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相关   一、本文设定为穿越时空,女主穿越到的东华帝国,为架空时代,部分情节可能不符合中国古代,请理解。   二、本文为种田文,文中描写的种田部分,作者都是认真调查、仔细审阅之后,才正式发布的。但是作者并没有亲自种过田,因此,可能出现错误,望读者理解并给予指正(可以评论的方式),在此感谢。   三、本文为慢热型,男女主感情发展较慢,但是甜宠!   四、本文正在连载,每日必更,放心入坑!   最后,亲们阅读愉快哦! 正文 第一章 楔子   某私人医院,简约的特诊室内。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医生,浏览了一遍他手中的检查单,平静的神色之中露出几分惋惜,恳切的说:   “叶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让你的家人来一趟,有他们陪伴,对你的心情也好一些。”   叶七慕望着医生关怀的神色,联想到最近几天她的身体状况,本就憔悴的小脸上,越发苍白,但她仍是微笑着拒绝:   “真的不需要,谢谢。”   医生是好心,却不知道她的情况,让那些人来,只会给予她更大的打击。   那医生轻轻叹出一口气,将检查单递给叶七慕,摇了摇头,低声说:   “胃癌晚期,以现在的医学,国外也没有办法治愈,只能是保守治疗,十分抱歉。”   当医生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七慕的呼吸顿了一顿,脑子在刹那间一片空白,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强烈的不肯相信。   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抚上,腹前那个经常疼痛的地方,苦笑着低声喃喃:   “胃癌晚期?我以为只是胃痛比较严重了,这怎么可能,我才刚过三十岁……”   “坚持治疗,可以让癌细胞扩散慢一些,延长生命,叶小姐需要现在立即办理住院手续吗?”   七慕沉默了一会,望着医生的脸庞,问道:   “真的没办法治愈吗?做什么都可以。”   医生摇了摇头,缓缓的说:   “我很抱歉。”   听完医生的话,七慕唇边竟反而扬起一抹浅笑来,有些霸气的说:   “既然不能治愈,那我就不治疗了。”   面对医生诧异的目光,七慕在心里自嘲了一下,旋即解释说:   “我知道,治疗过程是漫长的,是痛苦的,头发会一把一把的掉,脸色也会变得很难看,但是,就算是这样,治疗的最终结果还是通向死亡,不是吗?”   “既然这样,与其痛苦的经历生命最后的时光,倒不如趁着还有力气,出去走走,看看世界,活得惬意些。”   那医生望着七慕的笑,和她无比理智清晰的思路,心底竟隐隐的闪过一丝疼痛,感叹:   “叶小姐,你不愧是国际一流的商业新秀,果然有魄力,只是可惜天妒英才!”   “按病情最坏的估计,就这一两年了,但是,如果你心情好、休养也好的话,三五年是肯定没问题。”   “好的,谢谢医生。”   出了医院的大门,站在一颗树下。   七慕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不断地安慰自己:   “或许,这只是老天爷都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要让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   此刻,手机却不适宜的响了起来,七慕漫不经心的拿起一看,唇边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一串数字,没有备注,不过,竟让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心里有些凉凉的波澜起伏。   那是,她生物学上母亲的电话。   良久,七慕微微叹了口气,心往下沉了沉,分明想要挂掉,最后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心软,让她接了电话。   “你这个孽畜,天杀的!我是你亲妈,你……”   “……”   七慕沉默着,对于这种开头,习以为常,只有等她妈妈骂完了,再说她所谓的“正事”,然后,才有七慕开口的余地。   所谓“正事”,回回离不开,钱和叶荣盛,叶荣盛是她弟弟,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深得她父母宠爱的弟弟。   七慕沉默着,电话那头的轰炸却是一轮接着一轮。   “叶七慕,荣盛是你亲弟弟,你再随便给他一个经理总裁当一当,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早知道,你这么刻薄没人情,我当初就该掐死你……”   七慕不是没给过,只是,这个没叫过她一声姐姐的弟弟,把她一手拼下来的集团弄得乌烟瘴气、怨声四起,所以,她才不得不解雇了他。   “荣盛是男孩子,是叶家的香火,你一个女的,集团办得再大,钱再多,将来还不是要给你弟弟的……”   听着这话,七慕心如刀绞,从小到大,爸妈从来只为她弟弟考虑,而她呢?   一出生就被他们丢到南方老家,不管不问,在她亲奶奶的嫌弃下,自生自灭。   现在,连她拼了性命才换来的集团,在他们心中,也成了弟弟的了吗?   可笑!可耻!贪得无厌!   七慕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冷厉,而电话的那边却并不知道,哪怕知道,可能也毫不在意,毕竟,她在她心里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听说,你得了什么癌症,医院都打电话过来了!你这个天杀的,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那边的声音渐弱,从通话中,可以明显的听到些许的喘气声,说话也不似之前那么连贯了。   这微微的停顿,让七慕心中竟不自觉的升起一丝小小的莫名的期待,她屏住呼吸,把手机更靠近了耳边。   “我和你弟弟,还有你爸,就在你集团会客厅等着,你赶紧回来,把遗嘱先立了!董事长和总裁的位置今天就转给你弟弟!你爷爷和你奶奶,也赶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七慕颤抖着放下手机,慢慢的艰难的蹲了下来,她没有力气,再继续听她说的话。   她耳边似有一阵阵的轰鸣,脑海中,只有两句话,在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凌迟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你赶紧回来,把遗嘱先立了!   把董事长和总裁的位置,现在就转给你弟弟!   三十年来的被打骂、被冷落、被压榨......再加上刚才的晴天霹雳,让七慕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眼眶通红着,怒吼一声,压抑深藏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将手机狠狠地摔了出去,屏幕碎开,撒满地板,银光闪闪,刺得她,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   回忆,袭来,汹涌成河,悲伤也成了河,逆流至她心头。   她出生时,不得家人欢喜,最厌恶她的,却是生她的那个人。那个人,一心只想生个男孩,传递香火,巩固地位。   未满月,她便匆匆的被送去南方奶奶家,当天,她爸妈就回去了,不曾有半分留恋。   她七岁时,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她竟还满心欢喜的等待她的爸妈,来接她,回家。   或许,是她在奶奶家,在那个南方小村庄,她活得委实太难过了。   南方,重男轻女,在老一辈的思想里,仿佛天生如此,已传承千年,已根深蒂固。   她十八岁时,因着聪慧又勤奋,考上了大学,还是一所很好的大学——中国农业大学。   但是,农村那贫瘠的土地,根本无法供养她,和她的大学梦。   那天,她接过爷爷递来的一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字,苍劲有力的写着,她爸妈家在上海的住址,和学费的事。   透过字迹,她似乎可以感受到,爷爷对她殷殷切切的期望。爷爷也重男轻女,但是,却是家中唯一一个支持她读书的人。   或许,是他年老浑浊却通透的眼睛看到了她,金榜题名,鲤跃龙门,带着叶家再次发达的希望。   爷爷是地主家的儿子,享过福,吃过苦,对她好过,也对她不好过。他一心只想复兴叶家。但也算是她阴霾童年的三寸日光。   她对他,是感激的。   几天后,她孤身上路,去了她爸妈上海的那个家,见到了那两个陌生的男人和女人,也见到了她奶奶口中、念念不忘的“心肝宝贝乖孙子”,她的血缘至亲,她的弟弟——叶荣盛。   她回到了生她的父母的家里,她做了生她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一个特殊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她好似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细细品味着,在一点一滴中,她父母流露出来的那种深切的爱,培养呵护着,她的弟弟慢慢长大。   她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还有几分灰心丧气……一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远远不如叶荣盛的几个眼神来得重要。   她蓦然有些可怜,她来之前的,自己那一点点妄想和渴求。   百感交集中,原本干枯的心灵,又迎来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这一次,什么都灰飞烟灭了。   那是,她作了新客的第四天。   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好似第一次见到她,纷纷给她夹菜,对她关怀备至,她有些受宠若惊。   只可惜,是为了她不争气的弟弟。   他们说她的学费太贵,而且女孩子读书也是浪费,还不如就留在上海,打份小工,顺便照顾家里,以后还能帮衬弟弟。   她不愿意,也决不会,当时便放下筷子,果断的离开了那个家,一个人走上上海的街头。   她的未来,她自己打拼,自己做主。   ……   拿到诊断书后的几天,安排好一切,七慕便坐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飞机上,七慕静静的回想过往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蓦然回首,才发现她的三十年人生,每一步都不容易。   辉煌的背后,是每一个深夜的奋斗、是每一次前进的落寞,无数点滴的努力,才有现在这个国际一流的集团。   那些人,竟然想要她的集团,她毕生的心血,她怎么可能给?   可笑至极,该还的,她早已还清了,从来不欠他们什么。   就是,有个人,她一直想见见,跟他道一声谢谢。这些年,他帮了她许多,他们却从未谋面……   太累了,七慕沉沉的睡去,面容宁静安详。   次日,各大主流媒体争相报道:   “飞往欧洲的A666贵族航班,失事坠机,国际农业集团的女总裁生死不明,其巨额遗产引发多方争论。”   正是,七慕的那一班。 正文 第二章 穿越到农家   东华帝国,建国一百多年,致力于修养民息,新天子登基三年,更是勤政,举国上下,吏治渐清明,国强民富,百姓安乐。   牛庄,东华帝国内,一个不起眼的贫穷的小村庄,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茅草房,少有的青砖大瓦房,尤显突兀。   这个一家更比一家穷的村落,坐落于几座大山之间,只有一条泥泞小路,通向远方的小镇。   七慕,此时就坐在牛庄最偏僻、最破落的一间茅草屋内的床上,映入眼帘的景象,她醒来时的头痛欲裂,让她一脸愣怔,眼神竟难得的有些迷茫。   她,记得她好像死了,飞机爆炸的声音,和那些所谓高贵的人们凄厉的叫声、哭声,把她从沉睡中惊醒,也因死亡的临近和身体受创的巨痛,她记得格外深刻些。   她,现在在哪里?这里是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七慕面无表情,目光幽深,略带探究,又隐含一丝不安。   脑海中,总是反复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她明明没有经历过,却又仿佛切身体会过,感情都是那样真实。   她捏紧了拳头,呼吸略重。   坐了半响,七慕终于动了动,头还是有些痛,但比刚醒的时候,好了许多。   随着头脑渐渐清明,七慕开始环顾四周,观察环境。   基于多年来的习惯,在如此诡异的情形下,七慕不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她是不会冒然行事,给人把柄的。   这是一间有些破败的木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可见其主人心性。   除了七慕坐着的一张大床,其左边还有一张略小些的床,七慕目测预估,大床可以躺3个成年人,小床可以容纳2个成年人。   一个三角木架子上放着个古香古色的宽口木盆,木盆上披着几条毛巾,条条都颜色不明。旁边,还有个三层的柜子,放着瓶瓶罐罐。   还有一个桌子,其中一条腿竟用了一块比较平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垫着,和两口并排着的木箱子。   掀开那薄薄的破旧的被子,七慕下床,径直出门,门“咯吱”一声就开了。   阳光随着七慕的动作,缓缓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温暖的感觉稍稍安抚了,她忐忑不安的内心。   在屋外,七慕找到一个水缸,拿起水缸旁挂着的木勺子,她舀了一勺水,看着水中倒影的样子,她不由得一时看凝了眼,修长纤细的手指渐渐收紧。   那是一张,她没有见过的脸。   那,她的脸呢?这是谁?   七慕心中愈发焦急、躁动不安。   片刻后,她低头垂眼,清理情绪,又复而抬头,直盯着天上那一轮太阳,太阳光一如从前,热烈、炽热,生机勃勃,也刺得她眼睛发疼,瞳孔紧缩,不由的微眯着眼。   有光,会疼,这是生的感觉啊!   脸变了,但她还可以思考,还可以行动。   这不就是——她,还活着。   尽管是,以另一种面目,那——也很好。   还有许多事,她还没有做……   还有那个人,她还没有见……   只是,却可能、应该是、永远,再也见不到了……这,千古相隔的距离。   最终,还是辜负了他,那个素未谋面,不知男女,又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他,若知道,她借人身体,魂穿再生,大约也会为她高兴吧?   他一定会说:七慕,不管你在哪里,我就在你的身后。   一直以来,他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那刻,七慕那单薄瘦小的身体,忽而爆发出一股极为顽强的生命力,她眼神坚定,透着点点的不可思议,一抹极浅的欣喜,和一闪而过的思念。   七慕低头,水中倒映出了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水波微微荡漾中,依稀可以看出,脸庞上的稚气与黄瘦。   这是一张还未长开的小脸。   对于这张清秀的小脸,还算有些标致的五官,七慕很是满意,对着倒影,盈盈一笑,那水中的人儿便也跟着笑,唇角上扬出美丽的弧度,令人舒心开怀。   现代的她,花容月貌,美如冠玉,再加上发育得极好的身材,宛如尤物,顾盼回眸间,不知倾倒多少男儿心。   此刻,这一张不算美丽的小脸,与现代的她,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七慕看着,心里倒也不觉得特别别扭,她也爱美,但不是苛求美的人。   七慕沉思着,一个略有些着急,又满带关怀的声音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慕儿,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女人,远远的望见七慕站在屋外,便一边迈着步子急急的跑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七慕扭头望去,瞧见一个作着古代农家妇女打扮的女人,她竟无意识的张了张口,声音虚弱,又带一丝微颤的喊道:   “娘。”   七慕自己都被吓到了,她没想开口的。   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愧疚和害怕。   这,应该是,这身体,原来的娘吧。   女人到了跟前,有些粗糙的一双手就直接摸上七慕的额头,七慕不习惯的往后退了退,握着木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着。   女人心思细腻,注意到七慕的异常,眉稍稍皱了下,温柔又满怀担忧的道:   “慕儿,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都是娘不好,快进屋里躺着吧。”   说着,就自然而然的牵着七慕的手,往原来七慕醒来的地方走去。   七慕有些愣愣的跟着女人走,盯着被牵着的手,被紧握的感觉和手上传来的温度,她心里倏地闪过了什么。   有些不适,还有些暖。   七慕坐在床上,女人蹲下,给她脱鞋,那鞋子依稀可以看出是粉红色的,被洗刷得很干净,就是最前头有两个小小的破洞,大煞风景,不过也已被细细密密的缝着。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是她娘给她逢的鞋面、纳的鞋底,特意在她8岁的时候,给她穿的,虽然很旧又破了,但她还是宝贝得很,那做鞋的料子,还是娘求奶奶和大婶婶,求了许久,才讨来的。   七慕想到这里,感觉心里头有些难过,该是原主的情绪,她低着头,这么想着。   “你再躺会,娘去煮饭,煮完你爹和你弟弟就回来了。”   女人轻声嘱咐,又担心七慕不好好躺着,又接着说了句。   “可不能下床乱走了,要好好的养着身体。”   女人慈爱的看了七慕一眼,总感觉今天自己这个女儿有些呆呆的,不爱说话,也不似平时倔强得很,怕是这些天生病弄的。   感受到女人真切的关怀,七慕点点头,扯着嘴角笑了下,应声躺下了。   女人见此,又掖了掖被子,将七慕盖得严实,从房中柜子上拿出一个瓦罐,就转身出去了。   七慕感觉到了女人轻柔的动作,也没有睁开眼,好似无知觉似的。   心中,却有一股暖流,若有若无的,缓缓流过。   该理理自己目前的情况了,七慕心想。   无巧不成书,自己身体的原主,名字也唤叶七慕,据说,是一个隐世的和尚取的,当时,好像是和原主的爹娘说,这个孩子必须取这个名字,不然过不了十岁,这个生死关。   可不是吗?正巧女孩离10岁还有半年多,自己就穿过来了。   从前,不信鬼神的七慕,如今,倒是有些信了,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原主的爹,名唤叶大壮,从小老实敦厚,上头有一个大哥叶大腾,是个爽快人,下头还有一个小弟叶一鸣,从小被爷奶捧在手心里。   原主的娘,名唤杨丽丽,家里父母健在,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原主自己,原名是叶金花,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说,有绿叶子有红花儿多相称阿,还有金子,以后定能找个金龟婿,是个好名字,便宜老娘也没啥意见,差点就这么定了下来,还好和尚来了……   七慕突然,对那和尚有些感激。   想着,如果有人喊自己金花金花的,那场景,七慕实在是……   原主是家中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弟弟和爹在田上,妹妹……   想到这,七慕的心中,倏地竟又是一痛,她用手揉了揉心口,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是将妹妹送走的画面,原主那时连哭了好几天呢。   难不成,这家,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七慕悲哀的想到。   也不应该阿,便宜娘对自己态度还是很好的。   难道是因为便宜弟弟不在,才那么好的吗?   眼前仿佛晃过,她在上海家中,和那一家人生活的那些画面,七慕微微叹了口气。   再睡会吧,一理这些凌乱的头绪,她头疼就又起来了。   脑海中,两个人的记忆交替闪现。   七慕安静的躺着,时不时眉头紧蹙,努力平静的消化脑海中多余的信息。   穿越也是有代价的。 正文 第三章 温馨的新家   “姐姐,姐姐,起来吃饭了哦…”一个长得瘦瘦矮矮的小男孩,伸出小手,摇着床上的七慕,“姐姐,姐姐……”   睡中的七慕,隐隐约约中听见了有人喊自己……喊什么呢?姐姐。   七慕无意的勾了勾嘴角,做出一副自嘲的样子,她的亲弟弟,可从未这样喊过她,从来都是:喂!你!   她,又哪来的弟弟妹妹?谁喊她姐姐呢?   七慕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瘦不拉几的小男孩,面有菜色,就眼睛还圆圆的,留有几分小孩子的可爱,拉着自己的胳膊,晃啊晃。   七慕的身体下意识的,伸手就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头,七慕尝试喊了声:   “阳阳。”   语气轻柔。   根据前主的记忆,眼前的小男孩是她的二弟弟,叶子阳。   名字还是她那个便宜老爹取的,意思是希望儿子一生阳光快乐,这名字取得倒是不错,比金花银花好多了……   那小男孩对着七慕点了点头,声音软糯糯的说:   “姐姐,要吃饭了哦,娘亲今天还烙了饼呢!”   小男孩一讲到“饼”,语气都有些激动了,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又黑又浓的眉毛都往上挑了挑。   她多了一个浓眉大眼的便宜小弟弟。   七慕冲着阳阳笑了笑,道:   “阳阳,姐姐知道了,你先去坐着,阳阳乖。”   阳阳点头,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道:   “好,那姐姐要快点来哦。”   七慕的笑容更深些了。   阳阳离开屋子后,七慕坐着把背往后一靠,略有些放松。   现代的自己,大约死了吧,飞机失事,活得可能性几乎是无。   她来到这里,大约也算得上是上天的一种恩惠了,这是要弥补她坎坷的前世吗?   既来之,则安之。   再来一世,这次,自己一定要活得自由些。   不求大富大贵,万人之上。   只愿自己身体康健,生活富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家人好好在一起,便足矣。   七慕低头这般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一个总裁,去哪里不好过了?还怕在古人的时代活不精彩了?   七慕的唇边弯起一丝微笑,若隐若现。   七慕,加油,从现在起,你就是牛庄的叶七慕了!七慕在心底给自己鼓气。   想开了,七慕的心神便也放开了许多,连带着姿态都带着一种从容淡定,恍如还是总裁时的模样。   按着身体的记忆,她住的屋子的隔壁就是他们家吃饭的地方。   父母在,不分家,是中国古代时候的规矩,在这东华帝国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叶家,情况有些特殊了。   爷奶一口气生了3个儿子,爷奶最指望的是大儿子,最疼爱的是小儿子。   而自己的便宜爹爹,不上不下,连带着自己这个家里的日子也比不上伯父叔父家里的。   叶家有主屋,在自己家的西边,那是爷奶住的地方,有整整三间大青瓦房。   在牛庄,也是排得上名的。   一间里屋,爷奶平时住着,一个大厅堂,那是会客吃饭的地方,再有一间灶房,自然是做菜的了。   因为厅堂也不算太大,所以容不下叶家三代人,那有人便要委屈了。   那自然,委屈的人便是自己家的大大小小了。   不在堂屋吃饭,便算了,只是,这给他们家发粮的事,奶奶交给了大婶婶,美名其曰:   “长子媳妇,自要有长子媳妇的派头,管家,自是要学的。”   大婶婶是个精明厉害的的,自己这一家人哪里能落着好呀。   印象中,自己家已经好久没吃过饱饭了,更别说吃那雪白可爱的干饭了。   从自己睡的屋子到隔壁的屋子,几步路的时间,七慕已将一些事理得请清楚楚了。   “慕儿来了,来,快坐。”   便宜老爹叶大壮殷切的看着七慕,七慕的步伐不由快了些。   “慕儿,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便宜娘亲自端了一碗清粥到七慕面前,又把勺子递给她,“小心烫阿。”   小阳阳也朝七慕送了个大大的笑容,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状,一脸的纯真可爱,倒像是现代的年幼的她。   坐在餐桌上的七慕,心里的冰好像在悄悄融化,自己何曾有过这般待遇?有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七慕不由一笑:   “爹,娘,我好多了呢!吃饭吧。”   又伸手,淘气的捏了捏阳阳的小脸。   七慕语气里有股子调皮气,显得有些精神了。   叶大壮和杨丽丽见此,便也放心了许多,各自动手吃饭。   七慕这才开始吃饭,低头,只见一碗白水粥,依稀倒映七慕的小脸,一点颗粒感也没有,上面零星飘着些绿叶子。   用勺子撹了撹,方才看见一些米,七慕不知不觉的皱了皱眉。   这稀饭,也……不是自己矫情,确实是有些太稀了,吃了也顶不住多少时间,肯定就会饿了。   一天下来都这样吃,时间长了,鬼受得了!大婶婶好狠的心肠!七慕这般想着,眼光不觉有些凌厉。   杨丽丽心思敏感,察觉到七慕的不愉,便起身动手将桌上的饼分成了三份,两份一样大,一份则少了许多。   “慕儿,给,吃饼。”杨丽丽弯腰前去给七慕递饼,笑得温婉,“快拿着呀!”   七慕有些愣的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旁边的小阳阳,眼睛圆溜溜的盯着,小嘴巴抿了抿,却懂事的不讨要。   和七慕同样大的一块给了便宜老爹,一直蠢蠢欲动又努力按耐的阳阳,则得到了最小块的。   但是,这也不妨碍他高兴的捧着饼,就像捧着珍宝一般,闻了又闻,仿佛舍不得下口去。   饼分完了,杨丽丽便坐下安静的吃饭了,姿态优雅,竟不像一般的农妇一般粗俗。   七慕没有动手上的饼,心中十分酸涩,她怎么会看不懂杨丽丽的举动?   分明是以为她不高兴了!分明是怕她吃不饱了!   第一次,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的感受,七慕抿着嘴心想,眸色不定,有些复杂。   七慕把饼掰成两半,想要和杨丽丽一起吃时,抬头,却不经意看见,自己的便宜娘含羞带笑正望着自己的便宜老爹,脸颊微红,极其动人。   再看,原来老爹早就默默的掰了饼给娘。   娘她,应该很辛福吧。   七慕心中微暖,她并不怕苦,也不怕累,从小,她最怕其实是孤单,偏偏,以往过的那些日子,没有人真心的陪她走过。   但现在,可能会有了。   七慕转而把一半的饼递给便宜老爹,怕他不接受,开口道:   “爹,你可得多吃点,你下午还要忙活呢,没力气可不行,我没什么没关系的,整日躺着,吃多了还积食呢。”   七慕硬塞给他,便宜老爹望着七慕,语气欣慰而酸涩,道:   “我的女儿长大了,可惜爹没事阿,不能让你们娘几个享福。”   说着,叶大壮的眼眶便有些红红的。   “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怎么没本事了,我们不是你养活的吗?!快吃了吧,下午还要干活呢!”   七慕看着便宜老爹那个样子,连忙赔笑着调和气氛。   便宜老爹连连应和,直道女儿懂事了,知道疼人了,与以前一言不发的倔强样,大不相同了。   见此,七慕又从自己的份里,掰了一小块,递给小口小口,都不怎么舍得吃的小弟阳阳。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   七慕,则在心里默默想着,家里穷成这样,她该上山去看看,找找看没有没什么东西,能够让自己一家人填报肚子。   对于这个家,七慕真正有了一点归属感。 正文 第四章 上山   饭后,阳阳缠着七慕玩了会,童言童语,惹得七慕笑意连连,心里越发对这个半路来的弟弟,有些真心的喜爱了。   过半响,阳阳人小,容易累着,便由杨丽丽安抚着去睡了。   等阳阳睡着,七慕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说上山的事。   “爹,娘,我这些天,在家里睡得晕晕沉沉的,我想,今天下午,去咱村里边上的大山走走,行吗?”   七慕站在爹娘面前,用商量的语气缓缓说道,唇边始终保持一抹淡淡的微笑,态度温和。   “不行,山上危险,你身体刚好,不能去,闺女,你还是在家里好好休养几天,没事别下床。”   便宜老爹一听,就马上摆明了态度,这个粗犷憨厚的汉子,很少拒绝家里人的什么要求,特别是自己疼爱的子女。   这次,却一开始便反对了。   便宜娘也接着表态了:   “慕儿,好好的去什么山上,你要是闷了,可以去你林大婶家找小红玩去。”   杨丽丽没有明确的拒绝,但态度也是不允许的,她心里着实担心自己的女儿。   自从上次,女儿在田里帮忙晕倒了,她就自责不已,不让女儿再做那些重活了。   说来,若是没有大嫂那些个不好听的话,慕儿也不会……   七慕是个总裁,而且,是国际一流的总裁,凡事自然是有打量的,没有一两套说辞,怎么可能?   “爹娘,我不会往深山走的,只在周围绕一绕,找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下锅,给我们家人多补补。”   “况且,村里也常有人去的不是?特别是阳阳,村子里那些同龄的小孩,谁不比阳阳养得好?”   “爹,娘,你们放心,我太阳下山之前就回来了,不管有没有找到吃的。”   七慕的话,一来点出自己的安全不会有问题,二来,影射家里的伙食问题,三来,打招牌,阳阳,那个父母不疼小的?最后,出保证牌,再次强调最重要的问题。   一番说辞下来,条条有理,叶大壮和杨丽丽皱着眉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驳。   七慕这时,也不再说话了,身形挺拔,只盯着他们看,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沉稳的模样。   她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以最好的姿态,等待答案就好。   这不是数学题,有一定正确的答案。而是主观题,尽人力,结果只端看审阅人的意愿。   她,有七八分的把握,他们会松口,毕竟家里实在太难了,连妹妹都送去姥姥家养着了,只为省那口小小的口粮。   一个2岁大的奶娃娃,能吃多少、用多少呢?   七慕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改变这个家的情况,真的不是能一蹴而就的阿。   “唉……让你娘给准备点干粮,带上水,带个小篮子,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恩,把家中的火折子也带去吧。”   便宜老爹只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开口便定了局势,男人,有时做事确实比女人果断。   便宜娘见此,也不再反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悲从心起,默默的去准备上山用的东西。   气氛略有些沉闷。   七慕也不知如何开口劝,她从小到大就没劝过人,也没被人劝过。   但心里明镜似的,也明白这一对便宜爹娘的好,娘眼中的悲伤,和爹让自己带走火折子的话语。   家中,只有那么一个算得上是宝贵的火折子。   七慕,笑容不变,面上还是那般模样。   感情,却到底不同了些。   短暂的午休后,爹娘带着阳阳去田里干活了,七慕一个人在家里准备上山的工作。   其实,原本带阳阳,该是她做的事,只是,自从前几天在田中晕倒,阳阳便被爹娘带去田上看护,而她,一直留在家中休养着。   难怪,上次捏了阳阳的小脸一把,手感竟没有普通孩童的滑嫩,她心下疑惑,面上却无表现。   原来,是因为整日在田里,风吹日晒。   她,也还有一个妹妹,想起原主以前照顾妹妹的点点滴滴,和自己无意在屋里找到了那件小衣服。   那衣服的样式一看就是个女孩子,衣服布料不怎么样,很粗糙,上面的刺绣却活灵活现的。   七慕自身也对素未谋面的妹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一定会快点找法子养家,让妹妹早些回来,不受她小时候受过的苦头。   一个人,在别人家,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七慕把娘准备的干粮一个不大的饼又放了回去,只不过去一个下午,哪里需要吃上饼?   便宜老爹太操心了,连水,七慕也不打算带,出门还是轻便些好,她一副小身子,可背不动太多东西。   再看看,便宜娘给的小篮子,七慕素来带着笑容的脸上,竟露出无奈的表情,真当她出门郊游呢?小篮子能装些什么?   娘,这是心疼阿。   当下,七慕就转身往小灶房去,拿了家里的大编筐。   把火折子也放回原处,天黑之前她就下山了,也不怕什么。   其实,她更怕弄丢了,怕欠人人情,怕便宜爹娘忧愁又不怪她的样子。   利索的做完这些,七慕依着记忆,找了条人少的路,抬脚就往上山的方向去了。 正文 第五章 后山宝库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七慕终于来到后山脚下。   一眼望去,郁郁葱葱,不远处,有条窄窄的泥泞小路,那是牛庄的村民平日上山捡柴火、挖野菜…踩出来的小路,眼瞧着,弯弯曲曲,深不见其尾。   还好,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恰逢春天,万物生长,要是冬天,那灰败的令人绝望的季节,七慕已可以想像,一家人在那破茅草屋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样儿。   富贵家,雪天吟诗,其乐无穷;穷人家,北风满屋,路有冻死骨!   七慕不由有些小庆幸,心里放松了些,脸上也开怀许多,步子又轻快了。   沿着小路慢慢走,七慕一直低着头,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山上林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气息,芬芳自然,林下的小黄花儿也开满了一小片,看着赏心悦目。   七慕驻足,盯着小黄花儿看,唇角微勾。   黄鹌菜,生于山坡、山谷及山沟林缘、林下、林间草地及潮湿地、河边沼泽地、田间与荒地上,是比较常见的野菜,很多地方低头就能看到。   黄鹌菜含有较高的膳食纤维,属一级无公害蔬菜,可放心食用。   没错,那株小黄花儿正是黄鹌菜。   只是,黄鹌菜有苦味,甚是难吃。   许是这菜长得像朵花一样,又许是因为太苦了,村民也难以下咽,没有人采摘过这菜。   很快,七慕就把好几颗大树下、一小片连在一起的黄鹌菜摘得干干净净的,手往背筐里轻轻压了压,正好有了半背筐,下午的晚餐和明天一天的菜,这就都有了。   七慕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眸子也有些亮亮的。   至于这菜的苦味嘛?   她自是有办法,大中国正牌农校的毕业生是挂牌的吗?开玩笑!   想了想,七慕没有顺着原来的小路继续走,朝着与小路垂直的方向去了。   原本发现黄鹌菜就是意外之喜,前世多年的经验,让七慕很明白,走太多人走的路,是不太可能有太多收获的。   途中,在扫射式的目光搜索下,七慕再次发现一些山中野菜,但是,七慕并没有停下,去采摘。   野菜已经够了,再多采摘,她也没法子存放,会浪费的。   倒是一些长得不错的大蘑菇,七慕毫不手软,挑长得最肥美的,摘了些。   蘑菇可是三鲜汤,三鲜包子,三鲜饺子…的主要食材阿,不仅老少皆宜,都嚼的动,而且,非常提鲜呢!   营养也很好,非常适合脾胃虚弱的人!   看着灰灰白白的大蘑菇,七慕怎么瞧怎么顺眼,比数钞票都开心,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些甜。   回家,就和粥一起放着煮,再好不过了!   想到家里的粥,那照人叫一个亮阿,七慕心情顿时就有些小压抑了,想着克扣粮食的大婶婶,笑容却更柔和了些,如若披着小兔子皮的饿狼。   主食,主食,她得找点真正可以填报肚子的东西!   七慕沉思着,任重而道远,不远处,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抬头一看,捕抓到不明物体的具体样子,七慕的笑容更大了,这次,是发自真心的。   她看到什么了?肉阿!肉阿!当主食也行阿!开荤!   多可爱的一只兔子,就是还有些瘦了,真是可怜,可能是因为刚刚春天,还没养肥呢。不过,没关系,她不介意,她相信这么好看兔子,肉质口感一定不会差了去!   七慕盯着那兔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踩去,动作轻盈,眼睛有神,走至离那兔子还有两三步远,狠狠的吞了口口水。   身体蓄力,猛地就往前扑去,想要抓住那兔子。   小手重重的抓在地上,抓了一把草还有泥,但连兔子毛都没碰到。   眼睁睁的看着美丽的兔子遁去,不见踪影,七慕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嘴角难得往下垂了垂,一副丧气样。   肉,没了。   在现代时,她从未这么渴望过。   大概是,当总裁时,衣食皆优,没空吃时也不想,一心工作,也无所谓,但有空享受时,给自己的都是最好的,女人不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吗?吃的,那都是世界顶级大师做的美味佳肴。   到了古代,终究还是有些不适应。   七慕干脆在地上换个姿势,灰心丧气又舒服的趴了会,闭上眼睛,放空大脑,过一小会,习惯性的唇角又微微翘起。   很快,就利索的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阿土阿,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七慕又蹲下,开始收拾因为自己扑倒而撒了一地的黄鹌菜和蘑菇。   清理整齐了,环视四周,七慕抬脚就准备走了。   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瞄向,刚才她摔到的地,有一片叶子,长得真好看,是盾型的,叶柄长而肥大,颜色紫红紫红的,真好看。   不知觉的,七慕走了过去,顺手拿起一木枝,就开始——挖!挖!挖!连根挖!   不遗余力,果然是它!   主食!   芋头阿,芋头!   饱含淀粉的芋头!   小小一个,握在七慕手中,恰好。   随即,七慕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淡下去了。 正文 第六章 下山回家   七慕看着芋头,轻叹一口,“春季,母芋。”   芋头有母芋和子芋的区别,母芋是在春季种植的种子,在发芽之后会缓慢的长大,在7~8月时便会开始长出子芋,在9~10月时子芋便会长大成熟,那时,便可以收获。   但其实呢,在现代,一般都不用母芋来做种子,一般用子芋来种,原因嘛:母芋太大了,一是浪费,二是生命力也不是那么强,不如子芋。   而现在是在古代,又是播种的季节,眼下又没有优质子芋的情况下,母芋最好还是应该是用作芋头的种子,播种,等之后结出新的芋头后,留下一些芋子,其他的便可以留下作粮食了。   还好,七慕下意识专业又本能的连根挖了,不然,种芋头的念头恐怕就没得实现了。   而后,又低着头,眸光仔细的在地面搜索了起来,她还想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   如果再多几个,便煮一个,让一家人尝尝新味道,换换口味,也能吃饱点,如果那样,他们应该会很开心吧?   七慕微笑着,把带根带土的小小的母芋头小心的放进背筐里。   若有其它的,便种在田里,好好培养,争取今年秋季大丰收!   七慕把背筐放下,靠在要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旁,只身离开,以母芋头为中心,弯腰,开始仔细的搜索。   天色,以不复之前明亮,太阳正在渐渐下落。   功夫不复有心人,七慕累得腰都有点直不起来了,终于又找到了四五个母芋头,虽然很少,但是心里直乐呵的。   简单的满足,悠长轻甜。   把东西收好后,七慕已经是又渴又饿的。   七慕背上那个足有她一半高的背筐,瞧了瞧天色,夕阳的余晖洒满了牛庄的后山,山上金灿灿的一片,如梦如幻。   望着这美景,七慕给自己打气:   “这次也算满载而归了,加油,七慕,着有这座宝库在,只要肯辛苦,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走到山脚的时候,树木不复山中那么茂密,头上没有枝叶遮着挡着,光线更加充足了些。   山脚是灌木丛的地盘,一丛丛的各类灌木,长得矮矮的,枝干倒是分得多,密而茂盛。   一眼望去,少了山中隐约的压迫感,披着神圣金色的郁郁葱葱,倒也赏心悦目。   灌木丛,捡柴火、砍柴火的好地方,七慕放下背筐,倚着树,赏了会景,心中一片静好安详。   一会儿后,她就麻利的弯腰开始捡柴火。   其实,家中的柴火倒也还够用,她这么做,不过是掩人耳目,遮一遮那背筐里的东西。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大约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东西,在村子里,并不受欢迎,甚至,让他们感到恐惧。   唯一,还好些的可能是那黄鹌菜了。味苦,自己家就曾吃过,便宜娘煮的那味道……   原主真真是无法忘怀,记忆深刻的难以下口,难怪长在小路旁也能活得好好的。   当然,是遇上她之前。   至于其他人家有没有吃过,她就不大清楚了。身体的原主好像是个话少活多、活动范围又小的主。   捡完柴火,将背筐的最上层盖得严严实实的,七慕回去的路换成了最近的、也是最好走的,因为走的人多了嘛!   可不?快进村子的时候,就来了熟人。   七慕远远看着,心里就提了口气,精神也不复之前的专心赶路了。   她,第一次见生人了,或者说,第一次见不是原主家里人的生人。   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慕丫头,上山砍柴火啊。”   两人离得还有十步来远,林大婶就热情道。   末了,又补了一句:   “哎?平时不是你爹上山砍的吗?这次怎么换成你了!”   七慕也冲着林大婶微微一笑,一瞬间,想好措辞,准备开口回答,却不想,林大婶已经自己给她准备好借口了。   “最近春种,播种着呢!田里,咱牛庄家家户户那家不忙,你个小大人了,来打柴火,也对了!”   林大婶又自语道,农家妇人嗓门大,声音也高,听来倒让七慕这个当事人,也觉得甚有道理。   “是啊,林大婶!我就是替我家来打柴火的。”   七慕适时的附和道。内心有些好笑,又有些好玩,顿时也有些喜欢农家人的直爽来,多真诚!多省事!   “慕丫头,看你背筐这么大,背这么多柴火肯定重,我替你拿些吧!”   林大婶说话快,做事更快,大脚迈开,就往七慕那里去,好心好意要帮忙。   “反正,我们两家也算得上是对门了,婶待会就给你拿到你家去!你也轻快些!”   七慕闻言,不着痕迹的退了一小步,镇定扬声道:   “不用了,大婶,我有力气,背得回去,倒是大婶快些去砍柴吧,天快要黑喽!”   “没事,慕丫头,你不用跟婶客气的!”   “真不用的,婶!您干了一天农活了,比我累多了,真让婶提,我心里也过不去!”   林大婶听到这话,笑得更开怀了,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七慕面前,伸手就往七慕背后的筐里摸去,一点不带客气了!   七慕已经有些欲哭无泪了,人就在你面前,退也不对,让林大婶真帮忙了,更不对!   少一个人知道,少好多件麻烦事!七慕自小勤快,却不喜人为惹的麻烦。   “婶,你要真帮我拿了,被我家大婶婶知道,说到爷奶那去,我……”   七慕放大招,低着头,态度通畅无比的由之前的笑意晏晏,换到眼眶微红,肩部微耸,一副可怜样儿。   林大婶原本已经抓了一把柴火的手,闻言,立马就放下了,转而,轻轻拍了拍七慕的肩膀,柔声道:   “你家那个大婶婶,天杀的!可怜的慕丫头呀,行了吧,你快写回去吧,婶不拿了不拿了!”   前半句,语气甚是不喜。后半句,关怀之意溢耳。   七慕心中一暖,眼眶红得有些真了。跟林大婶告别后,快步就往家中走去。   又走了半响,七慕静静地站在家门口,身形单薄,有些愣怔的看着门。   半人高的背筐和她小小的身影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拉得长长的,显得孤寂又悲凉。   回家了,有些事不是刚要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一场新的战争。   七慕突然心中有些抗拒,迟迟迈不出步子。 正文 第七章 便宜娘亲的担心   一想到女儿今天下午,上山去了,杨丽丽心中,就一刻也无法安心,做农活的时候,频频走神,手下的动作也比以往慢上不少。   叶家,也同在田上做工的女人——老大叶大腾的媳妇张氏张春草,也如平时一样,插完田里的一排水稻秧后,就抬头看看杨丽丽做到哪了?   小眼睛一骨碌的溜溜转着,生怕被占了便宜。   叶家地多,总共有7亩,别看7亩是个各位数,不起眼,要知道,这牛庄里,自己家里有地的,总共算起来不超过5家。   这5家中,还有人祖上也算拼了命,才留下丁大点的地,不够一家人吃的,所以一边种着自己家的地,一边还要找牛庄的大地主李家去租地,勤勤恳恳,一年下来,省着点,日子才能勉强过得下来。   绝大多数人家,都是佃农,吃的是地主家的饭,不仅要看天的脸色,更要看人脸色过活。   因此,在这牛庄里,叶家的日子算是好的了,天天都有干饭吃,其他人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上几回。   当然,叶家二房,算得上是例外了,被克扣得跟最穷的佃农,也一般无二了。   三房之间,叶家的两位爷奶,顾念亲情,对于种地这活,没有明确分工,只说:有能力的就多做点,没有能力的少做一点也没有关系,都是一家人,有饭大家一起吃,不会少了谁一口!   叶家的爷爷,叶大腾三兄弟的亲爹,五十几岁的人了,趁着身子骨还硬朗,都还天天下地干活呢!   可张春草哪里愿意这样?她自小家里弟弟妹妹就多,她又是家中长女,从小,苦活累活,样样都是她在扛!   家务没做好?她老子娘只有一个字,骂!要是弟弟妹妹哪里磕了碰了?不被爹娘看到还好,要是看到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骂!   劈头盖脸,她老子娘两个从来都是什么难听骂什么,有一次,大半夜,两个夫妇喝完酒、撒酒疯,直骂她是上辈子没积福,这辈子来他们家就要本本分分、做牛做马来赎罪的孽障!   听得隔壁的邻居都忍不了了,这姑娘天天埋头干活,懂事乖巧得很,怎么摊上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   那邻居也是个爽快人,直接就去敲门,也不理那对混账夫妇,对这姑娘好说歹说,才把这姑娘拉到自己家里,住了一晚上。   她老子娘就这样了,还不放过,跑到邻居家大门口,接着骂!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春草的老子娘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天亮之后,全村还有哪个人不知道?可这姑娘,和那邻居道了谢之后,又赶回家中,忙着给她老子娘煮醒酒茶,又给弟弟妹妹做早饭去了!   从来,也没和村里人说自己老子娘一句不好!   自此以后,名声传开,十里八乡,那个不说春丫头好?!任劳任怨,啥活都会!   至于,张春草从隔壁村子嫁到牛庄叶家后,怎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早年前,各家媳妇都觉得奇怪,明里暗里的打探,和张春草套近乎,妇道人家最喜欢的不就是说人长短了吗?   可这张春草就像茅坑里的一块硬石头,半句话也不说,逼急了发起泼来,没有哪一个媳妇能招架的,慢慢的,各家的媳妇也就都习惯了,无人再问,因此,牛庄无人得知。   只是,私下里,牛庄各家媳妇都道:叶家老大媳妇明着精明能干得很,暗里也刻薄泼辣得很,一张嘴像她隔壁村的老子娘如出一辙,泼皮无赖。   大家没事时,谁也不愿意沾上她。   那样厉害能干的人,就好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瞧瞧,哪个不长眼的敢惹?   “二弟妹!二弟妹!”张春草终于等不住了,扯着嗓门喊杨丽丽,音色暗沉嘶哑,嘶哑中又透出一丝丝的恐怖,竟有些像暮年的老巫似的。   杨丽丽心中牵挂女儿,张春草喊了数声,她恍若未闻,仍怔怔的保持弯腰把手插进土里的标准插秧苗的姿势。   张春草有些气了,喊声更大了些。面色也微微沉下,本就生得不太好看的脸,更是让人嫌恶。   倒是旁边也正卖力干活的叶大壮,听着自己大嫂一直喊自己媳妇,却没人应,心中既疑惑,又担心出什么事了。   把手中的水稻秧苗先放田里,转身就去找自己的媳妇。   张春草见状,当下也就不再喊了,她嗓子不好,高声喊了这么多声,早就有些痛了,心下更是不悦,也抬脚向杨丽丽走去,面色沉得能滴出水,小眼微眯。   “孩子他娘,你怎么了?”叶大壮先把沾满泥水的水往自己身上蹭了蹭,继而伸出手,扶住自己媳妇的肩膀,让她可以借着自己的力,慢慢起来。   走来时,亲眼看她弯腰弯了这么久,叶大壮又担心她一晃神就闪了腰,又心疼她一个女人跟着自己,日日种田劳累,又似想到了什么,心中略有愧疚。   “啊?怎么了?孩子他爹,大嫂?”等杨丽丽回过神,问道。   就只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一个面色不愉,一个满怀担忧。前者自然就是张春草,后者是她的丈夫。   “呦,你不好好种田,还问起为什么了,二弟妹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张春草抢先道,斜着眼看向杨丽丽,语气里尽是揶揄和不满,。   “这样啊,我……”杨丽丽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   这牛庄的孩子,没有那个9岁多还不能独自上山的。   更有甚者,家里劳力少些的,5、6岁大,屁点高的孩子,也要去山的周边,帮忙打柴回来的。   一时之间,气氛微凝。   “孩子他娘,你今天可能太累了,我看阳阳一个人,也在树下呆小半天了,才这个年纪,也难为孩子了,你和阳阳先回去吧。”   叶大壮男性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杨丽丽略有些不安的心,像找到了依靠,慢慢安定了些。   刚想开口,应是。杨丽丽又犹豫了。   叶大壮仿佛知道杨丽丽的为难一般,转头对旁边迟迟不走的张春草,道:“我今天会做晚一点,把下午孩子他娘欠的补上来。”   见到叶大壮如是说后,张春草没应是,也没应不是,只轻轻哼了两声,就走了。   她是个聪明的,这种事,爹都还在旁边下田呢!哪里论得到她讲话。   见此,杨丽丽舒心一笑,道:“孩子他爹,你小心着点,我先带阳阳回去了,晚上等你吃饭。”   说完,见自己丈夫点头,便急匆匆的走了,拉上阳阳,就往家赶。   叶大壮站在田里,看着自己媳妇行色匆匆,也是长叹一口气,而后便直接就地,省得走来走去,浪费时间,低身弯腰,接着干起自己媳妇的活儿,动作比之前加快了不少。   叶家二房的茅草屋前。   杨丽丽,远远只见一个单薄的人影,站着,背上又宽又高的背筐,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风中,前额碎发微飘,颇有些落寞。   杨丽丽一见自己的女儿,就近在跟前,步子也放缓了些,转眼,扬起一个淡淡恬静的笑容,汗水划过额边,牵着阳阳,朝前走去。   心,终于真正的安定了。 正文 第八章 她的喜、她的悲   阳阳圆圆明亮的眸子,一眼看到,自己的姐姐就站在前方,便挣脱开杨丽丽微微出汗的手掌,两只小短腿极快的交换着,朝着七慕跑去,仿佛忘了从田里被娘亲,急急的拖着走回来的疲累。   “姐姐,你回来拉,我好想你啊!”小阳阳的两只小短手抱着七慕的大腿,仰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声音稚嫩的道。   七慕心里本正伤感着,思绪万千,后知后觉,才发现阳阳的存在,听到阳阳的话语,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弟弟纯真的眼眸,唇角微勾,玩笑道:“哦?那我们阳阳,是怎么想我的啊?想了多久呀?”   “恩,就是一直想、一直想。”阳阳的小脑袋偏了一下,眼珠往上转了转,思考着姐姐问的问题,声音稚嫩又认真的答道。“从爹爹娘亲带阳阳去田里玩,就一直想啊想啊想啊……刚才娘亲带我回来,看到姐姐,就更想了!”   七慕和杨丽丽闻言,皆是一笑,会心。   童言,往往朴素而真实。   七慕心中微微有些感动,鼻头竟隐隐有些微酸,多少年没有的感受了?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为这童真的言语。   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的跟她说,很想她,很想很想她,还是个小小的人儿说的呢。   忆起短短时间的相处点滴,她蹲下来,与小小的阳阳平视,伸出手来,将他搂在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轻轻的,一字一句道:“阳阳,姐姐也很想你呢!从我们阳阳跟爹娘去田上,到现在,再看到阳阳。姐姐,也一直一直在想着阳阳呢!”   以后,也会一直一直想着,七慕心想,姐姐要陪你慢慢的长大,会努力给你一个快乐而美好的童年,把姐姐想要的,却又从来没有得到的,统统给你。   再也,毫不保留。   一个下午,一些简单的话语,让七慕的心中再次充满生活着的动力,就如她的童年,一直在灰暗中,等待爸爸妈妈来接她,日复一日的等,年复一年的失望,那点缥缈虚无的希望,还是靠着一个孩童的纯真坚持,而存在着。   以后,她就不是一个人了,她有一个可爱的弟弟,还有一个家,她得为她的他们,她的所有,而活着!而奋斗啊!   “好了,好了,姐弟俩还说着情话呢!也不害臊。”杨丽丽上前,将七慕的背筐取了下来,声音温婉的说道,语气里颇有些揶揄。美丽的脸庞上,却隐隐透着幸福的光彩。   七慕对着便宜娘,微微一笑。   夕阳的余晖,落在母子三人和背后的茅草屋上,正有着一种闲适安然的味道。   阳阳却是一脸疑惑,好奇的问:“娘亲,什么是情话啊?”   闻言,七慕和杨丽丽脸上的笑意,皆是不约而同的加深了。   “你个小精灵鬼!”七慕伸出手指,点了点阳阳的小鼻子,把原本就有些脏脏的鼻头,弄得更脏了!这小家伙,在田里玩厉害了,鼻子都不放过!“小小年纪,也知道问什么是情话了!”   杨丽丽望着七慕的动作,也不阻止,只是如常笑着,自有一番静美的味道。   “什么情话?什么小精灵鬼?”小阳阳却是不乐意了,拨开七慕细长匀称的手指,嘟着嘴,再次问道。   那小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七慕,活脱脱的像个小怨妇!   七慕也不恼,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伸手抱住阳阳,就往屋外走去,准备打水给她这便宜弟弟,好好洗洗脸,还有“戴着黑项链的短脖子”!   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情话呢,就是很好听的话,就是阳阳说的,姐姐就很喜欢听的话。小精灵鬼呢,恩,就是,就是聪明的意思,是在说我们阳阳可聪明了呢!”   “哦?真的吗?”   “恩,什么真的吗?”   “就是,有两个啊,姐姐说的!”阳阳说着,伸出两根短短的手指,粗粗的眉毛微挑。   “哦!”七慕一怔,继而意会,当下就信誓旦旦的道。“当然是真的拉!两个都是真的!娘说阳阳说情话是不是?!”   七慕反问。   “是!”   “那我听到我们阳阳说的情话,是不是老高兴了?”   “恩……”阳阳低头犹豫了下,语气疑惑,又复而肯定。“恩,是吧…是!”   “那情话是不是好听的话?你看姐姐听了多高兴啊?”七慕循循善诱,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笑意。   “恩,是,对!情话就是好听的话!”阳阳得到答案,眼睛弯成月牙儿,大大的笑容,洋溢着快乐的味道。   七慕闻言,不由得更深一笑,心想,还是小孩子好玩,还很好骗呢。   刚到家门的阴晦心情,早已经被一扫而光了。   …………   姐弟俩,在屋外玩笑着,气氛宜人。   而杨丽丽在屋里,眉间却染上一层忧伤和愧意。   她瞧见了,七慕修长好看的手指上、还有黄瘦的手腕上,那些细碎的红痕。   伤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呀!   更是翻了翻,七慕一下午的收获,心伤更甚。   都是些什么呀?除了背筐最上层那些柴火,就是吃死人的蘑菇,一些根本咽不下去的菜,还有那几个黑乎乎的东西…   再没别的了。   又恍惚想起,自己以前锦衣玉食、富贵清闲的小姐日子,还有那天可怕压抑染血的画面。   突然,她的耳边又好像隐约听到,从小带她的奶娘,突然闯进的她的闺房,行色匆匆,一脸惊恐,把一个粗布包裹往她怀里塞,神色悲凉愤恨的道:“钰儿,拿好了,一定拿好了!你还记得老爷在后院茅房里弄了个机关地窖的事吗?去那里,待着,不要出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一定不要出来!你要活着!”   奶娘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凌厉苍悲,那天,她被推着,拉着,拽着,进了那个密封黑暗的地窖里,那里有着茅房难闻的味道和一股深深压抑着的绝望气息。   隐约听着外面的铁蹄声、呵斥声、兵器声,还有女人哭闹求饶、凄婉的喊叫声……是她很熟悉的声音,她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惊恐的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她好怕,怕那样可怕的事,也会降临在她身上,怕她被活活的揪出来,暴露在阳光下、在她日日闲逛笑语的庭院中。   她很担忧、很紧张她的父母,家中为何会这样?到底是这么了?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对着地窖那面死气沉沉的墙,拼命拼命的祈祷着,眼睛里爬满了通红绝望的血丝,泪水一遍一遍的湿了,那华贵的襦裙,只愿:父母无事!父母无事!父母无事!   等她,发鬓已散得不成样子,唇色苍白裂开,目光空洞,带着茅房的一股恶臭味,一点点,破解父亲呕心沥血,设计巧妙机关,再一点一点,爬上地面的时候。   一切都结束了,是用鲜血和生命染红了的结束。   那一刻,只仿佛,在她的家,一切都静止了,连她的呼吸也静止了。   可是,为什么……   她,活着。   她,偌大的杨家,只有她,还活着。   她的父母呢?她亲亲的奶娘呢?   在哪里?在哪里呀?   她,为什么要活着?   忆及此,她已微微有些喘不过气,再看如今的情境,一副破败的样子!   她,对不住父母,对不住奶娘,对不住生她养她的杨家!赫赫的忠烈豪门,东华帝国的一柱擎天!还有,她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啊!   生而不养,不如鸟兽,养而不教,愧为父母!   她何止愧为父母?她还愧为子女!愧为杨家遗孤!愧对杨家的祖先!   她活着,传递了杨家的血脉!   她也好似死了,越来越无力为杨家讨一个公道!   因长期作活而显得粗糙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悲上眉头、更上心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的血液疯狂的向心门涌去,她满脸通红,平日里温婉的脸庞,竟透露出一种狰狞的感觉。   “噗!”的一声,咳出一口鲜血,和那天夕阳的颜色,那么相似,那么无情。   也无心去管那染上血迹的桌子,她就走去、跌跌撞撞的关上门,又回来,坐着,趴在那,把头深深的埋进胳膊里,压抑的无声哭泣着。   绝望,是连哭声和泪水都不能填满的黑洞,一颗心,在那里,沉沉浮浮,伤了,好了,又揭开了……反反复复,永不停歇,直到,泪也干了、血也干了、心也死了,才可能,方得一刻安歇。 正文 第九章 柳暗花明又一暗   待夕阳完全落下去,又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便宜爹才回到茅草屋中,这个平时憨厚粗犷的汉子,他眼睛炯炯有神,浑身是汗,散发出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   当他踏进家门时,只见着自己的妻儿的坐在灶屋里,桌上摆着平日便宜娘煮粥的那个大肚子黑锅,还有一个大碗上头还盖着另一个大碗,明显是要保持饭菜尽量热乎乎的,才这样做。   他咧开嘴朝着妻儿笑了笑,带着农民朴质的喜悦。   正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便是许多底层人民,一生追逐寻觅的幸福。   却没注意到……   屋里弥漫着一股安静而隐隐带着压抑的气息,连平时格外活泼好动的小阳阳,也安静规矩的坐着,圆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盯着桌上的锅和碗,小小的身子却不乱动。   灶房里,晚饭的浑厚香味不自觉的勾引着人。   特别,是那些饿了的人。   因此,七慕的这个便宜老爹,一踏进门,带着汗水味,就一边伸手往桌上去,一边笑咪咪的道:   “孩子她娘,你们不用等我的。煮好了就先吃,别都饿坏了!”   谁知,那个平时一向主动,为丈夫、为孩子盛饭打汤、忙里忙外的温婉女人,也不回丈夫的话,也不接手帮忙。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两手放在胸前,挺着背,头稍稍微垂,灶屋里也只有一根细细的蜡烛,摆在桌上的一角,灯火微明,摇曳不停,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姿态,却一如以往,雕刻般优雅完美。   终于,便宜老爹也发觉不对了,顿了顿伸向桌上的手,直起身,扭头看向自己媳妇,道:   “孩子她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小声了许多,语气也显得更加细腻,神态之间充满疑惑和关怀之意。   无人答。   气氛更加压抑了些,阳阳也不再看向桌上令他垂涎的饭菜,低着头,小手扭捏在一起,默默地玩着。   “爹,我来说吧。”   一声清脆,又略带着稚嫩的声音,打破着了沉默,七慕轻轻站了起来,微笑着。   阳阳抬头看了下自己姐姐,又低头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指,神情明显放松了些。   “爹,我今天去山上,带了些东西回来,你看看,这个是黄鹌菜,一种野菜我们家以前也吃过的不是?”   七慕转身走去把放在灶屋边角的背筐拖来,置于便宜爹面前,开口,清晰淡定道。   便宜爹点头,这个菜,他有印象,那时,七慕还小着呢,比阳阳现在还小些呢,家里没梁,孩子她娘背着背筐,背筐里装着小七慕,身形单薄,就跟着村里的妇人一起上山找东西裹腹,带回来最多的,就是这种野菜,味道很苦很苦,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太顿顿吃得下。   只是,因为这菜无毒,又是极苦,山上最多,所以,那些日子就靠着这菜活过的。   想到这个,这个粗狂的男人,心中也是一阵难过,多好的媳妇,多可爱的女儿呀!却跟着他,过着那种日子。   看见便宜爹点头,七慕又拿出了另一样东西——大蘑菇,她辛苦挑的最肥美的那些。   七慕还未开口,便宜爹脸色已经变了几变,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仍然保持安静,等待着女儿的话语。   见状,七慕心中略满意了些,起码,这个便宜爹,即使心里和便宜娘一样不能接受,也打算好好听她把话说完,不是?   还好不是古代典型的专制型家庭,不然她就是神仙转世,本领再大,也说不上话呀?更何谈,解决温饱,脱贫致富!   “这个是蘑菇,也就是村里俗语说的“地屋子”,地上长出来的像屋子一样的小东西。我知道,爹娘在想些什么?地屋子是不能吃的东西是吧!”七慕一字一句道,面带微笑。“听闻,这个东西吃死过人。”   言及此,便宜娘终于抬了抬头,眼眶通红着,眸光极快的扫过七慕,似乎松了口气,复而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原来,这孩子是知道的,便宜娘心想,心下略微放松了些,只要女儿不坚决要吃,就还好。   便宜爹,则是一脸懵逼样,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大闺女既然知道是不能吃的,干啥还辛苦的带回家里来。   罢了罢了,孩子大了,许是带回来玩的,又有什么鬼主意呢!便宜爹心想。   阳阳坐在椅子上,脖子却拉得老长了,在仔细的看着自己姐姐手上的东西,稚嫩的脸庞上,满满的好奇,却不似平时,看到喜欢的,非得一溜烟的跑过去,拿到自己手中玩。   不是不想,其实是不太敢……   他对那地屋子很有兴趣,可想拿一个来玩了,可是娘亲不给他玩!   自己娘亲,今天脸色一直就不太好,语气是少有的,略带着小小的严厉和庄正的口吻,脸庞也不复之前的美丽柔和,一双有些红红的眼睛盯着他,口里又训着他,他心里很害怕!又有些委屈难过……   他一直在想着自己做错什么了?才惹娘亲不高兴了!   他想了好久。   最后,他觉得是他下午回家时走得慢了,娘亲才不高兴的!娘亲带他走之前,就跟他说,是要回家找姐姐的,说怕姐姐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他们要走得快些。   当时,他很懂事的点点头,口中应是,他也想快快见到姐姐!他也不想姐姐一个人害怕的!   可是,娘亲走得真的好快,他几乎全程小跑的跟着,是真的真的、好累好累,才缠着要娘亲抱的,不是故意的!   下次,自己一定要走得更快些,不能再让娘亲生气了!小小的阳阳心想。   看着,脸色各异的家人,尤其是眼眶貌似红了的便宜娘,七慕心下疑惑不解,面色上却不显。   当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七慕又继续沉稳的道:   “爹还记得,以前带我去镇上赶集的事吗?爹用扁担挑着自家种的菜啊、鸡啊、鸭啊的……和大婶婶一起去镇上卖,我那时小,非缠着爹,也要一起去,爹疼我,就带我一起去了!爹和大婶婶一起摆完地摊后,我就记着咱家地摊的位置,和爹说了声,就转身出去玩了。”   七慕咽了咽口水,当下觉得,律师也不是好当的啊,一天霹雳啪拉的讲话,不容易啊!   她还是喜欢些安静的伙计,比如算高数,搞研究,读文学什么……   “就是那天,我遇上了个也在卖菜的老爷爷,他的摊上就有那地屋子,我看得轻轻楚楚的,我还看见一个穿着好衣服的妇人买了好多呢!还说:这东西看得不怎么样,下汤确实极好的!夫人少爷都爱喝!”   “所以,我就去问了问那个老爷爷,老爷爷人很好,就跟我讲,这个是地屋子,有钱人家最爱用来当调料,也当菜吃呢!还是他那最小的孙子,有本事,娶了家在京都旁的姑娘家,那姑娘家说的才知道!所以,他们一家人最近都在采这个,他老了,干不动了,就负责坐着卖这个,但也好多人都不卖,不识货!背地里还说三道四的,只有那些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才知道,这地屋子可是好东西。”   “丫头,看你也瘦的可怜,家里家境肯定不太好,我就实话跟你说,看,像这种,灰灰白白、长得丑的的地屋子才是可以吃的!山上那些漂亮的,是害人的,不能吃!你回去跟你家大人说,我呢,就当做做好事,给你子孙留点福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啊!”   七慕惟妙惟肖的模仿,她自己编排出来的老爷爷的语气。   只有最前面的,和爹、大婶婶进镇摆摊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她自己瞎编的瞎话,当然,蘑菇本身就是可以吃的嘛!   只是,古人迷信,不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她就算是亲生的女儿,她爹娘也不会信的,更可能把她当邪魂附体了,没一把火、烧了,就算是好的了!   看着爹娘,像是有些明白、有些相信的点了点头,七慕心里的重担放下了些,能听进去就好,就好…   七慕又再接再厉道:   “连这黑乎乎的东西,都是那老爷爷跟我讲的可以吃的了呢!”   七慕扬了扬刚好可以握在手中的芋头,脸上笑意盈盈。   她觉得,大概接下来就可以吃桌上的蘑菇香芋野菜粥了,配着娘烙的饼,哎呀,好幸福啊,劳动的美好结果!脸庞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却不想,爹娘一见着芋头,脸色皆变得厉害。   和缓的气氛又有些微凝了……   七慕,有些欲哭无泪,又怎么了?让不让人吃饭了!   多年来的习惯,她面色安然镇定的等待,便宜爹或者便宜娘开口。   轻咬有些开裂的唇,压下心中隐隐的不满和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