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献祭的庙宇

我被换上了一套白色的长裙，头上披了一块白布，嘴上用香灰末抹的煞白，看不出血色。当爷爷把我送进庙宇的时候，我两腿发抖，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我知道，今天难逃一死。可我还眼巴巴的看着爷爷，渴望他能反悔，把我带回去。
那间庙宇是家族的秘密，村子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家以什么营生，只知道，凌家儿孙众多，可女娃都命短，男娃都有大出息。于是，村子里的人私底下都说凌家和鬼打交道，平日里与我们家来往甚少。
我没见过我的妈妈，也许见过，可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有个小姨，她以前来找过我。当时她看着我，眼泪就下来了。当时她一直盯着我，嘴里喃喃自语，“我是小姨啊，你和你妈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话音刚落，她一把抱起我，就要走。
结果，到了村子口，我就被急匆匆赶来的爷爷抢走了，我看着小姨哭得撕心裂肺，她跪下来求爷爷把我还给她。爷爷冷眼，把我接给三叔，我趴在三叔背上，转身看着小姨还在苦苦哀求。对于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姨，奶奶提醒过我，我姓凌，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不然会没命的。我暗自幸庆，还好没离开。
之后，再也没人来找过我。
爷爷有五个孩子，我爸爸排行老二，三叔是爷爷最看重的一个儿子，其他的叔伯我很少见到。我还有个姑姑，自从那一晚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现在是凌家最小的一个女娃，我打小就没怎么见过爸爸。
我过完了十六岁生日之后的那几天，奶奶对我很上心。八仙桌上摆着的都是我最爱吃的菜，粉蒸肉，焖茄子，荷叶鸡……我吃的满嘴油，假装看不见奶奶抹眼泪。我也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直到三叔拿着白色的长裙来了，我手上的鸡腿掉在地上。终于有一日，我要走姑姑曾经走的路了。
我认得那条长裙，是姑姑穿过的。我拿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奶奶把头偏过去，我不吃菜了，哭着告诉奶奶，我以后不吃肉，只吃白米饭，能不能不穿这个。三叔看了看日头，他一直都冷冰冰的，把裙子朝凳子上一放，“快给她换上。”
我想要逃跑，可是奶奶却一把拽住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凝望着我，“月牙，这是你的命，认命吧！听话，别闹了，少受罪！”我木讷地站在原地，我知道，我逃不了的。三叔那么坏，万一知道我逃跑了，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奶奶，我回来还要吃粉蒸肉。”换上白裙，盖上白布盖头的我，小声地对奶奶说，这次，奶奶不忍心了，她把我交给爷爷和三叔，站在庙宇门口不进去。庙宇忌讳女子，但是不忌讳童女。我当时才十六岁，瘦弱的跟个芦苇杆子似的。不是头上蓄了辫子，怎么都看不出来我是个女娃。
“进去别乱跑，别乱碰！里面有一具金色棺材，你进去躺在上面别乱动，乱动的话就会被吃掉！”三叔故意吓唬我。我害怕的把头一缩，他不屑地笑了几声，奶奶见他欺负我，毫不留情地骂道，“你个缺心眼的，再怎么样她也算是救了咱们，我们都欠她的！”三叔这才收敛一些，没再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我大概知道了，庙宇的地下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有十具棺材，除了金色的棺材，其他的我都不能碰，一旦碰上了，会冲撞到里面的鬼。
爷爷带我进去了，一进去，就是一阵冷气扑面而来，这又是害怕又是冷的，我这手脚都冻僵硬了。庙宇像是很大的样子，走了很久都没走到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我恐惧这一切，一路都紧紧拽住爷爷的衣角，我头上还盖着白布，我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后来我大概知道了，这块白布是为了不让我逃出去，庙宇根本没有那么大，爷爷带我走的路别有深意，他在画符咒。而这符咒，我也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小姨亲口告诉我的，这是引鬼咒。我万万没想到，我的亲生爷爷会把自己的亲孙女和女儿推到地狱里去。
我对符咒这种事不是很了解，凌家的法术向来传男不传女，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即使教会了女娃，她也活不下来，奶奶她们不姓凌，是外人，自然不能学。
可我多多少也偷看过爷爷画符咒，那些外地人千里迢迢地赶到家里就是为了求爷爷画符咒驱鬼辟邪。每每这个时候，除了凌家的男人，所有人都要回避。我有次好奇心作祟，偷偷躲在房梁上看爷爷画符咒。爷爷都会先拿出一个砚台，割破自己的右手指，再从一个白瓷瓶里倒了一些黑色的液体，手指的血和白瓷瓶里的东西混在一起，发出阵阵恶臭。我在房梁上闻到这种味道都要作呕。
“老三，上符纸！”爷爷一拍桌子，砚台里的东西突然变了样子，越来越红，像是血。三叔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黄纸，爷爷飞快地用手指蘸取砚台里的红色东西，在纸上划了一圈，我看不懂，够着脑袋去看。
我认识的字不多，没认出来那是什么字。爷爷写好了让三叔拿出去，三叔打开门出去，把符纸交给求符的人。三叔前脚刚走，爷爷就体力不支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嘴里喃喃念着，“愧对天地啊！”我看着虚弱的爷爷，心里竟然有点舍不得他。
有一天晚上，姑姑在河边洗衣服，我很喜欢姑姑，她待我也是很好的，她一看到我，就会抱着我，“小月牙啊！”她的手上经常会有皂角的味道，香香的。她会给我买吃的，也会教我一些字。大多数时候，三叔都会笑话我们，“会这些有什么用，这孩子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姑姑和我一样，特别厌恶三叔，她一看到三叔就把房门一关。我一直以为她是快乐的人，可我亲眼见她在河边哭鼻子。我曾经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我还小，不懂，这是命。
直到我看到她穿上了那条白裙子，我以为她要嫁人了。缠着她给我买糖吃。她真的把她所有的钱都给了我，并且还抱了抱我。“小月牙，如果你能逃出去，永远别回来！”逃，我眨巴着眼睛，摇摇头，“我就在这，跟你在一起。”她又哭了，奶奶也哭了。
我和奶奶一起在庙宇外面等着她，当时大伯他们都在，看着姑姑进庙宇的时候，我还笑嘻嘻的，我问奶奶我们为什么不回去。奶奶悲壮地看着庙宇，“我要等她出来。”
我们从晚上等到后半夜，姑姑真的出来了。可是，她像是变了一个人，见到我和奶奶又哭又闹的。她不认识我的样子，奶奶心疼地抱住她，“小云，跟妈回家。”姑姑却一把推开她，“魔鬼，你们这些魔鬼！”
我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姑姑一头撞在庙宇的墙上。血花四溅，她白色的裙子，被鲜血染红。爷爷赶了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姑姑，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就是把姑姑打横抱起，奶奶冲上前想要拉住他。
“你这个傻子，你能阻止吗？你不想他们活命吗！”奶奶头直摇，嘴里说着不要不要，手还是放开了姑姑。
爷爷把姑姑又送进庙宇，自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姑姑。爷爷他们警告我，以后不能在奶奶面前提到姑姑的名字。我想着，姑姑也许是耍脾气了，和家里闹矛盾了，还是会回来的。渐渐地，我大了一些，才知道，我没有姑姑了。
我开始担惊受怕，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像姑姑那样，穿上白色长裙，一去不回。
不过三年，我也穿上了十八岁的姑姑穿上的长裙。



正文 第二章 难逃厄运

庙宇很空旷，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出我和爷爷细碎的脚步回声。我大气不敢出，庙宇里面很阴冷，加之我又十分害怕，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爷爷突然停了步子，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下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姑姑的名字，小云姑姑，我怕……
“月牙，你安安静静地走进去，睡在金色棺材上。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出来。一旦出来，你会被鬼给撕碎吃掉的。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能……就能没事。”我听着爷爷的一字一句，他最后两个没事咬字极重。大概是知道我不是三岁小孩，进去了，有什么事那也是在意料之内的。
他揭开了我头上的白盖头，一把把我推进去。我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爷爷在外面用锁链锁住了门把子。我彻底怔住了，从冰冷刺骨的地上爬起来，敲打着门。爷爷沉重的叹息声，纵使隔着一扇厚重的铁门，我也能听到他的绝望。
我把脸贴在门上，想感受门外的亲情。
“爷爷！”我最后一声嘶声力竭地呼喊。
那道门后面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那时，我有多绝望，就像是一个大活人活生生地被人丢弃在坟茔堆子上。举目四望，除了死寂，再无其余。
我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棺材。
我就这么趴在门上一动不动，静静地流眼泪。
冥冥之中，我老感觉耳畔有什么东西在呼气。我闷哼一声，紧紧闭上眼睛，手指抠住铁门。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脚底冷汗浸湿了白色的袜子，手上也是汗津津的。
观音，佛祖，九天上的仙女你们都来救我啊！我嘴里胡乱地念着一大堆神仙，我现在只想着能逃出去。
蓦地，一只黑色鸡爪子般的东西搭在我的肩头。彼时，我的嗅觉也已经失灵了，我的腿已经软了，整个人都吸在门上。
“嘶嘶嘶……”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在舔舐着我的耳垂。
不管三七二十一，左右横竖都是死是么？
我闭上眼转过身，使出浑身解数将那团东西推得远远的。
猛地，我的头顶上又是冷冷的一滴水珠一样的东西。我张开眼，我敢发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鬼怪，也是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多的一次。
头顶上的那个东西双眼凸出，似乎是死前被虐待一般，额角的青筋爆出，眼球里尽是红血丝。嘴角两边被扯出两个大口子，能清楚地看见它嘴里的牙齿，牙缝里正在往外滴着浓稠的血水。
它直直地瞪着我，我向前看去，就看见被我推开的那个鬼，像是被烧过了，身体只有五岁孩童一般大小，身体都蜷曲着，偶尔掉下一块黑色的像是烧焦的木炭一样的东西。
而此刻，离我最近的就是那个歪着脖子，血水汩汩向外流淌着的僵尸。脸上的皮肉都干了，根本就没有脸，倒像是一张腐朽的老皮拖在脸上。可是脖子却像是个血池子，那血水都流淌了一汪子。要是个大活人，流这么多血只怕早就死透了。
我再也不敢动，也不敢去看剩余的几个鬼，大抵不是被剜去了五官就是头顶被什么利器削掉了一大半……
他们似乎也在观察着我，说是观察，倒不如说是正在想着怎么弄死我。我心如死灰的看着这么多的鬼，手脚都动不了了。
不论是哪一只鬼，只要扑向我，凭我的力气，我根本完全无法挣脱，都是死路一条。
我一度陷入崩溃中，就在我准备慷慨就义时，那个金色的棺材盖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我心想这次必死无疑了，还不知道这个棺材里面是什么狠角色。我身体不受控制了，双腿不由自主地向摆放棺材的地方走去。
那些子鬼也神奇地没有挡我的路，只是在我半米之外的地方张牙舞爪。
算了，我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一些。为什么三叔要我睡在金色棺材上面，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总之，我当时的行为举止全然不像一个十六岁女孩，倒像是一个混迹尘世已久的成年人。
金色的棺材一直在晃动着，直到我走到棺材一步之远的地方。我站住了。
我发现棺材的盖子似乎要被打开了，我屏住呼吸，走上前。完全疏忽了棺材缝隙里的那双眼睛，就在我要碰上盖子的一刹那，棺材盖子从内向外翻转了一周。巨大的声响一过，便是那群鬼在哀哀戚戚地呼号着。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诡异悲戚，我捂住耳朵蹲下来。棺材里面突然伸出一双手，拉住我的一只手臂，大有将我拉进棺材里的势头。
我死死向门口爬去，一只手就要被拽撕裂般，断了手总好过和鬼在一个棺材里。
“吾妻何处去？”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在我耳边挥之不去。我摇着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爷爷把门锁上，一定是为了防止我和姑姑一样逃出去。
周围的空气愈发冰冷，这个地方就是一个装满了鬼的冰窖。我哆哆嗦嗦地看着前面张牙舞爪的鬼，身后棺材里伸出的那只手似乎放开了我，我不敢转身，生怕转身又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冷又怕，我本身又虚弱，一惊一乍之下，我意识模糊了，眼皮子粘在一起，头一歪就晕死过去，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门外铁链子的声音。
我昏睡了没多久，就被人晃醒，是一张略熟悉的面孔。“月牙！我是小姨！”是我出现幻觉了吗，小姨怎么可能进的来……当时爷爷用一根铁链子把我锁在里面，料定我是出不来的，就带着一家子人回去了。原来，小姨花了不少钱收买了隔壁的七婆，告诉七婆看住我，只要我一去庙宇，就打电话给她。她就在村子不远的镇上住着。
那几天七婆察觉到了不对劲，到小卖部打了电话给小姨，小姨又给了她一笔钱，住在七婆家。看到我爷爷他们大晚上抬着个箱子出去就一路跟着。
爷爷他们前脚刚走，小姨就冲了进来。
小姨骂骂咧咧地，将那条链子摔在地上。我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抱住小姨，吓得瑟瑟发抖的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姨，我确信她一定有把握能救出我。
这次，我铁了心，就算死也不死在这里。说什么我也要跟小姨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个女人怎么又来坏事！”爷爷的声音响起来。我看见三叔气急败坏地看着我和小姨，不远处我看到了奶奶，她眼眶红红的。
“奶奶，我看到姑姑了！”我开始撒谎。我比谁都清楚每天晚上奶奶都会坐在床上发呆，她是在愧疚，是在想念自己亲手送到庙宇里的姑姑。
“小云！”奶奶喊道，迈着碎步向我跑来。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姑姑的影子，爷爷一把拽住她，她发了疯地把爷爷推到，爷爷一个不注意摔了，头撞到了硬邦邦的地面，晕了过去。
小姨紧紧抱住我，不让爸爸那里的任何一个人碰到我。
我看着金色的棺材开开合合，似乎是是张大了嘴，想要把我吞下肚子一般。我极力挣扎，挥动着双手，双腿在空中踢来踢去。此时的我完全么有意识到，我的样子和姑姑当年的样子无异。像个疯子一样，我把小姨推开，发了疯地跑到金色棺材前面，让你吓我，我就要掀了你的盖子，叫你死也不能瞑目！
家里的人看我这个样子，急忙拦住我。
他们到底明不明白，清白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这个差些毁了自己清白的人不是个人，是鬼啊！也许是个僵尸，青面獠牙，眼球突起……
当时拉住我的是三叔，我发狂地咬了他的手背。直到把他的手背咬的血肉模糊，我嘴角都溢出了血。就在我要去毁了棺材的时候，三叔把我提了起来。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又矮又瘦，此刻的景象并不滑稽，反倒有些诡异。我咬着三叔的手背，眼神里尽是哀怨。小姨吓坏了，以为我是被什么女鬼给附身了。她不敢靠近我。
三叔瞪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三枚铜钱，我还是有点意识的，他这三枚铜钱是用来镇鬼的。第一枚铜钱塞鬼嘴里，是定鬼，第二枚铜钱，是活生生地打入鬼的身体里，压制怨气，第三枚铜钱是放在鬼的头顶上，消散鬼的魂魄。
三叔拿出看家本领要来杀我，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要杀了三叔。
“孩子你带走也没用，她身体里的东西已经在吞噬她的魂魄了。”



正文 第三章 铜钱入体

“你们这群畜生！老祖宗犯下的错要让这么小的孩子给你们赎罪！活该他们死后都要下十八层地狱里去！”
三叔恼了，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打向小姨，小姨的脸上被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鲜红的肉都翻了出来，血往外流着。三叔是下了狠手的，他的铜钱很少伤害人，都是用来驱鬼的。这次，他是在警告小姨别再侮辱自己的祖宗。可小姨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继续骂着。
“你们骗我姐姐给凌永生了孩子，我姐姐死的太冤枉了。总之，我哪怕拼了命，也要救下月牙。”小姨把我一抱，我身体里的那枚铜钱像是一个无底洞，吸走了我的所有力气。我很想站起来保护小姨，不让他们欺负小姨，可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叔从怀里拿出一把铜钱。
小姨笑着拍拍我，“月牙不怕，我们回家啊！”回家……我要回家……我一定要活着回去。小姨趔趄着从地上站起来，她脸上的伤口正在朝外冒着血，血水滴在我的身上，我的心被撕裂了般。三叔一枚铜钱打过来，小姨的左腿一软，跪在地上。可仍旧把我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小姨！”我哭着喊着小姨，小姨虚弱地笑一笑，又试着站起来。三叔的铜钱已经嵌入她的小腿骨了，她根本走不了。我现在只想回家，这要是一场梦就好了，梦醒后，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还是我，甩着小辫子，撒欢地在地上跑来跑去。
三叔见小姨走不了了，故意把手里的铜钱抛向空中，伸手一接，那几枚铜钱又安安稳稳地落到他的手里了。小姨咬住嘴唇，忍住疼痛，再一次站起来。我看着三叔从手掌心挑出一枚铜钱，两根手指夹住铜钱，砸向小姨。我大喊着小姨小心，东西嵌入肉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小姨扑在地上，我滚在一旁。我爬向小姨，她很是后悔自己当初没能把我带走。
“小月牙，快跑！”小姨满头大汗，我知道三叔的铜钱有多疼，我说什么也不能丢下小姨。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冥冥之中，我仿佛看见了姑姑。
棺材中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身袭红裙，嘴唇发紫，双眼都是红血丝，脸上都是淤青。可我还是认出了她，不论姑姑现在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比那个三叔更坏，我扯着嗓门，“姑姑，救救我！”奶奶一听，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小云！”奶奶脱口而出，踉踉跄跄地要去姑姑那里。三叔掐指一算，脸色都变了。用着更凶狠的目光看着我，“你这个扫把星，天生招鬼的命！”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竟然会冷笑起来，那种笑意绝对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该有的。小姨还在爬向我，我看着小姨，看着姑姑，身体里好像有了一股力量，正在占据我的意识。
奶奶离姑姑越来越近，爷爷突然醒了，捂着脖子站起来，就看见自己死去多年的女儿复活了，老婆正冲向女儿，儿子正准备用铜钱杀孙女，地上趴着的女人还是自己儿媳妇的妹妹。
“老三，快去拉住你妈！别让她碰到小云！”可三叔杀红了眼，一心要把我除之而后快，他根本不听爷爷说的话。奶奶跌跌撞撞地跑到姑姑面前，慈爱的眼神能把人融化了一般，“妈很想你，把我带走吧！你胆子小，我知道你害怕。有妈在，不会让他们欺负你！”奶奶一把抓住姑姑的手。
姑姑歪着头看了一眼奶奶，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上的白裙子上还有很多血迹，头上的血还在汩汩的向外冒着。
“小……月……牙……”姑姑眼神呆滞，嘴里迸出三个字，吐出一口浓浓的黑血。
姑姑看着我的眼神仍然和当初无异，若不是她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我早就飞奔过去扑在她怀里，和当初一样，她还是会牵着我的手给我糖果吃，往我小口袋里塞上钱。她本来是多么爱干净漂亮的一个人啊，都是因为三叔和爷爷他们，才变成这样的！三叔还要害我和小姨，我要三叔现在就死！
我像极了一头野兽，闷哼着冲向三叔，瞳孔里的怨气溢出来吓坏了小姨。她爬向我，拉住我的裙角，哀求我，“月牙，你醒醒，我是小姨，你别做傻事！”我低头看着小姨，拳头却越握越紧，我咬牙切齿地说，“小姨，他们都该死，他们死了，我才能活！”
三叔两头为难，奶奶那里站着一个鬼，我这里又是一副要将他撕碎的架势。这时候，爷爷冲着棺材大声吼道，“你是死的吗！”吼完之后，他又笑了出来，疯疯癫癫的，“我忘了，你本来就是死人！你害的我们一家自相残杀，还想我以后再给你提供童女吗？你再作祟，我明日就带人掀翻了这里的屋顶，让太阳把你们晒的魂飞魄散，再洒上黑狗血，叫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奶奶还在跟姑姑絮絮叨叨地说话，时而抹着眼睛擦泪，时而抱住一动不动的姑姑。
“小……月……牙……快走……走……”我听得仔仔细细，姑姑让我快走，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姑姑在说话，我又看了眼姑姑，她胸前已经被血给浸透，她在忍着痛让我走。我究竟该不该听她的，离开这里？小姨的啜泣声唤醒了我，我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一些，既然姑姑要我走，我就走，这里就是个鬼地方，我不能让小姨再出事了！
“小姨，我们走！”我从地上背起小姨，可我生的瘦弱，根本背不动。抛下小姨独自走我是万万不能做的，到底该怎么出去……我着急的四处看着。
“还想走？”三叔的声音冷不丁地传了出来，我头皮一紧，闭上眼，我可以死在这里，但是小姨是无辜的，我一定，一定要把小姨带出去。这个念头越来越深，我身体里的两枚铜钱在我的经脉里流动，每每我有杀念，它们就像是锋利的刀片，割着我的经脉。
我把虚弱的小姨轻轻地扶到地上躺着，转过身和三叔对视着。我能听到自己的磨牙声，几乎是歇斯底里，我半哭半喊着，“我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一直都是你们带着我，我庆幸自己还有亲人在世上，不用孤苦伶仃的，可是为什么，小姨说我的妈妈是你们害死的啊！我把姑姑当自己的小妈妈一样，她的死是我亲眼所见啊！我以为自己乖乖听话就能活下去，我看人脸色，从不敢反驳你们。你们是我的亲人啊！可是我的亲人都盼望我去死，甚至，甚至鬼没杀死我，你们却要来除了我！”
奶奶突然跪倒在姑姑脚边，捂着脸哭得凄凄惨惨。爷爷也不破口大骂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具棺材。三叔依旧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把身后的桃木剑拔出来，我知道我如果不躲，那把剑肯定就要戳穿我的身体了。
“姑姑，救我！”我对着姑姑那里喊了一声，只见奶奶惊恐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姑姑从她面前一跃而起，血水溅了她一脸。姑姑挡在我面前，身后的一道符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符纸我就撕下来，反正姑姑现在是鬼，符纸对鬼始终不是个好东西。
我刚把符纸撕下来，姑姑身上就燃起了一阵黑烟，一簇火苗从姑姑的头发上蔓延开来，火势越烧越大，姑姑无动于衷，直到火烧遍了姑姑的全身，我离姑姑最近，被烟味呛嗓子，扶着小姨坐到一边去。三叔见我手里还有符纸，气得的角青筋都爆出来，桃木剑指着我的方向，狠狠地威胁，“如今你靠山不在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怎么走出去！”
我冷笑一声，扬起头看着棺材那里，“你看看爷爷在做什么。”三叔不信我的话，直到背后的棺材一声巨响，他才匆匆回头。爷爷竟然掀翻了金色棺材的盖子，三叔拔腿就冲过去。爷爷皱皱眉头，从棺材里拿出了一张牛皮纸。他翻开扫了一眼，瘫坐在棺材边上。三叔愣在一旁，“爹，咋了？”爷爷颤抖着声音，抬头看着我，“放她走吧！一切都结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凌家完了啊……”



正文 第四章 逃出庙宇

三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摇摇头，斩钉截铁，“绝对不能，她身上的东西不除去，将来一定是个祸害的！”
爷爷叹了一口气，把牛皮纸递给三叔，三叔不肯看，将牛皮纸扔到一边，“你振作起来，我大哥他们都在外面赶不回来，你知道，凭我一个人根本除不了她！”
地上的牛皮纸很是扎眼，我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眼见着姑姑身上的火烧的正旺，我心里就一阵内疚，也不知这张符纸被我揭了去是不是害了姑姑。
“月牙。”一眨眼的工夫，姑姑身上的火焰都熄灭了。眼前的那个明眸皓齿的大美人不就是我那个好久不见的姑姑么……她对我招招手，我也不怕她了，直接就冲上去搂住她。她的身上还是以前的那种皂角味道，若有若无的。我忍不住，嚎啕大哭。对我而言，姑姑就是我最亲的人，从小到大，爸爸那头的人对我都是避之不及，生怕我会缠上他们，就算大伯他们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将从城市带来的补品扔在爷爷房间里。
我羡慕那些穿洋群的小姐姐们，可是我一接近他们，大伯父和大伯母就把他们抱走离我远远的，我也委屈地掉过几次眼泪。最后还是姑姑抱走了我，他们对姑姑还是客客气气的，毕竟指望着姑姑能牺牲自己成全大家。明明我也是那个可以救他们的人，不知为何，他们对我和对姑姑竟会是两副不同的面孔。后来我也明白了，姑姑再怎么样也是大伯的亲妹妹，而我只是父亲生下来用来牺牲的。不一样的……
“月牙，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这里的人都要受到报应的，你和你的小姨离开这里，还有，记住，千万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再回来。就当从来没有这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的妈妈，也为了你自己。”姑姑一把把我推开，我没站得稳跌坐在地上。小姨半梦半醒的站了起来，眼睛还闭着，似乎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三叔丢下爷爷向我冲过来，我被小姨一把拽过去背在身上。耳边不停地出现姑姑的声音，“月牙，不要回头。”我搂住小姨的脖子，她身上有姑姑的味道。我知道，姑姑在帮我，可是，我再也不能回来了，没有爷爷奶奶，没有爸爸，没有姑姑。
我隐隐约约地听到身后的铜钱声，像是三叔在镇压姑姑，还有奶奶的求情声。我堵住耳朵，闭上眼睛，紧紧贴在小姨身后，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回来了。为了姑姑，为了自己，为了小姨。
小姨脚底生风，背着我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我在想着能不能回头，脑海里刚刚出现这个想法，就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了。我们费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可千万不要回头。
我没怎么出过村子，乍一出去，顿时就觉得陌生起来。以前村子里家家户户门口都会种树，因为爷爷的缘故，风水学上说门前种树是有好处的，尤其要种那种枝繁叶茂的树。久而久之，村子里面的树越种越多，地里的庄稼都不见得有树多。
看着前面一片空旷旷的地，我手足无措起来。就在我想着怎么走的时候，小姨突然把我放了下来，转过身，睁开眼对我笑了笑，“姑姑。”我不经大脑思考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小姨，她的身体里是另一个人。“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还有，你身体里的东西还在沉睡，你三叔他封住了它，还能压制一阵子。这个东西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所以，你有时间好好问问你小姨，你妈妈她到底瞒了些什么。倘若你三叔非要杀你，迫不得已下你才能让它出来。”
我身体里的东西……我身体里能有什么东西是三叔他们害怕的，还是我妈妈留下来的。我一时间没缓的过来，只是愣住了，呆呆的拉住“小姨”的衣服，“姑姑，我不舍得你走。”我这样的傻话听起来又好笑又辛酸，姑姑揉了揉我的头发，捏着我的鼻子，“我已经死了，谢谢你让我离开那个鬼地方。我也可以瞑目了，你放心，姑姑啊，会变成水里的一条鱼，也可能是地上的一株草，总之，我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也是啊。”
小姨的身体慢慢倒在地上，我噙着泪，小声地说了句“再见。”我看到小姨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腿上的伤口也不再往外渗血了，只是裤子上面的血还没有变干，干了的地方裤子都皱在一处。
“小姨，小姨……”我轻轻地晃着小姨的身体，我从来没出过村子，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现在还是凌晨，寒气又重，即使小姨没有受伤，就这么躺在地上，日后也会落下病根。我一定要喊醒她，再怎么样，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找处地方歇息一会儿。
小姨睡的很沉，一方面是那几日天天看着爷爷他们，几天都没好好睡觉，另一方面又被三叔打成重伤，还被姑姑附身跑了这么远。累倒了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我只好把小姨架在自己身上，慢吞吞地向前走着。我边走边想着今天发生事情，现在安静下来想想，我倒是有几分好奇，明明我看到了那么多的孤魂野鬼，还有那具棺材里是有东西的。我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姨难道没看到那些东西吗？还有，棺材里的那张牛皮纸上到底是写了什么，能让爷爷那么崩溃。我身体里的东西和我去世的妈妈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夜色凉凉，我还是穿着那条惨白的裙子，披头散发的，比起那些鬼，自己更像个鬼。路两旁都很安静，偶尔听到草丛里有点动静，明显是耗子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出来觅食来了。都说这夜里的耗子最鬼精，果不其然，一只不怕死的老鼠从草丛里钻出来。若不是我架着小姨不方便，换做平日，我早就提着它的尾巴甩它个眼冒金星了。
我无视这只傻老鼠，继续向前走着。可是这只老鼠跟定了我，就是赖着不走，我走几步它也跟着，算了，我这一个人走着这路也是有些害怕，老鼠就老鼠，总好过一个人走。我把老鼠当成人，一路上自言自语地说了大半路。无非就是我三叔如何苛刻待我，我姑姑在世的时候又如何疼爱我，说到姑姑的时候我还是红了眼，我腾出一只手，揩了眼泪，暗骂自己太弱了，老是会哭鼻子。
“吱吱吱……”那只老鼠突然停下不走了，一直在我身后叫个没完没了。耗子就是耗子，就是不安分，走个路都要这么吵吵，我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安静些！”那只老鼠不理会我，我加快步子，想离它远一点突然感觉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给咬住，我转身一看，竟然是那只老鼠。
我抬起脚，甩了甩，想把它甩到一边去。谁知它咬的很紧，我这甩这甩着，不小心把自己的裙角撕扯了好大一块，那只老鼠被我摔在一边去，还是不死心地又从地上打了滚朝着我跑过来。
“吱吱吱……”那只老鼠上蹿下跳的，像是很着急要我做什么事情一般。我站住脚，把小姨扶到一处干裂的地面上，麻利地提起那只老鼠，“你，老实些。如果是要我跟你去什么地方，你就在前面领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除了小姨我不太放心之外，我这颗心几乎死透了。胆怯早就死在庙宇里了，既然我能活着出来，就不打算再唯唯诺诺的活着。我要保护好小姨。
老鼠咬着我的鞋跟子，把我往草丛里拖。我看了看小姨那里，“我小姨在那里，我不能走远。”老鼠又叫了几声，我狐疑地看向小姨那里。就见小姨那里仿佛站着一个人，只不过模模糊糊的，我小跑过去。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人影子，在夜里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女人，近看根本就是一个站着的人影子。我不禁毛骨悚然，打了个哆嗦。管你是人是鬼，都不准打我小姨的主意。



正文 第五章 路遇太奶奶

那个人影飘飘忽忽的离我愈来愈近，我护住小姨，那只老鼠在远处冲了过来，我咒骂一句，还以为是带我去看什么宝贝，搞到现在就是调虎离山。呸，真不是个好东西。
人影离我越来越近，我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吹得我直打寒战。我的头发被吹的四处飞舞，张牙舞爪的像个怪物，那个影子大概是被吓着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顿顿的朝我的方向飘过来。我从怀里抽出了今天从姑姑身上撕下来的那张符纸。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了，就是想来吓唬吓唬这个人影。
那只老鼠瞧见我手上的符咒，向后退了退，继而是一副要冲上来咬烂符纸的节奏。我心想，死耗子，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先发制人，将符纸粘在那个人影身上。一阵热浪袭来，只见那个黑乎乎的人影慢慢有了实体，从头到脚，开始有了人形。我是女的，自然没有回避，再说这是鬼，怕还来不及，还管什么害不害羞的！
那个人影先是生长出了一头长发，干枯的像杂草一样的头发，就这么被一只藤条卷起来，慢慢地卷到了肩部的位置，接着就是一张清秀的脸越来越清晰，从脖子到脚，我看的眼睛都瞪大了。这都什么年代了，那个人影变成的人还穿着很久以前我见奶奶压在红色大木箱子里的旗袍，雪白的大腿又细又长。眉眼不胜风流，仿佛下一刻就是细语呢喃。我甩甩脑子，不对，这是凭空出来的人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在庙宇见到的鬼都是十分骇人的，不是脸上被剜走了什么，就是缺胳膊少腿的，甚至是还有被烈火焚烧过的迹象的，但是这么一个完完整整的，我还真没见到过。以前的画册里倒是有过，那都是狐妖什么的，反正不是个好东西。难道，我这张符纸还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我咽了口唾沫，劝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那个女子没有搭理我，而是从地上把那只老鼠提起来，不屑地朝边上一扔，我心里暗暗说了个好。等等，难道是我想多了？这只老鼠难道不是和这个鬼是一伙的？我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希望她不杀生。
“你把这个身体给我，我就放过你。”女鬼指了指我小姨，我没听错吧？她是在跟我做交易？让我把小姨留给她，想都别想！我等会儿就撕了你的符纸，看你还怎么嚣张，不是看她的眉眼有些像我姑姑，我早就扒了她的符纸。
“凭什么，你就是一个死人……甚至连个尸体都没有了，你就剩个影子了。”我叉着腰，好让自己看起来威武一些。她的眼神凌厉了一些，向我走近几步，提高嗓门，“哦？”仿佛是不敢置信的模样，那语气是满满的不屑，就好像是我说了个什么很愚蠢的事情。我的心“突突”地跳动着，周围寂静的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她是我小姨，我不会让你伤害她！”我仰起脸，直勾勾地瞪着她。
“小姑娘，你这买卖可不会赔本。你小姨身上有鬼气，很容易给你招鬼的。还有啊，你身上……”她故意弯下腰闻了闻我身上的气息，拉长尾音，“不简单啊……”我虽然没有跟爷爷学一两手的降妖除魔的本领，可是我也没少偷看他画符咒。我再怎么样也是凌家后人，身上的血肯定不一般。
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小声的问她，“那你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忧伤，背对着我，看着我曾住过的那个村子方向，呆呆的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小姨咳嗽了一声，她才缓过来。
“月牙……”小姨在喊着我的名字，我急忙跑过去去探探她的鼻息，的确比之前平稳多了，之前她背着我跑得时候，完全没有鼻息，甚至是我架着她的时候，她的鼻息都很微弱，我生怕下一秒我就会失去她。
我又惊又喜地跪在她身边，小声的抽噎着，“小姨，我们出来了。”
那个女鬼被我忽略了，她的存在与小姨的生死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我从地上托起小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能逃出来。她抱住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谢天谢地。
“以后你就和凌家无关了，你跟着小姨就姓古，好不好？”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女鬼就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你是凌家人？我问你，凌云鹤是你什么人？”她怎么会认识我爷爷……
“你别问了，我们不认识凌家的人。”小姨来了劲，从地上站起来，我舍不得小姨，想着赶紧解决了这个女鬼。
“看你这身打扮，似乎是要做鬼新娘啊……你怎么逃得出来的？”我的心一个咯噔，看着这个样子，这女鬼八成是和凌家有关系的，只是目前我很难判断出来她与爷爷那头到底是什么恩怨。我也不敢贸然承认自己就是凌云鹤就是自己的爷爷……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凌云鹤是我爷爷。”豁出去了，反正小姨没有事，我就能想办法除了这个女鬼。
女鬼凄然一笑，对着我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是你太奶奶。”
我结巴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太奶奶……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和凌家那伙子人是一伙的，万一是，把我抓了回去，那我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太奶奶头上的藤条时而卷起时而舒展开，她挑起小拇指把脸颊两边的碎发别到一边。眼皮子也不抬起一下，不急不慢，“我的儿子把我的女儿当成祭品，我没救的了。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的。”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捉我回去的。只要不是来捉我的，什么都好商量。
那只老鼠不识趣的又跑过来，太奶奶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把耗子提在手里，“我都知道了，走吧。”那只老鼠转过头看了看太奶奶，垂下脑袋，太奶奶这次没有粗鲁地甩走它，而是轻轻地把它放地上。
“太奶奶，这个是……”我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只老鼠的身体里有一个女人的怨气，人死后，都会有怨气。而这团子怨气对鬼来说就像是对于人而言的空气，鬼没有了这口怨气，自然也就没有了。有的怨气可以过渡到将死的身体里，幸运的，就可以找到一个还剩一口气的人，而不幸的，则会到其他生灵的身体里。
但这都是有代价的，万一那个人还有生还的机会，鬼强行占据身子，只会魂飞魄散。那只老鼠生前很惨，她的儿子和儿媳撕扯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她，她生前又没人关心，死后又放不下那不孝子和她的孙子。又恨又爱，她的这口怨气不纯，所以经常会被其他鬼盯上。她找我，不过是想我帮她去看看她的儿子现在过得如何了。”
那只老鼠竟然在流眼泪，太奶奶叹了口气，“死了就是没了，早些释怀吧！”那只老鼠不死心，又咬住我的鞋子，我这鞋子今天被它不知咬了多少次了，都咬出了几个小眼子。我本来是想好好收拾它的，不过听太奶奶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它挺可怜的。我忍着心头对老鼠的厌恶，拍拍它的身子，“那个，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自身难保……”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只老鼠胆子大到敢咬我的手指。
太奶奶火了，一下子拎住老鼠的尾巴，将它扔到不远处的河里。老鼠是不怕水的，只不过上岸仍需要一阵子。小姨走过来看看我的手，还在淌血。“在耗子身子里待久了，还真活成了耗子！”小姨气呼呼的。
我看了看天色也快亮了，按理说来，鬼是不能在太阳下的，太奶奶又觊觎着小姨的身子。我怯怯地说着，“我与小姨不能久留的，而且我们还有伤在身。太奶奶你……保重。”我摸了摸鼻子，心里悬悬的。
“你还会回来的。”太奶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我怔住了，小姨把我往她身后一拉，“不劳您费心了，我们不会回来的。”小姨对凌家的人都带着敌意，自然也不会把太奶奶放在眼里。太奶奶的话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再回去问爷爷他到底是不是有个这样的娘……
太奶奶拨了拨头上的藤条，我屏住呼吸。



正文 第六章 回到业市

“这个孩子身体里的东西，可不简单，她这身子骨这么弱，想必之前在凌家也不是很受待见的吧？”她说的不错，家里除了姑姑对我关心，其他人都把我当做瘟神。倒是我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在我身体里放了什么。
“这张符纸，是姑姑的……”我不过是想拿回符纸，这符纸好歹也是姑姑留下的最后一个念想。太奶奶笑了笑，“说到这个孙女，我曾经见过她，和我女儿真是像极了。侄女像姑姑果然不假啊。”
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我也想走了。太奶奶从脖子上摘了红绳，把它系在我手腕上，在我耳边说，“孩子，回来的时候记得叫醒我。”我根本不会回来啊，可是又不忍心断绝了她的念想，只好点点头，她很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
她将符纸递给我，我还是问出口，“这符有什么用？”太奶奶的眼神毫无波澜，淡淡地说，“聚魂符。”“干什么用的？”我真想抽自己一耳刮子，怎么就这么好奇这些即将与我无关的东西。
“这张符纸是在哪里拿的？”我实话实说，太奶奶咂咂嘴，“还真狠，怎么舍得让自己女儿日夜于鬼为伴。”小姨催促着我快些离开，我还想问太奶奶要小姨的身体做什么，太奶奶就化作一道影子融进地面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就只是一场梦。
我不用架着小姨一起走，脚程也快了起来。小姨在路上说我们先回她家，她一个人住的。
穷乡僻壤很少有汽车，只有偶尔装载货物的大货车，是从乡下把新鲜的瓜果蔬菜运到城里的。我跟小姨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辆货车，那开大货车的司机四十来岁，打量了我和小姨，我和小姨满身血污，小姨撒谎，“我们被人贩子带过来的，你把我们带回业市，到时候不仅有钱拿，还能上个电视受到表彰，这家人啊都得跟着沾光啊！”那货车司机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本来还在犹豫，一听到上电视，乐不可支地让我和小姨坐在前面。
一路上小姨和他聊了很多，那货车司机难得有人跟他说这么多话，心情一直都不错。倒是我，又困又饿，倒在小姨怀里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怎么会，我还在庙宇，从头到尾我都是在做梦？我惊恐地站起来，观察着四周，那具金色棺材还在原处，我几近崩溃地看着四周。我疯狂地跑到大门那里，伸手去推，用脚去踢，除了疼痛，我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沉沉的铁链子划在门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声音。
我离那具棺材远远的，生怕里面再伸出一只手把我拖拽进去。怕什么来什么，金色的棺材里伸出一只绿油油的手来，干瘪的手上只剩下一层皮，松松垮垮的覆盖在手面上。我大气不敢出，咬着嘴唇，劝自己冷静，想着等会从那个方向逃跑。
我见那只手慢慢伸出来，就在我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棺材里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是姑姑！不是，又不是姑姑，姑姑不会那么凶狠地看着我，我看着那只鬼变了样子，铁青的脸上被戳了几个洞，还能看见脸上的白骨。看上去很是瘆人，我往右边跑去，脚底好像有些滑，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断了大拇指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的脚底下都是血水。
周围臭气冲天，我知道，那群鬼又来了……这次会不会像梦里的一样，小姨会来救我？不会的，小姨不会再来了，她根本不会知道我在这里，门外那么粗的铁链子，她打不开的，再外面还有爷爷他们看着，我没有退路了。
那只手慢慢地顺着我的小腿肚子爬上来，到了我的膝盖处的时候，我拼命地吼叫着，“救命啊！”
眼前一阵发白，小姨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月牙，到家了。”我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我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小姨伸出手，弹了我脑袋一下，我这才注意到，这里真的不是临村，我逃离了临村，这里没有姓凌的人。这是我和小姨的家，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我身上被换上了粉色的小裙子，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小姨，我们，我们到家了吗？”这才是家，之前的地方最多算个屋子。小姨拿着面纸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的头发被小姨用头绳绑在一起，手腕上的红绳也不见了。仿佛我从未在凌家待过，小姨从我床上坐起来，她让我先歇一歇，过几天带我去见见我的外婆。
外婆……我妈妈的妈妈，我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一时间不想动，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双腿。那是我在庙宇逃跑时的跪在地上摩擦伤的，上面还没有结痂，有的地方被贴上了邦迪。
“月牙，你上高中了吧？”嗯？我都记不清了，好像小学毕业后，我就不念书了，不是我不想读，而是奶奶他们害怕如果我读书，会有更多人认识我，知道我，到时候，少了我这个人会惹人怀疑。
“我，小学毕业就不念了。”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上次大伯说我要是出了村子是很落伍的，就是个文盲。我当时坐在门口的小板凳子上翻阅着在村口买的小画册，我认得字，可是奶奶不喜欢我读书，那我就装自己不识字。
“那字还能认得全不？”小姨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簿子，上面赫然出现“凌家志”三个字。这个不是凌家的东西么？小姨将这个给我？
“月牙，这个你收着。”我接过本子，本子上面还有不少的血渍，我能闻到很浓烈的腐朽味。
“下午跟我去一趟医院。”小姨打开房门，透过缝隙，我看到了外屋子精致的装修，都是纯白色的，我跟着走出去。落地窗，绣着小碎花的窗帘被一根搓的松松垮垮的绳子系着，安安静静的垂落在一边。沙发上还有不少的靠枕，都是崭新的，我拿起一个抱枕闻了闻，转过来看了看房间的摆设，都是很简单的式样。
小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朝里面窝了窝，我之前见她，她都是盛气凌人的，拼死要将我带出的，而现在这个穿着宽大的大袍子的人，似乎文文弱弱的，和之前判若两人。
厨房的热得快响了一声，“呜呜呜……”小姨听到了水开的声音，趿着一双棉拖鞋就走了过去。我看她拿了两个玻璃杯子出来，倒了茶，放在我面前。我并不渴，也不是很饿。我只是突然之间离开了住了17年的地方有些不适应，端着杯子喝了口茶，我也学着小姨窝在沙发里，的确很舒服，像是投进了一个怀抱里，包裹着你的四周。
小姨端着茶杯却没有喝茶，只是那茶水热气腾腾的，遮住了她的脸，我在一片氤氲中，听到她说，“月牙，你外婆想见见你。我们下午还要去医院，你身体里的铜钱一定要取出来。”其实，我只要心平气和，没有杀人的念头，身体里的铜钱仿佛是不存在的，我根本一点都不难受。可是，既然小姨说要取出来，那便取出来，毕竟这是三叔打入我体内的，就算不是要我命的，反正也不是对我有什么好处的东西。
我点点头，见外婆也不是什么多大惊小怪的事情。只不过，我奇怪的是，如果真的是我爸他们害死了我的妈妈，外婆怎么会一直无动于衷，都没有说找上门去找爸爸他们算账。
经过一路的奔波，我对小姨也有了一种同生共死的亲切感，对她我也不想隐瞒，我把茶杯放在茶托上。“小姨，外婆，与我妈关系不好么？”小姨似乎很意外我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的余光瞥了一眼窗外，嘴角勾起了一个无力的笑。这种笑我曾在姑姑脸上见过，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小姨自从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姑姑附身的原因，自身的阳气受了损。



正文 第七章 初遇女鬼

“哪里是不好，根本就是恶劣啊。”我猜的没错，但凡外婆疼爱我妈一些，她也不会不管我的死活。“那，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问这种问题明显是在情理之中的，女儿关心妈妈没有什么，既然小姨肯来救我，足以看出她和我妈的关系很好，甚至她都愿意抛开自己的性命不顾。
“你妈妈，她很漂亮，是那种干干净净的漂亮。喜欢扎着马尾辫，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大姑娘。嗯，大概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我还以为这个小姨是我妈妈的亲生妹妹，如今看来，我和面前的这个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不是我妈妈的妹妹吗？”小姨的目光暗淡了下去，摇摇头。“我和你妈妈同父异母啊……”
同父异母……那这个要见我的外婆应该不是小姨的生母。“你那个外婆可不一般，生下了你妈之后就离了婚，连女儿面都不见。姐去世的那天，她也不来，真是新鲜事，你来了，她倒是迫不及待的要见你了。”小姨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烫的她手腕都红了大半。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子事情。我外婆竟然是个对女儿这么冷血的人，连亲生女儿都能不闻不问，不知怎的，我这心里倒是对自己的亲妈开始多了更多的理解。她没有不要我，不是奶奶口中说的抛下我。我更恨奶奶他们，不是他们，说不定我现在正在上高中，也快要高考了。然后就是读大学，周末和妈妈聊一通电话……可这一切都因为他们的私心戛然而止了。我成了那个庙宇的祭品，我最在乎的人离我而去。
经脉里的铜钱隐隐作痛，我这才清醒了一点。小姨看我不对劲，问我是不是又在想凌家的事情。
“先处理了你体内的铜钱，我再给你说你妈妈的事情。”一提到妈妈这两个字，我心里就莫名地涌起一阵暖流，那个十月怀胎生下我的人，并不是不要我，她一定是舍不得我的。
我厌恶自己身体的东西，就像恨三叔一样恨。就算是要我缺胳膊少腿我也乐意，总之我身体里不能再有任何一样东西和他们挂钩。
小姨草草换了一件衣服，看我还坐在那里，头发都散了，招呼我过去。我木讷地走过去，瞥见她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巨大的床，还有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风水学上，镜子是不能对着门的，虽说没有说不能在房间里放镜子，但是我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会在自己屋子里装一面那么大的一面镜子。夜里起身方便，冷不丁地看到一个人，难道不会害怕吗？我这个小姨还真是奇怪，看这样子还真是不能低估了她，毕竟当初也是她弄掉门上的铁链救的我。
她让我转过身，背对着她，我照做了。她拢了拢我的碎发，拿着梳子细细的梳了一遍，从发根到发梢，头皮一紧，她已经给我编了一个辫子。我头发不算长，发尾被小姨打了个小结，她怕碎发挠的我脖颈子痒。
小姨从地毯里翻出一把比较宽的钥匙，就带了出去。我听见楼上“砰”的一声关门声，炸的我脑仁疼。小姨似笑非笑，“这种公寓楼就是这样，脾气火爆的住着，不出几天就要搬走了。”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我站在街边，等着小姨去开车。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挥之不去，像是一男一女在说着什么。我伸出小拇指往耳朵眼里转了一转，以为是出现幻觉了，是自己听错了。
“我供你吃穿，你还不满足，背着我去找他！”我听得更清楚了，是一个男人在吼着。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女声，“帮帮我。”我猛的转过头，身后空无一人。我甩了甩脑袋，肯定是我听错了。
抽泣声不绝于耳，一个女人哭的很压抑，我有点窒息。“他杀了我，他杀了我……”断断续续的，像万蚁在我心头攀爬着，我捂住耳朵，不能听，我不听。那个女鬼更加的肆无忌惮，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就在我身边，带着温热的湿气，夹杂着香水味。
“你给我滚！”我要做回普通人，我不想再和任何鬼打交道。我大喊一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我这才看清，我身边还有很多不明所以的人。他们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我局促不安的蹲在地上。小姨去开车了，她到的时候，我身边围着一群看戏的人。因为我那句话正好对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家长不依不饶的要我道歉。可我能看到小女孩背后的那个女人面色苍白的冷笑着，胸口插着的刀子很是刺眼。
小姨推开人群，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看了一眼那个女鬼，当着众人的面走过去，“你找我也无用，我帮不了你。”那个家长把我一推，我踉跄了一下，我注意到了那个女鬼脸上的怒气。我平生最烦被人，尤其还是被一个鬼威胁。
我转过身，问呆在原地的小姨要了面纸，我故意往自己的伤口上蹭了一下，我就不信我这凌家后人的血不能驱鬼。我走到小女孩身边，尽量笑着，“别哭了，是姐姐不对。姐姐生病了，要去看病。这个给你擦擦泪。”诅咒自己有病这个听上去是有点不合理，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人当成个疯子，还是个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疯子。
小女孩接过面纸，往脸上擦了擦，她的嘴唇泛白，气血不足，难怪会被鬼盯上。我对着那女孩的妈妈一个鞠躬，“对不住，我总会出现幻觉，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和这个小妹妹道歉。”小姨也上来帮我赔礼道歉，那小女孩也不哭了，反过来劝着自己的妈妈。周围的人散开了，毕竟我在他们眼里是一个病人。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那个女人抱起小女孩，小女孩趴在她身上，临走前还对我挥了挥手。女鬼想追上去，却被小女孩脸上的一道红印子给逼了回来。我哼了一声，想打鬼主意，做梦去吧你！
女鬼愤恨地瞪着我，她又接近不了我，只能在周围咆哮，我只当看不见，和小姨上了车。小姨猜出了几分，她认定是我体内的铜钱在作怪，一定要开刀子把它取出来。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女鬼趴在车后的玻璃上，真是难缠……死都死了，还不死心，我能怎么帮？我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小姨，我以后，该做什么？”我没读书，小学会的那些完全不够我在社会上生存的。在铜钱被取出来后，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要刻意的让自己去忘记。小姨早知道我会问她这些，“你还有个舅舅，他在国外当教授。你如果想要读书，小姨会送你到他那里去。”国外？我又不会那些语言，过去也不习惯。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呆在国内，找份工作，忙忙碌碌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小姨，我不想离开。这里毕竟是妈妈住过的地方。”我就是不想离开这里。
小姨没再说话，当务之急是要取出我身体里的铜钱。
我坐在白大褂的面前，白大褂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身体里没有东西，当真是像你家属说的那样体内有铜钱?”
难道……铜钱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



正文 第八章 被鬼跟踪

小姨的脸色很不好，显然，她和我一样都没想过三叔的那两枚铜钱已经和我的血肉之躯融为一体。想想我都不寒而栗，以后我都要承受那种经脉如割之痛。小姨又向医生反复询问，“是不是拍片子没拍出来？会不会是机器的问题？”医生是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的，他戴着口罩，眉头皱了皱，把桌面上的几张片子转了一下，指了指白色的那块对小姨说，“你可以看这几张片子，她的身体真的没有你说的……铜钱。”
医生拿着余光打量了我小姨，不怪他，换做是谁都不相信。哪有人会把铜钱误吞到肚子里的，而且还是我这么大的人。小姨没有不依不饶地再去找医生问拍片子的事情。
我们从医院走出来，我和小姨心里都清楚，体内的铜钱既没有凭空消失不见，也没有被取出来，而是和我融为一体了。“要是我身体里再来一枚铜钱，那我就只能翘辫子了。”我站在医院门口自言自语。“噗……”不知谁没有憋的住笑，在离我咫尺之远的地方笑了出来。
我看看小姨，小姨也看着我。可是她一脸担忧，根本不会笑出声。难道是我自己听错了？不对，我转身看着四周，什么东西也没看到。那个女鬼在太阳下晒了半天，估计也累的够呛。想必现在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在那笑话我。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自己身旁是有人的。我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只有指缝捞了一把风，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小姨见我疑神疑鬼的，叹了一口气。她无非是害怕我在凌家待久了，到了新的地方会不适应。我坐在车上，把窗户打开，看着窗外飞逝的高楼大厦。窗外的风吹的脑仁都凉透了，我的头发也都散了，打在玻璃上，我把头绳解下来套在手上。就让这风吹着我脑袋，把我头发吹的高高的，再缠绵的绕在一起。小姨放慢了车速，我从上车到现在她都没和我说话，我知道她还在担心我，可我也没有办法。
如果老天要我死，纵使我逃到天涯海角，就像我在小画册上看的西游记一样。那里面的美猴王一个跟头可以翻十万八千里，却终究没能逃过西天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我就是那只花果山的猴子，还是个废猴子。还没能出山，就被妖怪套住了脖子，无论以后走到哪里，那根绳子都会在妖怪手里。
“小姨，我想和正常人一样，上学不指望了，可我想要学点什么。”我把头缩回车内。刚刚被风吹了半天，我整张脸都冻的发白了。小姨看的心疼，把车窗摇了上去，责怪我不好好坐着，非要把脑袋伸出去。
“你想要学什么，小姨都给你报名学。”小姨和我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三叔和我来的近些，可对我却是十分真心的。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小姨对我的恩情，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不让她受到委屈。她是我妈妈的妹妹，是我的小姨，是救我出凌家的人。光会嘴皮子功夫一定不能保护她，我要学防身术。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以后三叔找到我了，我也能对付他，不至于连累小姨。
“小姨，我要学防身术。”原本还很严肃的小姨突然绷不住笑了出来。她把方向盘一打，踩了刹车，把车开到树荫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月牙，不是小姨不让你学这些，而是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还是要嫁人的。你不如看看书，学些知识。你放心，小姨把你带出来了，会保护你的。你啊，和姐姐一样，都是争强好胜的人。”小姨不提到我妈，我都忘了问她我妈的事情。还有我外婆突然要见我又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是要我开口去问，我却又犹豫了，我真的有必要问这些吗？如果问了，发现自己还有仇人，那我要不要去报仇？
什么东西在我胸口炸开，我怎么能这么自私，一心只考虑自己。既然是我妈把我带到这个世上，那我一定要知道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姨，你能给我说说我爸妈吗？”曾经无数个夜里，我都难以入睡。当时我和姑姑睡在一处，我问姑姑，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姑姑眼眶湿了一圈，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我帮她擦擦眼角，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对她说我困了。其实，我知道她不想说一定有她的原因。既然小姨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勉强她。
小姨点点头，把她那边的车窗户打开，把手臂撑在窗户上，将头发撩上去，淡淡地看着后视镜。娓娓道来我爸妈的过去，“你外婆闹离婚后，一个人搬走了，她带走了古琦，就是你妈妈。我妈在嫁给我爸后没多久，古琦回来过，她当时才六岁，哭着要爸爸把她接回去。我妈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心想着既然她这么想回来，那就住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是，每天夜里姐姐都不在家，本来是没人知道的。那时候我妈才生下我，夜里起床给我喂奶，想着去看看姐姐有没有睡着，结果到她屋子里一看，连个人影也没有。摸了一摸床，还是温热的，估计人没走多久。急忙把我爸喊起来。两人找了一夜都没看见人。差点都要报警了，结果，第二天就见姐姐从房间出来了。像个没事人一样，还问怎么早上没有弄早饭。当时我爸妈都吓着了。两个人没说话，决定第二天夜里再去看看。当天夜里他们一起去姐姐房里，依旧是不见人影。我妈就坐在我姐的床上等了一夜。奇了怪的是，我妈等着等睡着了。还是我姐把她叫醒了。”我屏住呼吸，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我这个妈妈的确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
小姨笑着看了我一眼，问我要不要继续听下去。“我妈房间里也有镜子的吧？”我把手腕上的头绳滑下来系在散乱的头发上。小姨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哪有人会在自己房间里放一面大镜子的。小姨的房间什么都没有，看那面镜子挂的位置又那么奇怪。正对床头，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把镜子对着自己。
“猜的。所以，小姨，你房间的那面镜子是我妈房间里的？”小姨摇摇头，嘴角扯着笑，“准确些，那间房子就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住的那间，就是你妈妈曾经住的。”听到这里，我心里不免有些诧异，小姨怎么会不找人把那面镜子取下来。
若不是小姨救过我，我听到这些，都会想多。小姨就像是在模仿我妈妈当年的生活方式，住在我妈妈的房间里，又不要命地去救我，如果我妈妈还在世的话，小姨的恩情根本无法偿还。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所有的疑惑都落在小姨眼里，不怪我多想，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之后我妈开始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害到家人，就让爸爸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姐姐拼死不去，和我妈推搡着，我妈怕她伤害到还在襁褓里的我，就喊爸爸来制止她。后来，我妈说姐姐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一头猛兽，发了疯地攻击人。爸爸被她伤到住院，心灰意冷之下，让你外婆带走了她。后来，我再见她，那就是我18岁那年。她24，当时她已经是个大肚子了。她找到上高中的我，我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别提多兴奋了。那阵子我妈他们身体都不好，没人照顾我。姐姐怀着你，还来照顾我。”
“小姨，我想知道我妈妈怎么死的。”比起妈妈和小姨的姐妹之情，我更在意的是妈妈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正文 第九章 女鬼的求助

小姨愣了一会儿，目光涣散的看着我。“月牙，小姨答应过你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其他的，小姨也不知道。”
姑姑以前也是这样，一提到我爸爸就是欲言又止的。我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顾忌的，还有什么是能瞒着我的。我在凌家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我很自觉。既然小姨不想继续说下去，我也不会傻到逼着她说什么。我装作很淡然的样子，“没事，我们好好的就好了。”
我一直不知道，好是个什么概念，不过，我的经历绝对是和好沾不上一丁点的关系的。无父无母，被当做祭品，能看见鬼。我不求什么长命百岁，富贵荣华，我就希望自己也能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可是这世道，这现实，我注定不能普通。
贴在玻璃窗上的那只女鬼舌头伸的长长的，从我和小姨停车之后，她就没消停过。又想靠近我，又怕我。先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见我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绕着车子转来转去，结果把自己给转晕了。我一心听着小姨说着我妈的事，随便她做了什么蠢事情，我都不想看。鬼就是太奶奶口中说的，是怨气。
我看她趴在小姨的那边玻璃上，遂狠狠剜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去招惹我小姨。她见我恼了，一时间更加肆无忌惮了。将手悬在我小姨头上，要是小姨没有被姑姑附过身体，那么此刻我也不会那么紧张。太奶奶说过小姨身上有鬼气，很容易招鬼。我也不知道这只鬼到底是要干什么。
“住手！”小姨被我吓一跳，大约是被鬼附身的原因，她看不见鬼，只能看到窗外隐隐约约的黑气。小姨知道我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她看见自己窗子那里有一图若有若无的黑气，还是惊了一下。
“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鬼就是死人。死人的事情会有警察给你解决，再不然，你也可以去找和尚道士，你找一个小姑娘根本没用。你再不离开，我就用血画符咒让你灰飞烟灭！”我才不去多管闲事。再说，鬼的事情我没法插手，谁会听信鬼的一面之词。
“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那只女鬼可怜巴巴的乞求我。我把头调过去，小姨也不想再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踩着油门准备离开。女鬼一下子拽住一边半开的玻璃，要跟着我一起走。可是正值中午，鬼这个时候出现就是自寻死路。他们根本不能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我以前在临镇见过几次鬼，但那也是极少的。每次我遇到的鬼距离我还有半丈远的时候，这时不是爷爷就是三叔一张符纸贴上去。可渐渐的，我发现，那些鬼从来不敢伤害我，我暗地里觉得凌家的血还是有用的。
“我们走吧。”小姨把油门一踩到底，女鬼被完全搁置在太阳之下，身上的衣服被烤焦，发出劈了啪啦的声音。小姨是见不到的，我也只好视而不见，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心软。车子开出二十米左右的时候，我看见外面燃起了熊熊烈火。我把身上的那张符纸取出来，让小姨停车。小姨一个刹车，女鬼被甩了下去，在地上哀嚎打滚。
我跑过去看着痛苦不堪的女鬼，把符纸贴在她身上。“忍着点。”我蹲在地上，看着她咬着牙在忍着，小姨站在车边，我转过身子捕捉到了她眼睛里的失望。蓦地，我这心里委屈油然而生，我也想坐视不理，可是我一想女鬼生前也是个人，我就算不帮她也不应该折磨她。
人家与我无冤无仇的，不管怎么样，我符纸都给她粘上了。统共就这么一张符纸，上次在太奶奶身上用过，这次又是这个女鬼。老祖宗知道我把符纸拿来帮鬼聚形一定要气的从地底跳上来。
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鬼灰飞烟灭我又不忍心。心软最致命，尤其还是对一个鬼。我沿着她的火势看过去，她身上的火慢慢熄灭了，比我之前看到的她少了几分狼狈，多了几分妖艳。穿着肉色的丝袜，低胸裙，我一个姑娘都看的脸红。
“你一直缠着我，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蹲在她身边。她似乎还没从烈火中缓过神来，呆滞着，过了半分钟才从地上站起来，比我高了一个头。我有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脸倒是长的一般，妆容却是画的精彩。要不是我之前看过她做鬼的样子，路上碰到这样子的，我肯定要惊呼，“美女啊！”又是一阵笑声，我看了看女鬼，奇了怪了，今天怎么总感觉有人在我不远处。我伸手，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捕捉到。
“我叫杨乐乐，我……死的很不甘心。”这个她不说我也知道，这样子的人一般都是乐于享受生活的，怎么会想不开去自杀，八成是被人害死的，我呸了自己一声，不是八成，而是十成。
“嗯，然后呢？”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比我高半个头的女人。本来就比我高一些，还踩着一双细高跟，哎，真是……
小姨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她不喜欢我和鬼打交道，我是知道的。我发誓，这次之后，我都不会再和鬼打交道，不是打交道，我见着鬼我都离他们远远的，惹不起我躲得起，再说我也不怕他们，除了庙宇里面那些实在是太骇人了。我以前见到的鬼身上都是没有伤口的，最多是眼眶那里有些黑色，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做了鬼就不能睡觉了，就好像是人一样不睡觉就会有黑眼圈。
“我今天跟着那个女孩，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女儿，我没有想害她。”什么？她的女儿？我今天明明听到她喊她身旁的那个女人叫妈妈。不对，她明明是要害那个女孩的。
“我怎么没瞧见你的母爱，你不知道鬼跟在人身边是会伤害到人的么？我见你还能在大白天出来，比起别的鬼，你还真是挺厉害的。”我是真佩服这个鬼，看她的模样，也就比我大几岁，今天我看到的小女孩少说也有5岁，这个妈18岁就生孩子了？
“我欠这个孩子的。”虽然这张符纸可以帮助她把形体重新聚集起来，可是毕竟是鬼，太奶奶还怕白天的太阳，这个女鬼再不怕死也怕烈火焚身的痛。我看了眼小姨的车子，让女鬼站在原地等我，迈着大步跑到车子那里。“小姨，我们能把这个鬼带回家吗？”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打着鼓，生怕小姨拒绝。果不其然，小姨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只女鬼。                   “你能怎么帮，难不成回去请她喝杯茶她就会好了？月牙，你别忘了，你不是凌家人了。鬼和你无关了。”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那只女鬼飘飘忽忽的走到小姨的车窗旁。哀求小姨，“你要我怎么回报你都行，真的，求求你帮我这次。”
我也在一旁帮着求情，“小姨，我们就帮这一次，行不行？”小姨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把右手边的门一开，说了声，“坐。”我知道她指的是我。“那她呢？”我弱弱地问。
“后面。”小姨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我使了个眼色给杨乐乐，她受宠若惊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上氤氲着淡淡的香味，小姨是不用香水的，我嗅了嗅后面。我转身去看杨乐乐，却发现她正端坐在位置上，毕恭毕敬的歪着半个身子，仿佛身边坐着一个让她很敬畏的人在训话一般，只见她脸色沉重。



正文 第十章 神秘人——神婆

我打趣，“你身边难不成还坐着个鬼？”我头转回来，继续盯着前行的道路看。杨乐乐急急忙忙的否认，“不是不是，我身边没有，什么都没有。”小姨瞥了一眼我，似笑非笑的，“你这丫头竟然跟鬼开玩笑。”我摆摆手，示意小姨不要说话。我明明感觉到杨乐乐的表情都变化了，我在凌家学会的察言观色本事告诉我，这个杨乐乐在撒谎，她旁边坐着谁。而且瞧着这个来头，还是个狠角色。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鬼知道我现在都招惹了什么回来。
小姨把车停到车库里，车库里昏暗暗的。小姨把车钥匙拔下来，我和杨乐乐下了车。她一路上都有些反常，不似之前那般的胡搅蛮缠，安静了一些。我又看了看她周围，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和我对视，我尽力地想去感知那双眼的主人，可是小姨却提醒我离开了。我应了一声，带着杨乐乐一起回了家。
小姨住的还是老式的居民楼，电梯装了没多长时间。我站在电梯上，跟杨乐乐搭讪，“那符纸贴在身上会难受吗？”杨乐乐虽然说穿着有些成熟，但是浓妆下的那张脸并不是很惹人厌。她说话声音也不尖锐，说话的时候总会盯着人看，怯生生的。我不敢断言她是做什么的，但是小姨不是很待见她我就有数了。
小姨上电梯后就一副严肃脸，看都不看杨乐乐一眼。“这符纸上就像是有触角，我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像那里聚集，意识也有些模糊。”是了，没错。这符纸是在聚集鬼的形体，肯定是会有反噬的。
“到了。”红色的数字跳的很快，就在那一秒，我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身旁有一股颇为熟悉的气流。我迅速转过身，电梯门打开了，杨乐乐愣在原地，小姨也怔住了。我的双眼盯着面前的空气。杨乐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站在原地和我小姨对视。小姨犹豫着拽了拽我的衣袖，我举起手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地方挥了挥手，那阵气息忽然就消失了。
“月牙？怎么了？”小姨站在电梯门口，不让电梯门关上，我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看错啊，我是察觉到不一般的气息的。
“没什么。”我走出电梯，听到背后的杨乐乐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我现在的听力已经敏捷到她无法企及的高度。身体里的东西带给我的并不全是伤害，有的时候我觉得它一直在保护我。我没敢告诉小姨，我现在的听力可以听到一百多米以外的声音。
杨乐乐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小姨到厨房去忙着做饭了，我看到她往电饭煲里舀了一大碗米，小姨刀子嘴豆腐心，她以为杨乐乐有了形体就要吃饭，我可刻意提醒了一句，“鬼是不吃饭的，他们吃的是彼此之间的怨气。”小姨不动声色地从电饭煲里又向外弄了一捧米倒回米缸里。
“说吧！”爷爷之前就说过，鬼是不用吃饭的，他们会吃彼此之间的怨气，怨气越大，在世间游荡的时间越长，久而久之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我看杨乐乐的模样，还能在太阳下，十有八九是吃了不少怨气。
“我是旋市的，被人介绍到业市来找工作的。我跟着那个介绍人来了，结果……他把我卖给了一个男人。我被那个男人锁在地下车库，一个月后，我怀上了。他不知道我怀孕了，把我卖到了山里。我求他只要不把我卖到山里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敢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于是他就让我在他的足疗店里做皮肉生意。我逃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后来他毒打我，我当时怀了孩子，没挨得住，倒了。他知道我怀孕了，倒也没再让我接客人。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他心里有数，我肚子里的是他的种，他老婆又不孕不育。他说他可以养着我，只要我乖乖听话，我被他哄好了，就答应了他。”我听的唏嘘不已，这种男人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然后呢？”我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我到了临产那一天，就看见一个左眉尾那里长着一颗黑痣的女人抱走了我的孩子。”厨房的门被打开，我们的谈话被打断。小姨出来擦擦手，看了一眼我和杨乐乐，说道，“这个女人是不是走路有些瘸？”
杨乐乐激动得站起来，连连点头。
“小姨……”我有些诧异。小姨抽了张椅子坐下来，“不是别人，是她。” 
杨乐乐坐不住了，差点没跳起来，小姨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看。她摁了那个号码的主人，我看了眼备注，30秒钟的“嘟嘟嘟”声一过，那头的声音响了起来，懒懒散散的，像是才睡醒，这都中午了。
“喂，古丽啊。”小姨应了一声，看了眼杨乐乐，把扬声器打开，“神婆，你最近还在业市吗？”那头伸了个懒腰，发出了长长的哈欠声，小姨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能听到那头的不耐烦，“我不住业市能住哪里去？”
杨乐乐在我旁边有些按耐不住，我抓住她的裙角，让她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小姨故意说自己碰上了奇怪事情，说自己最近好像招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问神婆能不能帮她看一看。那边一听有生意来了，清醒了不少，“你住在哪？我带着家伙去帮你看看。”小姨报了一个地址，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神婆那头在拿着纸笔在记着。她耳朵似乎不太好，小姨报了好几次她才听到。末了又问那里都有哪些建筑物，小姨一一说了她才放心。“这个价格……”神婆关心的还是钱。
“你放心，不会少你的。”小姨不等那头说话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小姨把手机收起来，骂了句老狐狸。要我说，这个神婆的确是很老奸巨猾。生怕小姨是胡乱报个地址给她。“她是怕你胡乱报地址给她吗？”杨乐乐在我之前就问了出来。
小姨嗤笑一声，“她问我住什么地方，是因为她在判断我住的地方是不是富人区，看我能给她多少钱。我就报了业市最有钱的地方。”我恍然大悟，这个神婆还真是够贪财的。
可是，小姨把神婆给招惹来了，杨乐乐不会被收了吗？我没弄明白小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姨，你找这个人对我们有什么用吗？”我没想多，甚至都没有想到小姨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神婆。看神婆那样子，知道小姨的名字却又不知道小姨住的地方。
小姨叹气，“她的确有些本事，如果她带走了你的女儿，那么这件事就不简单了。”杨乐乐惊恐地看着我小姨，仿佛自己的女儿正在遭受着什么劫难。“我女儿会怎么样？”小姨不急着说话，她反问杨乐乐，“你也跟了不少日子了，你应该知道你女儿在那里过得怎么样。”我和小姨一齐看着杨乐乐。
“我死之前一直都没看到我女儿，只听医院的人说我孩子夭折了。我不信可又没办法。我想要摆脱之前的一切，重新生活，可是那个男人不放过我。我忍受够了，我不想再这么下去，我觉得女儿的死都是我害的。我想尽办法逃跑，直到那天我看见他接了一个电话从店里出去。我听到那头说到了孩子的事情。当时我就觉得也许我孩子就没死，于是我就跟上去。我看到他在一家小区停了车子。结果我还没看到孩子，我就被车子给撞死了。我死前看到那个男人躲在人群里。之后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发现自己在一片混沌之中。什么也看不见。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跟着光走。我走了很久很久，碰到了一个人。我问他光是什么，他说那就是往生，忘却前世就能重新生活。我于是转身往回跑，我不能忘记。我还有个女儿啊。我跑了很久，才跑回来。我很饿，我发现鬼身上的黑气能缓解我的饥渴。我花了整整五年才找到那里，算算时间，那个女孩五岁，我越看她越像我。我就跟着她，她的父母对她很好，可是这个孩子一直在生病。说是白血病，我想救她，那天看到你，发现你能看到我，所以才会一直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