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青楼贱妇,不得为后! 凤阳宫内,血腥气四溢。 太监宫女的尸首散乱堆在地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地面。 摇曳灯影下,慕长歌一袭凤袍染满血污,冷眸斜睨着眼前那身着紫衣华服的女子,“慕宝筝你好大的胆子,倚仗是皇上新宠,就敢如此嚣张跋扈来逼本宫退位!?” 抬手轻扶那慵懒的牡丹髻,慕宝筝轻蔑嗤笑,“还不明白么?我的好姐姐,六郎他心中,从未有过你,你若识相,便乖乖喝了这杯毒酒,也好死的痛快些。” “本宫若是不呢?”慕长歌眉峰凌厉挑起,纤纤素手狠狠一扫,将毒酒打翻在地,“这些年,本宫为他出谋划策,平定叛乱,为皇上出生入死无数回!本宫所付出的心血,岂是你能比!?想要了本宫这条命,也得问问当今满朝臣子答不答应!皇上答不答应!” 慕宝筝蛾眉轻蹙,笑意越发冰冷,“若是六郎不允,我如何敢来?好姐姐,你若真这么聪明,就该明白,贵为天子,身边可留不得你这种青楼娼妓出身的贱妇!” 青楼娼妓四个字,像一柄利刃狠狠刺进了慕长歌的心,她倒吸一口冷气,过往她未曾深思的种种,直至如今才被血淋淋的撕开! “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本宫!?” “那是自然,不让你这颗棋子先行为我扫平障碍,母亲和六郎,怎能放心让我稳坐后位?现如今一切都平定,像你这种低贱出身的贱妇,也就只配做一颗弃子!” 说罢,慕宝筝双眸狠狠一瞪,“原想让你死的痛快些,既然你不肯,那也别怪我心狠!本宫今日,就要亲自为皇上除了这个贱妇!” 刺目鲜血,自慕长歌额角缓缓滑落,被强行按住跪倒在地的她,仍是倔强地仰着头,“本宫要见皇上!若不能听到皇上亲口承认,本宫决不认了这命!” 她怎么可能还会让这个贱妇见到皇上!?慕宝筝抓着短匕,一手猛地扯紧了她的长发,眼中阴狠的暗影越发浓重。 就是这张脸,让她恨透了的这张脸!即便已是如此狼狈,可不管是那血迹斑斑的凤袍,还是被撕扯凌乱的头发,都遮挡不住她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 连她看了都险些要心生不忍,她如何能放心让她活在这世上!? 刀尖狠狠一划,慕长歌脸上顿时多了一道皮开肉绽。 剧痛使得她浑身战栗,却仍咬紧牙关,死都不肯服软。 “要恨,就恨你生了这张脸!”慕宝筝狰狞地笑了起来,手下狠狠用力,刀尖疯狂地划过慕长歌的脸,自小,她做梦都想要亲手毁掉的,便是这张脸! 她不肯求饶,她便更恨! 慕宝筝气喘吁吁地停了手,此刻,慕长歌的脸,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松开手,奄奄一息的慕长歌,重重地滑落到了地上,半晌,她竟缓缓抬起了头,破碎朱唇,艰难地勾起一抹轻蔑浅笑,一口鲜血狠狠啐到了慕宝筝脸上—— “无耻小人!枉我这些年,为了皇上,为了慕府,出生入死都在所不惜!枉我一生,都在为了你们虚假的大义而活!枉我一片赤心,竟是喂了几头养不熟的狼!” 慕长歌双眸赤红,死死盯紧眼前人,“这笔血账,我记下了!血仇此世不得报,来世必要向你讨!这一世你们踩我血肉上位,来世我定化作修罗厉鬼!要你们血债血偿!慕宝筝!我生生世世,都绝不会忘了你这面目可憎的小人嘴脸!” 对上那双凌厉寒眸,慕宝筝心底一颤,狠狠一咬牙,“那我便让你永生永世都眼不能见,口不能言!纵使到了阎罗殿,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铁钩将舌头勾出,干脆利落一刀割下,眼珠被活生生挖出的一刹那,慕长歌只觉得一阵锥心刺骨剧痛! 那一瞬间,慕长歌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痛楚,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爬遍了全身。 慕长歌眼皮动了动,一丝光亮,刺的她眼睛生疼。 光亮!?慕长歌大吃一惊,顾不上那光线刺目,用力眨了眨眼——能看到,她还能看到! 可她的眼睛,不是已经被挖走了么!? 正文 第二章 上天垂怜返人间 这周围的一切好熟悉,慕长歌四下打量几眼,稍一挪动,周身又是一阵刺痛。 还有感觉,那就是没死! “水……”慕长歌扯了扯干裂双唇,即刻便有一盏清水捧到了嘴边。 慕长歌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好了些,抬眼,瞧见了为自己捧来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绿衫白裙,眉眼细长。是碧珠!? 可碧珠……她不是死了么!?慕长歌分明记得,她就是在自己眼前被杀的,怎么现在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尚未来得及深思,自门口便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人未到,那焦灼关切的话语已扑了进来—— “人醒了么?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碧珠侧身,规矩行了一礼,“回大夫人,已瞧过了,二小姐福大命大,只受了些不要紧的擦伤。” 说话间,大夫人已近了床边,“那是自然,我的长歌,自然是福大命大!只不过这一回,可真要吓坏我这个做娘的了……” 大夫人手掌紧按胸口,眼眶泛红,字里行间,尽是对这个庶女的关切疼惜。 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慕长歌眸中便划过了一抹森寒冷光,又在眨眼间被遮掩了下去。 狠攥成拳的手掌,猛然伸开,慕长歌哀哀唤了一声母亲,便一头扑进了大夫人怀里,声音颤抖,“母亲,长歌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母亲了——” 旁人看来,只当是母女情深,唯独慕长歌知晓,要有多煎熬,才能按捺住扑上前撕咬仇人血肉的冲动! “不许胡说,往后那些假山楼台,可不能再往上爬了。”大夫人慈爱地拥住她,轻轻抚摸着长歌宛若黑瀑的一头秀发。 慕长歌心念一动,她记得明白,从楼台上摔下去应当是在七年前。莫非……自己竟是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幕府所有子女,我素来最疼你,你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要挖了我的心?” 听在慕长歌耳中,这话格外讽刺,什么最疼,只怕是最恨吧! 眼前这拥住自己的妇人,是她的嫡母,正是将自己折磨致死的,慕宝筝的亲生母亲。 这些年,慕府上下,只要提到大夫人,无一不称赞有声。众人对其敬重,不只因她出身名门,更是因了她的好品行。尤其是对慕府这些庶出子女,一视同仁,甚至比亲生子女更要疼惜几分。 在一众庶出中,大夫人尤其偏疼慕长歌,吃穿用度,样样都不输嫡出小姐。直到那一日惨死宫中,长歌才惊觉这些年所谓“母女情深”,不过阴谋一场! 大夫人轻叹一声,看似无意地道出一句,“这回也是蹊跷,平日里那处楼台,你是常上去的,围栏也好端端的,怎么这次就平白无故摔了下去?” 慕长歌心头冷笑,她这一摔,可不是平白无故,分明是有人推了她一把。 前世她从楼台摔下,大夫人也是这样问她,那时她对嫡母信赖万分,毫无防备的几句,竟将自己亲生母亲江姨娘推落万丈深渊…… 如今回想,大夫人他们,算计自己的又何止这一桩!?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回头望,全都是用她活生生剥离的白骨,蘸着鲜血,在她心头上刻下的一笔笔血债! 慕长歌眉间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如今她已是重活一世之人,前世的血账,不一笔一笔清算干净,如何能甘心!? 略一思忖自己如今所身处的境况,慕长歌心底便清楚了个大概。 现如今,她还没那个能力要他们立刻血债血偿,但至少,也得先向大夫人讨还些利息! 那一抹锐利锋芒,自慕长歌眸中转瞬即逝,扬起视线的一刹那,那张惹人怜惜的巴掌小脸上,便挂满了委屈—— 正文 第三章 讨点利息如何 “母亲,没人推我。是长歌自己不小心,失足跌了下去。母亲若是气着了,罚我便是,只要能让母亲顺了心,长歌甘愿受罚!” “你这孩子,我何时舍得罚过你?” 大夫人无奈一笑,满目慈祥,自那端庄面容上,半分也看不出她眼底深藏着的阴冷旋涡。 被那骚狐狸精的女儿唤作母亲,是她厉欣兰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当年为了给慕家老太爷冲喜,不得已才让江采薇那贱人先自己一步嫁入慕府。尽管她低贱出身注定只能做妾,谁也不曾想到,她竟先自己一步怀上了身孕。 区区一个低贱姨娘,竟敢先于当家主母有孕,这一巴掌留在她脸上的痛处,十七年来都不曾消散! 只要回想起这件事,大夫人便是咬牙切齿的恨。 每每见了这头小狐媚子,生了张比她亲娘还要绝美的面容,她便恨不得即刻便将她千刀万剐! 若不是将她作为一枚棋子更加有用,只怕她早就命人动了手。 慕长歌暂时动不得,那野狐狸精却早就没了什么价值,老太爷近日身体越发硬朗,想必也早就忘了那个冲喜姨娘,不趁这机会拔了这根眼中钉,更待何时? 大夫人视线轻轻一转,要除掉江姨娘不是难事,然而,老太爷毕竟年事已高,万一碰巧有个好歹,又联想到了冲喜姨娘的死…… 因此,江姨娘要死,那就必须得死的师出有名。 将那张牙舞爪的毒辣藏好,大夫人凝视着慕长歌,正了正脸色,“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难不成,真是有人故意要推你下去?当时在那楼台上,除了你,可还有别人?” 她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慕府多得是人知道,二小姐时常会跟生母江姨娘,在那处僻静的楼台赏花刺绣。大夫人之所以会这么问,就是想通过慕长歌,引出江姨娘! 慕长歌下意识攥紧掌心,薄薄的指甲刺进肉里,阵阵刺痛。 前世,她太过天真,几句话就被嫡母绕进了迷魂阵。那时慕长歌不过说了句,还有江姨娘在,就害得江姨娘屈打成招,被活生生抽了几十鞭子。 即便最后冤屈洗清,江姨娘却已去了半条命,气息奄奄挣扎了两年才咽了气。 新仇旧恨积攒在慕长歌心口,戾气涌入眼中时,却已化成了两点泪光隐隐。 “母亲,你就当是长歌自己摔了吧……” 大夫人轻轻抬眸,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扫了眼身旁的顾妈妈。 顾妈妈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难不成……二小姐是在袒护什么人?” “顾妈妈!”大夫人面色微沉,带几分不悦道,“长歌一贯最是诚实,从不曾欺瞒过什么,如今想必是受了惊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便质疑她?” 主仆俩一唱一和,隐隐间,竟就定罪给了她所“隐瞒”之人。 “顾妈妈也是关心则乱,母亲别再怪罪她了吧。”慕长歌摇头,已是泫然欲泣,“这回,我是……是别人给推下去的!可那人是谁,我……我着实不敢说出口!一旦说出,那便是大不孝!” 慕长歌挣扎着下床,执拗地跪在了大夫人眼前,连声哀求,“长歌不想做那大不孝之人,求母亲成全,不要再追问此事!” 阴冷窃喜自大夫人眉间一闪而过,她这已经与不打自招没什么两样了。 轻抿了下唇角,大夫人端出了那故作公允的姿态,“能让你说出大不孝三字,那必定是长辈无疑了?” 冷哼一声,大夫人脸上便浮起了几分怒意,“我早该清楚才是,总是偏疼你一个,只怕府里早就有那小人红了眼!” 正文 第四章 与前世不同了!? “若是这样,那此事便不应该由我决断。原以为你没事,不必去惊扰老夫人,如今却是不得不请老夫人出面,免得再有人嚼舌头,说我偏心了你。” 大夫人言语之间,滴水不漏,看似最是公允,实则不然。 请老夫人来,到时只要从慕长歌口中问出江姨娘,她便自有办法,悄无声息让她背了这罪名。 到时,指认的是慕长歌,处置的是老夫人,里里外外可都与她这个心慈手软的当家主母无关! 顾妈妈应了声,立即便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慕长歌面露为难,“母亲,这点小事,你又何必惊动老夫人,我只当是不曾发生过,不就好了?” 大夫人心内冷笑不已,只当不曾发生,那她要如何除了多年的眼中钉? 不管心思盘算的多歹毒,大夫人面容依旧温柔,“哪有母亲眼睁睁看自己女儿被人伤到,还能当做不曾发生?” “能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之事,想必是心里早就嫉恨上了。这要不管,往后岂不越发猖狂?” 这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刚从大夫人口中说出,顾妈妈便同一名年长妇人一齐进了屋。 除了这二人,便再也没有别人了。 奇怪,慕长歌眉心微微一紧,又往那二人身后瞥了一眼,的确是不见旁人。 她分明记得,前世也是像现在这样,大夫人去请了老夫人,可为什么,这回来到这里的,就只有老夫人身边的柳妈妈? “老夫人呢?”大夫人问道。 “有贵客到,老夫人正陪同老太爷接待苍王爷,一时走不开,便让老奴替她来这一趟。” 柳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下人,就算是大夫人,平日也得给柳妈妈留几分面子。 只不过……苍王?这苍王是什么人? 慕长歌微微一怔,前世,她可从来不曾听说,百安有过这样一位王爷。 略一思索,顿时,慕长歌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无数不曾存在过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脑海—— 等那一幕幕飞速转过的场景停下,她额头上已渗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这一世,竟真的与她前世记忆不同了! 前世,她所身处的百安,乃是一方霸主,然而这一世,那君主国的位子,却换成了前世她听都未曾听过的大国苍德。 那位苍王,正是苍德七皇子,名祁靳之。不知什么原因,远离苍德,来到了百安,且要在此久住。 百安如今屈居人下,对这位苍德七皇子,自然是百般尊敬,奉为座上之宾。为讨好苍德,当今百安皇帝,甚至还破例,将他封了个异姓王。 慕长歌轻按了按尚有些晕眩的额头,幸而,除了这苍德七皇子,这一世其他的事情,都与前世没什么太大出入,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对的上。 柳妈妈察觉到慕长歌的异样,便关切问了一句,“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闻言,大夫人面色一紧,重重叹息道:“只怕是被惊吓到了,被人从假山楼台上推下去,能不受惊么?” “竟有此事!?”柳妈妈一惊,随即便语带责备,“碧珠,身为下人,你是怎么伺候二小姐的!?” “不怪碧珠,柳妈妈,是我觉得冷,打发碧珠回来取件薄披风。”慕长歌轻声道。 柳妈妈面色仍旧凝重,“怪不得大夫人要请老夫人出面,这种险些要了人命的事,的确大意不得!” 慕长歌做出一副紧张模样来,连连摇头,“柳妈妈快别这么说,那楼台本就不大,兴许只是那人不小心,我又没站稳,这才出了事,不见得一定就是想害了谁的命呀!” 正文 第五章 道破毒计 慕长歌争辩这几句,听在柳妈妈耳中,着实蹊跷的很,只觉得她像是在竭力维护着什么人。 见大夫人满脸焦灼,柳妈妈心中禁不住便对这位二小姐有了些微词。 看来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什么台面,枉费嫡母对她如此疼惜,自己却吞吞吐吐,也不知是不敢,还是另有原因。 然而,不管是哪样,单看这犹犹豫豫的小家子气,二小姐就无论如何都及不上嫡出的三小姐。 “二小姐言之有理。”柳妈妈思忖片刻,开口道,“只不过,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都得先找出了这人,才能问个究竟。” “是呀长歌,老夫人心里只怕也惦记着这事呢,早些水落石出,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心。”大夫人柔声劝道,嘴角的一丝冷笑,却在不经意间轻轻勾了一勾,“老夫人年纪大了,莫要让她焦心。” 慕长歌纤长羽睫轻轻一颤,泪珠儿几乎要滚落下来。 “母亲说的是,是长歌思虑不周。长歌这便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是……求柳妈妈宽厚,把这事回禀老夫人时,定要记得告诉她,此事与母亲绝无关系!” 大夫人一个愣怔,这小狐媚子当时不是跟江姨娘在一起么,怎么现在却提到了自己? 不等她深思,便听到慕长歌颤声道:“是秀儿,是秀儿推我下去的!先前我之所以不愿说,就是怕一旦说出,会有什么人胡思乱想到母亲头上!” 秀儿!?大夫人面上隐隐一僵,她该说的,不是江姨娘吗!? “莲儿前些日子死的蹊跷,长歌明白,母亲是好意,才把自己房里的秀儿给了江姨娘,可没过几天,秀儿便鬼迷心窍,只为了两句玩笑话,便趁着江姨娘去净手时,恼羞成怒推了我!” 慕长歌含着眼泪,面上是无比的挣扎,“这若是说了出去,让别人知道了,少不得会有人乱嚼舌,把莲儿的死,跟母亲送秀儿给江姨娘,以及秀儿推我联系到一处,到那时,母亲声誉岂不是要受损!?” 慕长歌这番话,字字句句都使人动容的话,却令大夫人后背阵阵生寒—— 莲儿是江姨娘贴身的丫鬟,前些日子突然急病暴亡。这件事与她没有干系,只是那小丫鬟命薄罢了。 但,她也的确是因为莲儿的死,才生出了要布局陷害江姨娘的心思! 将秀儿送到江姨娘身旁,又命她在那不高的楼台,将慕长歌推下去,好以此栽赃嫁祸,这些,的的确确全都是她做的! 大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慕长歌这包含了十二分真心为自己辩驳的话,却半点不漏地把真相揭了底朝天! 一丝慌乱,险些就要爬上大夫人的脸,只一瞬间,她又镇定了下来,目光悄悄划过慕长歌的脸。 这小狐媚子,自小便对自己亲近信赖的很,在她心中,自己早就与她亲娘一般无二。她对自己从不设防,自己做事也向来小心,绝无可能会被察觉到才是。 镇定下来的大夫人,面上那既感动,又心疼的神情,伪装的滴水不漏,“就只为了这原因,你便要忍气吞声么?你这孩子,端的是懂事到惹人心疼!” 慕长歌那眼泪终是掉了下来,硬撑着滑到床下,对着大夫人便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母亲,女儿不孝,明知说出来会为母亲惹来闲言碎语,可为了不令老夫人忧心,长歌不敢隐瞒!长歌只想求母亲应允,求老夫人应允,只当此事不曾发生,绝不要重重责罚秀儿,好为母亲保下声誉!” 大夫人眼皮轻轻一跳,汹涌怒意,几乎要透过那慈眉善目迸射出来——好一个不要重重责罚! 正文 第六章 除贱婢,保亲娘 慕长歌若是不说,此事尚且还能悄无声息压下,即便是要除了秀儿,也可以做的神鬼不知。 但如今,她若是不能亲自出面,对秀儿痛降责罚,落在旁人眼中,难保不会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声誉,在包庇秀儿! 大夫人装作叹息时,那眼角的余光,已是冰冷至极。 将眼底的怒火狠狠压下,大夫人厉声道:“那秀儿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为了几句玩笑话,也敢对小姐动起手来了!?” “如此贱婢,慕府着实留不得!顾妈妈,你这就去找人牙子来,把那不知好歹的丫头卖出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对上大夫人的眼神,顾妈妈心里一颤,自是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 秀儿这丫头,说是卖出去,实际上,只怕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未必! 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柳妈妈,在秀儿被发落了之后,这才开口道了一句,“大夫人处事当真是公允果决,也难怪平日老夫人时常都会称赞大夫人治家有方。” 大夫人轻叹一声,摇摇头,“老夫人这话可折煞我了,我若能及得上她老人家十分之一,又岂会发现不了府里还有这种刁奴?” “虽说这回万幸没真的伤了人,却着实有些对不住江姨娘。秀儿才刚去伺候了没两天,就又要再换下人,只怕她会不习惯。” “好在,府里新来了几个丫头,赶明儿让江姨娘自己去挑一个,若是都不满意,便再喊人牙子来,直到有了相中的,也当是这回对她的补偿吧。” 岂料,听完大夫人这番话,慕长歌竟面露惶恐,“母亲,长歌认为此事不妥!” “何处不妥?”大夫人轻叹一声,“我虽是无心之过,却也是真的烦扰到了江姨娘,你不必觉得不妥。” “江姨娘毕竟只是姨娘,按着规矩,新来的下人,得先让府里真正的主子挑完,剩下的才能让姨娘挑选。” 慕长歌语调轻柔,“母亲若真是这么做了,只怕又会有不明事理的眼红小人,认为母亲是因偏疼我,才会对姨娘另眼相看,长歌只是着实不愿,再看到母亲因我而为难。” 话音未落,柳妈妈眼底便浮起一丝赞许,看来先前是自己误会了,二小姐真不愧是当家主母一手调教出的女儿,这份气度与思量,比嫡出小姐也差不了几分。 大夫人轻拉着长歌的手,目光微微一转,“那你说,怎么才好?姨娘也算咱们慕府的半个主子,总不好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难道,往后一个丫鬟也不往江姨娘那送了么?” “长歌并非此意,只是认为,主仆有别,断然不可因为江姨娘是我生母,便坏了府里规矩。”提到江姨娘,慕长歌便刻意做出一副淡漠神情。 “其实,长歌倒是有一想法。姨娘身边没个丫鬟,的确不成。母亲若是要给,便从您房里,给姨娘拨一个粗使丫鬟便是。这样既能体现母亲对姨娘的关怀,又不至于坏了规矩,让人背地说些闲话,母亲您认为呢?” 慕长歌微笑着,望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掌心微微一僵,眼角余光扫过柳妈妈此刻的神情,下一瞬间,面上便舒展开了慈祥笑意,“好,你这法子,最是周到,那就按你说的来,过会儿便让顾妈妈领了人去。” “长歌先替江姨娘谢过母亲。” 慕长歌正要乖顺行礼,不等屈膝,便被大夫人拦下了。 “你身子还弱,先歇息吧。”大夫人柔声道,“老夫人那,你也不必挂念,自有柳妈妈会去回禀。” 又交代了碧珠几句,大夫人这才同柳妈妈几人离开了千翠院。 自门口,同柳妈妈分向了两处,转过身,过了院墙拐角,方才还笑意沉稳的大夫人,面容顷刻之间便咬牙切齿了起来! 正文 第七章 与君初相识 这小狐媚子,难不成是给自己下了套!? 如今,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光没能除了江姨娘那碍眼东西,反倒还失了个心腹秀儿! 区区一个丫鬟丢了性命,大夫人自然不至于心疼,但听命于她的那些人,有谁会不知道,秀儿是她厉欣兰的人? 现在秀儿没了命,恰恰也是被她这个大夫人亲自下令,才命丧黄泉,此事隐瞒不成,少不得会动摇了其他人的忠心! 大夫人掌心紧攥,阴冷的眼里,尽是一片毒辣。 难不成,这次是秀儿行事鲁莽,露出了马脚,才让慕长歌那小贱人生了警觉? 大夫人眉心隐隐一沉,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时,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顾妈妈,长歌受了伤,我这心里始终是不安稳。往后的日子,千翠院那边可要多盯着些。” 顾妈妈颔首,“夫人放心就是。” 主仆多年,大夫人这殷殷关切的话语,究竟有何深意,顾妈妈心知肚明。 “夫人,江姨娘那边呢?”顾妈妈又轻声问道。 大夫人面上笑意又敛了三分,那小狐媚子开口便将她房里的人要了去,倘若在这节骨眼上,江姨娘又出了事,只怕不管什么人,都要怀疑到她这当家主母的头上! “不必多事。”大夫人压着怒火,冷冷道了一句。 “是。”顾妈妈诚惶诚恐地垂下了视线,“奴婢明白了。” 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碧玺珠子,大夫人目光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千翠院。定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出,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何来算计她的本事? 只不过,倒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大夫人眸中划过一丝狰狞,这枚棋子若是真有一天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她也就只能让她成为一枚弃子了。 大夫人等人离开后,慕长歌也起身出了房门。 怅然环视四周,慕长歌仍有身处梦境之感。 原以为惨死后的自己,会去到阴曹地府,谁曾想,又回到了这千翠院。 郁郁葱葱的翠竹,拥绕着光洁莹润的琉璃瓦,一方月牙儿形状的鱼池里,欢快游着十几尾锦鲤,听到她近了的脚步声,噼啪蹦跳溅起了水花。 这便是她这慕府二小姐的居处,她在此度过了整整十七年的千翠院。 众人皆道,慕府二小姐最受疼爱,就连住的,也是慕府最雅致的千翠院。提起这,便人人艳羡不已。 曾经,慕长歌也深以为荣,如今她才明白,这地方,不过就是大夫人为了禁锢她,而假惺惺赐予的一座华美牢笼罢了。 就在此时,一声恼怒斥责,硬生生砍断了她的思绪—— “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如此不知好歹,胆敢偷看我们小姐!” 碧珠盯着院墙外一处,紧绷着脸。 慕长歌扬起视线,并未见到那人,先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有一男子的声音,自那一丛矮竹深处传出。 “在下只是见那株芍药开的甚好,走近了些想瞧瞧罢了,若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这男子嗓音倒好生特别,像蘸饱墨汁的笔行云流水拂过纸张,又好似脉脉水流波澜不惊掠过平坦河滩,温润清浅,如同一枚暖玉。 声音未落,人已从矮竹后走出。那人身穿一袭墨色,衣襟袖口处,隐隐透出金丝银线所绣花纹,玉冠束发之下,竟是一张略带几分邪气的妖孽面容。 慕长歌从未见过,这世间竟然会有男子,能生出这样一双妖冶清冷的狐目,鼻若悬胆,两片薄唇轻抿,嘴角斜斜微挑,便挑出了一抹道不尽的风流魅惑。 见他竟肆无忌惮进了千翠院,碧珠心头更恼了,“你——” 慕长歌探出手臂,将她的责骂拦了回去,沉声道:“碧珠,不得无礼。” 凭空出现的这人,可不是碧珠一个丫鬟能开口教训的,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千翠院? 正文 第八章 你的眼中,杀气太盛 对着眼前男子,慕长歌浅浅行了一礼,“长歌,见过苍王。” 祁靳之眉峰一挑,“哦?” 他既没带随从,又不曾见过她,她怎的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苍王? “慕府不同于寻常府邸,普通的客人,未必能如此自由在府里走动。千翠院又不在靠近客房的位置,能一个人随意走动到这边,其身份尊贵,除了苍王,长歌着实想不出还能有哪一人。” 慕长歌微微一笑,回的落落大方。 “你倒是聪明。”祁靳之又向前一步,玩味地打量着她,眼底透着一丝狡黠,“那你不如再猜一猜,本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慕长歌敛了视线,锋芒尽藏,“王爷的心思,怎么敢随意揣测。” 有趣的很,她说的是不敢,但他可不曾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畏惧。 祁靳之缓步走向她,“本王是听说,慕府有位二小姐,有着倾国倾城之绝色,便禁不住这好奇心,想找来亲眼瞧瞧。” 这言辞未免太过轻浮,眼看着他已贴近了慕长歌,碧珠心头一阵乱跳,冷汗都渗了出来。 慕长歌后退半步,冷冷抬眸,“这里是慕府,还请王爷自重。” 语调虽轻,却强硬到不容置喙。 祁靳之反倒笑了起来,探手便稳稳扣住了她的皓腕,“绝色果然是绝色,就连恼起来,也比那些庸脂俗粉要惹人怜的多。” “难怪你的丫鬟会一口咬定本王是在偷看你,二小姐这容貌,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比花娇,只不过……” 言语间,他已附身贴近了下来,呵出的温热气息,扫过慕长歌的脸颊,“眼中这杀气,还是敛一敛的好。杀意太盛,难保不会惹来不该惹的麻烦。” 最末两句,声音轻的像一丝微风,却令慕长歌心头一震。 他竟看得出!? 在她新的记忆中,众人皆道这苍王只是绣花枕头,庸碌无能,终日流连烟花酒巷。可真正面对面见了,慕长歌隐隐觉得,祁靳之绝非传言中那般无用。 只是,他的出现,究竟是敌是友……? 慕长歌暗暗用力,不露痕迹地甩开那手,“多谢王爷提醒,傍晚天寒,长歌自会记得加衣。时候不早,王爷该回了。碧珠,送客!” 方才那轻浮之举,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祁靳之笑了笑,悠然自若地转过身,“时候的确不早,不过也无妨,从今日起,本王就要在慕府长住了。” 他要在慕府长住?慕长歌眉心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客套行了一礼,面上不见半分波澜,心底却已暗暗思虑了起来。 倘若祁靳之真的要久住慕府,那他便与整个慕家都有了切切实实的关联。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道理,慕长歌自是清楚,如此一来,祁靳之的久住,隐隐之中又会令慕府有何改变……? “小姐?”碧珠轻唤一声,隐隐有些担忧,回了房间以后,她便觉得慕长歌似乎有些心事,还以为她是接连受到惊吓所致。 “那苍王实在无礼的很,小姐若是怕,不如去求一求大夫人,暂且去别处的庄子里避上一避。” “没什么好怕的。”慕长歌轻笑一声,她都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 若真要说怕,她只怕自己不能复仇,不能将大夫人他们亲手碎尸万段! 与心底那锥心刺骨的仇恨一起涌上来的,还有祁靳之的那句警告。 转瞬之间,慕长歌便将眼底的冰冷恨意重又压了下去。 现如今,她也的确不能轻易露出一丝锋芒。毕竟,她这千翠院里,还有着不得不防,也不得不除之人—— 正文 第九章 锋芒暗藏 慕长歌稳坐椅中,似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光,淡然向身后扫了一眼,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挪开。 无论那位苍王是敌是友,他的提醒都不无道理。 今日她能够在大夫人脸上甩出一记响亮耳光,也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的便宜。大夫人并不知晓她是重生之人,对她毫无防备,这才能让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份利息讨的不难,然而往后,却不见得还能如此简单。 对于如今的她而言,绝不可锋芒毕露,否则,一着不慎,招来的便极有可能是杀身之祸。 轻饮一口杯中清茶,一丝浅浅讥讽随着氤氲热气自慕长歌眼前划过。 想她这千翠院,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除了碧珠,只怕不见得有半个对自己忠心。 攘外必先安内,若是连自己的住处都不得半分安稳,她岂不还只是旁人眼皮子底下的一颗无力棋子? 略一思忖,慕长歌轻按额角,低低叹了一声,“碧珠,你来。” 碧珠小心上前,听慕长歌低语几句,连连点头,应声道:“知道了小姐,奴婢这就去预备。” 慕长歌踏出房门之时,慕宝筝也刚刚好急匆匆踏入和煦院。 “母亲,方才我怎么听说……” 急切之情尽数挂在她脸上,而然她一语未毕,便见大夫人目光一凝,严厉地低声喝了出来—— “住口!” 慕宝筝一愣,后面那半句硬生生哽在喉间,不无委屈,“母亲?” 大夫人微微凝眉,轻扫一眼顾妈妈,顾妈妈恭敬颔首,顺从地领着其余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待到房门关紧,大夫人眉心方才舒开,“你可知错?” 言语仍旧严厉,只是眼底的慈爱宠溺,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你要知道。”再开口时,就连大夫人的语气都已软了下来,“你是慕府唯一的嫡小姐,无论遇到什么,都绝不能慌张乱了阵脚,失了端庄气度。这是你的身份,也是你的体面。” 慕宝筝嘴角轻抿,“母亲教训的是,我只是听说了千翠院的事,实在有些安心不下,才会一时着急。” 抬眼瞧了瞧,不见大夫人有什么反应,只听慕宝筝又试探道:“母亲,这回会不会是那个小狐媚子察觉到了什么,诚心让母亲为难?” 大夫人微微一笑,尽是轻蔑,“你这猜测,只怕是十足的抬举了她。” “但这事着实蹊跷。”慕宝筝视线轻轻一晃,贝齿轻叩,“万一,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那这狐媚子可留不得了!” 大夫人别过视线,抬起手,打断了慕宝筝的话。 “她有没有自己的心思,这些,都不该由你来操心。我倾注无数心血在你和鑫阳身上,不是为了让你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明察秋毫。” “更何况……”大夫人冷笑一声,“一枚棋子罢了,只怕她还没那个本事!” 话音刚一落地,几声敲门声便突兀响起。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变,以眼神示意慕宝筝不得再多言,才冲门外道了一句进来。 门一开,来的是个丰腴妇人,低头捧了只食盒进来。 一见来人,大夫人面上便微带了几分不悦。 “长歌身子还不舒坦,身为二小姐的乳娘,你不在千翠院守着伺候小姐,跑我这来做什么?” “回大夫人,奴婢怎敢不好好照看小姐,只是奴婢这回来,正是小姐吩咐的。”张妈妈毕恭毕敬道,“小姐说什么也要让奴婢过来,奴婢实在是不敢不来。” 方才提到慕长歌,还是眼带恨意的慕宝筝,如今硬是换了副慈悲模样,关切道:“我也是才听说了那事,二姐姐不要紧吧?” “回三小姐,二小姐应当是没什么要紧了,只是她心里总惦记着夫人,所以不管说什么,都非要让奴婢把这送来给大夫人。” 说话间,张妈妈又往上捧了捧那只食盒。 正文 第十章 不可言说的秘密 食盒一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扑鼻的清雅幽香。 张妈妈感慨道:“夫人刚一离开,我们小姐便翻来覆去,怎么也躺不安稳。小姐一心惦念着夫人您受了惊吓,便亲手熬了这碗安神汤,让奴婢赶紧为夫人送来。” 大夫人微微颔首,颇有些感动似的,轻叹一声,“长歌这孩子,向来有心,不枉我最疼的就是她。” “下回这孩子若是再如此执拗,你这做乳娘的可定要帮我拦住她。本就受了伤,若是再累了身子,岂不是又要挖我的心?” 舀一勺安神汤,缓缓喝下,一抹慈爱笑意自大夫人嘴角荡开,“长歌手艺越发精进了。对了,这回江姨娘应当也受了不小惊吓,若还有剩的,过会儿记得也给那儿送一碗去。江姨娘素来胆子小,也给她定定神。” 张妈妈笑道:“是,奴婢记下了,还是大夫人想的周到,小姐她不曾吩咐过,奴婢也就没想到还有江姨娘那茬儿。” 听了张妈妈这应答,那一丝若隐若现,本就不怎么明显的寒意,顿时彻底消散在大夫人眼中。 大夫人低头,又品了一口汤,汤匙恰恰好遮挡住了她嘴角那一丝冷笑。 赏了些碎银,打发了张妈妈离开,大夫人笑道:“都听见了?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丫头,你还有什么好多心?好了,接下来怎么做,就不用我这个做娘的再教你了吧。” 慕宝筝将信将疑,犹疑片刻,“可是,母亲,今天那位苍王还专程去了一趟千翠院。” “你管那苍王做什么?”大夫人面色一紧,随即拉了慕宝筝的手,苦口婆心。 “那苍王素来花名儿在外,即便是去了千翠院,十有八九也只是冲着那小狐媚子的三分姿色罢了。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可不要忘了,你和鑫阳的将来……” 说到这几个字,大夫人的声音沉了下去,明知房里只有她们母女,视线还是下意识地扫了一圈,万般提防。 只因这话,轻易说不得。 未说出口的那些,落在慕宝筝耳中,却好似有千钧重量。 一抹诡谲又华丽的幽光,荡漾过慕宝筝双眸,一丝笑意爬上她的嘴角,“母亲不必多言了,女儿和哥哥心中自有分寸,断然不会令母亲失望。” “好,好。”大夫人轻拍着慕宝筝那柔弱无骨的手,笑得心满意足,“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自和煦院离开,慕宝筝缓步去了千翠院。 立在千翠院外,慕宝筝眉间不自觉便腾起了一抹厌恶。 慕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慕府最好的住处,便是这千翠院,既雅致,又幽静。自小她便喜欢这一处,可无论她怎么求,母亲还是给了那狐媚子。 哪怕明知道是为了做戏,自那以后,她还是恨上了这一处地方。 若不是看那狐媚子还有用处,她早就恨不得一把火烧干净这儿才痛快! 冷哼一声,迈步走进千翠院,只在转瞬间,慕宝筝已浅笑盈盈,目光温柔。 然而这温柔神情,却还是在她路过那一弯月牙儿鱼池时,硬生生地僵了一瞬。 无风,无波,平静水面化成了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慕宝筝的倒影。 水池中的那人,身段窈窕,面容姣美。 慕宝筝天生就长了一张楚楚动人,如幼兔般皎洁无辜的面容,一双杏眼大的不像话,黑白分明,清澈到胜过了世间任何一座清泉。 只是……这张脸再如何无辜温婉,终究也只是温婉而已,到底还是被那狐媚子给死死压了一头! 掌心在不自觉中缓缓攥紧,恨意如同疯狂肆虐的藤蔓,将她缠磨到几乎要窒息! 丫鬟雁儿察觉到异样,连忙悄声问道:“小姐怎么停下了,可是身子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