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出嫁遇险 深院。 她使劲拍打着门窗,连着砸瓶砸玉器,已经一日了。还是无人理会她。她开始渐渐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不要慌,要细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月十二日,她一身红衣锦绣,头簪赤凤流苏,是她出嫁的日子。天近正午,却突然下起了大雨,她与送嫁队伍一起进茂溪的驿站避雨。 怎么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这时,两扇大门轴然打开。走进来两个婢子,夏缭歌奔上前去,可两人竟是个哑巴,只会咿咿呀呀,将盒中的饭菜端在桌上,两人便退了出去。 夏缭歌彻底失望,望着桌上菜肴,腹中饥饿难捱,她已经在这里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食物了。 半响,她决定先填饱肚子,让自己撑下去,才有以后的活路。 既然,把她劫到此处,没有虐待欺凌,反而好生相待,肯定是自己对这些匪人是大有用处。给了食物,就不会下毒。 她一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又过一日,她终是再也忍不了,抱着鱼死网破的下场也要离开这儿。 距离嫁到易府的日子早已迟了半日。让别家的几位世族女子捷足先登先入易府,恐怕自己连个妾位到时都高攀不了。 她估算着,两个女婢又来送饭时,她攥着一块锋利的陶瓷碎片,躲在门后,当婢女推开门,她选中那个穿浅粉衫子,身材瘦弱的女子。 进房后,突然从门后奔上前,将锋利的碎片抵在她咽下。 〞走,快走。快放我出去。〞另一个浅绿衫子的女婢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让开,让缭歌走了出去。 怀中的女子如同被欺凌的小兽瑟瑟发抖,哑哑哭着。 缭歌心下十分不忍,拿捏着分寸不让碎片锐角碰触她的肌肤。 终于,有大队人马从院中四处赶了过来。领首的一个男子,朗目深眉,气度尚可,一身戎衣,一看便是军中将领。 缭歌趁势将怀中女子推了出去。手腕反转,竟将碎片抵在自已喉下。 微一用力,已有血丝顺流而下。 〞你干什么?!〞男子大声呼喝。 夏缭歌喜在心间,这一步赌赢了。 夏缭歌脸上一派决烈赴死的模样:〞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受何人指使?但是,你们这样如此囚禁于我,我宁愿一死了之。〞 〞我若死了,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就白费了。你们什么好处也别想得到!我是易王世子之妃,到时,天下之大你们的家人也无处可活!〞 夏缭歌作势,欲将碎片再往深里割去。 〞慢着!〞戎衣将领男子急忙扬手,命士兵退下十步。 〞你到底想怎样?〞 〞放了我,要不然,我便自尽于此!〞 〞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且将碎片放下。我去请示主公,或许能放你离开。〞 缭歌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只要放下碎片,你们就会立刻将我抓起来。〞 〞让我离开,还是让我死在这里,你们自己抉断!〞 话音刚落,一只暗镖却从远处飞来,击落了缭歌手上的碎片。 戎衣将领会意,立刻上前将缭歌擒住。 缭歌还在不甘地挣扎着。眼前,却从花木扶疏里走来一个男子,所有士兵,皆退后三尺,毕恭毕敬地跪下。 他缓步走来,身长挺拔,眉目俊秀。他目光拂处,只让人觉得一抺风流飘逸,却一举一动间又隐隐散发着夺人英气。 此等人物必是不简单,缭歌暗忖。 〞我倒是小看了你,本以为易明涵看中的都是一些庸脂俗粉。〞 〞就是你将我劫持到这里来的吗?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缭歌怒目地看着他。 〞我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会告诉你吗?〞男子轻笑。 戎衣将领开口道:〞主公,这个女人究竟该如何处置?〞 男子目光深究了她一眼,道:〞将她换个地方关押起来,她可值三十万石粮食,派人在房中好生守着她。〞 缭歌被押了下去。 戎衣将领将她关在了一座四面临水的高楼上,双手反绑,房中两个哑婢看守她。缭歌总算放心了些,这些人的口音服饰,并非是那几个世家小姐的人,并且说什么她值三十万石粮食。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想来,不是为了选妃之事而挟持她,而将自己灭口。 两个哑婢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躲缭歌远远的。 缭歌看见两人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叹气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要害你们。〞 两个哑婢也明白,她只是借她们出这个房门,并不是真的想挟持他们。 我们不怪你,知道你也是被抓来的。穿浅蓝衫子的哑婢递过一方纸条。 〞你们能听懂我说话,还会写字。〞缭歌惊奇道。 浅蓝衫子的哑婢又写道,她们是嫡庶姐妹,父亲是松阳的小史,近年来,兵灾连连,父亲病故。两人来茂溪投亲,路上却被人抓了起来,灌了哑药后,送来到这里来。 缭歌听完后,心内怒气,更加如火如荼。难道因为要囚禁自己,而又缺少人看管,就抓来别家女子吗?还为了不走漏消息,就将人毒哑,真真令人发指! 〞这帮畜生!你们不要怕,我是江南夏家次女,即将要嫁给易王世子易明涵,只要让易王府的人知道,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们想不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两个哑婢考虑许久,终于狠狠点了点头。 夏缭歌让她们将自己手上的金丝缠花绕珠臂钏取了下来,告诉她们,只要将此物送到茂陵即可,这是臂钏是易王府的聘礼,刻有易府徵记,只要茂陵之人见到此物,必会交到易王府。到时,易王府便会派人来救她。 用完晚膳后,缭歌淮备入睡,养好精神,以便随时逃出去。 却突然腹痛不止,汗珠如断了线的雨帘,颗颗滚落,两个哑婢见了急忙慌了起来,连忙找来守卫。 守卫见了便立刻回去禀报,过了一会,戎衣将领便到了。 他不知缭歌是否又在使诈,开口道:〞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帮你找人医治。〞 夏缭歌身下被褥皆湿。却直直地看着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一盏茶后,她终于疼得昏了过去,他将信将疑命人去找一位郎中来看看她。 半响,郎中来了。断诊后,担忧的对戎衣将领道:〞此女天生有心痛之病,这几日气结于胸,导致旧疾复发,必须立即送到我药铺急治,否则,性命堪忧。〞 〞不可。〞戎衣将领,断然回绝。随后想了想,又软了语气,〞先生见谅,此女乃是我挚友未过门之妻,不可随意见人,我这就派人送先生回医馆,备好一应药材医具。随后再接先生到此医治吧。〞 〞先生放心,医药之资,吾必双倍奉上。〞 郎中犹疑片刻,眼睛却又无意似的,仔细望了夏缭歌几眼,道:〞那好吧,人命关天,老朽便多跑几趟。〞 〞多谢先生。〞戎衣将领将他送出房门。 一干人走后,两个哑婢,拧了帕子为缭歌擦拭汗珠。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缭歌,两个人也心焦如焚。 另一厢,浓烈的药材味呛得几个侍卫在外等候郎中,郎中左拐右弯,来到后苑菜园按动墙角下的一方机关,豁然出现一间密室。 密室中一白衣男子,端坐在桌前。烛光闪烁,如同星光跳跃在他蕴秀儒雅的眉宇间,双目灼然有神,一望如春风拂水,令人生醉。他略一回神,郎中立即跪下,正色道:〞回禀公子,属下已探明,夏氏之女的确在此。〞 男子悠然开口:〞穆洛廷好大的胆子与胃口,劫我世子之妃不算,还让我们拿三十万石粮食去赎换。〞 男子看着郎中,捏银器,轻拨了拨烛芯,盏中火苗越加明亮。 〞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属下明白。〞 〞你去吧,好生照看她,依计行事。〞 郎中将药材医具全部搬上了马车,俊马驰疾。 到了之后,郎中让哑婢去煎药,趁着四下无人,将怀中的小瓷瓶放在夏缭歌鼻下轻晃。 一会儿,夏缭歌便睁开了眼。 〞下臣,见过夫人。〞 〞你是?〞夏缭歌弱然开口。 〞回禀夫人,我是易王府的人,侨装为大夫,是专程来救夫人的。〞 说完,将怀中的一方易府信物拿出。 夏缭歌见了,点了点头。 〞夫人请放心,夫人身体无碍,是我们的人,在夫人的膳食中加入了秘药,制造夫人身体赢弱的假像。我才有机会潜进这里。〞 〞我已为夫人过解毒,明日,我们便可离开这里。〞 夏缭歌拼尽力气道:〞我房中的两个哑女,是无辜之人,不要伤了她们。〞 〞是。下臣遵命。〞 第一卷 第二章 波折丛生 缭歌身体在渐渐恢复,夜也尽了。 她在昏睡中听见了激烈的兵戈相击之声,想睁眼,却乏得极。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一抺淡淡的杜蘅香气,周身陷入一片温暖之中。 耳边有悦耳的男声传来,〞在下,易明胤。夫人,冒犯了。〞 她微一睁眼,微茫的日光,洒在他的脸庞上,侧面如刀刻,俊朗英拔,让人感到踏实温厚。她似乎安心了,脸竟下意识朝他衣领间埋去,他似也感应到了,将她抱得又紧了些。 第二日。她醒了,睁眼便看见两个哑婢欢喜的笑脸。 她身体已尽好,两人扶她下榻走走,却遥遥望见窗外一抺洁白的身影立在夕阳下。 〞夏缭歌,多谢公子。〞 他闻言,佩带轻动,转过身来,〞夫人,言重了。此乃微臣份内之事。〞 缭歌盯着这张脸清雅绝世的不禁出神,这就是公子胤,世子长兄,天下众文人之首,也,曾是,自己闺梦中的心上人啊。 〞夫人。微臣已备好马车。明日晨起便派孟云将军护送夫人回到茂陵。〞 缭歌突然有些心急:〞那公子不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微臣还有些琐事,淮东王在此一一〞 〞淮东王。劫我之人竟是他!〞怪不得有如此气派,竟是北汉声名鼎鼎的风华人物,穆洛廷。 〞是的。今年,淮东大旱,颗粒无收。穆洛廷为缓解灾情才出此下策,劫持夫人,来向我易府要挟三十万石粮食。〞 〞现今,淮东王已逃回淮东,只是此处常年盘踞着淮东王的势力,也该清理清理了。〞 缭歌垂眉。〞那如此,缭歌便先走一步了。〞 晨起时分,易明胤并没有来送她,心中不禁失落。 却在马车刚走动时,易明胤派人来送给她一方锦盒。 她满怀期待的打开,看了却不禁,脸上滚滚赧然。 盒中是金丝臂钏,并附有一张纸条。此乃五十两黄金所换,勿忧。 昨夜,两个哑婢要被送回松阳,可她随身已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又不好向公子胤开口,就把臂钏送给了她们,以作银钱生路。 没想到公子胤早已将一切办妥。 五十两黄金,足够二人富足度日了。 马车稳稳行有一时辰后,却猛然停了下来。 缭歌正欲知是怎么回事? 一只温厚的手掌挑起帘子,映入眼中的是一位年轻将军,一身白胄威然有神,剑眉朗目,颇为俊朗。 〞孟云将军?〞 〞卑职孟云。〞 二人竟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气氛有些尬尴,孟云接着说道:〞我奉公子之命,护送夫人回府。〞 〞公子怕夫人路上再遭人劫击。所以,至此,夫人要和卑职以徒步,从林中小路进城。〞 缭歌明白他言下之意。道:〞只要能安全入府,赤脚夜行又能怎样,一切,有劳将军了。〞 缭歌下车随孟云向林中小道走去,她弯下腰,将裙摆掀起打成了个结,只留一层内衬遮腿,方便行走。 孟云在一旁看了,对缭歌不禁有些赞赏。 却,行走不久。从茂林草丛中突现数个淮东士兵,孟云与他们缠斗在一起,刀剑相砍。 他本有一身好武艺,但缭歌在后颇有顾虑,剑术不敢施展。只得将缭歌紧紧护在身后,边打边退。 就在将最后一个淮东兵杀倒时,他袖口飞箭甩出,直直向缭歌面门击来。 孟云霍然转身,暗箭刺入他左肩。 缭歌惊叫:〞孟将军!〞 〞夫人莫要担忧,卑职无事。〞 可声音渐渐低沉。 夏缭歌将他扶在一旁坐下。小心翼翼查看他的伤口。 〞将军,箭头已深入肉中。〞 〞无妨,请夫人避开,我将箭头拔出来。〞孟云额上虚汗不止,嘴唇已泛白色。 〞大丈夫生当报国效主,死又何妨? 话未尽,孟云已伸出手,握住暗箭,猛一扯,将箭拔了出来。 草上一片血色。 〞这血颜色不对,怕是剑上有毒。〞 缭歌惊恐道。 她顾不得男女有别,解开孟云衣领,掀开衣料露出伤口,朱唇轻贴,竟要为他吸毒。 〞夫人,万万不可,男女授受不亲。你更是世子之妃,身份贵重,怎能为我吸毒?〞 〞孟将军,光天化日之下,你我既无私情,更未有苟且之行,何为授受不亲?〞 〞再者,是你舍身救我,恩重如山。如果此时我不救你,日后,还怎配为人!〞 瞬间,股股血腥之气冲入缭歌鼻尖,她复又吸了几口,直到淤血已尽,才拿起身旁水袋,喂孟云喝水,然后自己再漱口。 孟云一脸歉疚的看着她。 她将水袋放下,俏声道:〞将军不必担心,我之前因中过毒,郎中告诉过我,我身体两日之内,百毒不侵。〞 〞未将该死,未将,毁了…夫人…名节。〞 缭歌不由一笑,〞此事,我不说,将军不说,还有谁知道呢!〞 〞如果将军还要自责,不如我们义结金兰一一结拜为异姓兄妹。〞 缭歌眸子轻转,〞义妹救义兄,名正言顺。〞 〞那,只得这样了,未将高攀了。〞说完,孟云看着缭歌的无邪笑颜,不觉间,心弦微微颤动。 〞是缭歌高攀了将军,才对。〞 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面向东南,以天作证,拈草为香,立誓结为异姓兄妹。 有福共享,有难共当。 缭歌扶孟云又行了半日,终于在黄昏时刻,到了茂陵城。城下,已有人在迎接。 两人惜惜相别,孟云告诉他,他是位封破陵将军,本就驻守茂陵,伤好之后有机会必去看她。 易府妃侍众多,要缭歌多加小心。 缭歌也盼孟云早日康复,多多保重。 随后,守城士兵将孟云扶去,缭歌则重新踏上马车,前往易府。 北汉易王是王室诸候中最得民望的。军队,兵丁也是最强,其辖地横跨荆川二地,也是最广的。 马车特特而行,穿过闹市,绕过护城河,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缭歌下车,抬头便看见金灿灿的鎏金牌匾。 府婢将她引入侧门,进府。 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她入府已是夜色四合。府中已上灯,她累极了。入房,沐浴后,在软榻上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 她甫一睡醒,便整扮梳妆,绘远山眉,点翠云鬓,身着长裙,觐见世子。 今次,世子在玉冕殿召见各位妃侍,在大殿,她见有三位丽质佳人,已于她早一步到了。 片刻,世子驾到。她们四人长裙放展如花,跪地迎奉。 世子朗声道:〞各位美人,请起。〞 夏缭歌抬眼望去,一翩然少年,发簪玉冠,眉目英秀,双目潋潋微光端坐于案前。虽是同胞兄弟,可丰神气韵比之公子胤差之太多。 〞谁是夏氏缭歌?〞 缭歌上前一步,〞回禀世子,正是贫妾。〞 〞一路受惊了,遇险归来,身体可还吃得消?〞 〞多谢世子挂念,贫妾一切尚好。〞 〞那就好,这几日,先不必侍奉左右。退下,好生休息去吧。〞 〞是。〞夏缭歌只得应声退下。 才迈步出殿。耳畔,却隐隐传来殿上世子与三位美人的嬉闹笑声,缭歌心中忐忑不安,世子对她是何意? 深夜。 夏缭歌房中长烛不灭,信手闲敲着棋子,直到,响起梆梆敲门声。 终于来了。 夏缭歌打开门,将那人迎进屋里,两人久别重逢,相拥在一起。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娆妹,今日在殿上,我差点没认出你。你怎么也嫁到易府了?〞 〞姐姐,你有所不知。叔父知道你在路上被人劫持,急得旧病复发。〞 夏缭歌大惊失色。〞那现在呢?爹爹怎么样了?〞 〞姐姐莫慌。〞夏娆歌安慰道:〞叔父已无恙了,只是,族中担心姐姐滞留日久,为保正妃封位无虞,便将我送了来。〞 缭歌听完,心口十分泛酸,自已拼死,排除万难为了家族也要回到易府,而夏家却早已把她当成了半个弃子。 〞姐姐,莫要生气。叔伯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世子贪欢爱闹,定下这么荒谬的规矩。谁先到,谁便是茂陵王妃。再次到者,为侍妾。最后到者一一〞夏娆歌开不了口了。 〞最后到者一一为女官,无名无份。〞缭歌字字清碎,每一字都似千斤击在心上。 她谓然长叹,〞也罢,日后,你若有了出息,夏家也就有靠了。〞 〞告诉姐姐,府中情况现在如何?〞 夏娆歌告诉她,现在府中另外两位美人是阴氏颂丽,韦氏敏媚,与她们家世不相上下。韦敏媚与阴颂丽,更是同日到府,封号虽未定,但世子已临幸她们。对两人颇为厚待。 而夏娆歌却一直未被世子临幸。 娆歌道:〞姐姐,还有一次机会,或许我们二人能够翻身!〞 〞什么机会?!〞 〞今年。中秋月夜府中设宴,世子会让我们献舞一场,力压群芳者,将得一夜宠幸。〞 缭歌望向窗户黑沉夜色,浓稠无边。紧紧握着娆歌的手,〞从此,天下间只有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第一卷 第三章 设计入瓮 离中秋宴会还有十多日,夏缭歌足不出院,整日在房中练舞。 舞姿是最魅惑人心,也是世家小姐们最看不上的。可她,从小在父兄的舞姬那里耳濡目染,又在古籍上偷学过几式古舞。也算有些精致引人之处。 这几日,她一直在探听公子胤和孟云的消息。 孟云伤已经痊愈,在城关镇守茂陵。而公子胤则会在中秋大宴文武群臣时,返回茂陵。 夏缭歌连做梦,都是中秋的宴会,凉风习习后苑中桂花飘香数里,而公子胤便站在树下对她温柔的笑着。 她一日一日地盼着,每日都充满朝气,努力练舞,她要一舞惊鸿,舞给易明涵看,舞给孟云,更加,舞给公子胤。 她的,公子胤。 中秋佳节,终于,如约而至。 开场便是几个舞姬以翘袖折腰舞为始,水袖长甩,如流水行云般,飘逸风流。腰肢纤绣,如弱柳扶风般,婀娜多姿。 算不上出彩,也绝不平庸。 随后,韦敏媚献筝,一曲长相思,十指飞扬,缠绵人肠。 阴颂丽则献歌,一阙虞美人,声色婉转,如泣如诉。 夏娆歌随后献上一舞,以轻纱遮面,在月夜下独舞,映着清冽月光,红衣鲜烈,格外动人心魄。 缭歌心中却隐隐不安。娆歌本是要献一曲琵琶,怎么改成遮面之舞? 来不及细想,便轮到缭歌献艺。 缭歌也是以薄纱遮面。身着白色广袖长裙,腰肢收紧一寸,鬓上只着九珠流光步摇。 片刻,舞起,皎洁月光与舞裙融合在一起,身姿轻灵,回旋,裙角绽放如花,盛开一朵又一朵,雪白纯美月色之花。 她目光所及,看见易明涵痴醉的目光,望见公子胤白衣胜雪在一旁自斟自饮,他一瞥回眸,正碰上她的目光。 她不知所措,连忙转过目光。 孟云,也在注视着台上。可却时时向娆歌看去。 她二人皆戴面纱,娆歌今日发鬓也与她平日梳妆无异。 想必,孟云是在认哪个是她? 一曲毕。 她们四人,未有交谈机会,便被分 别送回房中,等待宴会后世子召幸。 缭歌惴惴不安。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 过了二个时辰,终于有宣侍官来宣寝。 〞宣,夏氏缭歌侍寝。〞 缭歌,百感交集。一路上艰难险阻,终于等到这一日。 她理好衣装。入轿。 不久,已近子时。她掀开轿帘往外望去,只见一片漆黑,深苑寂寂,树影幢幢。 这哪是去世子寝苑? 她挣扎着要下轿,却被一旁的侍从绑了起来,嘴巴堵上。 她惊恐,委屈,在轿中不敢在挣扎乱动。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又是谁在想害她? 又复行了一段时间,落轿。她被仆从扔在了一座假山后面。 她拱掉塞上嘴里的布条。等那伙人走远了,她才敢放声呼救。 除了,夜莺的凄叫,无人应她。 她将捆在手上的麻绳,在地上的杂石上使劲的磨擦。累了,就歇一会,再磨。 直到,天将放亮。 她终于解开麻绳。巡逻的卫队也终于发现草丛里有异动。 〞你是何人?〞 她已筋疲力尽,还未来得及回答。 〞啊!〞侍卫向她身后指道:〞大胆府婢,竟敢与人私通。〞 她回身,看见一个男人竟半裸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她又惊又怒,早已折腾一夜,霎时,气血上涌,急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是在大牢中。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耳边,几个狱妇嚼舌的声音便随风飘至。 〞啧啧,你们是不知道,世子对夏氏的宠爱,今日,赏赐千金,又赐号皎月妃子。〞 〞唉,谁说不是呢?听说,昨夜夏氏一身白衣,临风似仙子,把世子的魂都勾去了。〞 〞世子除了正妃,以下都称如夫人的,看来夏氏要飞黄腾达了。〞 〞你们看?真是同姓不同命呀!听说昨个,她也献舞了,一身红衣没被世子瞧上。末了,还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这简直找死嘛。〞 〞小声点。怎么说她也是皎月妃子的堂姐。虽犯大错,有这样的妹子在世子面前,世子多少也要饶她一饶。 这些话,字字如刀。剜进了夏缭歌的心口。 她牙齿紧紧咬着嘴角,不一会,舌尖上血红一片。 娆歌,好个夏娆歌。 一样蒙纱,一样发鬓,相似的身影,同样献舞,为的就是让别人无法觉察,好行掉包之计! 不久,四遭竟出奇般静了下来。 远远地,环佩叮咚声传来,一袭金织长裙迤地。 〞姐姐,醒了。〞字字娇媚。 夏缭歌起身,目光阴恨,却虚弱地笑道:〞你终究改不了本性,迫不及待地便来了。〞 〞姐姐,此话怎解?〞 〞小时候,你这一房因叔父不务正事,整日爱娼爱赌,家底微薄。那一年,爹爹特在江南为我定制新钗。我不慎在你面前说露,第二日,你便戴了一支流金步摇在我面前炫耀,三日不曾摘下。〞 〞后来,我才知道,那竟是你将自己生母所传的玉镯与七堂妹所换。〞 〞你从小就这样,可笑似的倔强炫耀。哪怕自伤,也要高人一等。〞 〞哼。〞夏娆歌邪邪地笑着:〞那姐姐这么了解我,就不会怪妹妹抢了姐姐的一切吧。〞 〞一切?〞 〞其实姐姐遭劫,是我自己向叔伯们举荐来顶替你的。昨夜之事,也是我一手所为。往后,夏府也只会鼎力助我一人登位。〞 〞从今后,姐姐便只是我的影子了,一枚废棋。还不如从前的我。〞 〞你既然已经夺了我的一切,为什么不杀了我?〞 〞姐姐,你怎么笨了。〞夏娆歌指尖轻挑。〞你,背夫与人私通,被抓正着。是我在世子面前苦苦哀求,你才得以苟活。你爹,我的叔父,自然会对我感恩戴德,倾全力相助。〞 〞哼,你不怕我告诉我爹?〞 〞告诉有用吗?你已经不中用了,难道还要为了你,把我这个有用的给撤下。更何况,敢留你,便不怕你!〞 夏缭歌望着她狠厉的模样,不禁痴痴地笑出了声来。 〞我还真以为,你有这么厉害呢?〞 〞从我入府开始,你便在算计我,故意接近我,讨好我。可偷龙转凤,冒名顶替,将我半夜扔在假山后,嫁赃我与人通奸,是你一个人绝对办不到的。〞 〞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的,想必是你身后的那个人吧。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不能杀我。是她授意让你留着我的吧?〞 〞留个把柄,免得将来压制不了你。〞 她竟能一眼识破,看着缭歌轻笑的面孔,夏娆歌恨恨道:〞真想杀了你。〞 〞不过。〞娆歌饶有深笑,〞今日往后,你将要被罚到司库房做洗婢,我会好好关照姐姐!〞 说完,她缓缓离去。 头上满鬓银花玉片,刺得缭歌双目流泪。 〞从今后,这天地间就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曾有的一片真心,终是,自己太傻。 这世间,女子生当如梅。 顶风傲雪,唯有自己。 次日。她便从牢中打发了出来。世子仁德,将她终生发放在司库房,终生不得出。 司库房是府中存笔砚书画,布匹丝帛之地。她是操洗女婢。专门清洗司库地面,雕架,门扇。 自她到后,原有的两个操洗女婢,每日都在房中喝喝茶,抺抹粉,照照镜子。 她每日天未亮便起,夜深沉才归。 一连几日,脚裸都已肿起。 镜中容貌,越发消瘦。 一日暴雨而至,司库房中的画阁,窗阁大开,被刮断。 满身肥肉,一脸黑皮的库管刘大人。 叫着让缭歌去清理扫打。 缭歌步履缓慢地走到了画阁。一身湿透的一层一层打扫起来。 临到流英柜时,她脚痛不稳,跌在柜旁,一卷画轴滚了下来。 她一收袖,画轴顺势展开来。 她一看,是一幅大雁南归图,笔锋秀丽,用墨均匀,装裱精美。 落款是,易王长子胤。 是公子胤的画。 缭歌,心喜。泪如雨下,像是,漆黑里望见一瞥星光,她想起在茂溪,在公子胤的怀里。 〞在下,易明胤。夫人,冒犯了。〞 那种温暖踏实充盈心间。 她看下落款时辰是八月二十五,今日是二十六日,应是送来裱好,明日在送回给公子胤的。 她望了望手上的臂钏,把它褪了下来,沿着洁白如新的轴纸,狠狠刮下。 臂钏宛如一朵梅花盛开雪地里。 入秋后,两日暴雨,雨过天晴,可库房里却迎来了晴天霹雳。 大公子易明胤的新画,被人恶意损坏。公子胤大怒,下令彻查。 刘大人满脸谄笑,送走总管大人。 他满脸怒容,狠声斥令。〞说,到底是谁?到底是哪个小贱人?敢把公子的画弄坏!〞 〞快点,站出来交代,否则让我查出来,我一定扒了她的皮。〞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一个一个的查了下去,最后,进入画阁的是,那日去清洗的夏缭歌。 〞是我,是我做的。〞缭歌大方站了出来。〞你们把我绑了,去见公子胤,以赎司库房之罪。〞 第一卷 第四章 思公子兮 〞是你!?〞 〞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没有过有一天好日子。〞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送给总管大人,带回去交给长公子处置。〞 缭歌心下一喜,得成所愿。 〞慢着,等一下。〞 刘大人看向缭歌,水葱似的年纪,白净细腻的皮肤,花容月貌,憔悴也带着三分动人,不愧是送给世子的女人。 〞你下去吧,我亲自送她去。〞 他押着缭歌走过回廊,却把她推进一间房间。 〞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刘大人淫邪地笑起来。〞美人,世子无福享用你,让老子来吧。〞 〞大胆!你怎敢如此放肆!〞 〞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你与人通奸获罪,谁人不知?〞 〞来吧,美人!〞他像一头饿狼奔向缭歌,缭歌左闪灵巧躲过。 他一头撞在案上,怒然骂到:〞不要脸的贱人,装什么贞节烈妇?〞 他边说边冲了上去,将缭歌紧紧搂住,缭歌心下戚然,已然至此,却还要被这个禽兽侮辱。 她头正准备猛然向铜炉撞去,那个男人却停止了动作。 锋利的剑刃顶在他脖后,他双手举起松开了缭歌。 缭歌整衣,缓缓站起,一抹白色从刘大人身后逸出。 侍卫,将刘大人一脚踢跪在地。 接着浮现在眼前的,便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公子胤。 被陷害,被折磨,这些天的劳累,这些天的委屈,刚才所受的屈辱,都在也忍不住,她泪如雨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他一个怜惜哀恸的眼神,使她再也情难自禁,倒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有说话,振袖屏退众人。 手掌轻抚她的发丝,一次又一次,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传到她冰凉的身上,那么温柔,像是替她抚平悲伤。 她在他怀里,迟迟将脸埋进他的衣领间,那股杜蘅香味久别重逢。温暖,踏实,放心。 许久,公子胤将她从怀中扶起,指腹拂去她脸颊的泪滴。 〞是我来迟了。〞 〞莫怕,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一个眼神,一句话,于她已足够。 出了门。 刘大人跪在两人脚边,黑皮子的脸胀得通红,磕头如捣蒜。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公子放过小的吧!〞 公子面如冰霜,缓缓吐出。〞此人品行恶劣,心术不正,意图行奸淫之事,将其拔舌,打断双臂,逐出茂陵。〞 缭歌懂。公子胤是让他在偿还对自已的侮辱。 刘大人闻言瘫软在地,被侍卫拖了下去。 公子胤又道:〞贺总管,易府一向以仁德立世。绝不能再出此奸徒恶辈,瞒主凌下。从即日起,给我彻底清查一遍。〞 〞是,老奴明白。〞 〞画轴正是被此女损坏,我要将他带回风筑处置。〞 〞这…〞 〞若世子问起,你照实禀告便是。〞 如今易王病重,掌握着易府大权的可是公子胤。世子也得让三分,想着夏缭歌扑进公子怀中的那一幕,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开口道:〞老奴遵命。〞 在司库府女婢们羡慕的目光中,缭歌离开了。 一路上。从司库房到公子胤所居的风筑,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因为走走停停。 公子胤告诉她,当他看到画轴上被划裂的画帛,一朵用鲜血滴在纸上用臂钏缠花所印下的梅花图案。 便知道是缭歌引他去,司库房。 他亦知道,她是被冤枉的,那夜他已经认出了她,那样轻灵水净的眸子,一身白衣,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只是易府后廷,偌大。各股势力互相倾轧,算计。他只可制衡,却不可点破。 所以这份委屈,她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谁让当时,轻信他人,而遭受今日之败。 所以,他只能救她,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也让那些人不敢再轻易害她。 却无法帮她洗刷冤屈。 缭歌明白。能有如此境遇已是上天恩赐的福分。此时别人风头正劲,自己应当韬光养晦,好好保住性命,便是上策。 风筑是公子胤的居所。易王在公子十岁生辰时,便为他建。 风筑分四廷,迎晖廷,夕花廷,霜华廷,雪澈廷。 她被分在霜华廷,待几日,身体恢复后,做了侍书女婢。洒水打扫都有人做,她便专门擦拭那些轻细精巧的琴弦。 每日公子胤在迎晖廷处理完政务。照例会去霜华廷练字。 缭歌总会在旁侍候笔墨,静静看着。 公子的眉,公子的眸,公子的唇,公子的字…就像是泼墨的山水画,那么清新隽永。 有时练字练到得意处,他的唇边,会绽开一抹浅浅笑意。 像浮生中惊艳的花儿绽开缭歌在眼前。 直到。 那日,公子胤在雪澈廷召见几位驻城将领。缭歌进来奉茶,便看见了,站立在一旁白色银甲的俊朗面容。 她不敢稍作停留,便退了出来。 她立在楼阁旁的清水湖,一块巨大的假山遮住她的身影。不久,湖水便倒映出另一张脸。 〞大哥。〞 〞二妹。〞 孟云叹气,将腰间的缠花臂钏和一柄镶着翠玉的匕首取下来交给缭歌,上刻一歌字。 〞我这次去江南,已去了趟夏家,你的亲人安好。这是你父亲让我交给你的,他让我带八个字给你,保护自身,已是尽孝。〞 〞爹爹,〞缭歌接过匕首。 〞其中缘由夏大人已尽知,只是,往后一切都靠你自已了。〞 终究,还是被弃。 她初来到霜华廷,便见到了孟云。孟云听闻她被人陷害以通奸之名,入罪。 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多的曲折。 缭歌将臂钏褪下,交给孟云,拜托孟云以臂钏去夏府见夏大人。将娆歌所做一切告知于他。只希望,夏家能助她重返易府后廷。 到底是自己不甘心,还想尽力一试,终究是自取其辱。 匕首,是杀了别人?还是要她自杀呢? 孟云看出缭歌眼底的灰败与悲伤。 他结实的臂弯,揽过缭歌纤弱的肩头。 沉沉道:〞从今以后,你叫夏缭歌,也叫孟缭歌。我与孟府,就是你以后的娘家!以后在茂陵的家世与依靠!〞 是的。她本以她的大哥,孟云。只是一介军中翘楚。却没想到,他是茂陵权势赫赫的左丞相孟霖独子。 孟霖与易王易霆是八拜结交的生死兄弟。 她的泪水沿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眼前,一派繁花似锦,飞蝶恋花。 还好。 还好,别人夺走了她的一切,上天怜悯,她身旁还有公子胤和孟云。 有这两个人,半世荣华也憔悴了。 往后的日子,是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一切像飞花簇在枝头,在柔风中清艳的舞着,一抹烈艳。 每日,他侍候完公子胤笔墨后。便偷偷溜出去,孟云在后门等她,二人一起去驰马,在林子里,在草地上,纵马飞扬。 她的马技因此突飞猛进。 每日,跟着公子胤身边,文静的脸上也多了些热烈明艳。 一日,她心血来潮。竟大胆相邀请公子胤无事也应多锻炼,和她一起去赛马。 公子胤应允,一场赛马下来。公子胤游刃有余,策马潇洒,反而她一身狼狈。 他优雅从容地放下马鞭。 在她耳边轻道:〞孟云难道没有告诉你,他的马技是我教的吗? 看着夏缭歌一脸窘懊。 他眼眸含笑,〞又道,下次再跟孟云去骑马,记得,早去早回。否则,贺管家去会找你麻烦。〞 说完,公子胤转身返府。 原来她每日的行踪,他都知道,却不点破。 缭歌嘴角不由得,盛满蜜意。 〞公子胤,可真是文武双全呐。〞第二日,缭歌和孟云饮马河边,缭歌手中青鞭似嫩柳拨弄着水花儿。 〞这么出众的才郎,为何至今不娶呢?〞 孟云看了缭歌道:〞公子胸怀天下,不计儿女私情,更何况,世子无能,公子虽无世子之名,却行世子之权。〞 缭歌鼓足勇气道:〞那,为何不废了世子,有贤者取而代之。〞 孟云谓然长叹:〞世也,命也,谁让公子是庶出,世子无能却是嫡出。也是如此,公子才更不愿娶妻,茂陵哪方势力不眼巴巴想攀上公子,可这一联姻,又会破坏各方亲贵的互相制约。〞 缭歌忿然,厉声道:〞世子昏庸却忝居高位。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何管嫡庶!古往今来,多少泱泱大国,皆败于此!〞 孟云望着眼前的缭歌,蓦然觉得陌生。 他揶揄道:〞你是心疼公子吧?〞 缭歌心上一紧,声调却低了下来,〞大哥,别胡说,哪有?〞 孟云心下突然有些酸涩。他郑重其事的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该如何?〞 既然当不成世子夫人,易府女婢按照规矩二十五岁之后,便可以离府。 女子做丝萝,男子为乔木。那时,缭歌早已青春不在,容颜衰败。何处找佳木而栖? 缭歌明白。 但心中却一直有一个绮念。只要跟在那人身旁,就算无名无份,也愿一生一世。 孟云心底,也有一个绮念,他愿意等,等到那人出府,等到那人的心意,与她一生一世。 〞如果,二妹你愿意…我…〞 第一卷 第五章 长安惊梦 〞如果,二妹你愿意…我…〞 正待孟云要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吐露。 〞将军一一将军一一〞 远处飞奔来几处哨骑,走上前,附耳不知对孟云说了什么。 孟云脸上骤然一变。 〞大哥,是前方又发生了什么战事吗?〞 〞无事。二妹,我有紧急公务,你先回府吧。〞说完,孟云便骑马飞奔而去。 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公子胤派人召缭歌去夕花廷见他。 夕花廷是公子胤起榻休息的内室,外人从不得擅入。 缭歌今夜也是头一回。 穿过九曲折桥,一座小竹屋映入眼前。 公子胤着一件浅黄单衣,发髻冠玉。面前,点着一盏清香,闲闲地挑着琴弦。 〞这琴弦,琴身,都很洁净。看来你费了不少心思。〞 〞是份内之事。〞缭歌侍立在一旁。 〞明日,我要去长安见一位故友。〞 〞你可愿与我去同去?〞 公子胤袖边染着一丝暗香,轻问。 夜已深了。 石榴榻上,缭歌辗转反侧。看着青纱帐上几只翩飞的蝶儿,愣愣出神。 今日的事皆有些反常,孟云疾马而去。而公子随身的护卫,女婢,老练沉稳者何其多。为何又挑上她?且入夜传召,又像是才下决定? 孟云之事与公子访友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吗? 万般纠缠,理不清头绪。当第一朵灯花落下时,缭歌沉沉睡去。 晨起清寒,对镜美人红妆。 缭歌简略打扮后,便踏上马车。公子很优待她,给她一辆灰蓬车,行在公子车后。 她穿着披风。车外已是深秋,天清远,野地一派萧索。 行至中午,下马歇息。 公子胤独立在汨江边,缭歌送上干粮,对面一江之隔,便是北汉沦落的千里沃土,万亩良田。 〞缭歌。〞 这是公子胤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在。〞但她热切的目光却看到,他一贯云淡风清的脸上,有彻骨的深痛,恨意,从他眉宇间细细织出。 〞这都是北汉的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呐。国在,山河丧。〞 〞公子…〞 缭歌不知该如何抚慰他,他心中的抱负,他光复天下的宏愿,这些日子她都看的很清楚。 所以,她又能说什么? 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上公子肩头。公子胤回过身,看见缭歌对他轻轻一笑,像明媚的春光映染着枯草的霜华。 〞还有几日路程,才可到长安。公子要好好保重身体。青山长在,江海才会有归始的一日。〞 公子胤,没有说话。 在一片秋叶飘过肩侧时,他的手心却覆上缭歌冰凉的指尖。 路又继续往下赶。 车声辚辚。 整个茂陵已如荒草中的一枚草籽,渐渐消失在眼前。 披星戴月。行了两日一夜,离到长安还有半日的路程。 长荡峡谷,是长安城外要塞。峡长百里,两壁竣险,古来易守难攻。 此地更是设伏绝佳之地。 公子胤怕有闪失,嘱咐,进入谷中十里处有一径小道。驱马空车入谷,他们十几人从小道出谷。 甫一入谷,两壁极静,连飞禽鸟叫之声都听不到。 护卫警醒备战,又往里行了一里多。忽然,杀声四起。从涧边竟冒出许多黑甲长安兵士。瞬间扑涌上来,一片刀光,火花四溅。 一名侍卫趁着混乱,将公子胤与缭歌护送到一处山洞。 眼看,厮杀激烈,护卫十数人寡不敌众,两人被迫向山洞深处走去。 洞内湿滑,青的,绿的苔痕纵横交错,藤蔓遍地。 身后,有火光喊叫声追来,两人慌乱奔逃,却因光线越来越暗,脚底一滑,双双跌在地上。 训练有素的兵士,片刻便赶到面前。 〞逃,还叫你们逃!来人,将他们绑了,交给王巡检大人!〞 两人被绑缚,出了洞,为首的人叫了起来,〞竟然是公子胤!咱们兄弟们发大财了!我那大外甥能娶上媳妇了!〞 〞真的吗?头儿!〞 〞你们不知道,这是咱们王司马日日悬赏,得他首级,能得万两黄金的易府长公子一一易明胤。〞 〞咱们,发大财了!〝 〞走!!走!!〞一群人像是看尽了万两黄金在眼前似的,兴高采烈竟像顽童一般地往前走。 突然。 无数箭羽,红杆白羽,从不远处飞射而来。 每箭头上都小纂一个孟字。 是孟云来了。 缭歌心喜若狂,救星到了。 转身去看公子胤,只见他双眉淡然,波澜不惊,丝毫未见喜色。 是的呀,就算狼狈逃窜,公子被擒的时候,也从未有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冥想间,孟云已驰大队人马正朝这边杀来。 为首的兵头儿,眼见大势已去。恶从胆边生,决定放手一搏。 手持剑刃,竟向公子胤面门杀去,缭歌双目睁圆,身姿凌厉扑在公子胤身前。 公子胤浑然一惊,广袍左袖运风荡起,袖角直划在兵头眼珠上。 兵头惊痛。剑尖失了准头,一剑刺进缭歌皓白的手腕里,瞬间,大股大股的鲜血,沿着剑身,将她浅碧衣袖,染尽猩红。 公子胤一脚将兵头踹过,长剑抽落在地。 他急忙将怀中随身帛绢拿出,替缭歌止血,包扎。 这时,孟云也已赶到。他命小队人马护送他二人冲出长荡峡。他留下断后。 黄昏时刻,秋雨无声息地飘洒,渐渐声如流水颤颤,弥漫了天地。 在雨势渐大时。 公子胤与缭歌躲进了长安城外,已荒废的山神庙里。 缭歌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几堆干草上,旁边已生了篝火。 公子胤将随身的大氅披盖在她身上,将仅剩的淡水都喂给了她。 天快黑透,孟云迟迟才返。竟带回了一位山野郎中,郎中查看缭歌伤口,便道:〞耽误了,这伤口都有些腐烂了。〞 拿出医具,便急急救冶起来。缭歌虽几近昏沉,但意识尚清醒。耳边,回响着公子胤与孟云的声音。 〞回禀公子,不出您所料,您前脚刚走,后脚易府便有人将您此去长安的行踪传了出去。〞 〞是王啸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动用这么大量的钱力,物力。〞 〞我奉公子将命,在公子对风筑下令去往长安之前,便率易府亲兵,把守在风筑各处。〞 〞细作是何人?〞 〞只逮到传信的兵丁。〞 〞连云弟你都抓不到的人,看来,此人非池中之物。〞 〞属下依计行事,便即刻星夜兼程赶了过来。〞 〞令公子受惊,还请公子恕罪。〞 〞无妨,云弟,你已做的很好。〞 〞命令,部队休整,原地待命。挑选几十个精兵化装成普通百姓,两日后,随我们进城。〞 雨停风止。 两日后。 缭歌也随他们一起入城。 她不便行走。公子胤想回程时,再为她寻个好郎中。但孟云却执意要将她带入城中冶伤。公子胤知道两人是结拜兄妹,便遂了孟云。 在芳药斋,一位老郎中为缭歌重新清理了伤口,包扎。 老郎中却直言:〞姑娘的手,一则伤口染风,耽误了。二则,剑刃挑伤了经络。往后,穿衣吃饭不成问题,但想抚琴弄墨却再也不能了。〞 孟云道:〞多谢大夫了,无妨,请为我们配方抓药吧。〞 孟云是真以为无妨的。 他是武将,认为伤处只要不损及到身体,不伤及性命就好。而且,左手不耽误笔墨。何况,两人相处日久,他亦从未见过缭歌抚琴。 缭歌则在一旁,心如刀割。自己最珍爱的一手音色,从此,便要废了。 虽然,从知道夏府弃她而去时,便发誓,此生再不抚夏氏一族引以为傲的箜篌。 但,毕竟,不能抚和不抚是两回事!琴技,亦是一个女子,立身于世间上流的根本。 但她面上,一句话也没有。狠压持着心中的痛惜,怕流露出来,让公子胤愈加愧疚自责。 而公子胤,看着她隐忍的面容。一丝心疼划过肺腑。 他知道,她,是会抚琴的。 每当她为自己煮茶,铺开纸卷时,他总会看见,她雪白的指腹上有几个微黄的斑点。 那是多年抚琴的痕迹。 他这一生为易氏,生命之所倚,真情之所系,皆可两抛。用人不计取舍,谋事更从不后悔。 但心中对这个女人,竟然产生一种不可言说的愧疚。 像细雾铺洒时,书桌上明净硬适的画纸,总会被一股湿柔所绕缠,挥之不去。 〞药已配好,谁来取药?〞掌柜掀开帘子,往外问话。 〞我来。〞 孟云走进后堂,去取药包。 公子胤也趁此起身,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日后,恐怕会负这个女人良多。 公子胤径直走到雕花扇前,望向窗外高远萧索的天际。他蓦然想起,长安飘摇千里的飞雪,是北汉四十一郡中冬日最为幻美之景。 也是,他,最喜欢的。 不知今日,这位故友已到了吗? 第一卷 第六章 故人依稀 流花台。 青伶招摇客,粉裙开遍地。 是什么样的故人? 能让平时一身正气,不近女色的公子,把赴约的地儿选在了青楼歌苑? 缭歌不解。 从医馆出来后,孟云与缭歌便追随公子胤,直奔约见之地。 〞人都安排好了?〞 孟云肃声道:〞已派二十人混成客人,守在流花台各个正偏门前,剩下的人在墙外随时接应。〞 〞公子一一〞 〞不用。〞 〞此事,是我己事。云弟你守在门外即可。〞 孟云只得遵命,将缭歌安排在对面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里。 缭歌在房中,不敢随意走动,她在高楼上,便悄开一角缝隙,望外查望。 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竟用各色锦缎,扎成了朵朵盛放的花儿。 花径里,走过一人。不,是二人。 一人走在前,一人跨剑侍立跟在后。 等走近了,缭歌大惊失色。她连忙侧过身去。 那个跨剑的人竟是他!是那个在茂溪劫持自己的一一军营将领! 走在前面一人缭歌不敢细想。 能让他贴身护卫,毕恭毕敬的还能有谁? 可,公子有没有危险?他见的又到底是谁?她壮着胆子,侧身望去。 那一人,已卸了披衣。黑衣里露出一张白净俊逸的脸,径直走进公子胤所在的房间。 缭歌睖睁。 仿佛被人抽去魂魄呆立在原地。 是他!真是他!公子胤所见的故人竟是一一穆洛廷! 她想立即冲出去,找孟云。 却随即又灭了这个念头。 公子胤不让孟云进房是为什么?又挑选青楼楚馆是为了什么? 当今天下,北汉早已名存实亡,诸侯割据,互相杀伐。 最有实力的两支是凭长江天险据守的穆氏,囚禁北汉少帝的司马王氏,他们与易氏一族皆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公子胤本就握着易氏大权,秘见穆洛廷,要是让世子身边的老臣们知道,还不引起轩然大波? 孟云又会不会因此被牵连,有性命之忧? 她坚信,公子是绝不会背叛易氏! 王氏日盛,权势俨然快超过易氏。而穆氏最为势弱。莫不是因着上次在茂陵的机遇,两人达成了什么对付王氏的盟约? 缭歌不傻,一切因利益转换。今日之友就是明日之敌,明日之敌或许就是今日之友。 她忽然记起,幼时父亲教她的一句话。 不聪明,装聪明,是自作聪明。不糊涂,装糊涂,是难得糊涂。 半个时辰后,天空又飘洒起小雨,丝丝密密细如愁。 缭歌躺在床上休息,孟云为她端来一方食盒。 〞此药刚熬好,药效最好,二妹快点服下。〞孟云从食盒中拿出一碗汤药,一盏精致的圆碟。 〞多谢大哥,知道我怕苦,还为我准备了蜜饯。〞 缭歌满心感激,望着孟云灼灼生亮的脸庞。 她心下更加确定。今日,她什么也不知道,都要通通烂在肚里。 前路迷茫,也罢。但,绝不可威胁到公子胤与孟云。 又过了一个时辰,公子胤才从房间出来。无人知道他与那位故人谈论了些什么。 孟云也知公子胤讳莫如深,未敢提及。而后,便护着公子胤与缭歌返回城外。 夜间。在山神庙停留一夜。 第二日清晨,朝露未干,一行人匆匆上路,避免再节外生枝。 长荡峡谷孟云已派人清扫安全,一行人快速过谷。出谷后,孟云在前领队,公子胤与缭歌乘坐马车,返回茂陵。 〞二妹,你怎么一路上郁郁寡欢,还在为手腕的事伤神吗?〞 〞没有。只是天冷了,我愈发的畏寒。大哥不用担心。〞 缭歌挤出一丝笑意,孟云随后便又拿来一件大氅,放到缭歌的马车上。 一路上,缭歌在努力消解穆洛廷这个心结。孟云则以为缭歌仍在为手腕之事伤痛,多番安慰。 而公子胤,则甚少言语。偶尔下车,也只是极目远望。 三个人,各有情衷。 四天五夜。 一行人平安到达茂陵。 风筑仆婢已被清洗调换过,合筑早已对外一致宣称,半月多来公子胤身染风寒,去茂陵别院养病。 孟云也不动声色,只道,他是前往茂溪,操练军队。 一切仿如从未发生。 公子胤照例处理政事,孟云照旧驻守茂陵。 可手腕上已结痂的伤疤,却时时提醒着她。 提醒她的,还有公子胤对她不知为何,日益冷淡的态度。 按理,在长安缭歌曾舍身护他,他应当对她倍加怜惜才是。 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缭歌已窥破了他的秘密,从而心生芥蒂。 但,自从踏上茂陵这块土地。他那双曾无数次照拂她的眸子,曾缓缓喂她喝水的温柔怜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她正回味自己受伤,依偎在他怀中时,公子胤却把她从随身服侍的霜华廷,调到雪澈廷。 一重又一重的淡漠与冷遇,孟云也发觉了端倪。 他却没有点破,两人见面时,只闲着说道:〞雪澈廷是公子接见外臣才会驾临之地,婢奴闲暇时辰很多,二妹你手腕受伤,来此处为婢,活儿轻少,公子如此安排是最合适的。〞 她手中摆弄着孟云带给她解闷的小玩意。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希望,如大哥所言。〞 渐渐的,在午夜梦回里,她每每见到的都是公子胤的脸庞。 有一日梦醒。 满心惆怅与思念。 她推开窗,满廷银装素裹。在夜色中铺满银色流光。 多像,他的眸子。 仿佛,今年,茂陵的冬日来得份外得早。 与往年一样。红梅簇簇,开得最为欢烈的时候。公子胤在梅园设宴款待,辛劳一年的易氏文武朝臣。 缭歌随侍在旁,她垂着眉眼,却分派站在宴席最未位。 公子胤的长袖在她眼前划过时,她的心却还是怦然一动。 随后公子胤的声音,如流泉泠泠流进她的心田。 〞今年,茂陵五谷丰登,民生兴旺,军士上下戮力同心,新增十万兵丁,此皆我茂陵诸位朝臣,朝乾夕惕,辛勤为政所致。〞 〞父王病体未愈,易明胤在此,恭敬各位一杯。〞 〞公子,言重了。〞众臣俯身拜谢。众臣一律着土色衣饰,而公子却一袭浅白,在人群中分外优雅出尘。 宴会进行了很长时间,喧闹声,祝酒声,此起彼伏。 但公子胤身边,隔着妖娆梅枝望去,赫然多了一位雅丽佳人。 那佳人,眉目如画,恬淡中一股贞然静美。 〞啧,瞧瞧咱们公子竟还为她亲自布菜。〞 〞那是自然,你算哪根葱,吃得哪门醋?〞 〞她可是世子送给公子的美人,说是来照顾公子衣食,其实,不就是送来个无名无份的妾侍呗。〞 缭歌站立不住,从这几个没有上得了席面的仆女中,悄然退下。 她心口酸疼,像一只涩桔,细细咬碎后,全部吞下。 她突然恨上自己,恨自己这么没用,这么把持不住。 公子胤举杯的手,在缭歌侧身离开时,顿了片刻,随即恢复如常。 孟云的眼角却瞟向公子胤。 孟云轻呷一口梅花酒,他知道,自小公子的心思与喜好便难以捉摸。 他对夏缭歌看似无意却有情,看似无情却有心。 假假,真真,迷人眼。 不过,这样更好。她在茂陵可依靠的人,终究只有自己。 一冬便如此,曲折而郁郁地过去了。 春风吹拂千里长堤。 百花苏醒齐绽,团团锦簇,莺歌燕舞。 易府此时,也有大喜事。 世子最宠爱的皎月妃子,已怀有身孕。 缭歌听到消息后,心中又泛起殷殷旧恨。总有一日,她会跟娆歌清算一切。 在春风微醺的黄昏,她闲闲地翻起书页,将数十枚晒干的花草夹在书页里,防虫防蛀。 公子胤就是这时出现在她的眼前,如梦似幻。 她难以置信,不禁唤出声。 〞公子……〞 〞是我。〞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看望过你,你可怪我?〞 他语气轻缓,从容地说道。 〞不。不。我没有。我不会。〞缭歌急于辩解,我怎么舍得怪你呢,只要你来了,便好。 〞其实。〞 〞这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缭歌心口不禁微寒。 仍轻声道:〞公子请说便是,缭歌必当遵命。〞 〞你应知道,世子为了庆贺皎月妃子有喜,更为祈愿易氏子嗣兴旺,在一月后,立夏之日,设舞宴。〞 〞我府中并没有什么出挑歌姬。为了世子的舞宴,我从府中抽调了两名幼时学过舞的女婢。〞 〞公子的意思是?〞 〞我是见过你的舞姿的,我希望你能帮我调教这两个婢女。以待风韵有成,将此二人作为风筑歌姬,献舞于宴上。〞 〞是。公子。〞缭歌一声应下。他知道,公子胤是不好歌舞的。所以府中对歌舞深有造诣的,也只有她一人。 公子胤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背影却在夕阳下逐渐变长,倒映在花圃的丛丛碧草上。 她突然想起一句诗。 愿逐月华流照君。可惜,君心从不似我心。 雪澈廷,她认真教起两个女婢来。公子胤眼光极好,两个人都长得十分水灵,眉眼秀丽。身姿俊美,腰肢柔软。 底子好,加上两人颇有天赋,半个多月,便已有小成。 甩起水袖来,妖娆纷飞。映衬着俏生生的粉脸,十分赏心悦目。 一日夜里,她俩练得实在是累了。又适逢晚风吹起,朵朵梨花打着旋儿漫天飘散。 她拈起一片花瓣,来了兴致。道:〞你们二人先在一旁歇息。我来舞一段,你们瞧瞧如何?〞 白衣广袖。她在清凉的月色里,伴着纯白的花瓣起舞。仿佛天地间一丝飘摇的柳絮,随风而来,又即将御风而去。 袖角甩起,片片梨瓣从枝头跌落。裙摆旋起,又扫起一片清梨飞舞。 她不停地旋转,这些花瓣跟随她周身,一起随着月光飞转。 美奂美幻。两个女婢跟一旁看得痴了。 最后一步,脚回,袖收。 舞止。 她缓缓站起。 却听到身后有人抚掌大笑。 〞好。好。〞 〞长兄,你可真是厉害呀,平时不见你听歌观舞,府中竟有这么一个绝代舞姬。〞 〞世子说笑了。〞 〞世子,请细看,她是谁?〞 易明涵长袍迤地。走上前两步,缭歌无处躲闪,只得任由他挑起下巴。 〞是你?!〞 第一卷 第七章 梦碎 已近黄昏。 孟云驰马穿过城门。怀中还包着新鲜的甘草,一个月前,他临行去松丞时,缭歌托他带回几样对书页防蛀防霉的甘草。 他下马来到易府,只见大红的喜幔,遍地红绸,艳压满府。 莫不是公子有喜? 〞贺管家。〞 〞是,孟将军吶。〞贺管家正忙着指使下人,看见孟云转过身来。 〞府中怎么如此布置?莫不是公子有喜?〝 贺管家轻笑道:〞老奴,巴不得公子有喜。前些时候,世子送给公子一位美人,本以为能侍候公子,却又被公子打发了。唉。〞 〞那,这是?〞 〞是世子要纳一位新夫人。〞 〞新夫人?是哪府姑娘?〞 〞哪府?是一一〞贺管家又笑了笑,颇有玩味地看着孟云道:〞孟将军,晚宴您便知道了。〞 孟云有些怔忡疑惑,末多想,便疾步向风筑走去。 刚到风筑,身后却传来呼喊之声。 〞将军。将军。〞 〞丁副将有何事?〞 〞公子吩咐您立即去迎晖廷见他,回禀您在松丞广募兵马的情况。〞 〞我知道了,你先行一步。〞孟云说完,抬眼望着雪澈廷的方向,目光深深。满心见到她的憧憬,瞬间化为泡影。 雪澈廷。 孟云将在松丞招兵之事,事无巨细都向公子胤禀告一遍。 公子胤目有赞赏,〞云弟,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好。〞 〞去后廷洗梳一番吧,换身衣装,你我一起赴世子的喜宴。〞 〞是。〞孟云从命。 喜宴上,孟云坐在右手边第三位,一阵歌舞开场后,世子便携新夫人走上殿来,新夫人满头流苏垂下遮面。 这是谁? 身形,姿态,像极了一个人。 惚恍间,新夫人的目光竟直直看向他,似有千言万语。 丁副将在他身后,自言自语感叹道:〞真没想到,当年,罚入司库房的罪妇,竟有重新飞上枝头的一日。〞 孟云恍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霍然起身,直站在宴上,双眉愁结成川,无语直直看着光影中的璧人一一那是缭歌! 此时,公子胤也执杯站起,朗声道:〞恭贺世子与夫人,千秋共好,万世同欢。〞 众臣随即也如波浪涌起,将孟云淹没在人潮中。 孟云恍惚间,觉得有人扯将他的袖子,将他扯坐下。 一切已成定局。 他的心极乱,心底最珍视的东西,顷刻之间破碎了。 夜舞阑珊,他只觉浑浑噩噩。 〞云弟,你今日太失态了!〞公子胤着人将孟云架到迎晖廷,屏退下人,怒声责斥。 〞公子,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孟云厉声反句。他已清醒,他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细细的推想,只有这个答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公子。〞孟云陡然泄了气。〞为什么?您难道不知道,她爱慕的是谁?〞 〞孟云!你真的糊涂了吗?!〝 〞我知道。你非常喜欢她,我也曾想过把她赐予你为妻。〞 〞但是,世子身边不能没有我们的人。〞 〞她本就是世子夫人,因被陷害才入风筑。洗刷冤屈之后,回到世子身边,理所应当。〞 〞公子!〞 〞够了,云弟!你是个聪明人,你应当知道夏缭歌她现在需要什么?〞 〞世子为人多疑,如果你想让她,日后过得更加如履薄冰,就继续糊涂下去!〞 公子胤拂袖而去。 一股冷风却扎进孟云的心底。 是的。他的二妹,夏缭歌如今又是高高在上,内外君臣的世子夫人了。 数日间。这段落毛凤凰又飞上枝头的传奇,茂陵无人不知。 而众人眼中的传奇人物夏缭歌,却知道,这不过都是公子胤安排的一场戏。 初夏。 已是夫人的她,穿着轻纱锦衣,斜靠在雕栏上,幽幽地望着湖中几尾的锦鲤。 一个不知何处来的婢子,贴在她耳边轻言几句。 她双眸有了些神采。起身,穿过几曲折桥。 便见到那张已然对她恭敬疏离的脸庞。 〞大哥,又要跟我生份了吗?〞 缭歌心下泛起凄凉,比得上半生荣华的二人,她都要失去了吗? 她的落寞,哀伤,在孟云心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不能抚,不能碰,无可奈何。 〞二妹,这样是为了你好,这易府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公子会解决的。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缭歌心中对公子胤的怨恨终随着情绪,流露出来。 〞他能一夕之间,便推翻了所有,说我,当时献舞后,被来到易府的贼人所擒,而那贼人又偏巧被假山滚落的碎石而击死。所以才造成了与人通奸的假象。〞 〞因为事关世子夫人的清白,所以他才会把我留在风筑,细心查访。〞 〞这多么可笑,多么拙劣的谎言。可竟也有人证物证,被他编织的合情合理。〞 〞二妹,公子也有公子的苦衷。〞孟云推出口,也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大哥,别在粉饰了。〞缭歌的语音由高昂变成低迷,无尽的哀伤颓废。她的公子啊,终究,是从未想要过她! 〞我知道。当他骗我,让我教两个舞婢习舞,却借机将我送于世子时,我就都知道了。〝 〞我是他的一颗棋!他之所以会对我这么好,就是为了今日,把我送给世子,所以他故意冷遇我,冷待我,怕跟我再有牵扯。〞 〞大哥你会去松丞这么久,也是他安排的吧!〞 〞等你回来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孟云长叹一声。 〞早知道你是玲珑心,什么都瞒不了你。〞 〞所以大哥,你此次来,必定是有事吧!〞 〞公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只是为了把我重新送到世子身边?〞 〞你知道,便好。二妹。你要记得,你是世子的人,但是你所做的事一定要忠于公子。〞 〞如果有事,我会来找你。〞 缭歌轻笑一声。眼光看向远处。渺渺的烟水里的风筑,她一生之所爱都封住在此处。 孟云看着缭歌远望的方向,轻声道:〞以后,还会想着他吗?〞 〞不知道。〞缭歌茫然开口。 一个如天神般的男子,自己情窦初开便思慕的男人。曾多次救她于危难的男子。 纵,利用她,欺骗她。可她,能忘得了他吗? 孟云上前扳过缭歌的身子,望着她秋水弘深眼眸。一字一顿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姓夏,也姓孟。我和孟府永远都是你在茂林的家世和依靠。〞 〞大哥。〞缭歌不禁深情地唤了一句。 〞我明白。有大哥在,我不怕。〞 缭歌不知道在前路会如何?但孟云这两个字。会使她终身信赖,依靠。无所取代。 既然,事已至此,人在征程。那么就让蛰伏在心头的那团烈火熊熊燃烧吧,新仇也好,旧恨也罢,都让它涤荡干净。 〞大哥,有二件事情,生死悠关,请你务必要帮我办妥!〞 易府后廷。 自从夏缭歌回府后,府中各路人马,心思迥异。 夏娆歌因怀有身孕,体虚孱弱,不再出苑见人。自家堂姐沉冤得雪,十数日未与她见一面。众人都心照不宣,想着一场姐妹相斗的大戏。 一向沉稳低调的阴颂丽,依然摆弄她的花花草草,却偶尔邀请,缭歌来他的院中两人一起品茶赏花。 韦敏媚一向庸弱,依附于娆歌。为娆哥腹中孩子祈福去往城庙,祈福百日,也未与缭歌见上一面。 府中俨然缭歌最受宠,一方独大。 流花阁。 世子半躺在榻上,怀中的缭歌青丝披散,酡颜娇艳。 〞夫君。〞缭歌娇柔的声线,缠住了易明涵的目光。 〞怎么了,爱妾?〞世子捏起她的一缕青丝,绕于指间。 〞妹妹的身体,怎么还不见好转呢?〞 〞是呀,她腹中的孩儿若为男子,可是长子,我也颇为担心。〞 〞那有一言,妾不知该不该说?〞 〞爱妾,尽管说吧。〞易明涵将缭歌发丝放在鼻端,深嗅。 〞小时候,曾有一位高人给妹妹算过命,说妹妹命中显贵,占了福寿的阴德,所以如果想要福随安康,日后,必不得有显赫之名。〞 〞世子,给她赐名为皎月妃子,是世子的一片诚心怜爱。可这原是娥皇女英别名潇湘妃子。显赫却不慧啊。〞 〞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所以世子,不如撤了妹妹这个封号吧,也许妹妹的身体会慢慢的好转。〞 〞我也愿意为妹妹祈福,请世子不要给我任何的封位名号。〞 世子爱怜地看着她,〞难得你有这份诚心,那就试试,看娆儿的身体,会不会好转。〞 〞多谢世子。〞一抹笑意,深深划过缭歌的嘴角。 夏娆歌,你以为你避而不见,就能安全生下孩子,先将这一劫躲过去,再来与我相斗相争。 妄想。 屏风里,香气缭绕,氤氲着花瓣。 世子走后,缭歌进入浴桶中洗浴。 她招手,一个婢子走上前,她轻道:〞将李医官传来。〞 婢子杏眼水灵,却不会说话,点头间,便退了下去。 第一卷 第八章 攻心反攻 〞李医官?〞 〞下臣在。〞 缭歌穿起浴衣,坐在厅里。窗台,石榴花枝斜斜舒垂。 〞药带到吗?〝 〞夫人,药已置配好。请夫人,每次洗浴后服用,切不可多用。否则,伤身。〞 〞多谢。薇儿,将锦匣拿来。〞 一方锦盒摆在李医官眼前,里面尽是珠宝金玉。 〞拜谢,夫人赐赏。〞 〞记得,每月给我请脉的时候,把药带来。〞 〞是。〞李医官躬身退下。 〞薇儿,扶我进殿吧,我乏了。〞 婢女恭敬地扶缭歌入房。 〞怎样?在茂陵还习惯吗?你姐姐还好吗?〞 薇儿,含笑。一一写在纸上。 她便是缭歌在茂溪所救的两个哑婢之一,他的姐姐已在两个月前便嫁了户好人家。而孟云找到她时,她念着缭歌的恩情,便入了易府为婢。 〞委屈你了。可我身边实在没有可信可用的人。等熬过了这一难关,便将你送出府去。〞 薇儿不住地摇头。 笔尖流动,她此番来便是来报恩的。她愿意伺候缭歌一生。 一生? 缭歌哑然失笑,她也曾经想过,伺候一个人,一生一世。 风筑。 灯盏点点,晕成一朵朵跳跃的花儿。夕花廷。最是夕花留不住。 〞参见公子。〞 〞如何?〞 〞启禀公子,夫人要下官为他私配避子汤,下官不敢妄取,只将一些通经活血的药材,交给了夫人。〞 〞既然,她想要,随了她吧!〞 〞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你要切记,绝不能危害到小夏夫人腹中的胎儿。〞 〞下官明白。〞 〞她的手腕……罢了,你退下吧。〞 公子胤看着手下的琴弦,轻触,指尖满是灰尘。她不要封号,连世子的孩子都不愿生下。 她,还在顾念着什么人吗? 不久。 在娆歌胎气渐稳,出三月时。缭歌竟然怀孕了。 世子府的各种赏赐,轮番下来。 有一枚和田青玉,翠色极好。她便交代薇儿收起来,留给孟云做一方剑纹,镶嵌在剑鞘上。 小桥曲径深处,她散着步。终于望见,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的自家堂妹。 〞夏夫人。〞她特地把夫人那两个字咬得极重。 〞姐姐真是见外了,你我本就是姐妹,如今,更应该姐妹相称。〞夏娆歌嘴角轻笑,可那笑意到不了眼底。 〞妹妹,身体好多了吗?〞 她俩身后的仆从,都已知趣退下。 〞怎么还能不好?姐姐,都已经夺了我的封号,为我祈福了。〞 〞妹妹是在怪我喽?〞 〞怎敢?〞 娆歌嫣然一笑,妩媚至极。 〞姐姐今非昔比了,哪还是往日低于泥溅的罪妇。所以妹妹,也只得出门,来会会姐姐了。〞 〞不过,姐姐,这出戏要怎么唱?如何唱?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娆歌幽幽凌厉起来。面上,却无甚波澜。一年多的时间,果然是,聪明多了。 〞世子,传我去用午膳,就不多陪了。〞 缭歌望着她春意满面的模样,只觉得恶心。纵有身孕,她却姿容不减背影仍窈窕标致,怪不得,世子对她念念不忘。 她折身回流花阁。 却途经华碧池时,停了下来。满湖的荷花,粉似娇,白似雪,都盛开了,她站在杨柳婆娑的枝条下。 这一湖华碧,有一道以藤花而织的篱笆从上面环绕,将池一隔为二。 往日她都是站在池那头采荷,望着这边。如今。已隔天涯。 她怅然若失。 她并不是优柔寡断,心思郁结之人。可,面对着风筑,她的心就像是一颗露珠滴在了青草上,颤抖般卑微。 她脚下一滑,薇儿来不及扶她,眼看整个人就要跌入水池中。 她心却一惊,绝不能跌入水中。 腰上突然一道温暖的力量,将它从冰凉的边缘拉了出来。 这衣袖上的淡香,她泫然欲泣,却不愿抬头看他。 〞夫人,多日未见。〞 〞安否?〞 她望着他脚上的那双锦鞋,那款式,那花纹,还是当日她挑选的。 〞多谢公子挂念,贫妾安好。〞 她心口感到一种无力的抽搐,又道:〞多谢公子相救,妾身告退了。〞 刚跨一步,脚却又向外一崴。公子胤一臂将她环住。 她推开他,不再多说挨着公子胤的衣袖,走了过去。 耳畔却有声音传来。 〞夫人已怀有身孕,还请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易明胤,你放心,我一定会善自珍重的。 三日后。 世子在花园中设家宴。公子胤政事繁忙,理所当然一一失陪了。 〞听闻,公子胤的起居曾有一段时间,都是缭歌姐姐照顾的呢!〞 娆歌拿着帕子,闲闲地与缭歌绊着嘴。 〞娆儿切莫胡言!〞 〞我在霜华廷只是打理打理公子的琴器罢了。公子甚是繁忙,我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倒是听闻,世子曾送给公子一位美人,去照顾他的起居。听闻,他可是韦姐姐的表妹呢!娆儿对公子胤的生活起居那么上心,不如去问她。〞 〞哟……〞她看向一旁调着茶的韦敏媚,赔笑道:〞韦姐姐莫要怪罪,我都忘了,公子已经把她打发出去。〞 〞好了!〞易明涵有些发怒。〞长兄岂是你们可随意调笑的!〞 〞世子,不要生气,今儿是喜宴吶,妹妹们还不认错?〞阴颂丽笑盈盈上来打个圆场。 韦敏媚似也没有对刚才的调侃,记在心上,道:〞阴姐姐说得对,妹妹们,向世子罚酒一杯,祝世子早得麟儿,福世绵长。〞 一时四美如四花,绽放在世子眼前。 却突然最为娇艳的蔷薇,无声无息地,折倒了。 〞来人哪,医官,医官。〞 〞娆儿,娆儿,你怎么了?〞 一时间,宴场一片零乱。 小夏夫人倒地,不省人事。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世子慌忙将她抱回流芷阁。 缭歌突然有些羡慕她起来,世子毕竟对她,还是有些真心的吧。 流芷阁。 医官和世子守在床侧。 除了缭歌怀有身孕,韦敏媚和阴颂丽都侍立在一旁。 缭歌回到流花阁,刚喝下薇儿端来的参汤,压压惊。 却见到世子身旁的两位内官,又来传她去流芷阁。 〞世子所为何事?〞 〞奴才也不知何事。只知,皎月夫人已经醒了,世子请夫人立刻去看看。〞 缭歌蹙起眉,在薇儿的服侍下,又回到流芷阁。 只见娆歌柔弱堪怜,躺在世子怀中,一脸梨花雨。 〞姐姐。〞只两字,便有万分委屈。 〞姐姐,就算妹妹较之你先怀有身孕又如何?〞 〞是男是女犹未可知,是愚是慧也未可知。谁能封为王妃更无从知晓,可你怎能为了你的私心,而狠心的去害我的孩儿?〞 〞这个孩儿,可是要喊你一声姨娘的!〞 〞娆歌!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何曾害过你的孩子!〞 缭歌口中怒极,心中却冷哂,原来是一早设好的套儿。 〞世子,世子,娆儿对不起你,差点,我们的孩儿就要离开我们了。〞 缭歌朗声道:〞夫君,我没有做过。〞 夫君二字,世子心里很受用。但旧爱如此痛心,他也只得硬起声来道:〞缭歌,为夫也想相信你,但,今日娆儿只吃了你流花阁,所做的江南饼糕。便腹疼不止,差点小产。〞 〞医官看过了,那里确有损胎伤心的脏东西。〞 缭歌看着世子起身,便顺势跪在他脚下,〞夫君明鉴,我没有害过娆妹。那饼糕本是我命人从江南而买,以解思乡之苦,娆妹看到便要了些去。〞 〞我吃都无事,为何她却偏偏有事?〞 〞是我害她?还是有人要害我呢?〞 〞我曾被人冤枉,贬为罪妇。因世子厚爱,洗刷冤屈,才有幸重回世子身边。殊不知,这已经让多少人惹红了眼?〞 〞究竟是有人想害我?!〞 〞还是有人想一箭双雕,将我姊妹腹中骨肉一起除去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都面面相觑。夏氏这话理不虚儿。 世子也为之一震,思忖片刻后道:〞将夏氏缭歌囚足于流花阁,小夏夫人也不得擅自出阁,一切都要细细查明!再做定夺!〞 缭歌心底浮出一丝笑意。往往自作聪明者,只会万劫不复。 床榻上的娆歌,早已擦干泪眼。死死地盯着缭歌。 幽怨吗?好妹妹,这台戏,才刚开始,不急。不急。 第一卷 第九章 玉碎恨 世子一波又一波地清查下去,却毫无结果。 正当僵持之际,缭歌却又出了事。 用完晚膳后,缭歌腹痛不止,经医官查实也食用了破胎伤心的药物。 与娆歌一样,世子震怒。恐怕,这是有人针对易氏子嗣而来。 缭歌被解禁足,夏氏二女饮食都格外注意,派专人检查。 许久,终于查出这药是出自茂陵杏林圣手许大夫之手。 许大夫被押入大牢,却抵死不认。眼看堂上线索又要断时。 阴颂丽却满面惶孔,跪倒在地上。〞世子,我再也不能再瞒着了,下药的人极可能是韦敏媚!〞 〞媚儿?!〞世子不可置信。一贯温柔乖巧的韦氏,会如此毒害他的子嗣。 随又一问,〞丽儿,你可有证据。〞 〞禀世子,这是妾身亲眼所见。〞 〞在那日皎月夫人将糕饼带回,路上曾在群芳亭小憩,韦敏媚曾经解开饼来看过。〞 〞而缭歌夫人中毒那日,妾身也在流花阁中,那道清莲红藕汤正是韦敏媚的女婢所做。〞 〞凭这些,妾身本也不敢确定?但是今日世子所言的许大夫,乃是茂陵城庙旁的坐堂大夫,韦敏媚在城庙祈福时,多去他处看诊。这些都串连起来……〞 〞不必再说!〞 〞传韦氏!〞 不久,韦敏媚头发零散,衣袍迤地的被押将上来。 世子将阴颂丽所说一五一十告诉她,没想到她竟一口承认。 〞既然我没逃跑成,事到如此。没有必要了再装下去!是。这些都是我做的!〞 〞因为我不甘心!〞 〞明明是我先进府!是我先侍奉的世子!为何得宠幸的是她们?!怀有身孕的也是她们?!这两个贱人我本想让他们俩自相残杀,彼此攻讦,没想到,却被夏缭歌看破了。〞 她转回身,恶狠狠地看向阴颂丽:〞是我百密一疏。你这个贱人!贱人!坏我大事,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张牙舞爪,向阴颂丽身上扑去。 被两个侍卫按下。世子一挥袖,她犹自挣扎被拖了下去。 终于,水落石出。易明胤一脸疲态,让阴颂丽退下,自己出殿去了流芷阁。 稍后,侍官传旨,韦敏媚心肠狠毒,意图谋害皇家子嗣,其心可诛。但念其曾侍奉在侧,保全颜面,赐白绫三尺。 夜风肆无忌惮地刮了进来,这里腐烂,酸臭,扎人皮肉干草堆遍地,牢门上的铁锁也已生了霉。 夏缭歌今夜算旧地重游了。 〞韦姐姐?〞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妇人,蓬头垢面。 才一天而已,这帮奴才可真会看主子脸色。 韦明媚没有一丝生气,如泥塑般那里呆呆坐着。不言不语。 夏缭歌自顾自地开口:〞姐姐,如今府中上下,不明事理的人都说你是咎由自取。〞 〞明事理的,都说你是弃车保帅。一枚弃子用来护住真正的幕后主使。〞 〞可我知道,这两者都不对。〞 夏缭歌沿着牢柱,缓缓靠近韦敏媚,〞目的相同,只是姐姐是弃帅保车,全瓦碎玉,断命求存呐!〞 韦敏媚缓缓抬起头,目光凌厉,嘴角轻笑,一份妩然大气。 面上沉静如秋水一泓。 这才是真正的韦敏媚,不是那个软弱善欺,要依靠夏娆歌才能易府生存下去的可怜虫,而是隐藏在她背后的一只毒蝎! 〞姐姐,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脸上的那层皮还不愿意揭下吗?〞 〞我那个妹妹,可是伶俐有余,聪慧不足呐。〞 〞为了保全她,隐藏在幕后的自己跳出来承担所有罪责,值得吗?〞 〞我出此下策,不都是拜你所赐。〞 这声音,字字清冷如冰。 〞这事本可以掩盖过去。可是你却给自己下毒,一发不可收拾。不出来个替罪羊,这件事世子是绝不肯罢休的!〞 〞那姐姐也不需要如此,娆歌深得世子宠爱,而她又有身孕,就算把它挖了出来,世子也不会杀了她。〞 〞可她却会失宠!〞 〞这个蠢女人,自认为给自己下毒,就能嫁祸给你。〞 〞却被你反算一盘,如果她真失了宠,生下子嗣也是罪妇之后,登不得台面。我已被世子厌弃,到时,还有谁能治得了你呢?!〞 〞所以,姐姐宁肯一死!也要留下一丝祸种,让我一生不得善了。〞 缭歌不觉间,指尖已深深剜进腐烂的木屑里,〞韦敏媚!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屡屡害我?!不能见我有一丝好过?!〞 〞是你!是你串通娆歌在我临幸之夜,将我调包。把我扔在后山,诬馅我与人通奸!〞 〞也是你,挑唆娆歌将你自家表妹送给公子为妾,为的不也就是想压制我!怕我受公子宠爱!〞 韦媚敏霍然站起,满目怨恨:〞谁叫你在他身边!谁叫你是他从茂溪救回来的!〞 缭歌蓦然一惊,她想过韦敏媚有无数条理由来恨自己。但她!她竟是为了一一公子胤。 〞公子。公子。我从小便恋慕的公子,我本是愿进入风筑为婢的,可因你骤然失踪。父亲以为又有了机会,竟将我转送给世子为妾!〞 〞当我知道你回来了,更千方百计打听到,是公子一路将你抱回驿站的,你可知我有多恨?!〞 〞所以,我怎么能任由你在易府逍遥快活!〞 〞可你,竟又误打误撞入了风筑。不过还好,公子他不要你!他不要你!把你,又送了回来!〞 韦敏媚看着缭歌,笑得流出了眼泪。 缭歌忽然觉得上天跟她了一个大玩笑。竟是为了公子胤,一个与她俩荣宠无关,一个从未把她俩放在心上的男人。 幸亏,他的无情让自己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幡然醒过。 她,绝不是韦敏媚,绝对不能像韦敏媚这般糊涂? 可当她双脚迈出牢门后,靠在一棵杨树边,她还是泪流满面。 他不要你! 连韦敏媚都知道,是公子胤不要她。 一切如水中落花,沉浮许久,一场急雨让它们坠入水底,消失无踪。 随着韦敏媚被赐死,而娆歌却恩宠日盛,她多次在世子面前追悔自己察人不明,竟然与此等毒妇交好。 又向缭歌致歉悔罪,说,自己被人蒙敝,险些葬送了姐妹情谊,拖着笨重的身子,为缭歌手抄佛经赔罪。 缭歌自然诚心笑纳,而世子则百般安慰怜惜。 有时望着世子拥簇着娆歌的背影,她突然觉得世子颇为可怜。 自己后府女人的血雨腥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兄长。 日缓缓。 缭歌怀孕已有四月,而娆歌已是六月。 时不我待。 缭歌因为自己身子笨重,不能再侍奉世子歌舞。 便挑了四个舞姬,悉心调教。日日献舞于殿上。 娆歌,也随世子观赏,〞记得,当年,我们姐妹一起献舞于世子,我呢,一袭白衣。姐姐,一袭红衣。〞 〞是呐,当时我见你,可是惊为天人。你姐姐穿起白衣舞起,与你可十分神似!〞 〞那是自然,我们姐妹自小由同一师傅教导,自然舞姿步法相似。〞 缭歌随声附和,长长的睫翼扫过娆歌的脸颊。 娆歌一派坦然,眸凝处却带着浓浓的得意。 这些时光,她的舞姿早已苦练的与缭歌一般。而当年的人证物证,在韦敏媚死之前都已经为娆歌清理干净了。 而缭歌也没这么傻,事到如今,提这个来扳倒她,可能还会被反咬一口。 〞妹妹,世子,妾身身体有些疲乏,先告退了。〞 〞爱妾,千万保重好身体。来人,送夏夫人回去。〞 〞妹妹,恭送姐姐。〞 流花阁。 〞李医官,我身体如何?〞 薇儿又上前送出一方锦匣。 〞夫人身体安好,只是,夫人所托之事,恕下官难以从命。〞 〞为何?〞 〞夫人如果真想玉成此事,今日,子时,雪澈廷。〞 雪澈廷,是公子胤! 怎么?此事公子胤也要插手。 〞我明白了。薇儿,送李医官出去。〞 深夜,烛影幢幢。雪澈廷的后苑,秋叶飘零,院中几把琴器已生了灰。 她轻挑琴弦,琴音生涩。 〞你到底敢来?〞 〞为何不敢?公子把我送到世子身旁。为的是什么?〞 〞我不将自己的敌人除掉,怎么能安心,为公子办事呢!〞 〞所以。我才一直容忍你。容忍你借孟云的权势来安心。〞 〞可,这一次事关宗嗣承继。〞 〞公子明鉴!〞 〞缭歌绝不敢伤害易氏血脉,不过是想借腹生子!〞 〞易氏血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玷污,只不过,是生母的名字更换而己。〞 缭歌情急之下,跪倒。眼角却不禁发涩。 风过,一枚枯叶落在她的肩上,公子胤想起,当日长安那张明媚脸上温暖的笑意。 而现在的她,憔悴如斯,一身萧索。 〞也罢。〞 〞如你所愿。但你记着,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容忍。〞 缭歌还是忍不住,望向琴器,再问一句:〞公子……这些琴?〞 公子胤悠然开口:〞拭琴之人已不再,留琴有何用?顾念过去,只会令人颓废不前。〞 〞是进是退,你好自为之!〞 第一卷 第十章 好自为之 缭歌觉得这么一刻似乎秋天到了,秋风肆意卷起二人裙摆,扬起的落叶险些缭乱她的眼眸。 是进是退,好自为之。 公子胤好似在警告于她,缭歌苦笑:“劳烦公子忧心,妾身心中自有明镜。” 缭歌何尝又是那死缠烂打之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不会多生是非。 无论公子将她送到世子有何目的,她都会尽力相助公子。 流花阁内熏香环绕,缭歌坐在窗前无神的看着窗外风景。 薇儿从外面焦急走来,递给缭歌一张纸。 缭歌看完上面的内容大吃一惊,想想那确实也是夏娆歌的做事风格,便心中了然。 “世子极其看中我和她腹中孩儿,现如今她利用此事来陷害阴颂丽,只是相比那阴颂丽,夏娆歌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 阴颂丽的为人缭歌在清楚不过,那夏娆歌若是斗的过阴颂丽才怪。 缭歌毕竟和娆歌有些姐妹情谊,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恰如其分。 世子从夏娆歌那里离开,缭歌才带着薇儿去了流芷阁。 流芷阁的侍女想要拦下缭歌,可看看缭歌微突的小腹也就作罢。 “姐姐?”夏娆歌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却是心虚。 阴颂丽和夏缭歌交好,整个世子府都知晓,比特夏缭歌来这里,恐怕没什么好事。 “妹妹好像很惊讶我会来流芷阁?” “姐姐说笑了吧,我只是没想到姐姐居然会如此关心我腹中孩儿。” 夏娆歌还坐在床榻之上,说着如此温顺的话语,表情却是愤愤的看着面前不过几步之遥的缭歌。 “我自然关心,毕竟他流着夏家的血脉。” 缭歌星眸幽幽,对于夏娆歌腹中的胎儿,她可真是比夏娆歌都用心。 娆歌被缭歌脸上诡异的笑意吓到,她下意识的按住自己的小腹,一脸戒备的看着娆歌。 缭歌微微摇头,转身离去。 “同样的事情,妹妹若是做过两次就是愚蠢,世子并非愚钝之人,妹妹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我们同出一门,还望妹妹想想我话中之意。” 实在并非缭歌心好来叮嘱夏娆歌,只是因为她向某人承诺,会保护好易家的血脉,自然不能让夏娆歌自己作死。 缭歌走了,夏娆歌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心中在想何事。 果然不出缭歌所料,不过两日娆歌再次险些小产的事情便被查清。 太医说娆歌气血郁结,此次只是受到了惊吓,并非是阴颂丽所致,并且为了夏娆歌腹中的胎儿考虑,希望夏娆歌能够闭门不出,静养身体。 自从吓跑很闹出这么多事情,世子似乎有些恼怒,一连几日不曾踏入流芷阁。 精致的妆容使阴颂丽增添几分色彩,合身的高腰襦裙将她的身形称的更加婀娜多姿,此刻她坐在缭歌对面,朱唇一张一合在同缭歌讲着什么。 缭歌打趣她:“听闻最近世子总爱歇息在姐姐那里,看来姐姐的好事可是指日可待。” “哪有妹妹说的这么容易,不过我倒是挺羡慕妹妹,进府虽然晚了些,可是倒是个福大之人。” 缭歌笑意有些僵持,她示意薇儿添茶,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能被各个家族送到世子府的女人,各个都是人精,阴颂丽怎可能察觉不到缭歌的失态。 “这茶倒是不错。” “这是世子差人送来的雪山云雾,若是姐姐喜爱,等会儿让薇儿给姐姐打包一些可好。” 阴颂丽急忙推迟:“不可不可,毕竟是恩赐的东西,怎能随意送给旁人。” “姐姐莫要推辞,否则就是在同妹妹断交罢了。” “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不过说来世子倒是疼爱妹妹,想必这是那流芷阁都没有的恩宠。” 缭歌否定:“姐姐错了,流芷阁那位最不喜茶,世子自然不会送给流芷阁那里。” 从小娆歌就爱特立独行,对于她喜爱的茶,娆歌从来都是尝也不尝,反而偏爱更加名贵的花瓣茶。 经缭歌这么一说,阴颂丽忽然想起一事:“怪不得瞧着日子世子赏给流芷阁那么多干花,听闻流芷阁那位喜爱花瓣茶,想必便是如此。” “是啊,我那堂妹格外挑嘴,以前在家时亦是如此。” “是啊,如此一来世子就越发的疼爱。” 缭歌瞧着阴颂丽面色有些阴暗,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世子心中了然,那位性子如此娇纵,世子定然是觉得姐姐那里更加舒心,不然最近怎会一直去姐姐那里?” 阴颂丽同缭歌浅笑,示意自己无恙。 夏缭歌心中颇为感慨,她知晓阴颂丽心思缜密,自然不会如何害她,想来也算是在府中能说上话的人,送些茶也没什么,却没想到触及阴颂丽的伤心处。 同为侍妾,偏偏阴颂丽赏赐极少,搁谁身上都不会开心。 缭歌还没来得及让薇儿去打包茶叶,就有下人在外面喊世子好。 阴颂丽急忙起身:“既然世子来了,那么我就不陪妹妹谈笑,日后有机会再来打扰妹妹。” 阴颂丽明事理,易明涵来这里看望缭歌,她若是不知好歹,恐怕会让缭歌心生嫌疑。 缭歌看着阴颂丽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自从来到易府,除了薇儿,她并没有遇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阴颂丽从某种角度来讲只是她的敌人,可却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虽然不得不承认阴颂丽也在利用她,倒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害过她。 易明涵进来后,夏缭歌还有些魂不守舍。 薇儿死不留痕迹的推了推缭歌,然后向易明涵行礼。 易明涵挥手示意她先离去。 薇儿不放心的看了看缭歌,易明涵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她生怕易明涵生气,急忙离去。 “妾身给世子请安。” 易明涵急忙阻止缭歌要蹲下的身子,他微微皱眉:“小心些。” “世子今日怎么得了空闲来妾身这里。”跟着易明涵坐下,缭歌看着他,笑意温暖。 易明涵轻轻将手放在缭歌小腹之上,缭歌忽然身子僵硬,易明涵奇怪的看着缭歌。 缭歌心中惊起冷汗,生怕易明涵发现什么。 “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可能最近没有休息好,总是觉得恍恍惚惚的,没想到今日在世子面前失态,是妾身的不对。” 缭歌说完忙着起身行礼赎罪,易明涵按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以往世子府中倒还没有出现过新生命,易明涵也不知缭歌反应为何如此,也就没有见怪。 “等会儿宣个太医瞧瞧,别真的出了什么好歹。” “妾身知晓,劳烦世子担忧。” “你呀,总是这般客气。” 缭歌闻言笑意苦涩,她并非也想如此,只是很多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己。 缭歌转移话题:“我和妹妹无法伺候世子,最近阴姐姐可是辛苦了,世子可要记得阴姐姐的好才是。” 易明涵付之一笑,并没有多想缭歌的用意:“阴氏为人贤良淑德,最近确实辛苦了她。” 缭歌微笑不再讲话,有些事情稍微一点即可,她知道易明涵心中明白。 易明涵是同缭歌用过午膳便离开流花阁,缭歌自称身子不适,让薇儿去送的易明涵。 而夏娆歌最近性子仿佛安静了不少,平时很少在听说夏娆歌又出了什么糗事。 夕阳下一人一马从远处奔腾而来,马上男子的衣衫飞扬,马蹄敲打青石板的哒哒声极其悦耳。 马匹行到台阶之前停下,门前迎来一个小厮牵起马匹,恭敬道:“公子等候孟将军多时。” 孟云点头,急忙向风筑走去。 与此同时夏缭歌带着薇儿走小路向风筑走去。 走到后花园一个路口,夏娆歌居然在哪里,缭歌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薇儿,你去风筑找大哥,同他讲我的事情,切记一定要亲自同他讲。” 事到如今,缭歌只有同薇儿兵分两路。 夏娆歌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定然有什么原因,缭歌不敢冒险。 薇儿慎重点头应答,而后转身离去。 缭歌不想同娆歌起正面冲突,等薇儿离开,她也回到流花阁。 “姐姐。” 缭歌不过刚走两步,就被娆歌发现。 缭歌想了想,前面两步就是一个转角,便装作没有听到径直离开。 这般偏僻的地方,她没有带下人,若是娆歌铁了心想做什么,她是没有办法阻拦的。 娆歌没有料到缭歌如此不给他们面子,她愤怒的将手中茶杯扔掉。 孟云刚刚从公子胤那里出来,就被薇儿拦下。 “薇儿?”孟云自然认识薇儿,他瞧着四处无人:“可是二妹有什么事情交代给你?” 薇儿点头交给孟云一张纸,她口不能言,所有的事情只能用写字代替。 孟云一目十行,以最快的速度看完纸上内容,然后拿出火折子烧掉。 “你回去告知二妹,她要的东西我尽快给她准备好,她只管静心等候分娩即可。” 有了孟云的保证自然就没有了问题,薇儿向孟云行礼,做了好感谢的手势便走小路离开。 缭歌已经开始显怀,为了有备无患,缭歌开始让孟云为她准备分娩的事宜。 公子胤是答应此事不会插手,缭歌而缭歌的母族在江南,此事她只有我相求孟云。再者说,即使是夏家的人,现在帮的也不一定是夏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