洁家,钟树开始按门铃,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半年前到局里来报案的那张瘦削的长脸。 “闻明远。”他小声念了出来。 门开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了,仍是瘦削的长脸,两道眉毛长得很粗。 他一阵惊愕,当他看到钟树,猛地拍一下脑袋说:“你是钟警官吧?” “正是。闻明远,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钟树微笑的答道,又指指身边的吴童,“他是我的同事吴童。” “你好、你好,快请进。” 闻明远和吴童握了下手,然后把两人请到屋里。 坐下来后,闻明远又是递烟又是倒水,却被钟树制止了。 “你们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闻明远知道警察是不会没事去拜访陌生人的。 钟树只好直接切入正题说:“今天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于洁的事。” 闻明远的笑容猛地僵住,变化之快令人感到十分惊讶。 闻明远露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 让一个失去爱人的人回忆伤心往事,他的心里一定十分难受。 吴童一直打量着房间的摆设,看到墙上的一帧照片,照片里的一对男女幸福甜蜜地笑着。 那男的正是闻明远,女的应该就是于洁了,虽然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出众,但一看就是那种善良贤淑的好女人。 闻明远黯然神伤地说:“人都失踪半年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钟树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了看吴童才道:“最近我住的那栋楼里发现一具女尸,死亡时间推断在半年以上,我们怀疑那可能是于洁。你能不能详细谈谈她的一些情况?” 吴童清楚地看到闻明远的手抖动了一下。 他紧张地问:“你是说于洁死了?” 钟树严肃地道:“我们只是怀疑,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死者就是于洁。” “于洁死了?”闻明远喃喃自语,把手伸进头发里,用力地拉扯着。也许他也知道对一个失踪半年的人来说,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良久,闻明远掏出烟抽了起来,眼里流动着对往事的回忆。 吴童注意到他的双手一直在发抖。 闻明远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起来。 “我和于洁是在九一年认识的,那时我高中毕业,父母双亡,为了餬口,我开始做水果生意,多少也能养活自己。她是一所师范学院里的学生,我们的相识看在许多人眼里,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但是我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们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九三年她大学毕业,分配到光明小学教书,第二年我们就结婚了;当时她的家人极力反对我们结婚,因为我家境贫寒,父母去得早,又没读什么书,但是于洁义无反顾地同我结婚了。” 说到这里,闻明远顿了一下,眼里盈满了幸福和甜蜜。 钟树和吴童也为之深深震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后来她的家人也没有再抱怨什么,渐渐的也能接受我了。本来我们一家过得很和乐,直到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发现她的脸色很差,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说没有,可是我看得出来她对我隐瞒了一些事。结婚这么多年,我们从未在感情上欺骗过对方,但那一次,我第一次察觉到她对我隐瞒了一些事;后来不管我怎么追问,她就是不说。那时我真的慌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后来她才对我说,那天有一个学生没有来上课,我就对她说学生没来上学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她用不着这么恐慌,但她又说有人在暗中跟踪她,她有看到人影。我当时以为她在大惊小怪,没想到在当天晚上她就失踪了。” 闻明远低下头,肩头耸动着。 钟树问:“那天晚上她究竟干什么去了?” “她说要去做家庭访问,我当时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那你知道她去谁的家里吗?”钟树紧追不舍地问。 吴童觉得奇怪地看着他。 “方林。” “方林不是先失踪的吗?她怎么可能去他家进行家庭访问呢?” “她说那天没有来上学的人就是方林,她想去方林家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晚上她就没有消息了。我找到方林家,可他的父母都说她那天晚上压根儿就没去过,我一下子就慌了,把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她,于是我就报案了。” “她的父母呢?现在住哪里?”钟树想确认一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于洁。 闻明远显得极度的悲伤,摇摇头,“自从听说女儿失踪,两老本来就心脏不太好,悲伤过度之下,在一个月前双双去世了。” “那么你回忆一下,失踪当晚于洁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闻明远想了想,抬起头说:“是一件黄色的套装,米黄色的。” 钟树心一沉,没有再说什么,和吴童起身离开。 走出闻明远的家,吴童问道:“难道那个人真的就是于洁吗?” 钟树对他说:“不管墙里的尸体是不是于洁,她与方林的失踪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吴童看着钟树,两人会心地一笑,下一个目的地他们已经确定了。 按着地址找到方林家时,他们都呆住了。 呈现在他们眼前是一幢豪华的私人别墅,四周绿荫环抱,似乎是到了另外一个天地。 “看不出来方林的家里还挺有钱的。”吴童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打量着四周迷人的景致。 门口竟然还有警卫室,看到有人要进来,一个年轻的面孔急忙从窗口里探出头来,歪着头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警察,想找方庆帝调查一件案子。”钟树从学校那里得知方林的父亲叫方庆帝,母亲叫关婷。 那张年轻的面孔骤然变了色,“你们先等一会儿。”他抓起电话,大概是向里面的主人报告情况。 通完话后,警卫摆摆手,放他们进去了。 他们走进一个豪华的大厅里,再度被里面豪华的摆设吓呆了。 这时,一个女人从楼上款款而下,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套高贵的衣服。 钟树对这个叫关婷的女人多少有点印象,她曾经到局里接受调查。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钟警官吧?两位请坐。” 钟树想不到她的记性这么好,事隔半年她仍记得很清楚,可是他发现她的脸色很差,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两人坐了下来,吴童从来没有出入过这种豪华的地方,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你们来有什么事吗?”她坐在钟树对面,十分镇定地问。 有佣人端来饮料,钟树等佣人离开之后才说:“我们是来调查半年前方林的失踪案。” 关婷的眸子里有一道异样的眸光闪过,一想起儿子,她没了先前僵硬的容颜,而是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吸了下鼻子,急忙问:“小林他有消息了?” “不是,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可能与半年前方林的失踪有关系。”钟树忽然想起儿子说的话来。 关婷兴奋的表情立刻被什么东西击散了,叹口气,“小林向来都很听话,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呢?” 钟树看她情绪有点失控便问:“那你有没有察觉你儿子失踪前,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或是说过什么话没有?” 关婷想了想,“是有点反常。当时我问他最近是不是功课很累,他说不是,而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话不和父母说,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 钟树不由得想起儿子来,他是不是也像方林一样有话不愿对他说呢? “那么在方林失踪的前一天,他的导师于老师来过吗?” “没有。” 钟树和吴童对视了一眼,看来闻明远说的是真的。 钟树四下看了看又问:“你丈夫呢?” 关婷忽然不说话,似乎很惧怕提到丈夫。 这时,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夹着一根烟,冷冷地打量着钟树和吴童。“你们是警察?” 钟树猜想一定是门口的警卫告诉他的,便点点头,盯着对方说:“你就是方庆帝吧?” “我就是。你们是为小林的事来的吧?”还没等钟树说什么,方庆帝又继续说:“你们不用再调查了,小林已经死了。” 钟树一愣,发觉方庆帝似乎不太对劲,困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吗?如果他还活着,早该回来了,还用得着劳驾你们吗?” 吴童心里颇不悦,他没想到方庆帝这个人会如此讨人厌。 钟树压抑着怒火,平静地说:“在没有调查清楚事实真相之前,谁也不敢保证方林死了,除非是亲眼看到。” 钟树留下这一句话后,和吴童走了。 方庆帝斟酌着钟树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轻蔑地一笑,对关婷说:“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她冷冷地回答,一眼也没去看他。 “谅你也不敢!”方庆帝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匆匆上楼去了。 关婷彷佛没看到他似的,抬头看着窗外,总觉得天空中好像飘着一张人脸,似乎是方林,又好像不是他。 正文 第九章 古怪的老人 由方家回来的路上,钟树和吴童一直沉默不语,远远看那栋神秘莫测的橘红色建筑物,倒像一块被放大的墓碑。 时间将近正午。 “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钟树提议。 吴童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两人来到先前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老板仍旧对他们笑脸相迎。 两人要了两份家常菜。 “方林是被人绑架的吗?”吴童问。 钟树点点头,“方庆帝是生意人,家里又很有钱,如果你要绑架他儿子,你会为了什么?” 吴童没有犹豫地说:“钱。” 钟树微笑没有说话。 吴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狠狠地抓了抓头发,问:“方林现在是生是死呢?” “生还的可能性极小,毕竟时间已经过了半年多。” 不知道为什么,吴童忽然想起一号房间自动关上的门,浑身立刻冒起鸡皮疙瘩。 “菜来了。”老板热情洋溢的叫声打断了吴童的思绪。 吃完饭走出餐厅时,吴童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面前飘过,如果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双腿几乎没有动,好像僵尸一样在滑行。 “黑衣人!” 吴童不禁惊呼道,对方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像面发光的镜子一样,刺激着他的双眼。 “在哪里?”钟树立刻提高警觉,不停地在往来的人群里梭巡。 此刻正是午休时间,路上到处都是人,想要从中寻找一个人简直是在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吴童揉揉眼睛,一堆路人走过他的眼前,哪里有黑衣人的影子,一个路人还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吴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头不语。 “你太紧张了。”钟树穿过人潮挤了出去。 吴童没有反驳他的话,跟着走出去。 走到楼前的时候,吴童注意到平房的窗户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贴在玻璃上,他又感到恶心。 对这样一个对他人隐私十分感兴趣的楼长,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抵挡住那双好奇的眼睛。 令钟树意外的是,楼长竟快步走出来,并一直向他走来。 他感到惊诧不已。 “您有什么事吗?”钟树站住了,因为他看到楼长的嘴一张一闭的,似乎有话要说。 由于楼长警戒地直盯着吴童看,钟树笑了笑对楼长说:“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楼长这才犹豫地说:“我知道你是个警察。” 钟树没有说话,想知道这个举止怪异的楼长究竟想说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吧,一号房间以前是有人住的。” 钟树的心顿时揪紧了,急忙问:“是谁?” “一个叫沈启生的人。”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以前您对我说那个房里根本没有人住过的,住的只是一个幽灵。”钟树紧盯着楼长。 楼长不敢与他对视,慌张地低下头,小声地说:“我老胡涂了,后来才想起来那个房间里是住过人的。” “那您现在说的这个叫沈启生的人在哪里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他的名字。” “您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已经记不清楚了。”楼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钟树一眼,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平房去了。 “你相信他的话吗?”吴童问。 钟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相信楼长的话,就像他相信儿子的话一样,可是他一想起第一次进那个房间所发生的怪事,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钟树有一种预感,也许谜底就近在咫尺。 可另一个疑问又在钟树的脑海里盘旋,他看着楼长离去的方向,不禁想着,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以前要隐瞒那个房间曾经住过人的事实?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关婷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钟树和吴童的到访,像是一块石头打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激起她平静已久的心绪。 此时方庆帝睡得像头死猪,刚才他还疯狂地趴在自己身上发泄着他的兽欲,而现在倒像是一头待宰杀的牲畜。 她对身边的男人一点儿都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不允许她过问;她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哪里,他不允许她去。 她对方庆帝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早早就去上班;他只要她做一个会整理家务的人,其余的事情不需要她了解。 关婷欲哭无泪,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影子,可是除此之外,她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不知道方庆帝是否知道这件事,那就是∣∣小林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十一年了,那个负心人究竟在哪里呢? 关婷忽地坐起身,身边的方庆帝嘴里还在咕哝着,一翻身继续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听到隔壁有声音! 关婷翻身下床,四周静得如同一座坟墓,她鼓起勇气,慢慢走到隔壁房门前听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她慢慢地旋动把手,刚把门打开一半,先是看到了门边的一面镜子,她记得以前小林就时常站在这里看着他自己,她始终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对着镜子发呆。 忽然,关婷不自觉地向镜子里面看了过去,她发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瘦小的背影,不时地活动一下,让她想起失踪大半年的儿子。 她定睛一看,是小林! 关婷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镜子里的背影倏地有了动静,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并发出一阵无声的怪笑,那样子就像是冲着她笑似的。 关婷觉得头皮一麻,一咬牙,将门全部打开。 “小林!”她放声大喊。 房间里空荡荡的,哪里有小林的身影,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她明明看到小林就站在床前的。 她打开灯,走到儿子的床前。 许久没有人睡的床铺上,床单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尘,忽然,她的目光锁定在床头柜上。 一辆玩具汽车正摆放在那里,那是小林以前最爱玩的玩具,他失踪之后,他所有的玩具全被她收藏在柜子里,从来就没有拿出来过,而方庆帝根本也不会动这些东西。 如今,这辆玩具汽车的出现,说明有人动过了柜子。 关婷放下玩具,慌慌张张地四处看了看,脸上满是期盼的神色。 小林一定回来过!她要找到儿子。 情急之下,她不禁脱口而出地大喊:“小林,你在吗?” 她的叫声不大,在这冰冷的房间里回荡着,听起来阴森恐怖,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得要死。 忽然,她听到走廊有人的脚步声,虽然声音很轻,却是正确无误地向这里走来。 她疑惑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迎面就与一个黑影撞上了。 “啊!”关婷大叫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是方庆帝的声音。 “没什么。”关婷强压下恐惧,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方庆帝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自从那天晚上看到一个神秘的女人在楼里消失,以及满口怪话的钟强后,李彤就变得有点神经兮兮了。 当她把这些事告诉吴童时,他也有点迷糊了,而每夜地下的声音更让他们迷惑不解。 晚上,吴童照例去超市的大门口接李彤回家。 她没有勇气再独自一人走回家,即使搭乘计程车,那些表情怪异的司机总是让她感到非常害怕。 “那天就是在路上看到那个女人的,可她一进楼里就消失了。”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李彤为了打发时间,又讲起那天的事情来。 “也许只是一个平常的过路人,你太紧张了。”吴童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犯起嘀咕,毕竟他们经历太多的怪事。 这条街很宽,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过晚上九点,就显得特别冷清,于是吴童总是把车骑得飞快,凉风一直灌进他的衣服里,像风帆一样鼓起来。 忽然,李彤惊声大叫:“黑衣人!” 吴童吓了一跳,险些把车骑到水沟里。他稳了稳车把后,用尽全力煞车放慢车速,轮胎与地面摩擦处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他惊讶地问:“在哪里?” “刚才的岔路口。” 吴童犹豫了一下,看到家就在眼前,心里踏实了许多,看看路上没有车,便转弯回到李彤说的岔路口。 就在他即将要骑到岔路口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里面冲出来,飞速地瞥了他们一眼,快步离开。 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走得很快,一头卷发迎风乱飞舞。 吴童把车停下来。 李彤也从车上跳下来,小声说:“那个女人……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女人。” 吴童看看她,“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进去看看。” 大概是因为吴童在身边,李彤胆子也格外大了许多,话一说完,她就迳自朝前面树影间那个黑压压的地方走去。 李彤身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那种味道窜进吴童的鼻孔,让他突然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放好自行车,随后跟上去。 这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小路,两侧杂草丛生,一阵风吹过,彷佛魔鬼挥舞的手。 李彤有些胆战心惊,回头看看吴童,他也是一脸的惊惧。 “有一股烟味。”走在前面的李彤突然说。 吴童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笑,他是抽烟的人,鼻子早已有些麻木,即使有烟味也闻不出来。 李彤好奇地问:“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小路里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李彤还想要向里面走,吴童考虑到安全问题,疑惑地向里面看了看,对着她说:“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话才刚说完,他忽然看到一张脸从自己的左侧一掠而过,像刚刚刮过一阵黑风似的。 “那里有人!”吴童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飞快地朝那里跑去。 那是一处垃圾场,附近居民的垃圾都堆放在这里,臭气冲天,更有许多杂草蔓生,有的甚至比人的高度还要高。 吴童跑到方才看到影子的地方,只见草叶晃动,他看看天空,几乎没有风的夜晚,草叶不可能摇晃得如此厉害,说明刚刚一定有人经过。 李彤跟过来,紧张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一张脸。” 这个恐怖之夜又让吴童耗了不少精神,现在他的创作大多在深夜完成,可黑夜总是带给人恐怖的感觉,这真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他回头看了看床铺的方向,李彤已经安然睡去。 夜静悄悄的,键盘上传来的敲打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好像是他的影子在帮他打字。 就在这时,吴童又闻到那种冰冷腥咸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吴童全身的细胞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他开始注意房间里的每一个地方,忽然,客厅里发出咚的一声,这一声并不十分响亮,只是在沉寂的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吴童心里犹豫着,他盯着门口的方向直看,想着到底要不要出去看看。 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东西,可能会是一张满脸是血的脸…… 又是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墙壁上。 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吴童尽量使自己镇静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口,轻轻地旋转把手,微微打开一条门缝。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门开了,客厅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股更加浓烈的腐烂味像烈性毒药的泡沫一样漫开来。 “救救我!” 一声沙哑得几乎无法听到的声音,随着门的开启而钻进吴童的耳朵里。 吴童张大眼睛,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正向他伸出求救的手来,他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双手就因过度害怕而不听使唤地把门给关上。 “怎么了?”李彤翻了一个身,抬起上半身问。 “没……没什么。”吴童倚在门上,呼吸有些急促。 李彤狐疑了一下又躺回床上睡觉,吴童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李彤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空气中腐烂味逐渐散去,等吴童再次打开门,客厅里已经空荡荡的,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正文 第十章 真的有幽灵 昨天夜里,钟树又听到儿子的呓语,他简直难以置信一个羸弱的孩子在梦的世界里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来。 钟强早上一直对他说,他看到方林了,就在对面的房间里。 送儿子去上学之后,钟树刚到局里,一个同事走过来对他说:“老钟,会客室里有人找你。” “找我?谁呀?” “不知道,是个女的。” 钟树走过去一看,是关婷! 她的出现的确让他吃惊不小。 当看到钟树进来时,关婷站了起来,“你好,钟警官。” “请坐。”钟树坐到她对面,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 关婷的双手一直在腿上扭绞着,看样子内心的挣扎很激烈。他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她终于抬起头,开口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不是方庆帝的亲生儿子。”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谁?”钟树问。 “小林。” 当关婷主动找钟树时,就已经消除了心里所有的顾虑,她决定把事情全部告诉他。 “方林不是方庆帝的亲生儿子,那是我一直深爱着的一个男人的。那些事就不说了,总之方庆帝可能已经知道小林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才这么不冷不热地待我和小林,也不愿提出离婚;有时候我主动提出要离婚,他却骂我是为了找那个男人,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与矛盾之中,没有人能够了解这种痛苦。外人以为方庆帝很有钱,我的生活一定很幸福,谁会知道其中的苦楚呢?” 关婷又说:“所以听到小林失踪的消息,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报案之后,我一看很难找到小林,有一段时间我也放弃了,我不知道说这些话对你有没有用,但是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钟树又问她方庆帝是否知道那个男人,她说不知道。 钟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感觉大脑里似乎被倒入许多浆糊,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当钟树对吴童说起白天关婷告诉他的事情时,吴童着实吃惊不小。 因为他们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的目光就像在躲避什么似的,尤其是方庆帝回来的时候,那种恐惧似乎到了极限。 听完钟树的话,吴童的脑袋里凌乱得没有一点头绪。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钟树起身去开门,是钟强。 “他怎么自己回来?”吴童奇怪地问,他记得钟树每次都会去接他回来的。 “吴叔叔好。”钟强叫着吴童。 钟树摸着儿子的头,“他不小了,有些事情该让他学会独立。” 吴童看看表,快五点半了。 这时,钟强突然说:“爸,我看到有个穿黑衣服的人。” 钟树的手颤抖了一下,看了看吴童,问儿子:“那个人在哪里?” “走进对面的房间里去了。”钟强用手指着一号房间的方向。 突然之间,他们都不说话了,两人面面相觑。 一声响起的开门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那声音就像敲打在他们的心坎上。 “是对面的房间吧?” 吴童这么一问,钟树也听出来了。 两个人立刻飞也似地跑出去,却立刻愣住了。 一号房间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一身黑色的大衣真的像在午夜游荡的幽灵,头上的黑色礼帽显得那么刺眼,吴童好像还看到对方的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吴童猛地感到身体一凉,他想起那个下午,在他产生幻觉之后所看到的就是这张脸,他不会记错。 那个黑衣人往门口跑了过去,钟树随即追了出去。 等吴童跑出去时,只看到钟树像木桩一样站着动也不动,双眼在街道上梭巡着。 吴童问:“人呢?” 钟树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喃喃自语地说:“不可能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 吴童看着他的嘴唇,将他的话听得很清楚,他急忙又跑到大街上,前后看了看,根本就没有黑色人影。 吴童走回来,下意识地朝楼长的平房看去。 钟树恍然醒悟,正巧看到楼长的面孔就出现在窗户里,古怪地向外狞笑着。 不知怎地,钟树打了一个冷颤,略嫌尴尬地叩门,等楼长开了门,他才问:“请问刚才您有看到一个穿着黑大衣的男人吗?” “谁?穿黑大衣的人?” 钟树点点头。 楼长脸上的皱纹一挤,吃惊地说:“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刚才根本没有人出去过呀!” 钟树和吴童对视一眼,只感到心头一阵发冷。 难道是他们的错觉? 钟树忽然说:“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人。” 吴童感到心头一阵发冷,说不出话来。 钟树回头看了看,忽然发现楼道里有人,冲进去一看,发现是钟强。 钟强正站在一号房间门前,对着钟树说:“这里有死人。” 这一次,钟树相信了儿子的话,他立刻从家里翻出细铁丝,再次把那扇门打开了。 门一开,彷佛打开一本尘封已久的旧书,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吴童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一走进这个房间里,他的心脏就莫名地狂跳起来。 钟树想起楼长对他说过的话,他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叫沈启生的人,现在看这种情形,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房间里也显得阴暗潮湿。 吴童刚往房间里走了几步,鼻子猛地一阵不适,他闻到一种味道。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那种冷腥的味道又来了。 吴童顺着那气味的来源走去,彷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不知道那个味道会把他带到哪里。 “你在干什么?”钟树发现吴童的表情很古怪。 钟强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跟了进来,他直直地盯着吴童,一脸木然的表情,那种表情让吴童如同吞了一块铅似的,肚子里感到十分不舒服。 吴童根本没有听到钟树的问话,他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客厅里趴在地上的那个人,还有那只向前伸出来求救的手,当他看到钟强的眼睛时,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竟颤抖了一下。 吴童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顺着那股腐烂的味道前进,于是来到厨房靠近阳台边的一台冰箱前。 冰箱很旧了,上面满是黑色的斑痕,好像一些鸟类的粪便。 吴童丝毫不在意那些看起来十分肮脏的东西,刚打开冰箱门,手上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冰箱门刚打开一条缝,里面积压已久的腐烂气息终于释放出来,一古脑儿全扑向他的脸。 他还没有完全把门打开,忽然看到里面有一顶黑色的礼帽,就歪在冰箱壁上,下面隐约露出黑色的头发来。 里面有一个死人! 吴童像碰到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把冰箱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怎么了?”钟树早就看出吴童怪怪的,这时忍不住走过来,这才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他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臭?” “里面……”吴童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指着冰箱。 钟树发现他的手在发抖,忽然意识到情况很严重,他一把拉开冰箱门,人瞬间僵住了。 里面正躺着一个黑衣人,彷佛一只死去的蝙蝠,那身黑衣狰狞地张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