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落魄皇妃   伴随着刺耳的木门声,冷宫的大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华贵妃挥手扇了扇扬起的灰尘,缓步走了进去。这里面阴暗而潮湿,刚迈进去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霉臭味。   两个宫女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杨萤枝架了起来,只见她的脸苍白而消瘦,头发篷乱得像一团枯草,眼里一片怆然。   “怎么是你,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她费尽了全力,却也只能用沙哑的嗓子喊出这蚊虫般的声音。   杨萤枝这副憔悴的模样与面前这个天生丽质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眉目如画,肤白胜雪,一身华衣丽袍,简直天姿国色,她便是如今北周宣帝宇文寻最宠爱的妃子——华贵妃沈冰萱 。   “陛下是不会再来见你了,姐姐,你跟了陛下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犯了陛下的逆鳞,有谁还能有好下场,我也是尽力在为姐姐你求情呀,可陛下就是听不进去,哎,我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说着,她那柔美的嘴角露出来一丝嘲讽的笑。   杨萤枝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枯瘦的身躯不停地颤抖,那种深沉愤恨的表情,仿佛想要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吃掉一般。   “哈-哈哈,为我求情?还真是难为妹妹你了,我杨萤枝何德何能受得起你沈冰萱的好意呀!”   华贵妃淑媚一笑,“姐姐这是何意呀?妹妹可真是一片好心呀。”   压抑着心中怒火的杨萤枝已是惹无可忍了,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但那不过都是徒劳,虚弱的她是不可能挣脱两个宫女的束缚的。   “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贱人,若不是你在陛下面前嚼舌根,我何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姐姐这都说的什么话,把你打入冷宫可都是陛下地主意,与我何干,我可从来没在陛下面前说过什么。要论原因,这应该都是你咎由自取吧。”   说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其尾随她而来的宫女和太监先退下,沉重的大门再次被关上,除了华贵妃沈冰萱,就只留了两个宫女来押住杨萤枝。   门一关,这里面顿时昏暗了下来,唯独几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火焰。   杨萤枝低沉地喘息着,此时正值隆冬腊月,她的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气。   “现在这又没有别的人,你又何必还披着那张教人恶心的皮囊。”   华贵妃双眼一瞪,原本似水的双眸闪过一道白光,灯光下她柔美的脸颊也失去了平日的美丽,看着竟有些吓人。   “不错,是我害了你,是我在陛下面前说你居功自大,说你有谋反之心,当然,疑心痛那么重的陛下,自然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杨萤枝紧咬着自己嘴唇,嘴角已渗出了鲜血,在那苍白的脸上十分醒目。   “没错,我是与你有些过节,但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又何必如此对我,你的心又何必如此狠毒。”   “哈哈哈,姐姐,你可真会说笑呀!将来的储君之争难道也是小事吗?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仗着当年为陛下夺嫡的功劳,想要称霸六宫,甚至把你儿子宇文寻理所当然的放在太子的位置上,凭什么?你配吗?”   说到这里,她莫名的扬起一阵怒气,面目变得有些狰狞,平日里那个贤淑的华贵妃荡然无存。她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杨萤枝的左肩。   “啊……”   “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我沈冰萱会有什么下场。我还要告诉你,不光是你,你的儿子宇文齐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些帮过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杨萤枝强惹着肩上的疼痛,猛地发力,两个宫女一时没抓住她,她直接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了沈冰萱的左手上,硬生生地扯下了她的小指。疼得沈冰萱放声大叫,外面的下人听到声音都冲了进来。   “快抓住她,抓住这个疯子!”   一个太监拿着木棍猛地朝着杨萤枝的额上打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涌出,覆满了她的脸颊,宫女再次把她押住。   “娘娘,你没事吧?”   沈冰萱恶狠狠地瞪着杨萤枝,完全不在意淌着血的左手。   “杨萤枝,我要你不得好死!”   今日大周天空格外地蓝,云彩也很稀少,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整座皇宫,使得本就金碧辉煌的皇宫更加灼灼生辉。   整整两个时辰,冷宫里不停地传出凄厉的惨叫,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仿佛响彻了整座皇宫,但事实上似乎并没有人听到,就算听到了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人彘之刑,是一种把人变成猪的酷刑。就是把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灌入耳朵,使其失聪。用暗药灌进喉咙,并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从而使得受刑之人痛不欲生。   这种刑法最早出现在汉朝,是当年吕太后为了对付戚夫人而发明的。   令杨萤枝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种曾经只在书籍中见过的酷刑今天真的出现了,而且还是施加在了她的身上,一个高贵无比的皇妃身上。   这一生对于她来说太短暂也太痛苦了。虽然父亲是当朝的丞相,但母亲却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青楼女子,这便注定了她悲惨的命运,一个用尽一生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按她父亲的话来说,当年只是一时兴起才玩弄了她母亲的感情,犯下了一个错误,而她杨萤枝也不过只是那个错误所结出的恶果罢了。   后来她的父亲因为害怕玩弄青楼女子的事败露,坏了他一国之相的名声,最后竟然私下派人谋害了她母亲的性命。   不但如此,就连杨萤枝这个亲生骨肉在他的眼里也成了个不详之物,就像是插入皮肉的刺一样,不拔掉就始终不痛快。   念在少许的父女情义,他没有杀她,但也没给她什么好果子吃,杨萤枝数十年的光阴都是在家人的白眼相向之下度过的。   在杨萤枝十七岁那年,皇帝要给五皇子宇文寻选妃,其对象就是那些世家女子,杨丞相借着这个机会把杨萤枝这个不受欢迎的女儿嫁了出去。   从表面上看来,这对杨萤枝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能够嫁给一个皇子做妃可是很多女子求之不得的。   其实不然,杨丞相的这一作为其实是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这个皇妃之位在当时还真是无人敢要,因为杨萤枝当的是五皇妃。   五皇子宇文寻为人平庸而懦弱,他在所有的皇子中是能力最弱也是皇帝最不看中的一个。   而当时的皇帝年事已高,所有的皇子都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夺嫡之流盛起,看似平静的朝廷与后宫早已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各皇子之间毫无亲情可言,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很多皇子都是不惜对自己的亲兄弟痛下狠手,那些没权没势的皇子就只能是死路一条,那时的宇文寻简直就是一只被群狼围攻的羔羊,嫁给他的女人也只有陪葬的份。   可对于杨萤枝来说,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她从小就是吃着苦头长大的,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把她当人看,她在家里的地位连一个普通的丫鬟都不如,那种身体和心理上的压力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所以对于她来说,嫁给宇文寻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走到另一个地狱罢了。   但当她真的嫁给宇文寻之后才发现,其实这里的生活要比在丞相府好很多,至少她是真的过了一段王妃的生活,不但丰衣足食,还有丫鬟的伺候,这对于她来说就很满足了,毕竟这是她之前从未享受过的。   就在新婚的当晚,宇文寻深情地对杨萤枝说:“我知道嫁给我是委屈你了,像我这样的人说不定那天就会掉了脑袋,你就成了寡妇,甚至有可能你还必须给我陪葬。我知道你很无奈,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像你和我悲惨的命运一样,已经无法改变了。不过你放心,在我被别人害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一定会好好地对待你,让你辛福地过一段王妃的生活,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对于当时还是少女的杨萤枝来说,她真的被这一段话感动得一塌糊涂,而且在后面的一段日子里,宇文寻真的做到了。   但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由于夺嫡之争,宇文寻几番被人迫害,险些丢了性命。   杨萤枝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辛福,于是她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宇文寻夺嫡,全力辅佐他登上皇位。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杨萤枝夜以继日的翻阅古籍,从中学习理政之道。她还费尽心思地为宇文寻出谋划策,并招揽天下有才的谋士,以及拉拢朝廷中有权势的官员,这使得宇文寻在皇帝面前屡立奇功,他的地位很快就提升了,而且达到了一个其余所有皇子都没达到过的高度。   但树大招风,朝中的矛头也一时间都指向了宇文寻。   此后,杨萤枝多次扛下了他人对宇文寻的陷害,弄得整个人伤痕累累,甚至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宇文寻成功登上了太子之位,又过了一年,宇文寻登基成了皇帝。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可却不曾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登上皇位的宇文寻性情大变,原来懦弱无能的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登基才不到十天,他就开始招揽天下的美女来充实自己的后宫,并立了一个世家的嫡女为皇后。   他登上太子之位的时候曾向杨萤枝许诺过,说等他登基以后一定会立她为皇后,可现在他才刚登基就食言了。   不过当时杨萤枝也没有责怪他,她知道立世家之女为后可以稳固朝纲,他觉得宇文寻的这一举动完全是迫于无奈,他真正爱的人还是她。   可是她太天真了,她还沉浸在往日的美梦里没有醒过来。女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傻了,竟会傻到为男人编借口来欺骗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和宇文寻生活了这么多年,对方早就对她腻了,虽然她也有几分姿色,但终究还是比不过天下那么多的绝色佳人。   宇文寻终究还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是皇帝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干什么都不过只是他的一句话罢了。   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共苦,但未必能够同甘,很多深厚的情义便是在利益的火海葬送了的,这也是人的天性。   杨萤枝虽然被册封为贵妃,但自从宇文寻登基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她的寝宫了,后来她才知道,宇文寻每晚几乎只去一个地方——昭华宫,那是华贵妃沈冰萱的寝宫。   沈冰萱是沈国公沈钰的嫡女,她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她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她眉目如画,娇容似玉,体态婀娜,美得出尘脱俗。   这等佳人,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垂涎三尺,当然,宇文寻也不例外。从见到沈冰萱的第一眼开始,宇文寻就如同着了魔一样地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自此以后,别的女人便再也入不了宇文寻的眼了。   后来,他整日与沈冰萱饮酒作乐,连朝政也荒废了,他把一些不得不处理的琐事全部交给了沈冰萱的父亲沈国公打理。照这样下去,宇文氏的江山很快就会落入别人的手中。   杨萤枝实在看不过自己拼了命才抢来的皇位被宇文寻如此挥霍,但她仅仅劝谏了几句就被宇文寻打入了冷宫,一关就是两年。   杨萤枝在宇文寻登上帝位之前就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宇文齐,是长子。而且宇文寻的皇位是杨萤枝帮他夺来的,所以不管是在宇文寻还是当朝大臣的眼里,将来宇文齐都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可不久之后,沈冰萱也为宇文寻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宇文胜。身为人母,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登上储君之位,而那时最大的阻碍就是杨萤枝和她的儿子宇文齐了。   沈冰萱虽生得貌美,但却有一副蛇蝎心肠,后来她开始用各种狠毒的手段来对付杨萤枝。但杨萤枝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软弱之人,多年来与其他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使她积累了很多的经验,所以沈冰萱对她的算计不但连连失败,有时甚至还反而还被杨萤枝教训。   后宫的明争暗斗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一年多,但杨萤枝最后还是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其根本原因还是在宇文寻身上,因为他对杨萤枝早就没有了感情,甚至还对她的居功自大还感到很反感,而他对沈冰萱则是万般宠爱,奉做至宝。   杨萤枝再次被打入冷宫,而且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和沈冰萱斗了这么久,沈冰萱早就对她恨之入骨,所以她想借着这次机会除掉杨萤枝,永绝后患。   都说最毒妇人心,但没想到沈冰萱竟然会狠毒到这个地步,效仿吕太后,将杨萤枝做成人彘。   终于,杨萤枝在无尽的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一卷 第二章 黄泉迷途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噩梦,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梦,从她出生一直到死亡,三十多年的时光仿佛变成了一刹那,短暂得似乎连一丝回忆都没有。   人生苦短,所有的爱与恨也在她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消失了。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天空中没有太阳,连月亮和星星也没有,眼前只能看到模糊浑然的一片,烟雾缭绕的。   待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发现自己坐在一条黄土小路上,小路的两边长着很多黑色的树,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它们一直向两侧延伸,形成树林。   再远些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连绵的山脉,其上的雾气仿佛和天空连在了一起,显得十分奇妙。   她迷茫地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阵阴风吹过,她不觉地打了个哆嗦,神志也清醒了些。   她用手揉了揉脑袋,试图想起什么东西,然后突然一惊,紧接着大叫了起来:“我不是死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随之传来的只有她的回音,此刻她感觉一片茫然,瞪着明亮的双眼,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然后又难以置信地把手在眼前晃了晃,突然间她顿了一下,感觉十分疑惑,自己的四肢不是已经被那个狠毒的女人砍了吗?为何现在又是完好如初的样子?   沉思之余,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萤枝姑娘,你终于醒了。”   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翩翩美公子。他眉目如画,肤白似雪,乌黑的发丝简单地束了一下,沿着脊背披下,直至腰间。他的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洁白的布衣长袍,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唯独腰间挂着一块青翠的碧玉这样的装束,朴素而又不失风度,婉然一副儒雅秀才的样子。   生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风度又如此的不凡,是个女子看了应该都会喜欢,杨萤枝也是着了迷一样地看着对方,从一见面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人家的身体。   陶醉之余,她又发现这公子与一般的秀才有些不同。秀才一般只会在头上系一条简单的文生巾,而他戴了一个很高的白色帽子,而且高得实在有些不成样子。   不但如此,帽子的上面还写着四个大字“一见发财”,看着竟有些好笑。再看看他的手上,如上朝的官员一样捧着一个长牌,上面刻着“你也来了”四个字。   看到这里,杨萤枝的心里突然一惊,眼神也变得惊恐了起来,这样的装束,她曾经在一本古书中见过,由此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向那公子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那公子浅浅地笑了笑,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字正腔圆地说道:“小生不才白萧颜。”   这会儿再细看他的样子,杨萤枝只觉得心里发毛,不再有刚才欣赏美公子的雅兴了,她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语气急促而严肃,颇有质问犯人的样子。那公子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慢条斯理的人,缓缓地向前迈了几步,步子十分潇洒,杨萤枝几乎又着了迷。   他走到杨萤枝跟前,说道:“姑娘不知道吗?小生是来送姑娘上路的呀。”   此话一出,杨萤枝瞬间被他吓得脸色发白,背上也渗出了冷汗。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但杨萤枝还是装糊涂地问道:“上…上路,上什么路,本姑娘上路还需要你送。”   那公子笑了笑,“姑娘,你可真会说笑,难道姑娘你忘了,就在几个时辰前,你已经死了吗?”   杨萤枝瞬间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刚才听到“上路”二子就已经害怕得不行了,还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没想到她还真的听到了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她突然身子一软,直向后倒了过去,这白公子反应灵敏,杨萤枝惊魂未定就已经被他拥入了怀中。此刻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像是落花遇见了流水般妙不可言。要不是刚经历了这么骇人的事,没准儿这时候还能陶醉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呢。   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后,谁还能高兴得起来呢。虽然她的内心非常坚强,甚至可以说是不惧生死,但当死亡真的到来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很难以接受的。世上虽有能够做到慷慨赴死之人,但那也毕竟只是很少数的。作为一个柔弱的女子,杨萤枝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你穿成这个样子,还说是来送我上路的,难道你就是勾人魂魄的白无常吗?”   白萧颜温柔地说道:“我虽然勾人魂魄,但我不是白无常,白无常谢大人是我的上司,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位小卒。”   “既然我都已经死了,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说着,他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因为手在地上沾了泥土,把脸都抹花了。白萧颜放下了手里的招魂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手帕,温柔地为她擦拭脸颊,边擦还边安慰地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需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个到,之后就可以去投胎重新做人了。”   投胎重新做人,杨萤枝的心里颇有触动,她这一世的痛苦,全都是投错了胎造成的。若她的母亲不是青楼女子,若她不是出上在丞相的家里,若她不进入皇宫,或许她就不会这么早就殒命了。   她痛苦了一生,却什么都没得到,这就是他最为痛心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投胎到一个平凡人家,有善良的父母,平平凡凡地过一生便也足矣了。   这么想来,她的心就变得坦然了许多,或者说是人死则安之吧,你不看开也没有别的办法。一口孟婆汤下了肚,什么放不下的忘不掉的也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回过神来,杨萤枝发现自己还躺在白萧颜的怀里,不由脸颊一红,将他推开,白萧颜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连忙向杨萤枝行了个礼,“小生冒犯了。”   杨萤枝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土,样子也变得豁达了许多,好像已经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死去的事实。   “白公子,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早死早超生,你带我上路吧。”   白萧颜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的态度会竟然转变得这样快。   “姑娘还真是难得呀,这么快就看透了人之生死,要是我平时勾的魂,走到这里我告诉他们真相之后就死活不肯走了。说是舍不得人间的父母兄弟或是爱人子女什么的,总是犯糊涂地想要闯鬼门关回阳间,最后基本上都是我用锁魂链强行把他们带走的,像姑娘这样主动说要上路的还真是少见。”   这话从白萧颜那里说出或许是一种褒义的赞扬,但在杨萤枝听来却很不是滋味。   她默默的低下头似有所思,昔日的伤痛再次划过她的心,愈合的伤口又滴出了血,三十多年的时光竟让她找不到一个值得留恋的人。   “死对于我来说死或许是一种解脱吧,阳间已经没有我值得留恋的人了。”   这句话的语气十分沉重,白萧颜很清晰地感觉到其中夹杂着的哀伤与无奈。   “真的没有吗,就连至亲也没有吗?”   要说亲人,除了那冷酷无情的父亲,蛇蝎心肠的丈夫和早已归天的母亲之外,也就只剩她的儿子宇文齐了。他现在还不到十岁,不但失去了母亲的保护,而且宫里还都是一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但前途一片渺茫,甚至想要保住性命都很困难。   想到这里,杨萤枝的泪水便如雨般地划过脸颊,这样寂静的境地,她低沉的抽泣清晰可闻。   白萧颜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身上的有些痛处是不容触碰的,多余的安慰反而会使对方雪上加霜。   黄泉路上总是这样的死寂,除了偶尔一阵冷风刮过树枝发出沙沙声,便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响了。世人都希望逝者能够安静地离去觉得这样才能安息,却不曾想过他们在黄泉路上也会孤独,尤其是想起自己所在乎的人的时候。   冥界的夜幕就要降临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变得更加昏暗,林子里的雾气也变得更加凝重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亡灵所走的路便是如此了。   红颜泣泪,看着确实让人揪心,白萧颜仿佛能够感受到她那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勾魂使虽然应该秉公执法,但他也实在是不想给这个薄命红颜任何的伤害了。他静静的伫立在她的身旁,那样的一身白袍显得十分素净。   “姑娘,世事无常,还请看开些,有些改变不了的东西就让它过去吧,这样你的包袱也就不会那么沉重了。”   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双眼盯着那片黑色的树林。   “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些。”   他拉起杨萤枝的手,她没有抗拒,只是觉得白萧颜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自己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无法挣脱他的手。自己虽然低沉着脸,但在不经意间看到他那迷人的脸庞,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第一卷 第三章 望乡迷雾,厉鬼复仇  过了鬼门关,前面是一条较为开阔的直道,道路两侧依旧是那些黑色的枯木。树下多了些深色的野草,草丛里有些蓝色的鬼火在隐约闪烁,再远一些的地方则是全部隐没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这一路上都比较昏暗,微弱的光源来自天空中一些云彩状的亮斑,它们不同于阳间天空中的星星,是成片状地连在一起的,颜色主要以蓝紫为主,与河汉里的一些星系有些相似。    松软的土地上踩下去没有一丝的声响,这时风也停了,恐怕一颗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走了一会儿,前面的路旁边出现了一条岔道,沿着岔道走进去,眼前浮现出了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它峨然伫立在这树林之中,虽看着绰约而奇丽,有如年青的神灵清梦。   但在杨萤枝看来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这样的建筑在奢华的皇宫里随处可见,并无什么稀奇。   她跟着白萧颜走近些,突然发现这座楼台有些与众不同。楼台靠近她这一侧很平常,与四周的环境也很融洽,只是楼的另一侧却布满了很多白色的烟雾,这白雾比周围林子里的要浓很多,而且都聚集在那片不大的空间上。她虽然靠的很近了,却完全看不见这近在咫尺的景物,那里好像是一片独立的空间,一片虚无的境地。   虽什么也看不见,但当她仔细打量其中时,又觉得里面有很多的东西,仿佛包罗万象,而且给她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再走近些,她发现楼台的入口处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其上用朱红镌刻着三个大字——望乡台。   杨萤枝心里一惊,不由地想起了些什么,感叹道:“望乡台,这就是那个可以看到自己故乡和亲人的望乡台?”   白萧颜点了点头,“正是那个可以眺望故土最后一面的望乡台。”   杨萤枝虽初入鬼界,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但她生前却听人提起过望乡台,那是投胎之前最后怀念尘缘的地方。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浪潮,其中夹杂着哀伤、痛处与悲愤。   白萧颜走到她的面前关切地说:“萤枝姑娘,如果你在人间实在有放不下的人,就登上这望乡台最后再看她一眼吧,这样或许你能好受些……”   话虽这么说,但一个人真的在望乡台上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又知道是最后一面,只怕是心里会更难割舍吧。要想弃掉尘世间的一切,忘记阴阳相隔之痛是谈何容易呀!   杨萤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登上望乡台,白萧颜不想打扰她再会亲人,便没有跟上去,只是在门外侯着。   刚走进望乡台,透过围栏便可以看到白雾里隐约浮现出了一些东西,而且越往楼上走,这里面的景象就变得越是清晰。直到她走到了三楼,清晰的画面就完全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当看清楚这画面上的事物之后,她的双眼突然呆滞住了,明亮的眸子里映出了一种强烈的愤恨。因为白雾里所显现出来的并不是她的儿子宇文齐,而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他们是人间的魔鬼,他们的心如铁石般坚硬而冰凉,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们空披着一层人的皮囊活在世上。   此刻宇文寻和沈冰萱正在昭华宫里饮酒作乐,他们面前的矮桌上陈满了各种珍馐和佳酿,台下的歌姬正在柔声细唱,琴师正在奏乐,好一幅奢华安逸之象。   杨萤枝才死了不到一天,他们不但没有给她设灵堂,办葬礼,反而在这歌舞升平地享乐,仿佛若无其事。杨萤枝好歹也是一个贵妃,且又是助君的大功臣,如此惨死却没有一个人敢给她申冤,也实在是很悲哀。   沈冰萱也就不用说了,毕竟她对杨萤枝是恨之入骨,可宇文寻呢?杨萤枝好歹也是他的结发妻子,陪着他走过来人生中最困难的阶段,且同床共枕十几年。现在她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不但没有任何的伤痛,反而这般作为,简直是禽兽不如。   杨萤枝此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落入了一个冰窖,一点点的被冻结,最后直接碎掉。   画面慢慢地转向宇文齐,只见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正跪在一堆值钱前不停地磕着头,嘴里不停地喊着母妃,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的血迹。   杨萤枝看到这一幕,整颗心都碎了一地,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此刻的这种伤痛几乎让她窒息,她是多么的想陪在宇文齐的身边,给他最温暖的拥抱和最温馨的安抚,但她已经做不到了,哪怕是给他说一句话也做不到了。这种望而不能及的痛苦才是最撕心裂肺的。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自己的齐儿仿佛自己就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累得体力不支晕倒过去。杨萤枝已经是欲哭无泪了,忽然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随之一股浓浓的杀气弥漫开来。   “不行,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齐儿的,他们一定会把齐儿害死的,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现在是鬼,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宇文寻和沈冰萱,让他们永远也不能害我的齐儿。”   说着,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赤红色,原来的一袭白衣也变得仿佛被鲜血染过一般,红得鬼魅,红得让人恐惧。   走下望乡台,白萧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萤枝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杨萤枝走到白萧颜的身旁,一阵恐怖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鬼门关在哪里?我要回阳间。”   这冷漠的语气里藏着无限的怨气,白萧颜只觉得背后冒了一阵冷汗,他不知道杨萤枝在望乡台里到底看到了什么,竟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红眼、红衣、獠牙、利爪,显然一副厉鬼的模样。   白萧颜之前也见过不少的厉鬼,但却没见过怨气如此之重的。   “萤枝姑娘你先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他话刚说完,杨萤枝直接猛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要去杀了那对狗男女,让他们永远也无法伤害我的齐儿,快告诉我鬼门关在哪里?”   白萧颜被她这么一掐住,几乎连气都顺不上来,身为勾魂使者,他还是有很强的灵力的,可这时却一点也无力反抗。   “萤枝姑娘,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化厉鬼去人间作乱是要下无间地狱的,那种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比你现在还要痛上千百倍,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自己呀!”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想害我齐儿的人就必须得死!”   此刻的她那里还冷静的下来,她的理智早已被仇恨所吞噬了,她一把将白萧颜扔了出去,忿忿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只有一条路,我原路返回就一定能找到鬼门关。”   说罢,他转身便离去,如疾风般迅速,白萧颜想要阻拦,却因为刚才摔的那一下还没缓过神来。   看着逐渐远去的杨萤枝,白萧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条锁魂链,用力向杨萤枝抛了过去。这锁魂链是专门用来封锁魂魄的,不管多么厉害的鬼都能收服,平时便是用它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鬼魂。可谁知这锁魂链不但没有锁住杨萤枝,反被她一把抓住,然后重重地朝着白萧颜扔了回来,最后打得他又直接摔倒在地。   再一看,杨萤枝已然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黄泉路上,一道红色的魅影在飞快地穿行,直逼鬼门关。   这时不知何处闪过来一道强光,杨萤枝直接被拦了下来,她的身体也被弹得直接向后飞了好几米。   “阿弥陀佛,女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呀!”   杨萤枝稳住身子,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只见前面站着一个身着赤色袈裟的和尚。他左手拿着一根禅杖,右手托着一颗宝珠,端详的面容里透着一种特殊的神韵,气度非凡,看样子应该是一位得道高僧。   杨萤枝有些吃惊,她不知道这和尚为什么要挡她的去路,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谁也别想拦住她。   “大师不在寺庙里还好的吃斋念佛,来这万恶的地狱做甚?”   那僧人笑了笑,“吃斋念佛无非是为了化世人,度苍生,而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度苍生。”   杨萤枝阴沉着脸,仿佛有万般不屑。   “大师,我看你是吃斋吃久了,脑子都吃糊涂了吧!这里可是地狱,处处哀声不断,怨气不绝,除了鬼怪,哪里有你说的什么苍生?”   那僧人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宝珠紧接着它发出了七色的光,在这昏暗的冥界显得很是璀璨夺目。   “苍生皆有灵,这里的鬼怪亦有灵,有灵者既为苍生,又何必在意他们是人还是鬼呢?”   杨萤枝显得十分不耐烦,她甚至亮出了自己的鬼爪,那纤细的手指上长着半指长的红色指甲,要是挠在人的身上,定会立即皮开肉绽的,她试图借此来吓退这多事的和尚。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要度人也好,度鬼也罢,但请别挡了我的去路,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僧人一脸平静,没有丝毫的怯意。   “女施主莫恼,贫僧并无它意,只是贫僧想要问一下,女施主既然已经走上了黄泉路,不好好地去阎罗殿受审投胎,反倒重返鬼门关,这究竟是意欲何为呀?”   杨萤枝瞪着血红的眸子,仿若要吃人一般,“这不关你的事,识相的就快给我让开,去度你的苍生,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此等威胁,那僧人仿佛完全没放在眼里,平静地说道:“贫僧要度化的苍生正是女施主你呀!”   杨萤枝顿时勃然大怒,原本白皙的脸颊也红胀了起来,细长的乌丝狂乱地飘飞。   “一派胡言,再不闪开,我就杀了你!”   那僧人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站在原地,笑而不语,这使得杨萤枝更加气愤,只见她伸出鬼爪就向那僧人扑了过去。 第一卷 第四章 往昔的少年   那僧人摇了摇头,他默念了几句佛经,只见他的面前立即产生了一个金色的佛印,它灼灼生辉,放出万丈光芒。杨萤枝随之撞上了那佛印,她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烈炎灼烧一般的痛苦,随后她又被佛印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杨萤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此刻,她只觉得四肢都失去了力气,脑子也一片昏沉。   僧人缓缓走到她的身旁,投去了关怀的目光,这时她眼里的赤红已然褪去,衣衫也恢复了原本的素白色,獠牙和鬼爪也消失了。   她趴在地上,吃力的抬起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拦我?”   虽然她身上恶鬼的特征已经消失了,但心里的怨气却丝毫没有退减,浓烈的杀气任在弥漫。   “贫僧说了,我是来度女施主你的。”   杨萤枝讽刺地冷笑了一声,“哈,你要度我,这世道对我如此的不公平,我受尽了人世的苦难还不够,现在死了还不得安宁,你要怎么度我!”   僧人将她扶起,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身上的伤瞬间治愈了。   “天道渺渺,六道轮回,一切都有它自然的法度,你若强行破坏,不但会伤了自己,也会害了你爱的人。”   杨萤枝狠狠地摇了摇头,仿佛癫狂了一般。   “宇文寻和沈冰萱想要害我的齐儿,只有杀了他们齐儿才能平安。”   这话说得很坚定,势有不容更改的样子。   僧人转过身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你杀了他们,就真的能保证你的齐儿一生无忧了吗?你能保证其他人不害宇文齐,难道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至少能让他现在不受迫害。”她立即回答。”僧人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   “女施主,为何你要如此冥顽不灵呀!你怎么就知道宇文寻和沈冰萱就一定会害宇文齐呢?”   “他们的蛇蝎心肠我最了解了就算他们现在没动手,以后也一定会动手的。”   “那都是你的猜想,未必会发生,就算是发生了,那也都是宇文齐的命数。况且化恶鬼去人间复仇是要下无间地狱的,人的一生只是轮回之很小的一个片段,而入了无间地狱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齐儿,就是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认了!”   “真是愚不可及,你可知道,就算你杀了宇文寻和沈冰萱救了宇文寻的命,他也会因为轮回被破坏而世世坎坷的,这一切都值得吗?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犯了错,想回头就难了。”   听了这话,杨萤枝一时愣住了,这一点她确实不曾想过。为了她的齐儿,她不惜付出自己的一切,可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宇文齐时,她又不得不好好思量一下了。   但她也确实不想看到宇文齐被活生生地害死,她此刻是进退两难,无奈之极了。她连忙在僧人的面前跪下,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小女子实在不知该怎么办,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好的。”   “就这么简单?难道所有的事都顺其自然就能解决吗?”   僧人衣袖一挥,身后佛光万丈。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若信我,孽缘便可了结,否则你将世世不得安宁。孰轻孰重,你好好斟酌吧!”   杨萤枝抬头望了那僧人一眼,发现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能感觉到他那宏大的慈悲,他的这一句话也给了她的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她相信,这僧人一定来历不凡。   而且他敢只身一人来到地狱度化恶鬼,其功德一定是无量的,所以她决定相信这个僧人。   “多谢大师指教,小女子刚才失礼了,还望大师莫怪。”   那僧人仰天大笑“哈哈哈,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以后若有困惑,可以来地佛塔找我,切记,做事之前多思量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道金光闪过,伴随着那笑声,他消失了,就像出现的时候一样神出鬼没。杨萤枝在那里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东西,终于她决定放下尘缘,朝着黄泉路的另一头走去。   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杨萤枝,白萧颜又是欣喜又是担心,“萤枝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去做傻事呢!”   杨萤枝低着头,平静地笑了笑。“对不起呀白公子,让你为我担心了,我已经想开了,以后再不会去人间复仇了。刚才是我太过鲁莽了,还请公子责罚,我绝无怨言。”   听了这话,白萧颜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紧接着露出十分安心的笑容。   “我怎么舍得责罚你呢?回来就好,回来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已经抓起了杨萤枝的手,紧握在手中,他一脸奇怪的神色,明亮而幽深的双眸里似乎藏着千万玄机。   终于,杨萤枝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从刚见到他开始,她就觉得他对自己太过热情了。现在居然还直接对她动手动脚的了,杨萤枝一惊,连忙甩开他的手,并躲避式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与白公子你素不相识,为何公子待我这般好。”   白萧颜也是一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他低下头,脸色变得灰白,仿佛有很大的难言之隐,他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知萤枝姐姐是否还记得城隍庙里的那个小白?”   “小白?”杨萤枝想了想,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而且感觉十分亲切。   “难道你不记得那晚的鹅毛大雪,不记得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了吗?”   她努力地回忆,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命运和她相仿的人。那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已经达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她父亲的眼里容不下她,而她对父亲也有万般的不满。   尽管如此,她对父亲还是能忍则忍,不敢与他有正面冲突,毕竟她当时是寄人篱下,自己的一张嘴还得指望父亲养活,撕破脸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可容忍绝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尤其是在寄人篱下的时候,我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我。   就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一切都显得很安宁,可一声碎响打破了这宁静。   她不小心打碎了嫡母的一个玉如意,麻烦也随之而来了。其实对于一个丞相府来说,这样一个玉如意根本算不了什么,家里其他孩子打碎了,训斥几句也就过去了,可这事搁在杨萤枝的身上却没这么简单了。   她的嫡母不是什么善茬,杨丞相平时公务繁忙,丞相府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由她来打理,府上的所有人也都对她言听计从。可她偏偏看杨萤枝很不顺眼,平日里也是时常刁难她,像捡到了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要好好修理杨萤枝一番了。   趁着老爷不在家,她竟然对杨萤枝动用了家法,那是用一根木条抽打她的背,要一直打满一百下。最后她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夺过下人手里的木条,将其折断,还大声地顶撞了她的嫡母。   可就在这时,杨丞相刚好回来了,杨萤枝说的话也被他全部听见了。真不愧是一个无情的父亲,杨萤枝满身的伤痕他都视而不见,而杨萤枝说的那几句实话却把他惹怒了。   他一气之下,当晚就把杨萤枝赶出了丞相府。那时正值隆冬腊月,漫天飘飞着鹅毛大雪,被打得满身伤痕的杨萤枝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她衣衫单薄,在寒风里冷得瑟瑟发抖。   虽然身上已经很冷了,但真正冷透了的还是她的心,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比蛇还要冷血的动物。   虽然一切都很苦,但当时杨萤枝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执念,那就是活下去,她坚信只要活下去未来就始终掌握在她的手里。那天晚上,杨萤枝无处可去,只好去了城隍庙,打算在那里度过一晚。   可她刚进去就看到里面的干草堆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杨萤枝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发现他正发着高烧,身上冷得不停发抖。而他的身上也只穿了几件单薄的衣裳,在这样的寒夜里,要是没人管,他绝对会被活活冷死的。   杨萤枝看他可怜,于是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替他取暖。   半夜里小男孩醒了过来,看着这位搂着他的大姐姐,他心里十分感激。杨萤枝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说的一句话。“姐姐你人真好,长得又那么漂亮,就像是个下凡的仙女。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媳妇,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别人的欺负……”   虽只是儿时的戏言,但杨萤枝当时听了也颇为温馨。可不幸的是杨萤枝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这个小男孩已经死了。   后来杨丞相迫于面子问题又派人把杨萤枝接回了家,当时杨萤枝还真是为这个小男孩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并偷偷地为小男孩处理了后事。   她那天晚上问过小男孩的名字,得知他的乳名便是叫小白。现在细细想来,难不成那时的小白就是现在面前的白萧颜?   “小白!你就是当年城隍庙里的那个小白吗?”   白萧颜笑了笑,表面上显得很淡定,但心里早已涌起了波澜。   “看来萤枝姐姐还没有忘记我,小白真的好开心呀!”   此话一出,杨萤枝连忙冲上去满怀抱住白萧颜,“你真的是小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说着,她眼角已泛起了泪花,人生四大喜事中便有“他乡遇故知”,虽然这里是地府,但能遇到故人,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了。   “小白,对不起呀,都怪姐姐没本事,当年才让你……”   此时的白萧颜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男孩了,现在的他不仅长得仪表翩翩,而且十分地善解人意。   “小白从来都没有怪过萤枝姐姐,小白对萤枝姐姐只有说不尽的感激,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他也察觉到,自己已经长大了,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而不能直言不讳了。杨萤枝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女,虽经历了人世的沧桑,却任是一位魅力十足的伊人,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韵,甚至还多了几分柔情。   想到这里,他的脸已经红了,再想想当年说过长大后要取他,心早已怦怦乱跳。 第一卷 第五章 彼岸之花   杨萤枝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缓缓地松开白萧颜,看着他略显红晕的脸颊,不禁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白真可爱,被姐姐一抱就脸红了。你原来不是还说过长大了要娶我的吗,怎么被抱一下就脸红啦?哈哈哈——” 白萧颜一时羞愧难当,尴尬之极,甚至恨不得拂起衣袖把脸给遮住。他说过要取她,在杨萤枝看来或许真的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但对于白萧颜来说却真是发自肺腑的,而且在他死后的这十几年里也从未忘记过。   杨萤枝笑了半晌,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对了小白,都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呀?”   “虽然有十几年了,但我可从来没忘记过萤枝姐姐,在这段时间里,我一有机会就会去人间看你,只是你看不到我罢了。前些日子我听谢大人说你的阳寿将尽,于是我就向他请求让我来勾你的魂,带你走黄泉路。因为让别的勾魂使来我实在是不放心,他们总是毛毛躁躁的,而且还很粗鲁,我怕他们吓坏了你,这才亲自前来的。”   这些年来,杨萤枝以为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挣扎,没想到一直有人,哦不对,是有鬼陪在自己身边,想想还是挺欣慰的。   “原来如此,小白真好,姐姐真是太幸福了。”   白萧颜不好意思地侧过脸,“萤枝姐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嗯。”   沿着黄泉路一直往前走,两旁的枯木渐渐的变得稀少了,前面的视野也变得开阔了起来。再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条开阔的大河,河水呈墨蓝色,幽深得见不着底。   河面很开阔,而且雾气茫茫的,连对岸的影子也看不到。河岸边是一片广袤的平地,上面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这花的下面没有叶子,只是一根茎将其高高托起。   这花铺满了整片河岸,方圆几里内一片血红,看到这些花,杨萤枝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股热浪在激涌,随之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似乎是一种凄美,又像是一种忧伤,又仿佛是一种思念……   她不禁蹲下身子,仔细地欣赏着这些花,如醉酒般地沉迷。   “好漂亮呀,它叫什么名字?”   白萧颜走到她的身旁蹲下,看了看这满野的红花,说道:“这叫彼岸花,三途河和忘川岸边随处可见”。   杨萤枝采了一朵,把它放到眼前仔细欣赏,眼里竟不觉地泛起了泪花。   “它真的好美,甚至可以赛过人间任何一种高贵的花,可不知为何,我看到它心里会不自觉地感到一种哀伤,而且这种感觉十分的强烈,绵长……”   白萧颜站起身,望了望茫茫的三途河,说道:“对呀,无论是谁,看到了彼岸花都会伤感的,因为它其中藏着一段很凄美的往事。”   “往事?”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三途河岸住着两个仙,一个是花仙曼珠,一个是叶仙沙华,他们分别生活着三途河的两岸。   三途河十分宽阔,且上面常年雾气缭绕,所以他们看不到彼此,甚至这样生活了几百年也从未谋面,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可就在某一年的七月,三途河的上空燃起了天火,熊熊的烈火映得天空一片血红,那红色就和现在的彼岸花差不多。   与此同时,高温驱散了三途河上的雾气,所以在天火熄灭后的一段日子里,三途河上没有了雾气的阻碍,从河的一岸可以清晰看到另一岸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看见了彼此。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见面之后,沙华发现曼珠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而曼珠同样也发现沙华是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一见如故,心生爱恋。   此后的日子里,他们就一直在岸边望着彼此,虽然他们爱上了对方但却不能在一起。因为他们知道神仙之间的爱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而且上神早就给他们定下了规矩,永远不得离开自己所守护的河岸。私自过河更是会犯下天条的大罪,所以他们虽然爱着对方,却不敢渡河去接近对方,只能这样日日望着彼此。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已经很满足了。可天火过去一段时间之后,三途河上的雾气又泛了起来,他们无法再看到彼此。   此后,曼珠和沙华疯狂地思念着对方,并被这相思之苦折磨着。他们盼望着来年的七月,希望天火再次燃起。   他们度日如年地等到了来年的七月,可天火并没有燃起。于是他们又等待下一个七月,但希望再次落空。虽然很无奈,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是一直等下去,就这样,一百多年过去了。   可他们却再也没能见到彼此,再后来,沙华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相思的折磨,他偷偷地违背了上天的规定,私自渡过三途河与曼珠见面。   最后,天神知道了这件事情,并怪罪了下来,把曼珠和沙华的魂魄打入地狱轮回,把他们的元神和躯体变成了一种花。   这花十分奇异,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叶落,花谢叶生,花叶永不相见,这便是上天对她们最严厉的惩罚。   这种花生长在三途河岸,也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彼岸花。为了纪念曼珠和沙华,所以彼岸花也叫做曼珠沙华。而他们那段凄美的故事赋予了彼岸花一种悲凉的色彩,人看了彼岸花便会莫名的伤感。”   “他们可真傻呀。”杨萤枝低声地对白萧颜说道。她出神地望着这片如火的花海,仿佛在那花丛间能够看到曼珠和沙华望着彼此那含笑的眉眼。   “对呀,他们可真傻。”白萧颜一时仿佛也有一种深刻的感触。   “萤枝姐姐,我们走吧,你若真喜欢这花,阴间里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的。”   “嗯。”杨萤枝轻轻应了一声。   她抚弄了一下裙摆站了起来,淡红的长裙看上去十分艳媚,而洁白的轻纱又使得她略显清纯。及腰的乌丝与素裳交织,随风轻曳,若行云流水,柔美绵长。   现在白萧颜才发现杨萤枝与之前凡间的她已是判若两人了,当然,这里指的是外貌上。   曾经的杨萤枝虽然也有几分姿色,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但毕竟还是比不过很多的名门闺秀。尤其是那沈冰萱,她便是靠着倾城的容颜迷惑了宇文寻,才打败了劳苦功高的杨萤枝。   而此刻的杨萤枝却与之前的她截然不同了,用绝世美人来形容也不为过。她虽然已不再是人,可即便是鬼,这样的容颜岂又是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能形容得过来的,偌大的人间恐怕也找不出一个能与此刻的她相媲美的美人儿来。   白萧颜一时竟看得出了神,杨萤枝察觉到了他,感觉这小子呆呆的,十分好笑,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看什么呢?有这么好看吗?”   白萧颜的脸瞬间变成了猴屁股,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   “好看,好看,萤枝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   扑哧一声,杨萤枝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只觉得这小白太有意思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我漂亮的。”   她好像完全没把它放在心里,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相貌,不算难看,但也漂亮不到哪里去。   “不过,被小白这么夸奖,我还是挺开心的。”   她迈了几步,走到三途河边,其实她也想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毕竟之前别沈冰萱做成了人彘,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手脚和眼睛都已经回来了,但还是害怕自己的容貌会有所改变。   毕竟她觉得自己本来就生得不是特别漂亮,要是再变丑一些可就不好了。   刚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她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这是谁呀!”   只见水中那女子一副清秀柔美之容,她有着如雪的肌肤,似娟的长发,简直美得一塌糊涂。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水里的美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动了动嘴唇,水里的人也动了动嘴唇……   那水里倾城的美人倒影不就是她自己吗?她一时间无比的惊讶,连忙转过身去质问白萧颜。   “小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样子怎么会变得这么……这么漂亮呀!”   白萧颜一脸懵懂,不知所言。   “我也不知道,虽然人死变成鬼之后容貌可能会有所改变,但大部分都是变得更丑陋或是更惊悚,更吓人。当然也有少部分会变漂亮,可你这也太……太过了点,难不成……”   说到这里,白萧颜突然打住,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这可把杨萤枝给急坏了。   “难不成什么?你倒是说啊!”   白萧颜连忙说道:“难不成你这是灵躯。”   灵躯,杨萤枝从未听说过。   “那是什么东西?”   “灵躯就是鬼的躯体,有的是人变化而来,有的是妖魔变化而来,有的甚至是被贬的神或仙变化而成。这些灵躯比较高级,相对来说也很漂亮。   阴间还有很多鬼会手工制作灵躯,然后拿来贩卖,要是有些鬼嫌自己长得太丑了,或是四肢不健全,只要攒一些钱去买一个灵躯就可以让自己脱胎换骨了。但灵躯的制作十分复杂,而且相对来说也很昂贵,有些鬼攒了几百年的钱也只够买一具普普通通的灵躯,要是天然的人、妖魔、或是神和仙化成的灵躯,就更是价值不菲了,有的甚至是无价之宝。   如果萤枝姐姐的这具躯体也是灵躯的话,那必定不是什么凡品。”   杨萤枝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之前她因为被沈冰萱做成人彘而死,现在变成鬼自己的身体却又恢复如初,原来是因为这是一具灵躯,而并非是自己原来的躯体。   但按白萧颜的话来说,灵躯都是很贵的,不是一般的鬼能买得起的,那这具灵躯又是来自何处呢 ?白萧颜也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箫声,其连绵悠长,似沉似浮,觉有余音绕梁之韵。虽然很动听,却又给人一种凄凉之感。    第一卷 第六章 摆渡三途河   他们向着箫声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三途河畔站着一位绿衣公子。他身材高挑,长发如水,长袍似烟,腰带和发带都是鲜艳的红色,袍子的最外面还披着一件淡红色的薄纱,乍一看仿似女子的装束。   他手持一支碧玉萧悠扬地吹奏着,杨萤枝和白萧颜朝他走了过去,那公子也似有察觉,停止了吹奏,转过身来。   杨萤枝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绵柔的双眉,明亮的双眼,挺拔的鼻梁,显然一副翩翩美公子的相貌。   再细看他的着装,除了刚才望见的那些,他的身上还佩戴了很多华丽的饰品,再配上他那非凡的气质,简直就是一个下凡的仙人。便是在人间也能迷倒一大片女子。   但杨萤枝却不怎么喜欢他,虽然他长得出尘脱俗,而且这样华丽的装束他也能完美地驾驭,但或许正是因为这过份的完美,使得杨萤枝的心里有所不安。   她觉得这华丽的外表仿佛是为了掩饰某种东西,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的东西,而且从他明亮动人的眼眸里似乎可以窥探到冰山一角。   杨萤枝以前在朝中阅人无数,而且和别人明争暗斗习惯了,所以她对某些东西是十分敏感的。   刚走到那公子的身旁,白萧颜就弯腰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勾魂使白萧颜见过地伯大人。”   那公子长袖一挥。“不必多礼。”   草草地回应了白萧颜,然后他的目光很快地转移到了杨萤枝的身上,被那样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扫视,杨萤枝感觉很不自在。   还没等杨萤枝开口,他却先说话了。   “不知萤枝姑娘是否喜欢现在这副容貌呢?”   杨萤枝一愣,随即想到了些什么。   “原来这灵躯是你的。”   那公子笑了笑。“不错,正是在下赠予姑娘的。”   白萧颜一脸疑惑地问:“地伯大人与萤枝姐姐素不相识,为什么要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也正是杨萤枝想要问的。这时那公子将手背到了身后,摆弄了一下碧玉箫。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和阎王爷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他提起过萤枝姑娘,说萤枝姑娘在人间被奸人陷害而惨死。甚至是死无全尸,我当时感触很深,心想萤枝姑娘也太可怜了,于是乎我便想尽自己所能帮帮萤枝姑娘。可我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后来想到萤枝姑娘的凡躯被毁,那么灵躯也同样会残缺。恰巧我的手头正好有一具灵躯,这才将它赠予萤枝姑娘,还望不要嫌弃。”   这公子真是太过谦虚了,按刚才白萧颜所说的,像这样成色的灵躯可是价值连城的,对于一无所有的杨萤枝来说那还有什么嫌不嫌弃的。   “怎么会呢,这么贵重的东西萤枝岂敢嫌弃,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大恩。”   “既然是送给姑娘的,怎么还敢妄求报答,况且我手头刚好有这灵躯,也没什么用,能帮上姑娘的忙也是我的荣幸。”   这时白萧颜拉了拉杨萤枝的衣袖,低声地说:“萤枝姐姐,还不快谢过地伯大人。”杨萤枝应声谢恩。   “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么贵重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竟然只是举手之劳,还真是财大气粗呀!再看看白萧颜如此恭敬地叫他地伯大人,杨萤枝猜想他一定是个什么大人物。   “萤枝姑娘还没去阎罗殿报道吗?”   白萧颜道:“刚走完黄泉路,正准备去阎罗殿。”   他点了点头。“那你们快去吧,我也不打扰了,正好我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白萧颜再次行礼,那地伯转身欲离去,但突然间又转过头,对着杨萤枝说:“后会有期。”   直到看见杨萤枝点了点头,他才化作一缕青烟离去了。   杨萤枝对白萧颜问道:“这地伯是什么人呀?感觉来头不小的样子。”   白萧颜解释道:“地伯大人是幽都的领主,官位比阎王爷还高,你下次见到他可不能这么失礼了,不然惹出什么麻烦可就不好了。”   杨萤枝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个地伯很奇怪,至少和一般人大不相同,或许这是大人物特有的脾性吧。   他们沿着三途河岸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块大石头前面,其上面刻着“三途河渡口”几个字。   “萤枝姐姐,我们就在这里等船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递给杨萤枝。   “你过会儿记得把这些钱给那船夫,不然他会在中途把你踢下船的。”   杨萤枝愣了愣。“额,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规矩呀?”   “萤枝姐姐难道不知道人间有一个习俗吗?就是在人死入殓的时候要在棺材里放一些铜钱。”   “这倒是有所耳闻。”   “那你知道这些钱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杨萤枝想了想,“难不成就是为了在三途河坐船用的?”   “没错,那些钱就是船钱。坐上了三途河的渡船,船夫会在中途向你要钱,你要是拿不出来,他就会把你踢到水里,变成水鬼,也就没办法去投胎了。   我想那宇文寻会不会还好安葬你的尸骨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在你的棺材里放铜钱了,所以我才提早为你准备了些。”   一提到宇文寻,杨萤枝的心就会莫名地感到刺痛,但想了想那大师对她说的话,她的心又平静了些。   这时三途河上一个模糊的黑影缓缓地驶了过来,渐渐地可以看清是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船夫划着一条小木船。   “船来了。”   船夫把船靠了岸,把杨萤枝和白萧颜都请上了船,然后又朝着河中央缓缓驶去。   “白大人,你最近挺忙的呀?”   白萧颜把杨萤枝带到船蓬里坐下。   “是呀,人间最近有个昏君上了台,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死的人多了,所以最近要忙些。”   那昏君显然是指宇文寻了,船夫笑了笑,“那可真是苦了那些百姓了。”   “是呀。”   三途河上,雾气蒙蒙,船向前驶了不一会儿,河岸就已经看不清了,四周都变得白茫茫的。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杨萤枝顿时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声,之后这声音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像是有千百只恶鬼在哀嚎。   杨萤枝立马起身想到船蓬外一探究竟,白萧颜想要拉住她却没来得及。不看还好,杨萤枝看到河面上那景象的一瞬间,吓得差点眼珠子都掉地上了,若不是因为她已经是鬼了,不然恐怕她又要死一次了,而且还是被活生生地给吓死的。   只见茫茫的三途河面上,漂浮着数百具尸体,他们都处于半腐烂状态,有的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他们大多数都是身首异处,或是缺手少脚的,尽管如此,他们却在河里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那凄厉的惨叫便是他们发出的。   此刻杨萤枝脸色惨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白萧颜连忙过去扶住她,愧疚地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也好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这时船夫突然停止划船,笑着走了过来。“哎,不打紧的,以后见多了也就好了,姑娘呀,你都已经是鬼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杨萤枝愣了愣,似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白萧颜道:“话虽这么说,但真的要适应还是要一段时间的。”   这时船夫向杨萤枝伸出一只手,那苍老的手掌简直和枯木一般。   “姑娘,该付船钱了。”   杨萤枝把刚才白萧颜给她的铜钱掏出来递到他的手里,船夫接过钱,掂了掂,满意地收到怀里。嘴角也泛起了笑容,可突然他又愣了一下,两颗鱼眼般的眼珠子打了几个转。   杨萤枝有所察觉,问道:“怎么了,这钱有什么问题吗?”   船夫闻声又立即转为笑脸。“倒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我感觉姑娘给我的钱阴气很盛,不像是从阳间带来的。”   听他这样追问,白萧颜有些不悦,说道:“钱就是钱,何必在意它的出处,反正又不是假的。”   船夫弯着腰说:“白大人说的是,只是小的有些好奇,这姑娘才刚从鬼门关过来,没阳间的钱也就算了,可怎么会有阴间的钱呢?”   白萧颜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这钱是我给她的。”   船夫瞪大眼睛,仿佛有些吃惊,却又笑着说:“哦,这姑娘可真是多福呀,竟能受到白大人的照顾。”   勾魂使负责直接看押新鬼,官职很重要,官位相对也较高,所以这船夫才会这样恭敬,才会白大人白大人地叫个不停。   在他看来,能受勾魂使照顾的新鬼来头一定不小,一般都是人间的一些圣人死了之后才会在地府有额外的关照,要不就是上头吩咐要特别关照的人。可无论是哪一种,其来头都一定不小,所以他才会如此好奇地发问。   可白萧颜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于是把语气变得更严肃了些。“这恐怕和你没关系吧,你好好地守好你的渡头就是了,何必如此多事。”   那船夫倒也知趣,向白萧颜弯腰鞠了个躬。“是小的多嘴了。”之后便不再开腔,老实地走到船头划船去了。   白萧颜把杨萤枝扶到船蓬里坐下,她着实是被那河里的东西吓着了,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小白,那水里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萧颜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们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因为没钱付船费而被船夫踢到水里的鬼,这三途河的河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锁住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远无法上岸。”   杨萤枝皱了皱眉头。“那他们不是太可怜了,一直泡在那恶心的河水里,怎么忍受得了呀!还有这船夫也太不近人情了,为了几个钱就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当然,这话说得很小声,船蓬外的船夫是听不到的。   白萧颜叹了口气。“哎,其实也不能怪他,这都是阴间的规矩,连酆都大帝也改不了的,他也不过只是按章办事罢了。”   “规矩,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萤枝姐姐,其实这地府和你们人间的皇宫很相似,有很多规矩不合理,但也改不了。”   提到皇宫,杨萤枝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白萧颜则是看明白他的心思。   “萤枝姐姐,你也别想太多了,这样的事在地府还有很多,见多也就不怪了。”   杨萤枝默默地点了点头。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船靠岸了,杨萤枝和白萧颜相继下了船。   “二位慢走。”   船夫行了个礼,之后便又划着船驶向三途河的那一岸,渐渐地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第一卷 第七章 阎王的审判  河的这一岸依旧是成片的彼岸花,红似血,媚胜妖,却又映满伤悲。   穿过这里,进入了一座城,里面华灯高照,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几乎与人间无异。白萧颜说这里就是幽都了,穿过这里,来到另外一座城,城门外挂着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冥府”二字。   进去之后,又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阎罗殿。   阎罗殿的建筑风格与人间的县衙有几分相似,但相比之下又要奢华得多,几乎能与人间的皇宫媲美。   只是它的颜色格调以灰黑为主,看着有些死气沉沉的。   阎罗殿外,几个手脚都被铁链铐住的鬼正在排着队,旁边站着几个与白萧颜穿着一样的人。   看来他们也都是来报道的新鬼,白萧颜朝着他们望了望,皱了下眉头。   “哎,今天新鬼怎么这么多,看来我们还要等一会了。”   这时,一个身穿黑袍,戴黑帽的胖子领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排在了杨萤枝的后面。   这胖子的着装和白萧颜几乎一样,只是全都是黑色,白萧颜帽子上写着“一见发财”四个字,而他的高帽上写的是“天下太平”。   同样,他的手上也拿着哭丧棒和招魂牌,牌山写着“正在捉你”,看样子他应该是黑无常的手下。   他刚一走过来就热情地向白萧颜打招呼。“唉,萧颜,这么快就回来啦。”   白萧颜笑了笑,“是呀,我办事可不像你,总是拖拖拉拉的,前天领的差事,怎么现在才回来,要是让范大人知道了肯定又要训你一顿了。”   那胖子不好意思地埋了一下脑袋,然后一脸不满地盯着他带回来的老太太。   “别呀,你可千万别让范大人知道了,其实我也想快点办完差事的。还不都怪这老太婆,过来望乡台就死活不肯走了,还说什么想要返阳,真是不知死活,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押回来的,所以才慢了些。”   老太太低声哭着说:“我的孙儿……”   白萧颜看了看她,只见她面如土色,无比哀伤,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好了好了,自己工作效率低,还怪得了别人?我还不了解你吗。”   胖子鼓着脸颊一笑,不再多说。很快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杨萤枝的身上,随之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什么至宝一般。   他越看越带劲,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杨萤枝的灵躯果然是天姿国色,非同凡响,不光是人,连鬼都为她着了迷。   胖子笑盈盈地说:“唉我说萧颜,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   白萧颜看了他一眼,立即会意。   “说什么呢?她是我姐姐,不得无礼!”   说着,他立即走到胖子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看着胖子色咪咪的样子,他很是气愤。   “不许看!”   这护短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胖子摇了摇脑袋,“就算是你姐姐,看看都不行呀,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说着,他不屑地转过身去,似有几分挑唆之意。   “你这死胖子,你……”   杨萤枝拉了拉他的衣袖,“好了,小白,怎么能这样和朋友说话呢。”   白萧颜撇着脸,“朋友?和他?”   杨萤枝走到胖子跟前,行了个礼。“这位大人,小白年纪小,不懂事,还请莫怪。”   胖子看了她一眼,这么近距离,脸颊瞬间变成了猴屁股。“没没有……”   “我看你们关系还不错,既然是小白朋友,那我也会把你当朋友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胖子傻傻地一笑,神色无比紧张,像是从来没和女孩说过话一样。“是是,我和萧颜是最好的哥们了。”   他拍了拍白萧颜的肩膀,“是不是呀,萧颜?”   白萧颜不予理睬,他又笑着说:“既然是萧颜的姐姐,那也就是我的姐姐了,以后在冥界遇到了事只管来找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推辞的。”这话说的很认真,但却把大家都逗笑了,看这胖子就像是个活宝。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聊得挺开心的呀。”   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公子从阎罗殿的侧门走了出来,他肤白如雪,鼻梁挺拔,眼睛有些小,其上面伏着两条细长的眉毛。   他的面容极其冷淡严肃的神色里似乎还透着一丝阴冷的笑,他的着装同样和白萧颜很像,只是看着更加华丽一些,素净的白袍上用银线秀了很多精美的图案。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金牌,隐约可见上面有“无常”二字。他刚走过来,白萧颜和胖子就齐刷刷地喊道:“谢大人好。”   看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无常谢必安了,杨萤枝跟着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了。”   “你就是杨萤枝吧。”   杨萤枝恭敬地点了点头,“正是民女。”   “好,果然是气质不凡。”   “大人过奖了。”   白无常转头对白萧颜说:“萧颜,辛苦你了。”   “都是属下的本分。”   “嗯,阎王爷吩咐了,你们不用在这里排队了,直接和我从侧门进去把,他要单独审问杨萤枝。”   “是。”   杨萤枝一听这话,心里变得有些紧张,这是唱的哪一出?自己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女子,竟能有这样特殊的待遇,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阎罗殿上,一片安静。其两侧站着十来个阴司,皆手持铁链,威严肃立。最上面的大座上坐着阎王爷,他是个五十来岁的长者,面目有些威严。   他的背后站着牛头和马面,身边站着一个长须老者,一手持笔,一手拿着生死簿,显然就是崔判官了。   杨萤枝走到大殿的正中央,行了个跪拜之礼。   阎王爷威严肃穆地问了一声:“殿下所跪何人呀?”   杨萤枝心想,不是你特地招我进来的吗,现在居然还装作不认识我似的。但毕竟他是阎王爷,不敢冒犯,于是她也只好毕恭毕敬地回答。   “民女杨萤枝,见过阎王大人。”   阎王挥了挥手,“起来吧。”   “谢阎王大人。”   阎王捏了捏胡子,仔细打量了一下杨萤枝。   “嗯,长得倒是挺可人的,和本王说说,你是想去投胎呢,还是先在冥界住上一段时间呢?”   杨萤枝愣了一下,这问题有些奇怪,什么叫先在冥界住上一段时间,这明显是话中有话呀。   “小女当然是想投胎了,下了阴间的鬼哪一个不想重新投胎做人的呢?”   阎王一笑,“能不能投胎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朝一旁的崔判官挥了挥手,“老崔呀,你翻一下她这辈子的因缘录,看一下她有没有资格去投胎。”   “是。”   他立马拿出一本册子查找了起来,片刻之后说道:“启禀阎王大人,此女生于官宦世家,父亲是当朝的丞相,只可惜母亲是一青楼女子,所以她从小便受尽人世的苦难。她一生倒也没做过什么穷凶极恶之事,只是她在嫁给当朝皇帝宇文寻后,为了帮他夺取皇位,用恶毒的手段害了不少人命。就此看来,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听到这里,杨萤枝的心如海浪般汹涌起来,为了那负心人做的事,到死都还牵连着自己,回想起来简直追悔莫及。   十八层地狱,这个词对于多少人来说都是闻风丧胆,但杨萤枝此刻面容却是十分平静,心也同样坦然。   不就是下十八层地狱吗,连人彘之苦都受过了,还有什么好可怕的东西吗?她此刻便是这样想的,但如果她真的见过十八层地狱里的惨象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白萧颜吓得几乎快要窒息了。   阎王爷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崔判官。“那按阴律应该判她下到第几层呢?”   崔判官又翻了翻册子,说道:“她虽然害了些人命,但这些人本来也是罪大恶极,且此女性本向善,在人间也积累了不少阴德,功过相抵,应该只需要判到第四层孽镜地狱即可。”   阎王点了点头,拍了一下案板。“也好,就让她去孽镜地狱好好思过吧。”   孽镜地狱是十八层地狱的第四层,若是人在阳间犯了罪,即便是不吐真言,或是走通门路,上下打点瞒天过海,在阳间逃过一劫,死后便要被打入孽镜地狱。   虽然在孽镜地狱不会受皮肉之苦,但对心理的摧残却是十分严重的。被打入孽镜地狱之后,你的四周将会被孽镜笼罩,孽镜上会不断重放你在人间犯下过的罪行。   无论你往那里看都能看到,哪怕是闭上眼睛也一样,长期下来,精神就会崩溃,苦不堪言。   孽镜地狱以三千年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罪鬼要在里面服刑一百年,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当然杨萤枝还不知道这些,所以她打算坦然服刑,而一旁知道内情的白萧颜则是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是站了出来,走到大殿的最前面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请门阎王大人开恩,千万不要把杨萤枝打入孽镜地狱呀!”   他这一举动,振惊全场,包括杨萤枝在内全都愣住了。             第一卷 第八章 转机   阎王爷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几分怒色,狠狠地拍了一下案板。“大胆白萧颜,你是不服本王的判决了?还是,你根本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   他这一怒,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够呛,白无常连忙走上前去。“阎王大人熄怒,萧颜年纪还小,不懂规矩,还请您大人不过,饶恕他的无礼吧!”   然后他低声地对白萧颜说:“你在干什么?不要命啦,还不快谢罪!”   白萧颜则是一脸固执的样子,还想要为杨萤枝求情,只是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外传令官喊道:“地伯宫月姬大人求见!”   阎王爷一时有些诧异,心想她怎么来了。   “让她进来吧。”   随即传令官喊道:“请月姬大人进谏。”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阎罗殿的门口看去,柔弱的光照亮了一个身材高挑体态啊娜的美人,她穿着一袭紫衣,外面披着一层白纱浅浅地垂了下来,看着既美艳而又不失素雅。   她的面容更是脱俗的美,嫩白的肌肤几能滴出水来,可以说丝毫不逊色于天上的仙女。   她的手上和身上戴着各种华丽的首饰,一看就知道她身份高贵,出生不凡。   她缓步走了过来,步伐也十分优美,俨然窈窕淑女的姿态,简直就是这地狱里的一条风景线,以致于所有的目光都跟着她在移动。   她走到杨萤枝的旁,伸出削葱般的手轻抚了一下杨萤枝的长发,仔细地看她一眼,嘴角露出丝浅笑。   “果然是清新脱俗,不错,不错。”   杨萤枝感觉十纳闷,心想:“我们认识吗?”   虽然不认识她,但杨萤枝也看得出这月姬大人身份尊贵,也不好冒犯了,于是她勉强地挤出一脸笑容采回敬,而殿上的阎王爷却有些不奈烦了。   “我说月姬呀,没看到我正在审鬼吗,你这时候跑过来干什么呀?”   月姬转身朝着阎王优雅地行了个礼,说道:“阎王大人别误会了,月姬不是有意过来打扰大人您审案,我只是来送一封信的。”   说着,她已经走上殿台来到闯王爷的身旁,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阎王。   “信?”   阎王先是有些疑惑,拆开信封,仔细阅读之后脸色突然变了,甚至显得有些尴尬,他吞吞吐吐地对月姬说:“这…这不太好吧,也大难为我了,总不能坏了规举吧。”   月姬浅浅一笑,“规举都是人定的,这点小事对于您来说还不就是举手之劳。最重要的是这是地伯大人的意思,该怎么办,您老人家也应该清楚吧。”   阎王低头沉思了片刻,“那好吧,你回去和地伯说,我会按他意思办的。”   他们之间的谈话都很小声,殿下的人都足听不见的,只看见他们在低声谈着什么。   月姬再次向阎王行了个礼,“那月姬就不打扰大人了,先行告退。”   她缓步走了下来,走到杨萤校身旁时对着她笑了笑,之后便离开了。   这时阎王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继续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崔判官身边。“老崔呀,你刚才对杨萤枝的定罪没看错吧?”   崔判官有些疑惑,没明白阎王爷此言何意。“没错呀。”   阎王爷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有些不对,你还是把判章给我看看吧。”   说着,他已经夺过崔判官手里的判章,然后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   “老崔,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这明明看错了嘛。”   崔判官有些无奈,也凑上来看了看。   “没……没错……”   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阎王爷鼓着白眼珠子瞪着他,他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些什么,叹了口气。说道:“哎呀,怎么会这样,我真的看错了……”   阎王接茬说道:“我就说嘛,你看你,差点冤枉了人家。”   崔判官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低下了头,阎王爷看了一眼殿下的人,咳嗽了一声。   “刚才的审判有些问题,现在我要重新审一次。”   说完,他回到案前坐下。   刚才和崔判官的对话,把殿下所有的人搞得一头雾水,但也没有谁敢多嘴说些什么。   阎王看了看案上的那封信,说道:“杨萤枝,鉴于你前世在人间积了不少阴德,就连白萧颜都受过你的恩惠,所以呢……功大于过,下孽镜地狱的罪就免了吧。”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但这事最后还是就以他犀利的审判而不了了之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这但对于杨萤枝来说却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她和白萧颜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后便是一阵欣喜。   杨萤枝连忙跪下行礼,“谢阎王大人明断,那我可以去投胎了吗?”   阎王顿了顿,又看了看那封信,说道:“这恐怕还不行,你虽然不用下孽镜地狱,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该受的罚还是要受的。毕竟你是真的害了那没多的性命,不管他们的善恶,这罪孽也不小啊。所以本王决定,判你在冥界当差二十年来赎罪,你可有异议。”   杨萤枝爽快地回答:“小女子没有异议。”   毕竟,免了下孽镜地狱的刑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而且当差二十年来赎罪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阎王大人想要我当什么差事?”   阎王想了想,“这样吧,本王拨给你二十个鬼夜叉,你带着他们去幽都巡防,复责那里的治安,你的官嘛……就算是个巡防使吧。”   杨萤枝心想,这可太好了,说什么赎罪,竟然还可以混个官来当,也实在是不错了,她连忙谢恩。   之后,交接了巡防使的令牌,审理就这么结束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切也变化得太快了,刚开始还说要让杨萤枝下无间地狱,但一转眼的功夫就变了,不但如此,还迷迷糊糊地混了个官来当,她一时是十分困惑。   不过细细想来这一定和那个月姬大人有关。   刚走出阎罗殿,杨萤枝的手突然被一个人猛地抓住,转头一看,原是一脸愤怒的白萧颜。   “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向阎王大人求饶啊?竟然那么平静地就接受了审判,你可知道那孽镜地狱是什么地方吗?别说是你了,就是神仙下去都会被逼疯的!”   听白萧颜这么一说,杨萤枝才有点意识到孽镜地狱的可怕,现在想来,刚才确实是有些淡定过头了。   她微微一笑,“我刚才不是不知道吗,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后怕,不过还不是没下孽镜地狱吗?你看,还弄了了个官来当,多好啊!”   白萧颜无奈地叹了口气,“亏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运气好,现在呀……”   “好了,我知道小白关心姐姐,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白萧颜终于舒开紧皱的眉头,“对了,你还不知道巡防府在那里吧,正好我今天没事了,我带你去吧。”   杨萤枝笑着点点头。   阎罗殿内,崔判官一脸疑惑地问阎王爷:“大人,那杨萤枝到底是什么人呀,竟要你如此费神。”   阎王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这都是地伯的意思。”   崔判官思索了一下,“地伯?不可能呀,他这个鬼中之王,几千年都没离开过冥界了,怎么会和杨萤枝那个凡人有瓜葛?”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和地伯有关系的人,但愿别惹出什么乱子。”   崔判官抖了抖手里的判章,“既然如此,那大人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幽都当巡防使呀?”   “这也是地伯的意思,信里写得清清楚楚,而且指定了要去幽都。”   “这可有意思了,堂堂地伯居然会对一个普通女鬼这么感兴趣,难道千年鬼王也要开窍了?”   “我看不是,这杨萤枝的来历一定不一般,你有时间去查查她前几世的经历,有什么线索立马禀告我。”   “是。”   幽都,巡防府外,整齐地站着二十几个夜叉鬼,他们的相貌都长得十分丑陋,但毕竟是鬼,也算是正常了。   不过丑归丑,看上去倒是很精神,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嘴里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   见到白萧颜领着杨萤枝过来了,他们连忙行礼,“小的们参见新任巡防使大人。”   杨萤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边笑边挥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都起来吧。”   其中一个稍矮一些的秃头夜叉鬼走了上来。“大人,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府邸,我们都是你的手下,你要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一声就行了。”   说完,所有的夜叉鬼分成两拨散开,让出中间的大道,弯腰行礼迎杨萤枝入府,杨萤枝看他们这阵势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不由想起了自己当贵妃娘娘的那段日子。宫里的下人也是这么敬畏她的,可再多一些的他就不敢想了,因为那段往事实在是不堪回首。   之后,白萧颜有事离开了,夜叉鬼们交代完事情之后也都散了,只剩了三个夜叉鬼给杨萤枝引路。   这座府邸没多大,除了前后院,就只有一栋阁楼。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栋不大的阁楼分得倒是挺细致,而且周围的环境甚善。   它有两层,总共分了七八个房间,除了卧房,甚至还有专门抚琴作画的地方。   后院里有一小池塘,池内养了些锦鲤和莲花,池旁有一小亭,供消遣饮茶使用。除此之外岸边还长着几棵柳树,嫩绿的枝叶倒给这里添了几分生机。   这天下午,夜叉鬼拿了几本巡防使规章给杨萤枝,杨萤枝看了一下午,算是模模糊糊看完了。   一直到晚上,院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杨萤枝开门一看,竟是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见杨萤枝,她们就弯腰行礼。   “奴婢们见过小姐。”   额,这又是怎么回事,杨萤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是什么人呀,来我这里干什么?”   其中一个姑娘说道:“我们是白大人专门派来照顾小姐的。”   杨萤枝一愣,“白大人,你们说的是白萧颜吗?”   “是的,白大人说小姐手下都是些男的夜叉鬼,让他们来照顾小姐多少有些不方便,所以才特地派了我们四个过来的。”             第一卷 第九章 地狱之餐   杨萤枝心想,这小白看着有些不成熟,没想到却也挺细心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你们跟我进来。”   “谢小姐。”   这几个丫头看着十分机灵,而且也比较会说话,只是她们那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有些渗人,像是刚上吊而死的尸体一般。   不过既然是鬼,也总该有个鬼的样子,比起那些个青面獠牙的夜叉,她们这样子倒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四个丫头比较勤快,刚进屋就忙着给杨萤枝沏茶,甚至还为她按腿揉肩,这般热情,逗的杨萤枝很是喜欢。   “你们以后也不必太过拘谨,只要你们真心待我,我们就是姐妹了,不用主仆分得太清。”   丫头们十分欢喜,“真的吗小姐!那可太好了,我们以后都是小姐的人了,一定会努力服侍好小姐的。”   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杨萤枝得知这四个丫头分别叫白菊、千芷、紫玉和柔竹。白菊长得比较高,身材也很好,千芷是个小巧的丫头,紫玉有些内敛,柔竹很开放,有些大大咧咧的。   杨萤子觉得很她们很投机,打开了话匣子便没完没了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半夜。这时,杨萤枝感觉肚子有些饿了,细细想来,来冥界这么久了,她还滴水未进呢。   “你们有什么吃的吗?我肚子好饿呀。”   这时丫头们才觉得自己有些怠慢了,“哎,我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小姐请恕罪!”   “我又没怪你们,去拿点吃的东西来就行了。”   柔竹红着脸说道:“我们现在没有现成的食物,要做饭现在还得出去买材料。”   白菊说:“这怎么行,那还不早把小姐给饿坏了,不如这样吧,我们带小姐去外面酒楼凑合一顿。”   杨萤枝一惊,颇有兴致地问道:“这冥界还有酒楼啊?”   “当然,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幽都可是冥界鬼最多的地方,也是除了酆都最繁荣的地方,这里各式各样的鬼酒楼、鬼客栈可是层出不穷的,小姐想吃什么都有。”   “那倒不错,真好我也可以去一睹这幽都酒楼的风采。”   说走就走,丫头们收拾好茶具就带着杨萤枝出门了。   虽已到了深夜,但幽都城内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种鬼都还在街道上活动,仿佛比白天还热闹。   杨萤枝对白菊问道:“都这么晚了,这些鬼怎么还不消停,难道他们都是不知道累的吗?”   白菊有些不解,说道:“这深夜不正是该热闹的时候吗?”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阳间的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们这怎么反过来了?”   白菊道:“人喜阳,鬼喜阴,故而人白天活动,鬼夜里活动。小姐没听说过百鬼夜行吗,这深夜才是鬼最活跃的时候,也是,鬼精神最好的时候。”   杨萤枝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些道理,要是原来在阳间的时候,这么晚了自己早就困得不行了,可现在几乎一丝困意都没有,果然是人和鬼有很大的不同。   灯火通明的幽都夜色,在色彩斑斓的灯笼点缀下,映出街道长廊迤逦的身影。    向前走了一会儿,便看见大街两侧排着不少酒楼,殿角飞檐,粉妆王砌,看这排场,倒也有几分样子。   楼内不停地传出噪杂的丝竹声和群鬼的欢笑声,十分热闹。杨萤枝选了一家,领着丫鬟们走了进去,可刚迈进去,她就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难不成在冥界吃的第一顿饭还是霸王餐?   她想到这儿,难为情地扯了扯白菊的衣袖。   “你们身上有钱吗?我身上可是一个大子儿都没有,过会儿被张柜的赶出来就不好了。”   白菊笑了笑:“小姐你就放心吧,白大人早就知道了,所以早有准备。”   说着,她从手里摸出来一个钱袋,胀鼓鼓的,看来有不少钱。   “说来白大人对小姐你可真好,不仅安排了我们来照顾小姐,还拿了这么多钱,看样子是他好几个月的俸禄呢。”   柔竹连忙接话道:“对呀,对呀,白大人对小姐可真好,在我的印象里白大人一直都是个比较冷漠的人,平时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可他对我们小姐却是出奇地热心。我看我们小姐长得跟个仙女似的,难不成白大人对小姐你……”   说到这里,几个丫头满怀期待地看着杨萤枝,杨萤枝瞥了她们一眼,只见八只兔子样的眼睛水灵灵地闪着光,而她却是一脸平静地说:“你们四个想多了,小白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姐姐,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好的,再说了,等我以后有俸禄了,一定会把这些钱还给他的,毕竟做姐姐不能老是给弟弟添麻烦。”   听她这么一说,四个丫头似乎有些失望,而且白菊有些不相信,又问道:“那小姐你是白大人的亲姐姐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倒觉得……”   “我们不是亲姐弟。”   说到这里,杨萤子突然一愣,皱着眉头侧过脸来。“不对,我怎么和你们说这些,还有,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竟敢打听起主子的事来了。”   四个丫头连忙谢罪,以为杨萤枝生气了。“是小的们多嘴了,还请小姐恕罪。”   杨萤枝不是个爱较真的人,随即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们快进去找个地方坐下点菜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好的,小姐。”   她们几个刚走进去,这时一个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只见他身材瘦小,顶上无发,两个眼珠子比核桃还大,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反正杨萤枝看着觉得挺不舒服的。   “几位客官里面请。”   他招呼着杨萤枝和丫头们坐下,给每人都沏了杯茶。   “这位小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店的服务在幽都可都是一流的。”   “好,麻烦了。”   说完,他留下一本厚厚的菜单,之后又笑嘻嘻地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白菊笑着说:“小姐喜欢吃什么东西呢?我为小姐点菜吧。”   杨萤枝心想,这阴间的菜应该和阳间的有很大区别,自己才刚下来,什么都不懂,也不知该点些什么,于是草草地说:“随便吧,就点几个平常的菜就行了。”   柔竹连忙道:“那怎么行,小姐金枝玉叶,怎么能吃那些平常人吃的东西呢?白大人特别吩咐了,要我们还好照顾小姐,我们可不敢怠慢了。必须要点几个上档次的菜才行,不如就由我来为小姐点菜吧。”   另外三个丫头都很赞同,因为柔竹生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所以她也算是比较有品味的了。杨萤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对于她来说,现在能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就行了。   柔竹唤来店小二,在那本厚厚的菜单上一连勾画了十几道菜,并交代他们要快些准备。这家酒楼的效率也很高,不一会儿的功夫,店小二就推着热气腾腾的食车过来了。   可这刚一推过来,杨萤枝就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血的腥臭味。不过肚子已然很饿了,她什么也没多想就让他们把菜端上了桌。   第一道菜是一道汤,名曰红珠年华,听这名字倒是挺不错,杨萤枝拿起勺子正准备尝尝鲜。可当她看到那砂锅中东西的一瞬间,差点恶心地直接吐了出来。   只见那洁白的陶瓷砂锅里装着大半锅的鲜血,上面还漂着十来颗眼珠子,白色的眼珠被煮得胀鼓鼓的,有几颗甚至己经爆掉,鲜血还在热腾腾地冒着气,眼珠子也被染了色,这就是所谓的红珠年华。   一旁的千芷看了看这道菜,露出十分愉悦的表情,她对着柔竹说:“哇,真不愧是柔竹点的菜,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柔竹自豪地仰了仰头,“那是当然,我柔竹的眼光可不是盖的。”   一旁的店小二说道:“姑娘好品味,本店的‘红珠年华’可是用的最新鲜的人血和刚挖出的人眼做的,原汁原味,是非常鲜美的。”   说着,白菊用勺子盛了一碗,还意多盛了几颗眼珠子,在她看来这才是奢侈的好东西,她把汤递到杨萤枝面前。   “小姐,你先尝尝吧,看看合不合胃口。”   杨萤枝用手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那碗汤,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   千芷说道:“看来小姐不太喜欢,不过没关系,这儿还有好多菜呢。”   说着,店小二又从食车里端出来一盘,只见那椭圆的盘子里装着一只烫得通红的人手,其末端还露着大半截白骨,手背上淋着黑色的酱汁。   千芷看了一眼,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杨萤枝没动筷子她也不好先吃。杨萤枝这时吓得脸都白了,用手把鼻子捂得死死的,仿佛不想吸入一丝这些菜的气味。   紧接着店小二把所有的菜都摆上了桌,有“清蒸婴儿”,“油爆人舌”,“人排骨”等等。但几乎都是人肉做的,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看着十分“丰盛”。   白菊从那清蒸婴儿上夹了一块肉下来递到杨萤枝的嘴边,“小姐你尝尝吧,这肉很嫩的。”   这时杨萤枝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跑到墙角疯狂地吐了起来。几个丫头都看傻了眼,这么好的一桌子“菜”,这到底是怎么了?   白菊关切地端起一碗汤走到她的身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来喝口汤漱漱口吧。”   杨萤枝看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又吐了起来,本来肚子就空空的,她这一阵呕吐,差点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拿走,快拿走!”   白菊十分不解,但还是按她说的做了,这时杨萤枝又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拿走。”   丫头们更是困惑了,刚才不是还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吗?怎么现在菜刚端上来,一口没吃就要全部撤下去呢?   她们不知所措地顿了顿,这时又听到杨萤枝吼了一声,“快拿走!”声音很小,但感觉她是用了吃奶的力气了。白菊只好招呼小二把所有的菜都端走,直到所有菜都被撤了下去,她才无力地站了起来,回到餐桌上。       第一卷 第十章 幽都鬼街   千芷走过来,帮她拍了拍背,关切地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刚才的那些菜不合胃口吗?”   杨萤枝趴在桌子上闷声不说话,确切地说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些“菜”。   白菊眼睛转了转,突然还像明白了什么。“哦,我知道了,听白大人说小姐以前可是一个贵妃娘娘,那她肯定是什么山珍海味,珍馐奇餐都吃过,自然是看不上这小酒楼里的菜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点几个这里最好的菜,小姐你就先将就着填填肚子,等到了明天,你要是想吃什么,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为你准备的。”   说着就要交店小二过来从新点菜,可白菊还没喊出声,就被杨萤枝一个恶扑上去捂住了嘴。“不用点了!不用点了!我已经不饿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可是小姐你什么都没吃,怎么会不饿呢?”   “我真的不饿了,我们快走吧!”   此刻的杨萤枝简直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可怜巴巴地央求着。当然,她是主子,丫头们没理由不听她的,于是乎这阴间的第一餐就这样一口没吃而告终了。   走出酒楼的门口,杨萤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其他的客人,只见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用筷子夹起一根肠子样的东西猛地塞进嘴里,然后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来。边嚼嘴角还不停地向下滴着鲜血样的液体,杨萤子打了个哆嗦,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转身便疾步离去了。   此刻幽都的大街上正是一幅热闹的景象,各种鬼怪来往不绝,有的是在地上走着,有的是在空中飘着。富贵些的鬼坐着轿子或是马车,穷鬼只好坐在街口要饭。   反正这晚饭是吃不了了,不过杨萤枝倒是想在这鬼街上好好逛逛,毕竟这里好多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东西。   随意在深夜繁闹的鬼街上徜徉着,脚下一片轻盈,各种灯笼的光闪烁在绿瓦红墙之间。那若人般穿行的鬼魂,那一张张怡淡惬意的笑脸,使得这座鬼城与人间的帝都无异。   相比长得大同小异的人,这些鬼怪的外貌只间就相差甚大了。有些长得漂亮的几乎可以赛过天上的仙女,而长得丑的则是可以把你的魂给吓掉。   比如一个正迎面而来的男子,身穿着腐锈的盔甲,看样子生前应该是一个士兵。他虽长得人高马大的,可孤零零的脖子上竟然没有脑袋,血淋淋的大伤口就直接暴露在外面,而他的脑袋则是用一只手提着。那手抓着头发随意地甩来甩去,就好像提着一个酒壶一般。   紧接着走来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产妇鬼,她的衣服已经遮不住下面那个圆鼓鼓的大肚子,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她那大肚子的正中间有一条一尺多长的血红的口子,看着很让人难受。   杨萤枝瞪着眼睛想仔细瞧一下,可这时那道口子里突然伸出了两只小手,然后直接把那口子拉开,紧接着一个婴儿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婴儿咧着大嘴巴不停地大哭大叫,产妇鬼把手里拿着的一块生肉塞进了他的嘴里,婴儿满意的吃了肉,又缩回到她的肚子里,这一幕简直把杨萤枝给看呆了。   听千芷说,产妇鬼大多都是难产而死,十分痛苦,而且就算是死后变成鬼那孩子也生不出来。时间长了婴儿就会在产妇鬼的肚子上挖出一条口子,然后把脑袋探出来,产妇鬼就这样喂给他食物,婴儿也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产妇鬼的肚子里。听完这些,杨萤又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向前走了一会儿,杨萤枝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对鬼夫妻在吵架。那丈夫长得很高,身子却十分瘦弱,远看简直就像一根木柴似的。相比之下那妻子就要“丰满”许多,长得又矮又胖,他们站在一家店铺的门口争论着什么。   杨萤枝看那门的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灵躯斋”三个字,她眼前一亮,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向白菊问道:“灵躯斋,是不是就是专门贩卖灵躯的地方呀?”   白菊点了点头,“是的小姐,灵躯斋是这一片区最大的灵躯铺了,里面不仅能直接购买灵躯,还可以按顾客的要求量身定做的。”   之前白萧颜说她现在的这幅躯体就是灵躯,而且还是很高级的那种,是那个叫地伯的人送的,这使得她对灵躯有了几分兴趣。   她也想看看这贩卖灵躯的铺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转身对着四个丫头吩咐道:“走吧,陪我进去看看。”   进去才知道,这灵躯斋门面虽不大,但店里的空间可真不小。只见里面整齐地摆着几十个柜子,柜子里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灵躯,小孩、大人、男人、女人应有尽有。   还有些灵躯根本就不是人样,长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俨然一副地狱恶鬼的模样,这样的灵躯也会有鬼买,看来真是审美观念不同了。   当然这些灵躯里也不乏有些长得好看的,不过在杨萤枝的眼里,他们都像是一具具的尸体。皮肤苍白,双眼紧闭,面部没有表情,完全没有一丝生气。   但看过了三途河里的水鬼,见过了地狱里的大餐,又在幽都的鬼街上闲逛了这么久,杨萤枝对这些可以把常人吓掉魂的东西已经产生了免疫,所以即便是在这义庄一般的灵躯斋里她也不觉得害怕了。   这时她无意间向最里面的柜台上看了一眼,原本一脸平静的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冷汗又冒了出来。   只见那乌木制的柜台上摆满了人的四肢和头颅,全都是被肢解好的,而且鲜血淋漓,掌柜的正用一块帕子擦拭着快要滴到地上的鲜血。   杨萤枝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向白菊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白菊看了一眼柜台上那血腥的东西,说道:“哦,这些也是拿来卖的灵躯。”   杨萤枝心想要卖就好好地卖呀,为什么还要这么血腥地把灵躯给肢解了呢?   只听白菊又说:“灵躯都是很昂贵的东西,若是直接买一整具,一般的鬼基本上都负担不起,所以老板会把一些灵躯肢解了分开来卖,这样相对来说就要便宜些。而且有些鬼只是身上的某个部位坏了,那他就只需要买相应的部位来换上就行了,也不用买一整具灵躯,那样太浪费钱了。”   杨萤枝尴尬地咽了口唾沫,真是只有自己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灵躯竟然还可以像器物一样,坏哪儿换哪儿。   这时,刚才那对在门口争吵的夫妻走了进来,胖妻子指着柜台上一只女人的手臂说道:“我就要它了,你必须买给我。”   那丈夫皱着眉头,无奈地说:“这也太贵了,你的那只手臂不是还没坏吗,就先将就着用吧。”   掌柜的嬉笑着说:“哎哟我说这位客官呀,你也别太吝啬了,贵夫人的手臂都成那样了,也改换换了。”   杨萤枝看了一眼那胖妻子的左臂,只见她短粗的手臂已是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丈夫很不悦地瞪了那老板一眼,心想你这奸商也太黑了,一支手臂卖这么贵,都抵过我好几个月的食粮了。   那胖妻子撒泼道:“听到了没,人家老板都这么说了,我的手臂都烂成这样子了,多难看呀,你不给我卖,我今天就不走了。”   老板看了那丈夫一眼,见他任是一脸犹豫的样子。   老板冷冷一笑,说道:“哎,姑娘的手都成这样子了,看着也怪可怜的,我看不如这样子吧,既然你相公买不起,我就把它免费送给你,就当我做个善事了。”   除了杨萤枝和四个丫头,灵躯斋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客人,这时他们都围过来,十多双眼睛一时都看向了那个骨瘦如柴的丈夫。   这老板也真够损的,弄得人家尴尬至极,无奈之下这鬼丈夫也只好妥协了。   付完帐之后,他的脸白得跟纸一样,枯枝样的身体仿佛快要倒了,而妻子则是如愿以偿地喜笑颜开。   出了灵躯斋,时间也不早了,杨萤枝准备打道回府。在回去的路上,她看见路边有一个画师摆了摊铺在卖字画,她一向对字画都比较感兴趣,于是便凑过去看了看 。   但首先引起杨萤枝注意的并不是那些字画,而是这个画师本人。她是个三十来岁女子,不仅体态婀娜,面容也十分娇美,细长的乌丝披在肩上,咋一看来就是一个姿色不凡的美女。   但如果仔细一看她的脸,你就会觉得她很不自然,虽然只是装化得浓了些,但那张脸看上去仿佛并不是她的,而且与那个身体搭配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见杨萤枝走过来看画,她微笑着招呼,不笑还好,这一笑,那张脸就更显得更加古怪,那僵硬的表情,仿佛只有外面的脸皮在动,这可真的成了皮笑肉不笑了。   “姑娘呀,这里的字画你随便看,都是奴家自己画的,即好看又实惠。”   杨萤枝一直盯着人家的脸,不知不觉竟出了神,千芷看她愣了大半天,这才提醒道:“小姐……”   杨萤枝忽然反应过来,一脸尴尬的冲着鬼画师笑了笑。   “哦,这位姐姐,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那画师撇了一下嘴,“没关系,反正我们画皮鬼在阴间总是不招人待见。”   杨萤枝一惊,“你是画皮鬼?”   “怎么,姑娘盯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杨萤枝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菊连忙说是:“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小姐才刚死不久,很多东西都还不懂,有什么冒犯的,还请海涵。”   鬼画师斜着眼睛看了杨萤枝一眼,“哦,原来是个新鬼呀,怪不得……算了,我也不是个爱较真的鬼,你们要看画就好好看,别再老是朝我脸上瞅了。”   杨萤枝笑着点了点头,“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个摊位看上去很简陋,但这些字画还真是不错,比得上阳间很多名家的作品了,看来这鬼画师还有些本事。   但杨萤枝生前贵为皇妃,天下的无论多么名贵的古玩字画她都见过,所以一般的东西还入不了她的法眼。   摊位上的字画她挨个扫视了个遍,虽然都很不错,但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的。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一张有些略微泛黄的古画映入她了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