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历儿时 第一章 (楔子) (楔子) 夜,仿佛无边的浓墨从天际卷席而来,黑沉沉地,泯没了山涧的一座青瓷瓦房。 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烛光婆娑,映出了她泛白的嘴唇,和满头的薄汗。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司徒瑾颜的耳边,只有自己孱弱的呼吸声。她像是被世人遗忘的一粒沙尘,被锁在了一个黑色狭小的空间里,身旁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头顶是高不见顶的四方天,惨淡的月光就从那照下来,孤独与寒冷,将她层层包围。 她蜷缩起了自己的身子, 忆起前世,思念却似潮水般将她吞噬,令她流出了两行无助的泪。 一三年的那个春节,台北万华的盛元广场挤满了大小各色的人群,她与傅沨站在广场的天桥上,与所有人一起,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十,九,八,七…… 嘹亮的钟声在熙攘的呐喊声中响起,天空绽放出无数朵耀眼的花火,五颜六色,层出不断,汇聚成一张张欢乐的笑脸。 那时的她,是纪晓琳。 “沨,谢谢今晚有你陪着我。”她望向身旁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眼眸里流光萦绕,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傅沨将她的手握在心口,一双星眸泛着柔柔的涟漪,令人看了移不开目光。 纪家与是傅家同是盛世地产的股东,她两认识在一桌饭局,之间并没有过多的巧书,只是当两人同时站在人群里时,都能互相望中对方,她想,那便是天意吧…… “如果你愿意,我想一直陪着你。” 傅沨说这句话时,十分地认真,纪晓琳只在他真诚的眼里看到了深情,还来不及感动,傅沨竟握着她的手伸进了胸前风衣的口袋,那枚闪着夺目白光的钻戒,却是纪晓琳顺势掏出来的…… 她讶异地捂住嘴巴,回头只见大时钟下方的大屏幕上亮起她的照片,广场三角一线,所有屏幕接连亮起同一画面,所有富含蕴意的合照,皆是她两这一年多,一起牵手走过的回忆。 傅沨在那一秒向她跪下了,“嫁给我,好吗。” 傅沨的求婚一如往常所有人那般平常不过,但男人跪地是附有魔力的,纪晓琳也避免不过,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终于还是在所有人的怂恿与羡慕中,点下了泪不可抑的头。 就此幸福了吗?她一度这么认为。但命运却赠了她一场靡丽而虚浮的梦。 “琳,小心!”傅沨突然起身惊呼。 纪晓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腹部却如火燎一般地撕痛起来,她看着鲜血从体内源源不断地冒出,冰冷无情的刀尖穿过了她的身子,最终踉跄了几步倒在傅沨的怀中。 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狂笑声,即是化成灰,纪晓琳也识得那是安氏集团的千金,安若依。 “纪晓琳,你去死吧,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大脑逐渐被放空,在意识模糊之前,纪晓琳只觉被人横抱而起,手心滴落了无数朵温润的泪花,她微微睁眼,将傅沨绝望的侧脸,自此印进了内心深处。 她终是没能熬到医院的手术台上,而是沉睡在了一望无垠的黑暗中。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仿佛置于一个虚渺的空间,脑海中不停闪现着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于是醒来时,她便成了另一个人。 ...... “凶手,你们就是杀害小姐的凶手,我要告诉老夫人,我要告诉老夫人……” 耳边传来侍女汀兰的吵闹声,稚嫩,却透着分外的坚毅,时而大哭,时而大喊,吵得司徒瑾颜好不安生。 她微微睁眼,此情此景像极了三年以前的那个清晨,只不过,这次她少了当初醒来时的那份茫然,她知道自己为何落寞至此,知道自己为何让所有人都厌恶…… “汀兰丫头,你可别乱说啊,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入冰河的,熬不熬得过全是天意!”这般如男人一样粗犷的声音,司徒瑾颜不用睁眼也认得,乡宅的管事,李秋容。 司徒瑾颜在心里一声冷笑,她虽不喜与人争夺什么,但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去相信自己真的是因为意外才坠入冰河。 千里之冰,非一日所成。 昨日清晨,李秋容指使她去采芦笋,因为路近,李秋容分明知道她会走那条已经结冰数日的沐阳河,而偏偏在此天寒地冻的时节,司徒瑾颜在湖面还未行几步,脚下却突然踩了空,整个人瞬间消失在河面上。 如果不是被当时经过的樵夫及时发现,恐怕司徒瑾颜早已葬身于湖底了。 “你们还我小姐,你们还我小姐……”汀兰冲她们喊着,呜哇一声,嗷嗷大哭起来。 实在被吵得受不了了,司徒瑾颜勉强睁开熟睡的眸子,无力地伸手在床前大哭的女孩肩上拍了一下:“哭什么,我又还没死。” 司徒瑾颜的声音十分虚弱,但一开口无疑把房间里的几个管事妈妈都吓了一跳,朝床上看了一眼活生以为见了鬼。 “小姐!”汀兰从错愕到惊喜,一把扑到司徒瑾颜身上,仍抑制不了呜哇的哭声。 司徒瑾颜一如往常般抚了抚她的头,抬眸看了一眼屋中几位面面相觑的妈妈,嘴角微微扬了杨,她们没想到自己的命如此之硬吧,掉入三月冰河也能完好如初地醒来。 只怕, 这几位妈妈想回宁城的算盘要落空了。 “四小姐,你这命还真是够大的啊,昨日大夫还说你恐怕熬不过当晚了,没曾想今儿个居然挺过来了。”李秋容神色锐利地打量了司徒瑾颜一眼,语气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气恼。 “容妈妈,让你们忧心了。”司徒瑾颜淡淡一笑,双眸中含着一缕清冷,随即闭上眼不愿再去看她们。 几位妈妈拿她没辙,倒不是还敬着这所谓的四小姐,而是她身旁那个从宁城相府老夫人手下派来的服侍丫鬟,须有所忌惮。 想及此,李秋容目光阴冷地瞪了汀兰一眼, 转身气呼呼地迈出了屋子,其他两位妈妈见状,也哼的一声,随之离去。 门外,仍传来她们不满的抱怨。 “果然是煞星投世,连阎王爷都不敢收她!” “看来想要再回到相府,可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喽。” …… 司徒瑾颜权当不在意,此时她的体内还留着一股寒气,她更需要的是调养。 “汀兰,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司徒瑾颜轻声说道,并没有睁眼。 汀兰担忧地看了看她,半响也应了好,退出了房门。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司徒瑾颜喜欢这样的安静,却也害怕这样的幽寂。 她总是会不断想起自己的前生,包括在坠落冰河的那一刻,她脑海中仍是傅沨曾经温柔溺爱的身影。 只是,她们再不会相见了。 司徒瑾颜早该从三年前就明白的道理,因为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纪晓琳…… 第一卷 历儿时 第二章 上山寻鸡 初晓,随着一场骤雪的戛然而止,梧桐乡只剩一片白雪茫茫。 青峦山脚的宅院里,司徒瑾颜用三床棉被捂了一晚,出过了一身热汗后,现已感觉好上了许多,在此非常时期,只能迫使她用非常手段。 “小姐,喝口水吧。”汀兰端着一碗热水,坐到了司徒瑾颜的床沿边。 司徒瑾颜被她扶着坐起,刚接过递来的碗,却听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不禁疑惑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哦,鸡圈的鸡跑了,她们正在找鸡呢。”汀兰说得随意,嘴角却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司徒瑾颜微微蹙眉,看向她,“是你干的?” 汀兰晃了晃脑袋,言语中带着几分快意,“谁让她们连小姐生病了大夫都不给请一个,也让她们找点事做做,省得一天到晚尽挑咱们的毛病。” 听罢,司徒瑾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从外走进怒不可遏的王妈妈。 “好啊,我就说无端端的鸡圈门怎么开了,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捣的鬼,看我不打死你!”王妈妈咧嘴骂道,左右寻顾了几眼,随手抄起一个鸡毛掸子直冲汀兰而去。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小心我告诉老夫人。”汀兰与她围着圆桌兜圈子,一边躲闪,一边仍不忘用老夫人去压她。 “哼!”王妈妈火上心头,手中掸子朝桌上狠狠抽了一下,声音之嘹亮,把司徒瑾颜的心都颤了几分,“这里山高水远的,离着宁城好几百公里,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就怕你没那个命走回相府!” 汀兰见状,咽了咽口水,双腿很没志气地抖了抖,心想这要是抽在人身上,怕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了。 “王妈妈,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何必大动肝火。”司徒瑾颜小心劝导着王妈子暴怒的性子。否则这个女人可不算什么善茬,汀兰才十二岁的身子根本经不起她几下抽打。 王妈子回头瞪着司徒瑾颜,同样没好脸色,“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称你一句四小姐,你还就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吗,相府若是在乎你,又怎么会才六岁就把你扔到这穷乡僻壤里来生养?” “你不看看宁城多久没派粮食和银两来了,没了这些鸡,我们吃什么?难不成你要我们几个老婆子全给你陪葬!” 王妈子冲司徒瑾颜一顿怒斥。每每想起这些年,自己就因为这么一个煞星而被困在了乡下野宅里七年之久,期间没有主子的赏赐,没有家人的陪伴,心里想想就难受。 “鸡没了,我们去找回来就是,你打人能解决什么。”司徒瑾颜凛了凛眸子,回斥道。 听闻她这么说,王妈子倒是嘴上松了口气,语气生冷了起来,“好啊,二十只鸡,没找回来的话你们也别回来了。” 司徒瑾颜漠然地扫了她一眼,翻开被子便要下床。 汀兰见了,赶忙上前扶司徒瑾颜穿好外衣,这两年被打得怕了,她也不敢去求情。 一旁的王妈子看热闹似得一声嗤笑,司徒瑾颜这番状况,连走路都成问题,还谈何雪地里寻鸡?只怕要冻死路边了。想到这,王妈子心情突然好上许多,愉悦地看着她们离开屋内的身影。 外面寒风刺骨,赤 裸裸的树枝发出簌簌的声音。 司徒瑾颜抬头望了眼后山覆满白雪的林子,脸上不见任何神情。一旁的汀兰向她道着歉,却被她淡然一笑置之,未多语,两人穿过白墙下的木门便去往后山了。 隆冬之季,那些被圈养惯了的鸡群应该走不太远,司徒瑾颜在心里思量着。让汀兰提了个笼子,光是在山脚的一些田菁丛处,就寻回了十几只鸡,两人出发为中午时分,寻到酉时,已经找回了十八只,还剩的两只,却怎么也找不到,两人只能顺着一路摸爬上山。 夜幕将至,临近晚间的风更加肆虐了些,趾头像是被人狠狠封住了血脉,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司徒瑾颜扶了扶昏涨的脑袋,四肢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正当她想依着旁边的松树暂歇一下时,脚边的田菁丛里却传来一阵悉嗦声,她当下心中一喜,以为里面就是失踪的那两只鸡,立马将丛堆拨开,待看清时,却吓得她惊声一叫,跌落在地。 “啊!” “小姐!” 前方正捣弄丛堆的汀兰闻声,连忙赶到司徒瑾颜身边,顺着她惊愕的目光望去,只见田菁堆里爬出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吓得她当即捂眼大叫:“啊!鬼啊!” “请你,救我……”那人费劲艰辛才从杂草堆里爬出,扯了扯泛白的裂唇,微微睁眼,用略带祈求的目光望向司徒瑾颜。 夕阳未下,趁着余辉倒也不难看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似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划破了,留下了一片血渍。 “你是谁?”司徒瑾颜慢慢放下捂嘴的手,警惕地望了眼山坡滑落的痕迹。 少年已是浑身乏力,还未来得及回答,整个人便倒在了司徒瑾颜裙边。 见状,司徒瑾颜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少年的呼吸非常微弱,但胜在还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汀兰,快救人!”司徒瑾颜朝一旁缩成团的丫头说道,正要去翻正少年的身子,却见他捂在腰间的手渗出了鲜血。 司徒瑾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拿开,发现一个碗口般大小的伤口,仍在向外源源不断淌着血,猩红色的液体,浸湿了他的紫色缎袍,与泥土混合成一片惨状,看着格外惊心。 “小姐……”一旁的汀兰显然被少年的伤势吓到了,几番欲上前又不敢上前,只能哭丧着脸对司徒瑾颜说道:“小姐,咱们下山报官吧。” “来不及了。”司徒瑾颜神色凝重地回道。她本想将少年先带回宅院救治,但少年伤势之重,根本承受不了下山路上的颠簸,且因暴露雪地多时,体内的血液得不到流通,随时可能有生命的危险! “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本草经吗。”司徒瑾颜一把扯下裙角的白布,一边给少年包扎着伤口,一边朝四周环顾了顾。 “啊?”汀兰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司徒瑾的话。 “想办法刮些松树皮给我,顺便沿着田菁丛下,看能否挖出一下野三七或者血胆草之类的止血药草。”司徒瑾颜继续说道,未理汀兰迷惑的神色,说罢已将少年架起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野三七血胆草这类草药司徒瑾颜倒没抱太大的希望,但这漫山遍野的松树林却是味良药。《本草纲目》曾记,松木皮用于祛风除湿,活血止血,敛疮生肌。司徒瑾颜三年的中医学也不是白学的。 可是,在此冰天雪地的山里,她该将少年放于哪里救治呢? 司徒瑾颜不禁蹙起眉头,目光敏锐地朝山里环视了一圈,脑海里忽然忆起曾与汀兰闲聊时听说过,许多樵夫为了方便砍下的柴能够暂存山中,便会挖一些不太深的地窖,地窖以田菁丛为一段,三段为一阶,三阶便有一洞。 从山头开始算来,司徒瑾颜现在应该是处于第二阶的位置,也就是说,前方再行百米,该有一窖。 “我带他去前面看是否有遮风的地方,你采了药便速速赶来。”临走之际,司徒瑾颜仍不忘交待惊魂未定的汀兰。 熟知主子的脾性,司徒瑾颜决定的事,汀兰从来改变不了,她只能应了几声嗯哦,便开始钻到田菁丛里忙乎了,没有其他工具,她只能用树枝刨地……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司徒瑾颜果然在半山腰的另一面,寻得了一处地窖。 她欢喜一笑,即刻将洞口的一些杂草拨开,带着少年走了进去。 地窖不深,只有长宽三米,里面漆黑一片,只剩洞口映进的一线光亮,但有洞岩遮风,明显要暖上许多。 司徒瑾颜将少年暂且放在一旁,发觉窖内竟还有一些未搬走的干柴,欣喜之余,她立即拾了一些枯草,尝试在上面钻出火花。 半个时辰过去。 天已见黑,司徒瑾颜看着毫无起色的枯柴,心里无数只羊驼奔腾而过。 正此时,旁边昏迷已久的少年突然传来几声微弱的呢喃,“冷,好冷……” 司徒瑾颜坐回他身旁,刚触碰少年身体,却发觉奇冷无比,心跳变得十分薄弱。司徒瑾颜暗念不妙,未作多想,立刻褪下自己的外衣给少年裹上,力求保他最后一线生机。 “小姐,你在里面吗……” 不一会儿,窖外终于传来了汀兰的呼叫声,司徒瑾颜闻言,忙将她传唤了进来,“汀兰,我在这里!” “小姐,里面好黑啊……”伴随着喃喃抱怨声,汀兰钻了进来。 “药呢?”司徒瑾颜问道。 汀兰赶紧将手中草药递了过去,可司徒瑾颜却犯了难,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怎么捣腾草药? 正在这时,汀兰手里忽然亮起一团火花,小心捧着点在了早已铺好的枯草柴堆中,整个山洞瞬间亮堂了起来。 司徒瑾颜愣了一下,略带埋怨地看向她,“你怎么不早说你带了火折子?” “小姐你也没问我啊。”汀兰满脸无辜地回道。 司徒瑾颜头一回被她气的无语,她会想到一个丫头居然随身带着火折子?方才钻木取火的法子简直弱爆了! 救人要紧,司徒瑾颜不再跟她辩驳,趁着火光,将手中两株血胆草和松树皮捣碎,敷在了少年腰间的伤口上。 有了火堆,令人感觉暖和许多,怀中的少年依旧体温如冰,但呼吸和脉搏却渐渐平稳了起来。 司徒瑾颜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这算是她毕业以来的第一次实战,但她却深深明白了医者父母心这句话。 月幕低垂,寒夜森森,这个无眠的夜,在她心里过得十分漫长。 第一卷 历儿时 第三章 重伤少年 天空才朦胧作亮,司徒瑾颜便被心中的系念唤醒。恍惚之间,她顿然记起受伤的少年,忙伸手抚了抚怀中之人的额头。 万幸,体温已经控制住了。 她会心一笑,自心底大松了一口气,起身,她看了看地上已经燃尽的干柴,和一旁正蜷缩成一团熟睡的汀兰,出了窖外。 外面是浑浊一片的天色,司徒瑾颜搓了搓受凉的双臂,寒风如刀子般钻进她的骨子里,但她却不得不踏雪朝着山上走去。 一天未进食,她得寻些食物饱腹才行。 山顶是一条曲延的小路,梧桐县虽是个小地方,但这条路却是许多商客进城的必经之路,只是野外荒凉,除了山脚下的那几户人家,再无歇息的客栈与茶楼。 司徒瑾颜逆着风在山地里走了许久,本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雪兔山鸡什么的,可兜了一圈什么也没瞧见,失望之际,前方忽见一堆杂物,疑似商人赶路时用到的安车之轿。 她心中好奇,走前才惊觉地上竟躺着两只马匹,身上皆有箭伤,已然死去,而周遭,是大片的血迹,浸入雪里,染红了一方之地…… 昨晚没下雪,所以马和马车上都未有白雪覆盖,司徒瑾颜断定这是昨天才发生的意外,且朝下望去,有一条很明显的滑痕,下方正是司徒瑾颜发现少年的地方! 如此说,少年就是从这逃脱马车,从而落下山腰的。司徒瑾颜在心中暗暗斟酌着,那少年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会身受重伤滑落山里…… 正在司徒瑾颜疑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小姐……” 原是汀兰醒来了在寻她,司徒瑾颜看了眼身旁的景象,担心把汀兰吓坏,便起身迎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那个人呢?”司徒瑾颜看着费劲力气爬上山顶的汀兰,疑惑地问道。 没曾想,汀兰也是一脸茫然,支吾道:“我,我不知道啊,我醒来时你们都不在了。” 听闻,司徒瑾颜脸色忽地沉了沉,少年的伤势虽得到了控制,但伤的太深,仍需好好调养,不能随意走动。 可她偏偏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简直是胡闹。”司徒瑾颜冷声道,随即朝山下走去。 少年受着伤,应该走不远,现在下去是可以拦截到他的。 身后的汀兰见状,连忙跟了前去,脸上却写满了不情不愿,“小姐,咱们就别管他了,反正照顾了他一晚,以后是生是死全是他的造化了。” “现在放他去死,跟昨晚不救他有什么区别?”司徒瑾颜微微斥道,并未回头,身后的汀兰听了,只好作罢。 两人一路赶到山下,终于在一棵松树下见着了昏迷在地的少年,司徒瑾颜纷忙走前,探了探他还残留的心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带回宅子。”司徒瑾颜望了眼前方不远的白墙宅院,无奈地说道。 一旁的汀兰显然犯了难,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小姐,这不太好吧,要是被容妈妈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司徒瑾颜回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可是……” “没可是了,快帮忙。” 汀兰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徒瑾颜硬生生地截断,两人将少年从雪地里扶起,偷偷开了宅院后门,将他搬进了里屋。 “汀兰,去打盆热水来。”司徒瑾颜将少年放在了自己床上,回头对汀兰说道。 汀兰应声嗯,刚出去没一会,屋外便传来骂骂咧咧的对话声。 “死丫头,你们还知道回来,昨晚没把你们冻死!” 这声音,是李秋容!司徒瑾颜心中一惊,可不能让李秋容发现了她带陌生人回来,否则一定会把少年扔出去的。 “容妈妈!你, 怎么来了……”门外是汀兰在与之周旋。 “你小姐呢?”李秋容继续问。 “小姐她,她……”汀兰紧张地看着司徒瑾颜的房门,支支吾吾半天应不上话。 发觉她的不对,李秋容眯了眯眼,神色变得锐利,“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啊。”汀兰忙不迭地冲她摇头。但李秋容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转身,便要朝着司徒瑾颜休息的里屋走去。 听着外屋的情况,紧急之下,司徒瑾颜立在门边思了思,顿时心生一计,急忙拿起一块纱巾捂在脸上,先李秋容一步开了门。 “容妈妈。”司徒瑾颜轻声唤道,出来后立即将房门带上。 李秋容见了她,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捂着个脸作甚!” “昨晚夜黑在山上迷了路,夜间给染了风寒,今早也不知怎么了,从回来就一直头昏咳嗽,把血都咳出来了……”司徒瑾颜故作羸弱地扶了扶额头,语罢,还顺势地咳嗽了几声,从袖间拿出了方才给少年包扎伤口的血布。 见状,把李秋容吓一大跳,连忙捂鼻退后几步,一脸嫌弃地看着司徒瑾颜,“你该不会是染上什么顽疾了吧,风寒能把人血咳出来?” “我也不知啊,从前段时间就不停地咳了,容妈妈,您给行行好,请个大夫看看我吧。”司徒瑾颜满眼祈求地对李秋容说道,说时,还欲上前拉她,吓得李秋容连连后退,背脊梁都给顶到了桌沿边。 “你,你别过来啊,可别把我给传染了。”李秋容斥道,已然少了方才进来时的那份戾气,而是满眼惊恐地退至门边,“请大夫不要钱啊,你拿什么付诊金,生死各有天命,你,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李秋容头也不回地拔腿而去。 屋内,司徒瑾颜满眼轻蔑地褪下纱布,与汀兰相继笑开。 此番一闹,只要在司徒瑾颜谎言被拆穿的两三天内,这几房妈妈都绝不敢再来寻她们麻烦了。 想及此,两人心情愉悦地进了里屋。 少年还未醒,司徒瑾颜将汀兰端来的水盆放在榻前木凳上,拧来一条白布,轻轻将他脸上的血渍逝去。 容颜渐显,倒是一张清秀的脸。 “小姐,你把他救回来,难道不担心他是坏人吗?”一旁,汀兰有些担忧地问向司徒瑾颜。 “你看他年纪轻轻,穿着不似寻常人家,且我在山上发现了一辆破损的马车,只怕是他家族惹来的仇杀,危殆之时才不慎掉落山崖。以此看来,应该不会是奸盗之人。” 司徒瑾颜的语气淡薄,说时,已经将少年腰间的白布拆开,本打算给他重新上药的,却发现伤口竟不慎沾了衣服上的污碎,开始有些发炎了。 她不由地眉头一皱,正想要卸去少年一身外赏时,小手却被一把抓住。 “嗬!”汀兰吓得捂住了嘴。 “你干什么?”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句沙哑而微弱的声音。 “你醒了,”司徒瑾颜略显吃惊,却也能神态不变地应道:“你的伤口开始发炎了,必须换掉这身衣服。” 少年对上她的剪水秋瞳,渐渐松开了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少年语气低缓,没说两句就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闭眼咬牙忍着。 司徒瑾颜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做争抢,而是徐徐起身,“我让汀兰去给你拿套家仆的衣服先换上。” 说罢,带着汀兰出了寝房。 屋外,是汀兰不满的抱怨。 “这个人真是的,小姐不是常说受人之恩,需说谢言吗?他怎么都不说。” “好了,他才刚醒来,你和他计较那些作甚,我记得上回老夫人托人寄来的玉钗还剩一支,你拿去小周那里换一套衣服过来。”司徒瑾颜像安慰小孩一般,劝导着汀兰。 听闻,汀兰一脸为难,“不行啊小姐,那是老夫人送给你的,上回因为我贪吃,你已经给我当掉一支了。” “既是送给我的,怎么支配便是我的权利了,你勿要多说,快去快回。”司徒瑾颜态度坚决,不容汀兰置喙。 说及此了,汀兰自是明白无法劝得过主子,只好违心应了是,转身去了里屋取钗。 随后,司徒瑾颜也去后院檐下的菜地里采了一些瓜蔬,和拾了一些柴火,自行下灶做饭。 这座宅院据说是司徒瑾颜的爷爷,司徒熠出宦前的祖屋,虽说面积不大,但却也是四院一堂,司徒瑾颜就与汀兰合住在北院,是最为偏僻的一处院落。 正因如此,她们才能在李秋容长期的伙食克扣下,偷偷种下果蔬,以此来维持生计,而不被发现…… 日过响午,昏沉沉的天空逐渐放了明。待汀兰带着衣物回来时,司徒瑾颜已经将米粥煮好,满屋子充斥着香喷喷的气味,闻得她垂涎三尺,不停讨着司徒瑾颜的好。 司徒瑾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是真饿坏了,不然这一锅清淡的菜汤,怎就让她馋成这副模样。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司徒瑾颜满眼溺爱地摸了摸汀兰的脑袋,随即端着一碗白粥,进了里屋。 第一卷 历儿时 第四章 趁火打劫 房间里,少年醒着躺在床上,身旁整齐的叠了一套布衣,想必根本没打算换衣,也没有能力换衣。 “若是你的伤口被感染了,将会很麻烦。”司徒瑾颜语气不重,却分外透着一股成熟感。 少年散乱的目光集在了她身上,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为什么救我?” 司徒瑾颜只觉这个人好生奇怪,一开始让自己救他,但现在又问自己为什么救他? “如此冰天雪地的荒山里,还能让我碰见你,说明命不该绝,既然天意这么安排,我便救了。”司徒瑾颜答得顺畅,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你救我时,可看见一封信了吗?”少年继续问道,双眸里平添了一份焦急。 司徒瑾颜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我有在山顶发现了你的马车,但是里面并无他物。” 听闻,少年有些失望地松下双肩,陷入了一片沉思。 司徒瑾颜看了看他,只觉可能是对他重要的信件,却也未有过多的询问和干涉,她所关心的,还是少年因今早出走而更加严重化的伤口,“我希望你能珍重一下自己的性命,三日之内不能下床了。” 少年遂晓她话中之意,但今早他确是因为急着寻回那封信,才会独自一人出了窖。 见他没有驳话,司徒瑾颜将端来的粥放在了一旁桌上,紧接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床榻边,“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替你上药吧。” 少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一个女孩子都能如此心胸宽敞,他又岂会去介怀世俗规矩。 司徒瑾颜当他是默认了,想罢,便佝下身解去少年的衣带,将一身脏乱的缎袍卸下。 司徒瑾颜的动作很轻,但仍免不了触到伤口,几次少年咬牙忍痛,却也没吭出声来。 药粉夹着一股清凉撒在伤口上,不一会就传来一阵刺痛感,少年手握成拳强 忍着,额头挤出一层薄汗。 司徒瑾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一会,马上就不疼了。” 少年听她的口气,就像平时大人劝慰小孩吃药一般,喝下去,喝下去就不苦了。 不禁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女孩分明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你多大了?”少年问。 “十三。”司徒瑾颜随口一答,说时,已经将药粉抹匀,把伤口包扎妥善。 但毕竟只是个孩童身,司徒瑾颜前面一系动作都做得挺好,就是在给少年上衣时低估了重量,不慎失了手,没拖住腰,整个人便直直压在了少年胸膛上。 “嘶!”少年的伤口被压痛,呲牙发出一声长嘶。 发觉不对的司徒瑾颜,连忙起身,一边查看伤势,一边抱歉地说着对不起。 少年的神情缓了好一会,平复后才和善地回了声不打紧,心头回念的,却是司徒瑾颜方才在嘴角那蜻蜓点水的一触,莫名地酥麻了心…… “这是我熬的一点清粥,你趁热喝下吧,如有什么事,我们就在外屋。”伤口没有碰裂,司徒瑾颜轻轻舒了口气,交待完后,便将门带上出去了。 这一隆冬之夜,司徒瑾颜与汀兰闲聊至亥时,双双将就挤了一晚。 樾日清晨,鸡鸣声方响,司徒瑾颜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听闻屋外熟悉的骂咧声,司徒瑾颜连忙起身披起外衣,一开门,正是李秋容及其他两位妈妈。 “几位妈妈,一大早这么着急,是发生何事了?”司徒瑾颜一边疑惑地询问着,一边从容不迫地穿着衣服。 动静之大,把汀兰也惊得连忙从床上爬起,一脸唯诺地闪至司徒瑾颜身后。 李秋容凌厉的眸子眯了眯,右手出其不意地将司徒瑾颜的下巴捏起,“呦,四小姐这面色红润,岂是患病的症状?” 听闻,司徒瑾颜心中微微一惊,她知道事情迟早会败露,但不曾想竟败露得那么快。 “哼,死丫头,若不是今早小周子来与我说你借走了一套男人衣服,我迄今还被你蒙在鼓里!”李秋容怒斥道,说罢,将司徒瑾颜的脸一把甩开。 “小姐……”汀兰接住司徒瑾颜的胳膊,担心主子的同时,却又惧畏着屋内的妈妈们。 “容妈妈,说话得求证据,我昨日是感身体不适,但今日已经好上许多了,至于借衣服,完全是因为我做缝补还缺些布料。”司徒瑾颜目视李秋容,解释得风轻云淡。 听闻,李秋容却是一声冷笑,脸上写满了不值一信,“你那簪子,我要了多久都没要过来,而今你会轻易拿它去换几匹旧布?” “死丫头,你最好实话实说,这屋子是不是藏男人了!”一旁的王妈妈也耐不住性子了,对着司徒瑾颜戟指嚼舌。 汀兰听了心中一颤,紧张得直扯司徒瑾颜的袖子,虽然被司徒瑾颜极力压制了,但仍逃不过李秋容精锐的双眼,当即冷言声道:“两位妈妈,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闻言,两位妈妈相觑一眼笑开,领了是,便要向里屋走去。 “慢着!”司徒瑾颜赶忙拦在她们面前,不得已,只好摆出小姐的架子,“我是主,你们是仆,既是主子的房间,你们凭什么搜。” 此话一出口,立即惹恼了李秋容,伸手便掐住她的胳膊,使劲一甩,撇在了一旁,“在我面前称哪门子主子?别这么瞧得起自个,很快,连老夫人也救不了你。” 女子未婚之前私藏陌生男子,足以定下不贞的死罪。李秋容未说,但却是任何人心中都知晓的事。 说罢,李秋容杨了扬手,两位妈妈径直破门而入,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唏嘘声。 司徒瑾颜心中暗念不妙,赶紧与汀兰一起跟了进去。 “好你个死丫头,还真敢藏男人在屋内啊!”王妈妈指骂着司徒瑾颜,脸上却不知见喜还是见怒。 司徒瑾颜望了一眼被吵醒的少年,在王妈妈即将上前揪他时,及时护在了他身前,“他伤还没好,你们不能就这么带他走!”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窝藏男子,可是得浸猪笼的!”李秋容在一旁看着,冷言讥道,“王妈妈,还不动手,把这两个丫头也绑起来。” 听罢,王妈子右手一伸,轻而易举就将司徒瑾颜双手靠背抓了过去。 “放开我!”司徒瑾颜拼命想挣开王妈子的束缚,奈何十三岁的身子,力气根本王妈子大,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一旁的汀兰急开了锅,还没来得及给司徒瑾颜求情,自己也被另一名妈妈抓住了,混乱之际,只听突然传来一声冷斥。 “放开她们!” 闻声,众人纷纷循去床上少年,此刻他已经勉强靠坐起,面容虽看着疲惫,但眼神里不怒而威的气势,却着实把李秋容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脸怫郁地瞪向少年。 “你算什么东西,说放就放?”李秋容讽道。 少年目光森冷,随即从脖颈处扯下随身佩戴的玉坠,扔在了李秋容面前,面色漠然地说道:“我非普通人家,这块玉我佩戴多年,乃是上好玉石,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秋容忙将玉坠捡起,放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发现色泽晶透,握在手中仍有浅浅的凉意,顿时面露喜色。 少年向她瞟去鄙夷的一眼,继而道:“你把她们放了,若我被伺候得好,回去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好,好好好。”李秋容忙不迭地答应,即刻挥手示意两位妈妈放了司徒瑾颜,对着手中玉石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两位妈妈见状疑似好物品,也纷纷凑前瞧瞧,徒惹司徒瑾颜一股恼火。 “你们不能拿他的东西!”说罢,司徒瑾颜便要上前去夺回李秋容手中之物,却被李秋容用手一推,倒在了一旁桌前。 “小姐,你没事吧……”汀兰见状,忙上前去检查司徒瑾颜,同样不服气地瞪向李秋容。 奈何,李秋容根本不理会她们,到嘴的肥肉,要她还回去,谈何容易,可不正好补缺她们这七年来的损失。 “不知死活的丫头,我们走。”随着李秋容一声冷斥,三人悠悠然地转身离去,临走之际,仍不忘传来愉悦的啧啧赞美声…… 司徒瑾颜愤恨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心里头暗暗念了一句这群趁火打劫的贼。 但随之,她转身再看少年时,小脸却柔和了下来,“那块玉对你很重要的吧?” 她刚才分明看到了少年眼底的隐隐不舍,而且,配戴了多年的玉石,定是有它深刻意义的。 少年眸光忽地一黯,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苦笑,“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生辰礼,不过无妨,她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少年说时语气平淡,但是那抹笑容司徒瑾颜却怎么也看不透,总觉得里面藏着淡淡伤感,却又有着浅浅无奈…… 一番折腾,少年腰间的伤口已传来丝丝的疼意,他下意识地捂了捂,细微的动作被司徒瑾颜扑捉到。 “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去做早饭。”司徒瑾颜说道,随即带着汀兰出了门外。 第一卷 历儿时 第五章 相府来人 玉石之事一过,一连多天,李秋容再没来过北院寻事。而这日的天气也一反常态,久违暖阳的天空终于放了晴,破开绵云的金光,将地上的积雪打薄了好一层。 趁着天气还算良好,司徒瑾颜将沉淀多日的衣物搬出院里清洗。 白衣素布,晾与竹竿,在日光下泛着莹莹白光,恍若冰晶。 司徒瑾颜纤细的身子来回穿于竿下,将洗好的被单抖擞晾好,手中薄布一掀,眼前却猝然出现一个身影。 “嗬!”吓得她身子一颤。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少年微微扯动红唇,感觉自己唐突了。 司徒瑾颜在心里缓了一口气,随之摇了摇头,“没事,你怎么出来了,伤势如何?” 司徒瑾颜问着,继而从盆里拿出了下一件衣服晾晒。 “已经好多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少年的语气平缓,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看向司徒瑾颜时,神情定定。 司徒瑾颜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你的伤,确定无碍了吗?” 少年应声嗯,道来:“已经无碍于行了,而我已离家数日,需尽快赶回,免得家里人担心。” 司徒瑾颜觉着他说的话在理,且看少年脸色也好了些许,便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待会我会送你离开,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司徒瑾颜说道,与少年互看了一眼,表示此话已被默许。接着,她便坐回了水井旁,继续将洗衣盆里的拧干。 “你救了我,说你想要什么回报,我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你。”少年走到她的身旁,神色凛然地开了口。 听闻他说,司徒瑾颜却只顾做着手里的活,随口把话一回,“有,你记得给二钱银子,你昨日喝的药材是汀兰赊来的。” 说罢,司徒瑾颜已经将衣物尽数拧好,端起盆去竹竿处晾晒。 “那你就不想要银子?”少年微微蹙眉,略带奇异地看着司徒瑾颜忙碌的身影。 “我要来银子有何用?”司徒瑾颜不觉一笑,这个人年纪不大,人情世故倒挺有一套。 少年不解。司徒瑾颜只能继续道:“我在这有吃有住,生活尽数能自理,要来银子也无处可花。你只管放心吧,我若一开始是为钱财,便也不会救你。” 司徒瑾颜语气坦然,反而是少年这一问,倒使她对其印象淡泊了几分。 见此,少年便不再多说了。 正要回屋,却不忘回头问出已想多日的问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复姓司徒,字瑾颜。”司徒瑾颜泰然一答。 手中衣物随声一抖,溅起一层冰珠敷向脸庞,被吹动的两鬓秀发如春风抚柳,尽数被少年收进眼里,当下心中便念起这金钗少女的名字。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古有萧然玉 女,司徒瑾颜。 未时,时晴时阴的暖阳照得有些挠人。 少年如约站在了门口方向,在迟迟到来的一声谢意中,他的身影略显黯然,只有简单地与司徒瑾颜告别几句后,便走在了前方林道上。 司徒瑾颜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小道尽头,心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感,甚至她第一次就诊的病人,都不知被唤何名…… 她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只愿少年今后有一条好路。正欲回屋,一侧走道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声叫唤。 “小姐,小姐……”遥是汀兰满脸惊喜地从前院匆匆赶来。 司徒瑾颜闻声回头,见她一头薄汗跑至身前,不禁疑惑地看向她。 “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司徒瑾颜拍了拍她受喘的背部,问道。 汀兰缓了一会,再抬头看向司徒瑾颜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宁城来人了,现在正在前院候着等您呢!” 听闻,司徒瑾颜眉头微蹙,“他们来做什么?” “刘妈妈还未和我说,只道让你赶紧过去,定然是好事呀!”汀兰嘻笑着脸说道,虽然宁城这两年来的次数稀少可数,但次次都会受老夫人的嘱托寄来一下佳肴贵物,让她美翻了天。 司徒瑾颜不知是何事,不过宁城来人了,于情于理她都得现身见礼,想到这里,她只能与汀兰朝前院走去。 刚出走廊,迎面就走来了李秋容,像是寻她已久的模样,当即对着她哎呦一声,反常地嬉皮笑脸起来,“四小姐原来在这呀,老奴已经安排刘妈妈先用茶了,小姐先随我换身衣服再前去吧。” 司徒瑾颜同汀兰一起有些怪异地看了李秋容一眼,这个女人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就算是宁城来人,也断没见她如此客气过。 见司徒瑾颜还存有排斥,李秋容只好先对汀兰吩咐道:“汀兰丫头,还不快去前堂伺候刘妈妈用茶。” 李秋容力气大得很,说时便将汀兰轻轻一扯,从司徒瑾颜胳膊上拉了开来,继而换上一脸谄媚,“老奴陪同四小姐去更衣。” “小姐。”汀兰有些委屈又带有一丝担忧地望着司徒瑾颜,却被司徒瑾颜驳回。 “汀兰你先过去吧。”她倒要看看李秋容想耍什么把戏。 主子都这么说了,汀兰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而另一旁,李秋容低头哈腰地恭送着司徒瑾颜回房。 “容妈妈今天一反常态,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司徒瑾颜点破这层虚伪,径直问向一旁的李秋容。 李秋容自是遂晓她话中之意,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来:“四小姐是苦尽甘来,这回刘妈妈是宁城派来接小姐回府的。” 语罢,司徒瑾颜心中一惊,脚下步子不禁停顿了下来,“接我回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她从鬼门关爬回来时,脑海中的记忆是司徒家的老相爷亲口对她下的逐放令,并附称她为七世煞星,终身不得回府吧…… 李秋容奉承一笑,应了是,“据说是萧二娘寻了一个有名的神算大师,卜出了小姐煞行已满,够了十三岁便是澄沙汰砾,否极泰来了。” “如此,所以相府就派了人来接我回去?”司徒瑾颜在心中一声嗤笑,她从未信过什么七世煞星,也从未相信过什么神算子,此番萧二娘的作为,定有是谋在内。 只是,司徒瑾颜还未知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四小姐,以往种种是老奴对不住您,也希望您能原谅老奴是猪油蒙了心,竟会听人差遣来陷害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带上老奴一起回去吧,老奴再不愿呆在这深山老宅了。” 李秋容紧张地握着两手,佝着腰祈求道司徒瑾颜,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一面。 司徒瑾颜没在意后面一句话,倒是前面一番话让她起了疑心,“有人差遣你来陷害我?是谁?” 面对主子的突然迫问,发觉说错了话的李秋容顿时被堵得结巴,一张老脸少见的为难。 见她这般,司徒瑾颜垂眸思了思,继而道:“如果你不说,我便不向刘妈妈求情带你回府。“ 这点如若她不搞清楚,日后回到相府定少不了奸人的构陷。她既知豪门贵府的生活不易,就更该知敌知友,免遭暗算。 李秋容斟酌再三,最后只能咬了咬牙,决定为自己豁一条活路,“好,老奴告诉四小姐,暗中指使老奴的,正是大房夫人。” 听后,司徒瑾颜的眸光沉了沉,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年指使她是七世煞星的卜算子,也是此人寻来的。 虽然这三年来她活得辛苦,并非全是大夫人的指使,但也绝和她脱不了干系。 “小姐,你可答应了老奴啊,你会带老奴一起回去的。“李秋容忙看向司徒瑾颜,生怕她会反了悔,将她丢在这深山老林荒度余生。 司徒瑾颜无奈地看了看她,其实她要反悔,轻而易举,对方亦无可奈何,但是,她却不愿作此有违诚信之事。 “我会向刘妈妈求情,把你一并带回,但是,你得把少年那块玉坠还我。“说罢,司徒瑾颜即在李秋容面前摊出一手。 李秋容满脸委屈地望向她,“可是小姐,这是那位公子赏给我的……“ “这是你抢的。“司徒瑾颜纠正道。她也从小就失去母亲,更能体会到一个已逝之人的遗物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少年已走,她现在就该把玉坠还与他。 再三推阻未遂,李秋容只好乖乖妥协,慢吞吞地从腰间掏出玉坠,十分不舍地交到了司徒瑾颜手中。 见司徒瑾颜回以一笑,她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愁,只能喏喏道:“老奴先带小姐去换衣服吧,刘妈妈是老夫人的贴身管事,别让她久等了。“ 司徒瑾颜应了好,回房翻箱倒柜一番后,却觉未有一件好衣裳。李秋容焦心地皱着眉头,实在不得以,只能让司徒瑾颜穿了一套唯一没缝补过的衣裳,就这么迎去了前堂。 踏进门槛,只见木椅上坐了一个身穿蓝衣,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头发虽是简单地盘起,但上面装饰的发钗却有着几分成色,两眉弯弯,看见司徒瑾颜便起了身,还算恭敬地朝她请了一安。 “老奴见过四小姐。” 第一卷 历儿时 第六章 初见府人 “刘妈妈好。”司徒瑾颜也相对地回了一礼,这番识相,立马讨来了刘妈妈的喜欢。 “四小姐,府邸的三姨娘诞下少爷,下月例行满月酒,老夫人特派老奴来接回小姐共同祝贺。”刘妈妈笑着说道,随即瞧了一眼司徒瑾颜的穿着,不免皱了皱眉,不悦地瞥向一旁的李秋容。 “容妈妈,四小姐怎穿得这番寒酸,我没记错的话,上回老夫人是派人送了几件质地鲜好的花笼裙来吧。”刘妈妈质问道。 李秋容一听,惊吓得连忙跪下,“刘妈妈留情,刘妈妈千万留情啊,让老夫人知道非饶不了我啊……” “算了,刘妈妈,知道老夫人是为了我好,仅是几条衣裙而已,是我送给容妈妈的。”司徒瑾颜违心帮李秋容打了个圆场,虽然她连所谓的花笼裙都没见过,不用想也知道是给她们几个拿去当买了,但是她既应允了带李秋容回去,这般克扣主子衣物定是行不通的。 “刘妈妈,容妈妈这些年也算劳心劳力,还烦请您将她也一并带回宁城。”司徒瑾颜说道,这句劳心劳力,可把汀兰也听得一肚子气。 听闻,刘妈妈略带怀疑地瞟了李秋容一眼,“是吗……既然四小姐都发话了,老奴定当给老夫人申请。” “多谢刘妈妈。” “四小姐,这便随老奴赶路吧,尽量在天黑之前进城。”刘妈妈道。 司徒瑾颜应声好,随之便被她迎上了马车,一行人驾马护行,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座青瓦祠院。 马车里,汀兰自上来就没停止过兴奋,不停挠着司徒瑾颜:“小姐,这下我们苦尽甘来了,回到相府吃好的穿好的,再也不用担心天冷饿肚子了。” 司徒瑾颜听着她说,而这欢声笑语,却见帘外随行的丫鬟满脸轻蔑地笑了笑。 “你当真如此想回到宁城吗?”司徒瑾颜淡淡一问。 “当然想啊,宁城吃好玩好,府里姨娘们的打赏一辈子都花不完。”汀兰忙夸张地将话回绝,却惹来司徒瑾颜浅声一笑。 “若是我日后没有打赏给你呢。”她问。 一听,汀兰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急忙否决,“怎么会呢,小姐人这么好,老爷和老夫人都会很喜欢的。” 司徒瑾颜笑得清冷,随之闭上了双眼。 见她这般,汀兰只觉不明所以,嘟着小嘴乖乖坐在一旁不再多说了。 马车在酉时停了下来,轿外的刘妈妈轻轻掀帘,对司徒瑾颜小声呼道:“四小姐,咱们到了。” 司徒瑾颜被牵着出了轿门,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座雕阑府邸,大门檐下的金纹匾额大方地刻着“司徒府”几个烫金楷字。 “小姐,快进门吧,还得去给老夫人请安呢。”刘妈妈望了眼即将黑下的夜色,把司徒瑾颜扶下了马车。 “劳烦刘妈妈带路。”司徒瑾颜举止还算得体,再怎么说,她曾经也是资产千万的董事千金,不会似一般丫头初进城的那般大惊小怪。 这点,倒着实让随行的丫鬟看走了眼,不禁叹这乡野长大的小姐仍有几分贵雅。 随后,在门仆的一众福身下,司徒瑾颜被迎进了红漆大门,这一踏,究竟是福还是祸,她亦不知,飘浮渺茫的前途,自此将一望无边际…… “四小姐到!”随着门奴一声喧赫,司徒瑾颜在兜转了许多亭廊后,来到了一处华丽的堂屋前。 踏进大门,一入眼帘的是满堂衣着鲜丽的老老少少,各坐其位,神色不一地看着她走进。 “快瞧她穿的什么,我房丫鬟都不穿这么俗的料子。” “乡野丫头就是乡野丫头,如何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堂中立马附来丝丝窃语,几名年纪不大的女孩对着司徒瑾颜指指点点,一脸嫌弃地在偷笑。 汀兰紧张地不停扯着衣角,这些刺耳的戏谑声更似针刀般扎进心里,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禁抬头看了眼司徒瑾颜,却见她身姿从容,仿若事不关己一般,面上不见一喜一怒。 大堂最上方,端坐着一男一女,不必说,也知是相爷司徒政耀与正夫人楚氏了。 而正座的左边,还坐有一位满头白发,年近六旬的老人,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司徒瑾颜,那面容里的慈爱是掩饰不住的,司徒瑾颜当即便确定,那就是所有人口中经常提起的老夫人。 大礼辈行先,在情在理司徒瑾颜都该先给她请一安。 走前,轻声福语,“孙女见过奶奶。” “四小姐,敬茶……”一旁的刘妈妈忍不住提醒道,随即便传来几声噗笑。 司徒瑾颜仍未在意,而是听话地端起旁边的茶盅,敬向老夫人,“奶奶请喝茶。” “好,乖孩子,快来奶奶这。”赫珉禄月忙示意刘妈妈接下递来的茶盅,扬手将司徒瑾颜招到了面前,仔细打量一番后,浑浊的眸子里散出了怜惜。 “怎就这般削瘦,可是那几个奴才欺寡了你?”赫珉禄月关心地问道。 司徒瑾颜抚上赫珉禄月在脸上的手,朝她摇了摇头,“让奶奶担忧了,孙女在乡下一切都好。” 说罢,便听来正席上一个不太自然的咳嗽声。 司徒瑾颜侧了侧眼角,只能先告了赫珉禄月,再次端起茶盅敬向上席的司徒政曜与大夫人楚氏。 “父亲请喝茶。” “嗯。”司徒政耀的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甚至于冷漠。 看来,七世煞星这一谣言,仍在他心中扎着刺,司徒瑾颜心想道。 没多做逗留,她又端起一杯茶敬去楚氏,“母亲请喝茶。” 许久,手中杯盏却未有动静。司徒瑾颜不禁疑惑地抬头望向她,却见楚氏似笑非笑地正打量着自己。 “瑾颜啊,这些年在梧桐县生活得怎样?”楚氏故作笑意,眼底的不屑与厌恶却是藏掖不住的。 知道她无意接茶,司徒瑾颜只好收回了手。 面对楚氏,司徒瑾颜没有一丝的好感,但也不愿再与她计较那些暗中使鬼的事,如今,她既进了这大宅深院,若想存活,唯有避却一切锋芒。 “回母亲的话,万事安好。”她只能将那些辛酸皆数咽下。 她与其他庶女不一样,她也是正室之女,但生身母亲却不是楚氏,而是在瑾颜一出生时就死去的姚氏,是以,她唤楚氏也为娘亲。 楚氏一笑,继续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既然好,那可有打算何时回去?” 话一出口,还不待司徒瑾颜回答,侧座上便立马响起一个不悦的声音,“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瑾颜为什么还要再回去?难道姐姐忘了玄明大师曾说过瑾颜煞行已满,已无妨碍了吗?既如此,自然得住在府里。” 开口的是一个身穿绿罗华裳的女人,司徒瑾颜循声望去,从这人的装扮与说话语气看来,应该是府邸姨娘。 楚氏正要反驳,一旁的老夫人也着急了起来,“涵玉啊,二娘说得对,你既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去和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计较呢。” 听闻赫珉禄月发话,楚氏到嘴的辩言都给吞了下去,继续堆着笑,“怎么会呢,母亲您放心好了,儿媳只是随口一问。” 赫珉是皇姓,禄月郡主嫁落司徒家时,司徒熠还只是个尚书,承蒙皇上抬爱,其子孙在官场步步高升,只有唯一不幸的是赫珉禄月孕无子女,唯有将庶出但生母早逝的司徒政曜过继在名下,这些年下来,两人也算攒下了母子感情,且因赫珉禄月的身份,,勿说是楚涵玉,就算如今已贵妃宰相的司徒政曜也得敬着三分。 司徒瑾颜听完这一番斗舌,内心一阵讥讽。 正此时,方才说话的姨娘已经走至了她面前,拉起她的手笑道:“颜儿,我是你萧二姨娘,看你急匆匆地回来,府里都还未给你腾出楼阁呢,不如就先到我那去住吧。” 司徒瑾颜听后心中微微一惊,原来这就是萧二娘,那个特意请人将她煞星罪名清洗的姨娘。 想到这里,司徒瑾颜对她的好感骤然提升,“那便要打扰二姨娘了。” “怎么会呢,我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萧二娘一双凤眼笑成了月牙弯,仔细一看,长得也是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算是一个美人坯子。 “妹妹莫不是忆子成结,见了谁都巴不得视如己出?”楚涵玉一声嗤笑,满脸轻蔑地看着面前这场母情戏。 其话中之刺让萧二娘听了,目光陡然冷了下来,司徒瑾颜明显感受到她的身子僵了僵,但眼角却仍奉着盈盈笑意。 “瞧姐姐把话说的,我只是见瑾颜这孩子乖巧懂事,十分讨喜,哪怕是乡下长大,但这姿色也不输任何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姐呢。”语罢,还有意无意地打量了楚氏身旁的司徒若瑜一眼,惹得两人心中好不舒畅。 看不顺瑾颜被她们的明说暗斗夹在中间,赫珉禄月只好在刘妈妈的搀扶下起了身,“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下人们在偏厅备好了饭菜,大家一起前去用膳吧。” 说罢,一脸慈祥地拉起司徒瑾颜的手,先所有人一步出了大堂。 其他姨娘自是明白老夫人在给新来小姐打圆场,不禁笑了笑这两人的不识抬举,随后也纷纷跟了前去。 第一卷 历儿时 第七章 迫学规矩 贵门里的规矩多,次日大早,司徒瑾颜便被一众丫鬟唤醒梳妆打扮,准备请安事宜。 刚出房门,正好碰见走廊上也刚出来的萧二娘,司徒瑾颜当即唤了声“二姨娘早。” 没成想对方却是平淡一笑,热情大不如昨晚,“醒了?那便一齐去懿祥阁给老夫人请安吧。”说罢,转身先行在了前面。 司徒瑾颜分明在她那抹笑容里看到了蔑视…… “小姐,这二夫人的态度怎比昨晚冷淡了许多啊?”身后的汀兰不禁发问道。 司徒瑾颜面色坦然,却回了句不相干的话,“我们走吧。” 随即,带着汀兰以及其他两名陪侍丫鬟离开了凌芸阁。 一路上,为了清楚自己此时的身份和地位,司徒瑾颜特意和府邸的两名丫鬟闲聊了起来。 从她们口中得知,原司徒府有姨娘五房,自司徒瑾颜的母亲姚氏去世后,便剩四房,大房夫人楚涵玉,兄承镇国大将军,楚家嫡亲长女,有女一双,大女司徒毓秀,贵为当今淑妃娘娘,二女司徒若瑜,才貌出众,是为家中最得宠的姐妹。 二房萧氏,多年无子。三房苏氏,最得欢喜,名下有女虽为庶室,但今年却为司徒家诞下了唯一男丁,而在此之前,还有一房闾氏,同样有一个标志水灵的女儿。 全程听下来,司徒瑾颜顿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似乎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请回来了…… “小姐,我们到了。”耳畔响起汀兰的声音。这丫头曾经也是在府里生长的,是一年多前才被派去了梧桐乡。 司徒瑾颜星眸微抬,望了眼上边匾字,柔声道:“进去吧。” 说时,已有丫鬟为她开了门,屋子里袅绕着淡淡檀香味,进门的左边,几位姨娘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瑾颜给奶奶请安。”司徒瑾颜朝着正座上的赫珉禄月欠了欠身,抬眸时,却见她手中正抱着一名襁褓婴儿。 母爱是天性,司徒瑾颜当即便流出了喜欢之情。 “好孩子,快来看看,这是你六弟。”赫珉禄月看到了她眼中的疼意,特将她招了过来。 司徒瑾颜笑着走前,正要伸手去抱时,却被一旁的橙衣妇人拦了下来。 “你不行,这是我儿子,你不能把煞气带给他!”妇人将婴儿护在身前,十分排斥地盯住司徒瑾颜。 听闻,司徒瑾颜的步子陡然顿了顿,目光有些清冷地看了她一眼。 “心莲,你这是作何?”赫珉禄月疑惑地问向身前之人,脸上已见不悦。 苏心莲面带委屈地劝向赫珉禄月,“母亲,她生带煞气,是不祥之人。” “胡说!”赫珉禄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虽有愠怒,但托了托手中婴孩,始终克制了几分语气, “瑾颜是我的孙女,是司徒家的千金,之前的种种都是误会。” “误会?母亲,她可是出生克死亲娘,满月酒克死大姐肚中孩儿啊,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让她接近我的孩子。”苏心莲态度坚决,说罢便从赫珉禄月手中接过了小少爷。 赫珉禄月张了张嘴,想想却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她明白母亲护子是天性,且这个孩子来之不易,被视为珍宝也属正常,只能略带歉意地看向司徒瑾颜。 “孩子啊,勿要怪你姨娘,她也是护子心切罢了。” “奶奶放心,瑾颜不是煞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司徒瑾颜淡淡地回道,说完,便退在了一旁。 侧座的楚氏瞧了,丝毫不嫌看热闹事大,阴冷的目光从司徒瑾颜身上转向苏心莲,故作感怀,“三妹,大姐十分理解你的心情,大姐曾失去过孩子,明白那种切肤之痛,若当初我知晓原因,定也不会让此悲事发生……” 说时,楚氏有意无意地瞥了司徒瑾颜几眼,被苏心莲瞧见,看司徒瑾颜的目光便更添了几分厌恶。 “大姐,当年你滑胎一事,岂能全怪瑾颜,起初,可是你执意要抱这孩子才导致意外摔跤的,孩子也没给你摔疼呢。”萧二娘也忍不住蹬了一脚进来,丝毫不理会楚氏越发青下的脸。 忽地,她似明白过来了什么,故作诧异地望向楚氏,“噢,该不会瑾颜的呆滞,便是源于那时吧!” “你胡说!”楚氏被惹恼,握着绢帕的手狠狠拍在扶椅上,想发怒,但想了想,始终隐忍了下来, “二姨娘,希望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她主母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且碍于这是老夫人的屋室,楚氏断不会这般不识抬举,去与萧二娘过分争论此事。 司徒瑾颜听着她们相互之间的话中带刺,脑海中却对这类事没有半分印象,因为正如她们所说,这具身体的原先主人患有智力方面的问题,许多记忆都是残缺的。不是如此,司徒政耀也不会为了避丑而把她急忙送走。 七世煞星,只是是更加肯定了她的离去罢了。 “好了好了,一大早的争这些有什么用,瑾颜既然回来了,以后这些事都不许再提,若是让我再听到有人说她煞星,是不祥之人,那就休怪我翻脸。”赫珉禄月郑重其事地说道,语落,目光如炬打量了屋中所有姨娘一眼。 萧二娘只好作罢,良久,纷纷传来几声应许。 司徒瑾颜略带感激地对着赫珉禄月一笑,久违温暖,赫珉禄月是第一个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年代,还能感受到亲情的人。 赫珉禄月对她欣然一笑,为了缓解她和苏三娘之间的偏见,特让人备好了一杯茶水,给司徒瑾颜递了过去,”颜儿,昨日你三姨娘身子不适,便没去大堂,今天你把这杯见面茶补上吧,喝完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司徒瑾颜知晓她的用意,态度温良地应了是,随即便端起热茶走至苏三娘面前,双膝着地,将杯中茶高高举起,柔声道:“三姨娘,请喝茶。” “不用了,你的茶我喝不起。”上方传来苏氏冷冷的回绝声,语落,惹来旁坐楚氏的轻蔑一笑。 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司徒瑾颜并不感到意外,敬不敬是她的事,喝不喝就是别人的事了。 想及此,她只好起身,可刚起一半时,裙摆却好似被人踩住,导致她一个重心不稳,杯中茶直朝前扑去! “你干什么!”苏三娘严声怒斥,随即便传来一阵呜哇大哭的婴啼声,她连忙站起,一边哄着被轻微烫伤的孩子,一边将沾上茶渍的褓衣褪下。 赫珉禄月和下人们都吓坏了,赶紧跑前查看苏三娘和小少爷。 “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赫珉禄月焦急地吩咐道,丫鬟匆匆领了是,迅速跑了出去。 司徒瑾颜同是焦急地看着这一切,本想要上前检查孩子,却被苏三娘狠狠推开,指着她骂道:“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心肠却如此歹毒,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记仇将开水泼在小少爷身上,孩子才这么小,你怎么忍心!” “我没有,是有人故意踩了我裙角!”司徒瑾颜反驳道,愤怒地瞪向一旁仍在惺惺作态的楚氏。 按照方才的座位次序,能踩到她裙角的,分明只有楚氏! “你瞪着我作甚?难不成你想诬陷是我踩了你的裙角?”楚氏挑了挑眉,很好地将眼角的得意一掩而过,“瑾颜,说话可得讲究真凭实据,我乃当家主母,是小少爷的大姨娘,怎会如此狠心去伤害全家人最心疼的孩子。” 楚氏说得头头是道,一句主母摆在前面,让苏三娘不得不信,反倒是司徒瑾颜一番辩驳,让她更加相信是为了推卸责任。 “大姐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就是当世扫把星,克死了你母亲,难道现在还想来害我的孩子吗!”苏三娘气红了眼眶,若不是因为抱着孩子,只怕早已上前扇耳光泄恨了。 “心莲!”赫珉禄月轻声呵斥,手中龙拐朝地一顿,脸上已见怫郁,“颜儿才刚从乡下回来,怎会对你心生妒恨?老身相信刚才定是个意外,何况孩子也没伤到哪,你莫要小题大做了!” “可是母亲……” “不要再说了,难道刚才我说得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吗!” 苏三娘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却被赫珉禄月绝然制止。 这三月来,因为苏三娘喜得爱子,一直身受赫珉禄月与司徒政政曜的眷顾,而今当她涉及到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时,竟会受到母亲的斥责,岂不让她又惊又怒。 “母亲说得是,小孩子笨手笨脚,总是容易犯点毛病,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瑾颜从小生存的环境,您想乡下能有谁教她礼仪规矩?若非如此,也不会犯这些低陋的错误啊。” 见赫珉禄月不予追究,楚氏只好换了个方向,顺着她讨媚。 赫珉禄月仔细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尽管她再疼爱这个孙女,可如今已身为大家闺秀,应当学些贵门的规矩才是…… “颜儿,奶奶知道这事不怪你,但是你大姨娘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学些女礼终归是于你有益的。”赫珉禄月满眼和蔼地对司徒瑾颜说道。 听闻自己被证清白,司徒瑾颜已经很满足了,自然不会再去忤逆老夫人的意思,“颜儿明白。” “既如此,那我便安排王妈妈……” “母亲,”赫珉禄月还未说完,却被楚氏无奈的语气截断,走前,堆着笑道:“王妈妈是您的贴身管事,她走了谁照顾您呀,正巧,儿媳最近有些空闲,可以代为调教。” 语罢,司徒瑾颜心中突感不妙,抬头刚好迎上楚氏锐利的目光,四目交涉,她感受到了对方眼里浓浓的恨意。 恨意?司徒瑾颜不解,为何楚氏会对她有这种情绪? “如此最好,涵玉你可得多费心思了。”然而赫珉禄月却不觉其中内隐,仍欣慰地拍了拍楚氏的手。 “母亲放心,儿媳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楚氏讪笑地回道,说时,对着司徒瑾颜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 司徒瑾颜明白,此后又将有番折腾的了…… 第一卷 历儿时 第八章 再遇良生 及日已上三竿,北苑的风月亭却饶剩着一番趣味,司徒瑾颜满头薄汗,双手层叠于前胸,胳臂上摆着了盛满水的杯瓷,身姿挺立,已站了半时辰有余。 途径甬路的丫鬟家仆们,时不时传来窃窃笑声,掩嘴而过。 汀兰听了直恨不得将她们的嘴统统缝上,勿说是司徒瑾颜,就连她也明白大夫人这般,摆明了是有意让四小姐在此大庭广众之下亮丑。 谁家姑娘学女礼不是躲在闺阁练习的?而四小姐却偏偏被安排在府邸人人都需经过的风月亭内,徒惹人笑柄。 “皖彤妈妈,大夫人只让你教四小姐女礼,可没让你罚站吧。”汀兰看了看司徒瑾颜越发泛白的嘴唇,开始有些担忧了。 前方的女子听闻,悠然转身,面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嘴角轻蔑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女子以姿态为首礼,我给四小姐教的正是站姿,怎么,你有意见?” 说时,扬了扬手中木尺,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汀兰见了心中一惊,硬是把梗在喉咙的话吞了下去,不敢再作声。 “皖彤,我的事,不要牵连旁人。”司徒瑾颜目视前方,薄唇在一闭一合之间传出一句亏弱的声音。 忽地,手臂一酸,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稀碎声。 “啪!” 木尺丝毫无误地落在她背上,火辣辣的疼意瞬间袭遍全身,司徒瑾颜咬牙忍住,除了清冷的目光,一声也未发出。 “倒满!”皖彤斥道,很快又有丫鬟重新拿了杯子倒好水,放在司徒瑾颜的胳臂上。 一切归置如初,皖彤才勾起玩味的笑容,凑进司徒瑾颜面前,“四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没站够三个时辰,不许放下手。” “三个时辰!”汀兰一听,心中顿然升起一股怒火,愤懑地跑前,“皖彤妈妈, 你可别太过分了,否则我请老夫人……啊!” 话未说完,右臂便落下一尺,力气之重,直让汀兰感觉整块皮肤都麻痹了,只剩火燎火燎的灼烧感。 她顿时心疼起了自家主子,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司徒瑾颜少说也挨了十几尺,得是何其之痛…… “请老夫人又如何,我奉的是大夫人的意思,我的话即是大夫人的话!再敢多言,小心我收拾你!”皖彤斥道,说罢,狠狠瞪了汀兰一眼。 汀兰忍着眼眶中快掉下的眼泪,这回却变得丝毫无惧了,“明明就是你仗势欺人,难道这就是大夫人调教出来的奴婢吗?” “放肆!”皖彤被她激怒,扬手便要朝她挥去一尺。 倏地,又是一阵杯瓷落地声,即将打下的木尺却紧紧握在了司徒瑾颜的手中。 “你!”皖彤略带诧异,看着明明矮自己一个头的司徒瑾颜,竟敢如此无畏自己。 “我告诫过你,莫要牵连我身旁的人。”司徒瑾颜抿了抿泛白的嘴唇,语气却如寒冰渗入骨髓,让皖彤莫名地心中一颤。 反应过后,便使劲将尺子从司徒瑾颜手中挣脱而出,望了眼四周看自己热闹的丫鬟们,不由地恼羞成怒,“你好大的胆子,忤逆我就是忤逆大夫人,今日看我如何调教你!” 道尽,皖彤举尺即将挥下,正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住手!” 来者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威摄。 亭中丫鬟见了此人,包括皖彤也纷纷行礼,“见过南少爷。” 情势不对,司徒瑾颜微睁眼转过了头,而当看清来者的刹那间,她却如雷灌顶,满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傅沨……” 她小心翼翼地呼出这个三年以来在心中闪过无数遍的名字,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多年成思的幻想。 “真的是你吗……”她谨慎地向前迈动步子,睁大的眼圈慢慢被湿润,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终化成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滚落下。 终于,她将他紧紧拥住,再多的话到嘴边也终成了哽咽:“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抛下我的,我就知道我们还能见面的……” 司徒瑾颜的哭声令人心碎,但此情此景看进所有人眼里却都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尔后,司徒瑾颜只觉自己的身子被慢慢推开,面前熟悉的容颜竟传出了一句陌生的声音,“你是谁?” 听闻,司徒瑾颜的身子霎时僵住,十分震惊地看向他,“我是晓琳啊,沨,我是晓琳啊……” 她不断地重复道,心情就好比从悬崖跌落了深渊,不愿承认的,只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漠然的神色。 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都以为是她疯了。只有汀兰急得连忙走前,担忧地扶上她的胳膊,轻轻唤了声小姐…… 顾钦南看了看她,确定毫无印象后,不悦地皱了皱眉,“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姓顾,字钦南。” “怎么可能……”司徒瑾颜的眸子泛着莹光,正要上前,这回却被顾钦南的随从拦下。 “姑娘,请自重,我家少爷确不是你口中之人。”那侍从说道,模样不似说谎。 司徒瑾颜却怔住了,仔细看去,这少年应该只有学志之年,确是要比傅沨更稚幼一些……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顾钦南问道,敏锐的目光落在了皖彤身上。 皖彤听闻赶紧出列,原先嚣张的神色立即变得唯唯诺诺,恭敬地回道:“回南少爷的话,这是乡下回来的四小姐,奴婢照夫人的吩咐,正在教其女礼。” “四小姐……你是瑾颜?”顾瑾南思了思,忽地看向司徒瑾颜,眼角略带诧异。 “你,怎认得我?”司徒瑾颜微惑,心中却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记得自己唤作瑾颜,却不记得自己曾是纪晓琳…… 顾钦南听了一笑,嘴角夹杂着丝丝无奈,未待他开口,身后的侍从便解释道:“四小姐,方才属下多有得罪,还请勿怪。此番我们少爷来贵府,正是因为你的事。” 司徒瑾颜不解地看向他们,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皖彤插了嘴。 “南少爷,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堂等候,您快过去吧,四小姐交给奴婢就行了。”皖彤谀笑着说道。 顾钦南未言,最终看了看司徒瑾颜,便带着一众奴仆离开了风月亭。 司徒瑾颜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前方花园,心中百感交集,一股悲凉的感觉蔓延全身,喉间顿时变得苦涩:他,真的不是傅沨吗…… “嗯哼!”身后的皖彤故作一声咳嗽,将司徒瑾颜的思绪拉回,一改方才驯顺的神色。 “四小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虽说南少爷与你有婚约在先,但未来的几年谁也说不定会发生何事,你还是先顾顾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吧。”皖彤满眼讥笑地看了看司徒瑾颜,随即转身吩咐道:“继续。” 说罢,便上前几个丫鬟,将司徒瑾颜的手重新叠起,再次摆上了茶杯。 司徒瑾颜未理她们的摆布,而是疑惑地看向皖彤,“婚约?” 皖彤回头,只觉可笑,“怎么四小姐去了乡下七年就什么都忘了吗,你与南少爷是指腹为婚,儿时可是声声哥哥的唤得亲切呢。” 司徒瑾颜震惊,这个与傅沨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竟也是她的未婚夫! 她究竟是该喜,喜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之相遇,还是该悲,悲这天意弄人呢…… “四小姐,顾家可是名门世家,手握全城经济命脉,你若再不听话点学些大家闺秀的礼仪,怕是日后要被人说闲话的。”皖彤话中有话,故意掐着语气说道。 司徒瑾颜自是明白她的言语之意,指腹为婚即是在双方没有议场的情况下定的,而司徒瑾颜的母亲姚氏,本是相爷的元配夫人,死后才有楚氏上位。 以此算来,她只能是个过了气候的嫡女,而顾家却是名门世家,身份之间的差距岂是世俗常理所能逾越的?相信,皖彤的话多半也是指楚氏的意思。 “我与大夫人无冤无仇,为何你们却处处相逼?”司徒瑾颜问道,冷冷地开了口。 皖彤鄙薄地看了她一眼,冷道:“大夫人若不是因为你,如今为相爷产下独子的便不是三房了。” 她说的是今早争论的那事,司徒瑾颜心中已隐约明了,许是当年楚氏怀中之子被诊断为男孩,可偏偏凑巧在司徒瑾颜满月酒那天,她意外滑胎,导致抑郁,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 司徒瑾颜简直无处喊冤,恨一个人本来就不需理由,更何况楚氏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定然会把事情归根究底到她身上了,着实令人惆然…… 未时,日头已过了正空。 且庆幸今日天气还算姣好,司徒瑾颜不必受冷风虐袭,但两个时辰下来,也早已让她筋疲力倦,酸痛难忍。最后是皖彤自己饿的受不了了,才匆匆吩咐了句明日继续,随之带着一众丫鬟朝膳房而去。 刚放下手的霎时间,司徒瑾颜直感觉手臂都要脱臼了。 汀兰赶紧上前扶她坐好,满眼心疼地替她按捏着臂膀,“小姐,回凌芸阁汀兰给您上药吧。” 最令她担心的,还是司徒瑾颜背后的伤,方才挨的皖彤那一尺,她到现在还火烧般疼着呢。 司徒瑾颜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后,便由着汀兰扶起,步履蹒跚地朝凌芸阁走去。 相府处地广阔,经过风月亭有一曲桥,司徒瑾颜刚行至一半时,却恰逢对面行来了一群人等,为首的两名女孩,小脸上略施粉黛,头插倭堕玉髻,裙幅褶褶,看这装扮便知是府内小姐无疑。 “见过二小姐,五小姐。”一旁的汀兰忙欠身唤道,给司徒瑾颜示了意。 第一卷 历儿时 第九章 姊妹相临 司徒瑾颜看了她们一眼,随后朝左边女孩欠了欠身,“见过二姐。” 从装扮和容貌上,还是可以分出谁长谁幼的,按照礼仪,司徒瑾颜没有必要向小的行礼。 “你就是昨晚那个乡丫头?”司徒若瑜的红唇在一闭一合之间传出一句讥讽,一旁的司徒茉微听了嘴角笑了笑。 司徒瑾颜知晓她话中轻蔑之意,没有应话。 司徒若瑜见了,脸上更是得意了几分,继续道:“住了十几年的破败老宅,而今搬进这奢华的府邸可还习惯?” 司徒若瑜的话中满满皆是讽刺之意,勿说司徒瑾颜,就是汀兰也听出来了全府的人都在针对自家主子。 “瑾颜住的是太爷爷出宦前的祖屋,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司徒瑾颜从容答来。 虽然是一间简陋的屋子,但是住的人修身养德,同样高尚。 “你!”司徒若瑜万没想到她敢这么反驳,若自己胆敢再说一遍破败,可就是对祖上的不敬了。 “都说四姐天生呆滞,但妹妹看来却是伶牙俐齿呢。”见司徒若瑜倒打一耙,司徒茉微禁不住一笑。 “五妹过奖,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凌芸阁了。”说完,司徒瑾颜便想离去,奈何却被司徒若瑜的丫鬟拦下。 “二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汀兰忿忿不满地看向司徒若瑜,别人可能不知,但她扶着司徒瑾颜绷紧的身子却知她正在忍受多大的痛楚。 “放肆,哪里轮到你这个奴婢说话了!”司徒若瑜斥道。 知晓她们是要找茬,司徒瑾颜拍了拍汀兰挽在腰间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 司徒若瑜见状冷傲一笑,戏蔑出声,“野丫头就是野丫头,连调教出来的奴婢都如此不识尊卑,和你那个低贱的娘像极了。” “二姐,你若有什么怨气,请直接冲着我来,不要侮辱我娘。”司徒瑾颜冷声道,目光陡然凛冽了起来。 她虽不是姚氏所生,但这么一个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孩子生命的女人,凭什么得到羞辱。 “四姐,请注意你的用词。”司徒茉微轻蔑一笑,故意将那两个不宜场合的字嵌进了司徒若瑜的心中,徒惹她一股怒意。 “怨气?你算什么东西!我堂堂嫡室千金会与你这个野丫头生气?你不看看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在我面前不过就是个奴才,是下等人!”司徒若瑜训斥道,脸上已见不悦。 司徒若瑜仅有十五岁,却有着这番不符年龄的严苛,这让司徒瑾颜顿然同情起这些出落大户人家的孩子,童年往往都是埋没在了规矩之下…… “二小姐,姚夫人是正室,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四小姐身为正室之女,岂会是下等……啊!”汀兰话未说完,只闻“啪”的一声,脸上瞬间滚烫起来,司徒若瑜力气之大,险些让她没站稳,幸得司徒瑾颜连忙扶住。 “不知死活的奴婢,来啊,把她拉下去杖打二十!”司徒若瑜怒道。 “是。” 闻声,立马便上来两名丫鬟,一把将汀兰从司徒瑾颜身边抽离,擒住她两臂就要往下押去。 “你们放开她!”司徒瑾颜怒斥,正要上前解救汀兰,却被司徒若瑜突然抓起手腕。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司徒若瑜厉声道,眼神锐利地与司徒瑾颜对视着。 是敌是友,从来一看便知。司徒瑾颜也没必要再与她周旋,索性闹翻,将手猛然从中抽离。 忽地,袖袋间被甩出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传出一个清脆的响声。 司徒瑾颜忙循声看去,正是少年那块还未来得及放好的玉坠! 她心中一惊,急忙想要去拾起,奈何,却被司徒若瑜快了一步,将玉石捡起后,放在眼前打量了几番,顿时惊觉看向她。 “你哪来这么好的玉坠?你敢偷东西!” “我没偷,这是我一个朋友留下的,我仍需还回,请二姐还与我。”说罢,司徒瑾颜将手摊开在司徒若瑜面前,却被司徒若瑜冷冷瞟了一眼,丝毫没有想要还给她的意思。 “朋友?定也是乡下的朋友吧?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玉,岂是乡野人家所买得起的,你最好老实交待,否则我上报母亲说你偷东西!”司徒若瑜逼问道。 “你说我偷东西,我自梧桐县来便一直待在府里,难道我是偷了府里人的吗,既然如此,你大可去问问有谁识得此玉!”司徒瑾颜冷道。 司徒若瑜将坠绳绕在食指上旋转,听闻她的话,垂眸思了思后,居然随手往桥下藕池中一甩。 只听细小的一个 “扑通”声,玉坠就好似被池水瞬间吞下,除了表面上的微微涟漪,悄然无息。 司徒瑾颜急忙顺势跑去,趴在桥栏上,心中又惊又怒。 就在她在想该如何打捞时,手肘处却突然被人扶住,她转头看去,正是司徒茉微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莫名地对她泛起一抹担忧,嘴中还振振有词。 “四姐,你千万别想不开啊,大姐也不是故意的,玉坠没了再买一块就是……” “你在说什么。”司徒瑾颜只觉莫名其妙,想要将手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奈何司徒茉微却如粘虫一般,甩也甩不开。 “四姐,你不要丢下我啊,我们可是姐妹啊……”司徒茉微哭得梨花带雨,正此时,司徒若瑜竟也上前凑热闹,一样扯着她不停地做劝导。 司徒瑾颜对她们这种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感到疑惑,随即向后望去,果然见桥下走来了顾钦南与司徒政耀等人,像是刚从前堂完膳出来的模样。 她顿时明了,不免心中震怒。 “放手!” 司徒瑾颜奋力从中一挣,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司徒茉微险些没站稳,身子踉跄了几步直逼桥栏边。 正当时,却见她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整个人直直朝桥栏外仰去! “啊!”伴随着一阵呜呼声,在藕池里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司徒瑾颜心中微惊,想拉,却始终没来得及。 岸上的丫鬟们见状,纷纷都急开了锅,四处开始喊人。 “救…救我…我不会游泳……” 下方断断续续传来司徒茉微的呼救声,司徒瑾颜正要跳水救人时,身旁一个白色的身影却快了她一步,从桥栏上一跃而起,溅入水池,落在了司徒茉微身旁,身手矫健地将她从水下拉起。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顾钦南。 闻声前来的家奴们见顾钦南都下了水,也不管会不会游泳,纷纷都往藕池中扑去。 司徒瑾颜心中亦是泛了急,赶忙跑下岸边,在顾钦南搂着司徒茉微过来时,与下人们一齐将他拉了上来。 “快去请大夫。”顾钦南湿着脸吩咐道,两鬓秀发的水珠挨着脸颊滑落,滴在怀中瑟瑟发抖的司徒茉微身上。 下人们赶紧应了是,迅速跑了出去。 “南哥哥,我冷……”司徒茉微环抱着顾钦南,娇嫩的声音听入心坎,说不尽地惹人怜惜。 “没事了,茉微,哥哥在这。”顾钦南安慰着她,纷忙将自己的外衣褪下给她裹好,随之抬头,却用清冷的目光看向司徒瑾颜。 “不是我……”司徒瑾颜看出了他眼中之意,委屈梗在喉间,即将脱口却被闻讯赶来的司徒若瑜硬生生截断。 “四妹你好狠的心,我与五妹好心劝导你,而你却不念姐妹之情,把她推下池中,五妹不熟水性可是全府人都知道的事呀。”司徒若瑜故作指责,眼底的得意却在看向司徒瑾颜时,一览无遗。 “究竟是谁干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司徒瑾颜瞪向她,眼底泛着隐隐怒意,方才明明是有人在茉微踉跄不稳时,从后伸了一脚。 “够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徒政耀打断她们的辩解,燃着怒火的眸子却打在了司徒瑾颜身上。 “父亲,您可得替五妹做主啊,方才我见四妹趴在桥栏上,以为她要轻生,便与五妹一齐好言相劝,可是四妹非但不领情,竟然还将五妹推下藕池,险些害了五妹的性命啊。” 司徒若瑜抢前一步先告了状,司徒瑾颜分明在她嘴角看到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老爷,不是这样的,是二小姐羞辱四小姐,还把四小姐的玉坠扔进了池中,我们小姐根本没有轻生的念头。”一旁的汀兰看不下去,立即跪倒在司徒政耀面前辩解道。 司徒若瑜却是无关她的言辞,而是故作迷惑地看向她,“什么玉坠?” “就是……” “汀兰!”司徒瑾颜急忙出声喝止汀兰即将脱口的话,看了一眼顾钦南后,只能咬了咬牙,垂眸低声道:“我并非有意推五妹下水的。” “小姐……” 汀兰万万想不明白她竟会这么说,但司徒瑾颜却明白,如果承认那块玉的存在,非但不会替自己洗清冤屈,反而还会引起更大的祸端。 那玉并非普通之物,她身为一个刚从乡野进城的小姐,怎会拥有如此贵重之物?只怕到时还惹来一个盗窃的罪名。况且,方才桥上茉微与若瑜的人数偏多,仅凭她和汀兰两张嘴,就是说到死也说不过她们。 倒不如自己先把罪责承担了,兴许司徒政耀还会看在她与顾家亲事的份上从轻发落。 “哼,我本以为你才从乡下回来,会加倍珍惜如今的生活,却不曾想你竟如此野蛮难驯,看来我若再不好好管教你,将来都无法向顾家交待了!来人呐!”司徒政耀怒道。 随即上来两名家仆,谨着声唤道:“老爷。” “把四小姐带到祠堂去家法处置,没我的允许,便在祖宗神位前跪到腿断为止!” 说罢,司徒政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北苑。 见主事的已走,司徒若瑜才傲慢地仰起了头,斜斜睨了司徒瑾颜一眼,“四妹以后可别再犯这种错误了,瞧你把父亲都气坏了。” 司徒瑾颜怒瞪着她得意的眸子,这时,顾钦南已经将司徒茉微扶起,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 “莫要怪你父亲,司徒伯伯罚你并没有错。你且在神堂好好反省,今日之事,我不会向家父提及的。”顾钦南淡淡说完,转身,随着一众家奴离开了池地。 言外之意,他今日来此的目的,许就是为顾老爷子鉴赏未来儿媳一事。 司徒瑾颜心如刀绞,她可以忍受辱骂与责罚,却绝不愿看到顾钦南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 尽管,他不是傅沨…… 第一卷 历儿时 第十章 神堂受罚 市嚣渐息,相府的劳作在酉时歇了场。夕阳西下,暮色如墨般悄悄袭来,将竹林苑里的青瓦祠房吞噬。 烛光下,司徒瑾颜面向列祖神位,神情有些亏弱。瘦削的身子因长时间跪地未起,膝头已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正想要坐下脚踝处休息一下,背后却突然“啪”地落下一鞭! 响声回荡神堂,令站在一旁的汀兰心惊胆颤。 “呃!”司徒瑾颜一声闷哼,险些没跪稳跌落在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要打起精神。 “不要偷懒,否则我的鞭子可不留情!”周妈妈手持竹鞭,神色严厉地盯着司徒瑾颜。 跪至此时,司徒瑾颜背上已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外加今早皖彤留下的伤,已让她有些吃不消,面色也越发的惨白。 周妈妈是司徒政曜派在神堂监督受罚的。在相府,据说这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是出了名的辞色俱厉,铁石心肠,不论是谁被送到她的神堂领罚,她皆是一丝情面不讲。 府邸也就只有司徒政曜赏识她,其他小主子们可没少受她的罪,都对她恨透了骨。 “周妈妈,您行行好吧,我家小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您再这么打会把她打死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汀兰只好用祈求的语气对周妈妈说道。 周妈子瞥了她一眼,斥道:“你想为主子求情?那是不是要我连你一起罚!” “我……”汀兰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徒瑾颜拦下。 “犯错的是我,被送进神堂领罚的也是我,请容婶不要牵连其他人。”司徒瑾颜语气孱弱地开了口,额头已疼出了一层薄汗。 周妈子侧头睨了她一眼,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居然还去想别人,不禁冷声笑了笑, “既然来到神堂,我便不管你是奴才还是主子,犯了错就得受罚,任何人都休要在我面前求情。” 周妈子的话充满了讽意,但却惹起了汀兰一腔委屈。 “可是我家小姐并没有做错事。”汀兰懦懦地说道,回想起今日那两位小姐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瞋目切齿,心中难受极了。 可周妈子哪领她的情,听完汀兰不识抬举的顶舌,蛾眉微挑,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汀兰,不要再说了,天色已晚,你回凌芸阁去吧。”司徒瑾颜打断汀兰毫无意义的争辩,周妈子是何等角色,岂会为她的冤屈买账?反之汀兰顶撞了她,还有可能被迁怒进来。 “小姐……”汀兰心疼地望着她。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司徒瑾颜泛白的唇略带一丝斥责,但听得出更多是对她的保护。 这妮子说话没轻没重,换作以前在乡野也就算了,司徒瑾颜并不觉有碍,可如今已身处行规严矩的深宅大院,作为婢子的若不注意说话尺寸,随时都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汀兰眼眶微湿,却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作罢。 “是,汀兰先回去了。”说罢,一步三回头,汀兰讪讪地离开了神堂。 周妈子锐利的眼神看了司徒瑾颜一眼,嘴角微微扬起,“还真是主仆情深啊。” 似赏识,又似讥讽。司徒瑾颜没有回话,周妈子便坐回了檀椅上,继续冷血无情的督促。 这时,院外突然走进一个瘦小的身影,堂内烛光扑朔,待看清来者是谁时,周妈子平故生出一抹厌恶。 “小怪胎,你来这做什么?”周妈子语气鄙薄地问。 随之,司徒瑾颜只觉背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之音。 “我爹喊你去一趟前堂。”来者声音不大,却隐隐透着几分冰凉。 “什么事啊?”周妈子不耐烦地问。 许久,少年却未回话。 司徒瑾颜侧眼看见周妈子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将手中竹鞭拍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 没两步,却又似想起什么,回过头对少年吩咐道:“你在这看好四小姐,但凡她偷懒,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依旧没有吭声,但似默认。 周妈子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转身速去速回,临走了嘴中仍念念有词,“真是个怪胎……” 司徒瑾颜心中无关这些事,正垂眸思忆时,视线中却忽然闯进了一双黑色布鞋。 她微微仰头,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明显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布衣,个头不高,皮肤稍显暗黄的少年,看着约莫只有舞勺之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竟然有一双瞳色不一的眼睛! 不免心中惊奇。 少年见她打量着自己的眼睛,连忙将视线移开,扣下了头。 发觉自己失礼了,司徒瑾颜表示歉意地收回了目光,“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们都叫我怪胎。”少年低声回道。 “可你并不是。”司徒瑾颜看向他,目光柔和。 她知道少年指的是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瞳,但这种情况她曾在医学院时见过,可能是源于基因问题,也有可能是后天病疾导致,只有少许人才会出现这种的情况,这个年代的人见少识寡,才会觉其怪异。 听闻,少年倏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略显讶异。 “我识得你,你是刚回来的四小姐,今日,我看到了是二小姐先将你的玉佩扔进藕池的。” 少年语气平淡地开了口,看了看司徒瑾颜后,目光一沉,“要不要我帮你指证她们?” 司徒瑾颜却是淡薄一笑,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垂下了眼眸,“不用了。” 少年有些不解,却未表现出来,在原地杵了一会后,下一刻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馒头。 递到了司徒瑾颜面前。 “吃吧。” 闻声,司徒瑾颜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馒头,略微诧异过后,表示感激地伸手接过。 一句谢言还未道出,少年已然从她身旁走过。 她循势望去,却见少年脚步飞快,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黝黑的夜色下。 她不觉好笑地弯了弯嘴角,握了握手中还有浅浅暖意的馒头,迅速解决了枵腹已久的危机感。 有了两个馒头做打点,精神也一下好了许多,未多时,周妈妈便臭着一张脸回来。 一进神堂,就听得她嘟嘟嚷嚷的抱怨声。 “臭小子,竟敢骗我,害得老婆子白走一趟,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说完,自行坐在了一旁檀椅上,将严厉的目光落在司徒瑾颜身上。 司徒瑾颜侧了侧眼角,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神桌下露出一角的黄油纸,故作若无其事,将腰杆挺得笔直。 时间消逝在蜡烛溶下的蜡泪里,蓝白色的月牙从西边爬上了正空。 司徒瑾颜也不知跪了有多久。 堂下的大门终于在亥时被打开,疾步走进了一位皓首苍颜的老人。 见状,周妈子忙起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赫珉禄月未理会她,而是拄着拐杖连忙走至司徒瑾颜面前,当见到司徒瑾颜疲惫的倦容时,乌眸里含着晶莹,一层一层温润。 “好孩子,你别担心了,奶奶已经让你爹饶过你了。” “奶奶……”司徒瑾颜轻声唤道,双膝已然跪到无了知觉,身子十分的虚弱,刚起身时,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幸得刘妈妈接住。 “真是可怜的孩子。”刘妈妈满眼同情地叹了口气。 “你爹怎就这番心狠,微儿是他亲生的,难道你就不是了吗,他怎下得了这样的命令。”赫珉禄玥抚上司徒瑾颜消瘦的脸廓,历经沧桑的眸子闪烁着满满的疼惜,和一种莫名而来的愧疚。 “我没事的,奶奶,您不用担心了。”司徒瑾颜宽慰着她。心中却是苦涩一笑,暗念是啊,如果原身没有死,见到亲生父亲与姐妹这般苛待自己,该有多伤心…… “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随奶奶去懿祥阁住吧,奶奶给你请大夫。” “谢过奶奶,但凌芸阁自有二姨娘能照顾我。” 司徒瑾颜勉强撑出一抹笑容,谢绝了赫珉禄月的好意。 一来她是不想赫珉禄月知道自己的伤势,让其担忧。二来是以她的处境,赫珉禄月越是宠自己,她受到姐妹姨娘的挤压就越严重。 见她这么说了,赫珉禄月也只好作罢,将她的手松了开。 告别了赫珉禄月,司徒瑾颜便出了神堂,整个过程下来,一旁的周妈子都识相地没敢多说半个不字。 外头,寒风吹得树影婆娑,只有惨淡的月色萦向大地,赫珉禄月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慢慢行走在石铺路上,孤独与凄凉,久久萦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