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绣良缘 第001章:被休   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苏秀姑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窃盗,被休回了娘家。
  
  所谓窃盗,乃指妻子瞒着夫家,藏有私房钱。
  
  苏秀姑嫁到周家四年有余,竟然悄悄攒了六七吊钱,损害了周家共同的利益,立即在周家掀起了轩然大波,加上苏秀姑连生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周家便一纸休书将她送回娘家。当然,六七吊的私房钱被周家没收了,只让苏秀姑带走自己的嫁妆。
  
  周父是大青山村唯一的秀才老爷,最看重规矩,无法容忍秀姑窃盗的行为。
  
  苏父苏母的兄弟众多,和周家同处一村,而且苏秀姑的哥哥苏大郎很疼妹妹,见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和父母带着两家子弟打上了门,根据自己祖父的要求,不仅要回了秀姑当年陪嫁的压箱钱,私房钱也要回了三吊,然后抬回嫁妆,把秀姑安置在苏家的东厢房里。
  
  原身虽然私心甚重,对丈夫周惠却是温柔体贴,奈何她藏了私房钱被公婆发现,大大影响了全家和睦,周惠生性孝顺,见父母暴跳如雷,只好同意休了原身。
  
  不过,周惠为人厚道,把这几年给原身置办的东西都给了她。
  
  即使如此,原身仍然伤心欲绝,回到家中后不堪村里的流言蜚语,自缢而死。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跨越时空,成为苏秀姑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穿越呢?从现代化的社会,穿越到古代?哪怕是天潢贵胄,也没有二十一世纪来得自由自在,别说她现在是个被休的乡村弃妇了。
  
  苏秀姑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活了二十八岁,个性安静,一直埋头于工作中,并未结婚,一生没有大风大浪,也没有经历过大富大贵,就是芸芸众生中极寻常极平凡的小人物,凭着自己的刺绣天赋,攒下了百万身家,抚养一双兄弟长大成人,谁知竟然穿越到了这里。
  
  算是功成身退吗?
  
  秀姑又哭又笑,双胞胎弟弟十八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她不用太过担心。
  
  可是,她舍不得啊!离开他们,独自一人穿越到这里,到底算什么?
  
  男尊女卑,是古代封建社会的风俗,流传了几千年,只因苏秀姑私自攒了几吊私房钱就被休弃,这笔私房钱甚至是苏秀姑自己赚的,交到公中的比这多几倍。
  
  由此可见,古人心中的女子地位之低。
  
  所谓七出之条,以及三不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女子的婚姻,但所有规定都是考虑男方的利益,从未想过女方,苛刻到了极致。
  
  谁说穿越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她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幸运。
  
  “秀姑,起来吃饭了。”苏大嫂端着一个极大的瓷碗进来,送到秀姑跟前。
  
  面条的香气扑鼻而至,青翠的葱花、不是特别白的面条,配着化在汤汁里的猪油,相当引人食欲。
  
  “都过去了,在家好好过日子。你这样,爹娘和你大哥都担心。你呀,别理外人说啥,本来你没啥大错,谁家媳妇没藏几个私房钱?哪里就是个罪了?”
  
  其实就是苏大嫂自己,嫁到苏家十年,也攒了不少私房钱,每回做针线卖的钱,属于她的那份由婆婆收进公中一半,留一半给她自使。也是周家作孽,周父凉薄,竟然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休了秀姑。
  
  庄稼人娶媳妇不容易,休了还是得花钱娶新妇。
  
  因此,除了藏私房钱的,和公婆姑叔吵架的媳妇多的是,多嘴多舌的也有很多,几乎没有因为一点子小事就休妻的,像周家这样休掉勤劳朴实能赚钱的秀姑,纯属没事找事。
  
  秀姑藏私房钱又怎样?她没贪墨周家公中一文半个。
  
  要不是周家小气,每回把秀姑挣的钱搜刮得一干二净,不留一文做平常琐碎开销,秀姑何至于此?
  
  秀姑擦干眼泪坐起身,接过饭碗默默吃着,听大嫂絮絮叨叨。
  
  从苏大嫂的话里她知道了很多消息,包括村里人并非一味说自己的闲话,也有不少人同情自己,说周家不好的。她还知道了周惠其实是秀姑的表兄,周母是苏母嫡亲的妹子,因为自己被休的这件事,不止周苏两家没了来往,两姐妹也断了情分。
  
  这就难怪秀姑两个儿子都没养活了,大概是因为近亲的缘故。
  
  秀姑和苏大嫂姑嫂感情挺好的,不像别人家那么生疏,秀姑琢磨了片刻,自己现在住在娘家,父母兄长关心自己,但也要和大嫂打好关系,毕竟将来当家作主的是她。
  
  她已经决定了,颓废了几天,不能再继续下去,既来之则安之,凡事往前看,怨天尤人不是她的性格。
  
  “大嫂,你放心,我现在想通了,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对于苏大嫂诧异的目光,秀姑不以为然,原身就不是个软弱的女子,既然穿越的事情被自己遇到了,也就只能接受。
  
  幸亏本地的方言和自己老家的方言差不多,和官话有五六成相似,只是口音不同,一些细微处不同,她能听得懂,也能说得出,没有出现听不懂的窘状。
  
  秀姑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你快吃饭吧,面条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姑子被休回娘家,苏大嫂不像别人那样不高兴,虽说被休的名声差点,可是谁都知道小姑子人品没毛病,而且小姑子的针线活儿在村里是首屈一指,在周家都能攒下那么多钱,何况回到自己家。小姑子性子又是个好的,家务农活都肯干,根本不会白吃白喝。
  
  苏大嫂很清楚婆家的为人,就是自己不答应,他们还是会留下小姑子,自己当初嫁到苏家也是看中了他们重情重义,所以她不仅不会反对,而且还会善待小姑子。
  
  秀姑吃完面条,下面卧着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
  
  她有些感动。
  
  苏家比其他人家日子好过,但是徭役赋税沉重,偶尔又有天灾人祸,家里并不是每天都能吃白米细面,通常是干活的时候吃一些,农闲的时候就是杂粮饭,配着杂粮煎饼。
  
  尤其鸡蛋是金贵物,一家人舍不得吃,攒起来卖钱,侄子们三五天吃一回已经算是苏家很大方了,生活条件很好了,而她穿越过来的几天里,几乎天天都能吃到一两个鸡蛋。
  
  面对秀姑的感激,苏大嫂笑笑,拿着碗筷走了。
  
  苏秀姑站起身,在房中活动,顺便打量自己住的房间。
  
  东厢房一共两间,和苏家三间上房、两间西厢房一样,都是石墙瓦顶,墙外□□着石块,墙里糊着黄泥,收拾得干净利索,原本是苏秀姑未出阁前的住处。
  
  抬回来的家具擦得一尘不染,外间正面一张条案,案下两头各有一个小柜子支撑着,一张圆桌和四把椅子放在正中,门后立着三足脸盆架子,架子上放着脸盆、手巾等物,里间放着一张大床,衣柜靠墙,两个箱子放在床尾,柜子上面放着针线筐,旁边放着一座绣架。
  
  周家供了读书人,平常花费极多,不如苏家家底殷实,苏父苏母一直都很能干,苏父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苏大郎在县城里做工,苏家又侍弄了二十亩地,平常苏母和苏大嫂还会做针线来卖,所以苏秀姑出嫁的时候有成套的家具和铺盖衣服。
  
  据说,秀姑当时很是风光了一阵子。
  
  苏父兄弟四个,他是长子,供养人称老苏头的父亲,上房老苏头住了一间,苏父和苏母住一间,西厢房住着长子苏大郎和苏大嫂余氏,并三个儿子,分别是七岁、五岁和三岁。
  
  秀姑有两个哥哥,二哥苏二郎过继给了苏父的堂弟苏明,更名为苏葵。
  
  苏大郎和苏葵都很疼妹妹,从周家要回来的钱都交给秀姑,作为她的依靠。
  
  秀姑是很现实的人,难以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时,也没有忘记把这笔钱收好,现在有心振作,立即查看自己目前的积蓄。
  
  被休回娘家的弃妇,不能一味依靠父母兄嫂,即使他们为人厚道,并不嫌弃自己。
  
  秀姑翻箱倒柜,先打开了衣柜。
  
  苏家给秀姑的嫁妆真不少,除了床上的帐子被褥外,柜子里还有三床被子,三铺三盖,把柜子塞得满满的,甚至还有一床被面是缎子的。
  
  缎子质量很好,被面依然光滑如故,灿然若新。
  
  秀姑摸了摸被面,捏了捏里面的棉絮,虽然不是今年的新棉花,但是出嫁时苏母用的是自己家种出来的新棉花,十分柔软厚密,去年又重新弹了一遍,依然蓬松保暖。
  
  不缺被褥,就不用担心冬天难过了。
  
  秀姑接着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零碎的绸缎、荷包手帕香囊和原身的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虽然都是半新不旧,也颇有几件打了补丁,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整整齐齐地叠在包袱中,足见原身是个爱干净的人。
  
  嫁到周家以后,秀姑也添了两三身新衣服,四季都有,春秋两季穿同一套夹衣,因为不是当初的陪嫁,所以周父周母不让她带走,反倒是周惠为人老实敦厚,据理力争,都给了秀姑。
  
  秀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幸亏自己穿到丰衣足食的人家,有被褥有衣服还有一点积蓄,要是没有的话,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过活呢!
  
  现在已经是深秋九月,再过一个月就入冬了。
  
  缺少这些的话,很难熬过冬天。 且绣良缘 第002章:打算   箱子里除针线衣服以外,沉甸甸的九十串铜钱以及一个梳妆匣、一个针线包放在其中。
  
  铜钱是秀姑私房钱中的三吊和陪嫁的六吊压箱钱,百文一串,十串一吊,一吊钱足有十几斤重,秀姑懒得掂量,数清后打开梳妆匣。
  
  小菱花镜、梳子、篦子、大小抿子一应俱全,还有一些铜簪、木簪、荆钗、头绳、绢花、香脂,最贵重的是一根银簪和一对银镯、一对金丁香。簪子和镯子和秀姑现在戴着的银丁香一样,都是秀姑的嫁妆,金丁香却是新婚时周惠攒钱给秀姑买的。
  
  周惠对秀姑还是不错的,但是再好也没有用,抵不过父母之命。
  
  秀姑突然想起了陆游,和表妹唐婉感情深,最后还不是听从母命休了唐婉,只留下一曲钗头凤留给后人叹息。
  
  这是封建社会的常态么?
  
  周家共有四子三女,且未分家,周母待儿媳们刻薄,包括嫡亲的外甥女秀姑,规定所有人的收入都归入公中,不允许任何人留有私房钱。
  
  原身的儿子夭折,生病时请大夫吃药,周母又骂骂咧咧,说原身娇气,花钱太多,不如省下来给周父买纸笔。
  
  周父屡试不第,现在依旧年年参加岁考,三年参加一次乡试。
  
  原身气不过周家不人道的规矩,每次做针线活卖的时候,都会悄悄扣下三分之一藏起来,下剩的钱才交到公中,免得吃药做事回娘家手里没钱,得看公婆的脸色,哪里想到此举竟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原身她自小随祖母学得一手好针线活儿,每年忙完轻巧的家务便接一些手帕、荷包、香囊、扇套等针线活儿,做完后送卖到县城里的绣庄,很受云掌柜的青睐,一个月多则赚一吊钱,少则六七百文,几年下来私藏了不下二十吊钱。
  
  也就是说,周家发现的私房钱只是一部分而已,另外一部分秀姑换成了碎银子,一共十两,银子体积小,她自己藏得隐秘,分别缝在棉袄棉裤里,幸亏如此,才没被发现。
  
  这些银钱东西现在都便宜她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没病没痛的话,这些钱足够她花上二三年。秀姑暂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微微生出几分歉疚,毕竟她不是原先的秀姑,用秀姑留下来的嫁妆和私房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至于以后,她还是继续做针线活儿卖吧!
  
  秀姑在穿越之前,学的就是专业的刺绣、裁剪。
  
  她出身农村,家境贫寒,十岁前在家务农,对于农活了解得比较透彻,七岁开始学刺绣,十岁后随师父离开家乡,不再做粗活,直至穿越前,足足二十一年,掌握了至少三个流派的技艺,数百种针法。
  
  秀姑拿起原身绣的手帕和荷包,算是十分精致且上乘,不过比自己要差些。
  
  自己有一技之长,好好努力,日子应该会过得不错。
  
  重新锁上箱子,并没有拆开棉衣找银子,秀姑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缓缓地走出东厢房,望向水洗一般的碧空,偶尔掠过一片白云,如同自己的心事,飘忽不定。
  
  没有可能回到自己的时代了,那就为自己谋划一个将来。
  
  她很现实,遭此大难,依然能静下心。
  
  “大嫂,让我来洗。”苏大嫂正在井边汲水,井边放着木盆,盆里是用过的碗筷,秀姑走过去帮忙把水倒进木盆里,苏家上上下下算上秀姑一共九口人,老苏头、苏父、苏母和苏大郎一家五口,单是碗筷就是九副,不算盛菜的盘子。
  
  “别,你绣花得保养,我来洗碗刷锅,顺便用刷锅水烫猪食,你帮我抬过去就行了。”苏大嫂提着水进厨房,紧接着提醒道:“秀姑,你先把猪食舀进桶里,我烧好水直接烫开。”
  
  “知道了。”
  
  在乡村人家,刷锅水和洗碗水舍不得扔掉,水里多多少少有些饭菜的残渣,大多用来喂猪,苏家养了好几头猪哩!
  
  秀姑本身就是农村娃儿,又接收了苏秀姑的记忆,当然知道怎么舀猪食。
  
  农家饭菜油水少,很容易就洗干净了。苏大嫂洗完碗筷,第一遍的水倒进潲水桶里,接着又清洗两遍,这些水没有残留渣滓,就不用倒进去了。
  
  秀姑接了碗筷放进厨房柜中,不多时,苏大嫂麻利地刷好了锅,刷锅之前她在灶下添了几把火,刷锅水烧开,滚烫地倒在旁边的猪食桶里,两个桶里各装了小半桶混在一起的麦麸、麦糠、米糠、红薯皮和一把切碎的豆饼,顺便整理好了灶台上的油盐酱醋。
  
  和好猪食,姑嫂两个抬到猪圈倒进食槽里,几头肥猪立即冲上来埋头大吃。
  
  看着膘肥体壮的四头猪,苏大嫂满脸欢喜,侧头看着秀姑,“秀姑,咱们家的猪长得胖吧?一头足有一百多斤,再过两个月长几十斤,能卖个好价钱。阿爷说了,咱们家的猪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卖三头,杀一头。”
  
  “那可好,又能过个油水丰足的好年。”
  
  “是呀。”
  
  苏家日子宽裕,待家人也就不吝啬了,这是很好的一种态度。
  
  喂完猪,紧接着又拌了些食料,喂给鸡鸭鹅。
  
  苏家不仅养了猪,还有一群家禽,三十余只鸡,二十余只鸭,七八只鹅,圈在猪圈的隔壁,每天喂得半饱,然后放出院外,去河里河滩草丛中找寻草籽来吃。
  
  打扫完院中的落叶,所有的家务尘埃落定,姑嫂二人一起走进上房。
  
  见到秀姑,苏家上下都非常高兴。
  
  苏母拉着女儿说话,听苏大嫂说秀姑要帮她刷锅洗碗自己没答应,只让她舀猪食,心中一宽。
  
  他们被秀姑自缢给吓着了,秀姑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日夜都有人看着她,生怕她再寻了短见,如今她愿意干活,是不是说明死志已消?
  
  苏大嫂向三个儿子使了个眼色,三人猴在秀姑身上,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往事。
  
  望着堂屋中其乐融融的气氛,老苏头很是满意,看见秀姑略显憔悴的姿容,又忍不住深深地叹息,暗暗埋怨周家太过无情。
  
  老苏头有四个儿子,除去过继给苏三爷的苏葵外,还有十一个孙子,孙辈中年纪最大的是苏大郎,最小的三岁,却只有两个孙女。
  
  男多女少,孙女的存在益发珍贵了起来。
  
  秀姑是苏家的长孙女,自小乖巧伶俐,勤劳朴实,不像老三家的翠姑那么好吃懒做,因此老苏头跟疼孙子一样待她,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给她择了村里唯一的秀才家做夫家,周惠兄弟随父也读过几本书,没想到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老苏头愧疚不已,决定过一年再给秀姑找人家,总不能年纪轻轻地就守在家里。
  
  寡妇都能再嫁,何况秀姑仅是被休回娘家而已。
  
  等到流言平息了,没人记得了她被休的来龙去脉了,说亲也容易。
  
  因为秀姑刚回到娘家又寻了死,所以老苏头的打算并未告诉儿子和媳妇,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提出来。
  
  秋末没有农活,很是清闲,苏家人却忙得很,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老苏头去放牛,顺便把鸡鸭鹅都赶出去,苏父接了木匠活,在院子里忙活,苏大郎则去县城里做工,中午不回来,临走前,包了四个卷着咸菜和大葱的煎饼。
  
  周家是耕读之家,秀姑随着周惠认得几个字,知晓外事,从记忆里发现此处和自己的家乡一样位于苏北地区,大青山村隶属彭城的桐城,彭城是府城,桐城是县城,朝代是继明朝、李自成之后的大华朝,而非清朝。
  
  在这里,夏收麦子,秋收水稻、玉米、大豆、花生和红薯等等,饮食以面食为主,馒头、卷子、煎饼、烙饼、面条、花卷、饺子,花样繁多,不一而足。
  
  爷们走后,剩下苏母、苏大嫂和秀姑都坐在院落里做针线。
  
  苏母和苏大嫂缝补爷们的衣服,秀姑拿了针线筐出来,针线筐里放着不少绣线和零碎绸缎,她选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红绸子绷在绣绷上,打算绣一路连科。
  
  她不能坐吃山空,原身留下了卖针线的路子,以后还可以继续卖,她依此赚钱,攒的多了,就把秀姑留下来的钱补贴苏家,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她不想在苏家白吃白喝,也不想心安理得地花掉秀姑留下来的那些钱。
  
  师父是松江顾绣的传人,红楼梦原著里的慧纹其实就是脱胎于顾绣,每一位顾绣传人都有相当高的艺术成就,学刺绣之前,先学绘画,大部分人选择勾勒名家画作为底稿,刺绣之际不但要求形似,还要求神韵兼备。
  
  师父她老人家曾经说过,自己天生就是一双绣花的巧手,因为她心思纯净,没有杂念,兼胸中有画,所以下针如下笔,有灵性。
  
  “秀姑,你的绣工比以前更好了,这是什么花样?”
  
  乡下的绣花样子很少,秀姑勾勒出底稿,只绣出寥寥几笔,仅有一点雏形而已,足以让苏大嫂十分惊叹。
  
  “这是一路连科,寓意好,应该能托云掌柜卖出去。”
  
  云掌柜的绣庄是县城里最大的一家,有门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去他的绣庄采买绸缎绣品,秀姑的针线一直都挺受欢迎,卖得很好。像她今天起针的这副绣图,别的绣庄卖不动,云掌柜却可以。不过,秀姑寄卖的话,云掌柜会抽走二成佣金。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了。
  
  苏家风平浪静,秀姑和苏家人相处得很好,因为需要绣花,她不用跟苏母、苏大嫂一起洗衣服、做饭、喂牲畜,而是在屋里做针线带侄子,顺便做一些不会磨粗双手的家务。他们都是厚道人,彼此体谅,几乎没有嫌隙,虽然每天都是粗茶淡饭,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
  
  没有人嫌弃秀姑,谁都没有。
  
  秀姑心里很感激,下定决心要好好过日子,一定要比在周家过得更好。
  
  抓了几把麦麸,混着剥掉不吃然后切碎的菜叶子,加了一点水搅拌均匀,端到鸡圈里喂鸡,见到苏母喂好了猪,秀姑连忙开口道:“娘,什么时候赶集跟我说一声。”
  
  在这些日子里,她攒了不少做好的针线,她做活又快又好,加上秀姑之前做的一些活计,约共四五十件,该是去卖掉的时候了。以往在周家,都是十天去县城里一次。现在她有一个月没有去,手里的绣线和布料都用完了,再不去的话就没有针线可做了。
  
  另外,她必须为自己存下一笔钱。
  
  “明天进城,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把我和你大嫂做的针线一块卖了。”
  
  “那好,我今晚收拾好。”
  
  因是深秋时分,秀姑并没有做扇套,只做了手帕、荷包和香囊,另外打了一些精致的结子、络子,分开包好,一同装进包袱里,这些都是原身惯常做的。
  
  至于一路连科图,她还没有绣好,暂且放在家里。 且绣良缘 第003章:进城   第二天起床后,秀姑洗过脸,对镜梳妆,往脸上擦一层淡淡的香脂。
  
  原身梳妆匣里的香脂,便是原身偷偷用来做保养双手之用,当然也可以用来保养面上皮肤。
  
  镜中的自己一张鹅蛋脸,五官端正,容貌清秀,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秀气十足。加上苏家一直以来丰衣足食,周家虽不如苏家,却也不缺衣食,故而生得肌肤微丰,纵使风吹日晒,肤色仍然比其他人白一些.
  
  当然,不是那种晶莹透亮的白皙。
  
  长得太美也是一件祸事,普普通通就好,正如同自己前世一样。
  
  她今年二十一岁,平白年轻了七岁,在旁人眼里她是弃妇,在她自己的心里,仍是花朵儿似的年纪。
  
  早上有些清冷,外面下了一层薄霜,出门赶集不能和在家一样穿着打补丁的旧衣,秀姑打开衣箱,拿了夹袄夹裤穿上,外面罩着银红碎花的粗布褂子,下头衬着一条白色粗布细折裙,都是半新不旧的,她前几天在裙角绣了一枝红梅花,行动间倒显出几分雅致来。
  
  秀姑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头油,用一根红头绳和两根铜簪子固定。
  
  即使身处古代,乡下村妇村姑的发髻式样还是不太多,仅有三四种,许多村妇随随便便把头发挽在脑后打成一个圆髻就行了,出行的时候裹一块头巾,既可以挡风也可以挡太阳,根本没有电视剧上各种漂亮的发髻。
  
  早饭是红薯稀饭,煎饼就着咸菜。
  
  很简单,但农家风味十足。
  
  煎饼是面粉掺着玉米面烙出来的,圆圆的一张,薄薄的如纸一般,泛着淡淡的金黄色,每次烙完后叠好放在缸里,盖得密不透风,不然容易风干,没有柔软的时候好吃,吃的时候从缸里拿出来,卷着咸菜,或者加一根大葱。
  
  秀姑吃了半张煎饼,又喝了一碗红薯稀饭,便已十分饱足。
  
  老苏头开口道:“和你娘坐车去。”苏大郎步行走得快,出门又早,就不用坐车了。
  
  大青山村距离县城里很远,中间还隔着沙头村、清泉村,步行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坐牛车的话,也得将近一个时辰,好在至少不累腿脚。
  
  所谓牛车,就是一副平板车,仅能坐七八个人,如果装了东西,空间就更小了。
  
  苏家的牛由老苏头管着,赶集的时候也是老苏头驾车,这样方便自家人买卖东西。偶尔空几个位子的话,就拉村里的人。除了耕地和拉货外,平常赶集拉人苏家不收钱,因此很得邻里之间的敬重,此时车上三四个妇人见到秀姑,说说笑笑,丝毫不提她被周家休弃的事。
  
  鉴于刚被休回娘家,又是刚刚穿越到这里,秀姑很少出门,现在见人,不免有些羞怯。
  
  “大嫂,你们这是去县城里做啥?”苏三婶瞄了瞄秀姑抱在怀里的包袱,一脸好奇。
  
  苏母妯娌四个,其中感情最不好的就是苏三婶,秀姑寻死不成后,二婶四婶都拎着鸡蛋来探望过,唯独苏三婶没有任何表示,还跟村里人嚼舌根,言语之间对秀姑颇有嫌弃。
  
  苏母淡淡地道:“秀姑做了些针线,去县城里卖了补贴家用。”
  
  “哎呀,秀姑的手艺好,这么一大包袱的活计,一定能卖不少钱吧?大嫂有福喽,秀姑在周家交过钱还能攒下六七吊钱,以后不得年年攒十几吊钱给大嫂花。秀姑啊,什么时候借给你三婶一些钱?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你叔叔兄弟们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我这心里头啊,觉得不是滋味。”苏三婶羡慕得几乎有些嫉妒了,看看自己攒了一个月才攒下来的五十个鸡蛋,再看她们鼓鼓囊囊的包袱,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不平衡。
  
  “老三家的,说啥哩?秀姑不容易,你不说帮衬一把,还说这些风凉话。”不等苏母和秀姑回答,老苏头就先开口斥责了,“去年你们借了老大家的一吊钱不想法子还上,还想借啥钱?哪家过日子都不容易,谁有闲钱借给你?”
  
  老苏头对待四个儿子一视同仁,当初分家的时候,苏父家多分一亩三分地,那是因为苏父给他养老,以后操办后事,不用其他儿子出钱。
  
  除此之外,其他三个儿子每家分了六亩地、十五两银子、一套农具和家具若干,包括各家居住的三间房都是老苏头花钱盖出来的,结果现在人口最少的苏父家已经有了二十亩地和猪牛家禽,重新建了现在的大院子,其他两个儿子也分别有十亩地并且另外扩建了房子,反倒是生有四子一女的苏老三,没半点长进不说,还卖了两亩地。
  
  听到老苏头开口,苏三婶悻悻然地住口,不敢再说什么了。
  
  没办法,老苏头虽然由苏父供养,但是苏老二和苏老四比较孝顺,除了天灾人祸外,其他时候每个月都会送五斤粮食和五十个钱给老苏头,只有他们家养家糊口不易,每年都拿老苏头多分苏父一亩三分地的事情来拒绝出钱出粮。
  
  秀姑见苏三婶消停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初来乍到,不爱与人纷争,尤其是苏三婶这样的人物,避而远之最好。
  
  到了县城里,其他人纷纷下车,向老苏头道谢。老苏头不进县城,直接停在路口等候,和儿媳孙女约好回去的时间。秀姑和苏母背着背篓,提着包袱往云家绣庄走去。
  
  秀姑穿越至今,头一回来县城里,走到县城中心,发现这里的集市很热闹,街道呈十字型,贯穿东南西北,路面约莫两三丈宽,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有卖锅碗瓢盆的,也有卖果子蜜饯的,还有卖鸡蛋、家禽、卤味、点心、布料、农具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摊子的后面是店面,一水儿的青砖瓦房,甚至还有二层小楼,各样幌子飘荡在空中。
  
  他们这里算是彭城的大县了,下面管着二三十个村子,所以逢集的时候非常热闹。
  
  秀姑看了几眼,就和苏母进了位于中心且十分齐整宽敞的云家绣庄,云家绣庄极大,足足占了三家连在一起的铺面,“云掌柜。”
  
  身穿宝蓝茧绸夹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秀姑母女,脸上满是笑意,“苏嫂子,秀丫头,我可盼到你们了,快进来。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王家需要采买不少荷包,用来装压岁钱,这回你们带了多少过来?下回多做些荷包。”
  
  苏母赶紧笑道:“带了不少哩,我和儿媳妇做了一百多个荷包,秀姑自己也做了不少。”
  
  云掌柜接在手里打开包袱,数了数,一共一百零七个荷包,二十个香囊,二十条手帕,仔细检查了一番,“苏嫂子,你们做的就是比其他人好,细致绵密,咱们还是按老价钱,荷包和香囊六文钱一个,手帕四文,一共八百四十二文。”
  
  忙碌了一个月,一下子收入八百多文,苏母高兴得眉开眼笑。
  
  秀姑抿嘴一笑,递上了自己做的针线,先把原身做的针线拿给云掌柜看,然后又拿出自己做的,“云掌柜,我最近又学了几种新针法,做得比以往好,您看给什么价钱?”
  
  云掌柜目光如炬,一眼看出秀姑后来拿出的针线精巧不凡,针脚绵密找不到线头,绣面光滑,所绣的花样更有一种栩栩如生的灵活感,没有半分匠气,比之前做的针线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抓了一个荷包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细看。
  
  苏母和秀姑都静静地看着,察觉到了云掌柜的惊喜。
  
  秀姑原身心灵手巧,手艺强过苏母和苏大嫂几倍,荷包和香囊绣得精致,能卖到十五文钱一个,而且很畅销,这在全县城来说相当了不起。云掌柜卖出去的时候能卖到二十文钱,净赚五文,所以云掌柜一直和秀姑保持着买卖关系。
  
  “好啊!高手在民间。秀丫头,你的绣工大有长进。”云掌柜啧啧称叹,一脸不可思议,“我看比江南那边的刺绣都不差,了不得,王家的太太奶奶姑娘们一定喜欢。这样吧,你之前做的按老价钱,荷包香囊十五文钱一个,手帕十二文,这些新针法绣的荷包、香囊三十文钱一个,手帕二十四文,结子和络子也是新花样,好看得很,十文钱一个,你看如何?”
  
  “您一向公道,就按您说的。”
  
  秀姑并没有讨价还价,她估算了一下,原身留下了二十二个荷包、六个香囊,五条手帕,自己后来做的针线也是以荷包、香囊居多,荷包二十三个,香囊十五个,手帕二十条,结子和络子一共二十六个。
  
  见秀姑善解人意,不似旁人那般斤斤计较,云掌柜脸上笑容更盛。
  
  算好账后,秀姑共计得钱两千三百六十文。
  
  苏母惊讶地张大了嘴,秀姑做了一个月的针线,赚了两吊钱还多?一个荷包竟然能卖到三十文?自己和苏大嫂婆媳两个人做的针线一共也才卖了八百多文。
  
  苏母突然愤愤不平起来,按着秀姑的本事,嫁到周家四五年只存了六七吊钱,那么落到周家手里的得有多少?一年就算挣十两,落在他们手里的至少得有三四十两吧?他们居然贪心不足,为了区区几吊钱,就以七出之条的罪名休了秀姑!
  
  秀姑不知苏母突如其来的心思,看着云掌柜检查完针线,然后付钱。
  
  民间流通的是铜钱,很少见金银,甚至有的百姓之家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摸到银子,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银子。云掌柜虽然店面大,颇有银两,但是考虑到苏家是乡下人家,所以付给秀姑的仍旧是铜钱,一共两吊钱,外加两串,第三串则取下四十枚铜钱。
  
  秀姑并没有先收钱,而是在绣庄里挑了自己所需的各色上等绣线。
  
  云掌柜见状,笑道:“秀丫头,你的绣工这样好,小件针线虽然能显出工夫,却不如绣图卖得贵,大户人家最喜欢这些了,你扯几尺绸布,绣大件儿物事?”
  
  秀姑想起自己绣的一路连科图,便问云掌柜可有门路。
   且绣良缘 第004章:初相见   云掌柜道:“你放心,我叫你绣,就有门路给你卖掉,按你说一路连科图的尺寸,能做一个插屏。不是我吹嘘,咱们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在我这里采买绣品,你从前的绣工就不比我进的货差,不然我不会和你合作这么久,现在又长进了一大截,绣出来的图样一定走俏。你绣的一路连科图寓意不错,下回绣好带来,我拿给王家大太太看。”
  
  王家是本县的首富,家有良田千顷,同时也是知府大人的亲戚,王太太的大儿子王朔今年中了举人,已经进京赶考了,一路连科正暗合其志。而且腊月初六是老太太的八旬大寿,王太太交代云掌柜叫人送一幅贺寿图过去。
  
  云掌柜本来还在忧心没有好的绣品,现在看到秀姑的绣工,立刻有了主意。
  
  听云掌柜说明王家的身份和利害,秀姑沉思片刻,相比较荷包香囊手帕这些繁琐又不赚钱的小活计,她的确更喜欢绣图,因为后者能体现自己的国画功底。
  
  她当机立断,在绣庄里挑了七尺流云百福花样的大红缎子、十尺白绫、十尺白绢。
  
  “秀丫头眼光就是好啊,这些都是我店里最好的了,红缎子和白绫都是从杭州运过来的,白绢也是上等的。你想用哪种料子绣祝寿图?”
  
  “六尺六的红缎子,六六大顺,用金线绣出九十九个不同字体的寿字,楷隶篆行草形态各异,然后组成一个大寿,您看如何?”
  
  “百寿图?”云掌柜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你能绣出来?”
  
  单是九十九种字体,云掌柜自己都不知道有哪九十九种,秀姑竟然有如此大的口气。
  
  何止百寿图?万寿图她都能绣出来。
  
  那一万个字体穷尽历代祖师毕生之功,踏遍千山万水,拜访无数名家,才收集齐全。
  
  不过,这些话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秀姑淡淡一笑,道:“您若不信,就等我绣出来给您看看,王家中意固然好,若是不中意,就得麻烦您放在绣庄中卖出去。”
  
  云掌柜思忖再三,答应了,并且衷心期盼能看到真真正正的百寿图。
  
  “大红缎子一百三十五文一尺,七尺九百四十五文,白绫九十文一尺,一共九百文,白绢二十二文一尺,共计二百二十文,再加上一百文的绣线,两千零六十五文。抹去零头,我收你两千文。”云掌柜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珠子,很快算了出来。
  
  秀姑苦笑,钱真的不经花,今天的收入几乎都花掉了。
  
  见秀姑大手笔地买下二两银子的丝绢绸绫,苏母肉疼不已,但是看到秀姑脸上灿烂的笑容,苏母企图阻止的话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秀姑命苦,如果这样能让她高兴,就由着她吧,反正都是她自己赚的钱。
  
  云掌柜算账收钱,嘱咐她们日后年前只做荷包和香囊,尤其是荷包,年关的销路非常好,“秀丫头,你这回做的荷包都是新花样,花样新颖,布局精巧,配色雅致,以后就按着这些做。我估摸着这批活计都能卖进王家,价格还能增加一些。当然,你主要还是绣百寿图。”
  
  钱么,当然越多越好了,秀姑含笑答应,承诺下一批也是同样的质量。
  
  用包袱皮包好买下来的料子绣线,拿着云掌柜付的三百六十文钱,秀姑和苏母离开绣庄,去了相熟的成衣铺子。这是县城里的老字号,有钱人家做衣服剩下的零碎绸缎布头都不要,苏大嫂的哥哥余成在这里当裁缝,所以她们花很少的钱就能买下一部分。
  
  下脚料很多人抢着要,没有门路的话,根本弄不到。
  
  付给余成的一百文钱,其实就是用来分给成衣铺子里其他人的酒钱,他们得了酒钱,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余成挑一些比较齐整的布头给自己的亲戚。
  
  今天的一百文钱是秀姑给的,谢过余成,母女两个出来时,臂弯里各自挎着两个大包袱,除了秀姑买的料子绣线以外,其他三个包袱里装着在余成那里收集的零碎绸缎布头,沉甸甸的,够她们忙活两个月了。
  
  摸了摸包袱里仅剩的两百六十文钱,秀姑看到秋梨水灵灵的,一问价钱,十文一斤,她最爱吃水果,立即掏钱买了二十个,十四斤半,讨价还价后,摊主收了一百四十文。
  
  “娘,猪肉摊子在哪里?”剩下一百二十文,索性买一百文钱的肉。
  
  “问这个干啥?”
  
  “买肉啊!”秀姑撒娇,“家里好久没有吃肉了,我都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买几斤肉回去,给阿爷和爹添菜,是我的一点心意。”
  
  苏母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很难过,秀姑这样做,还不是怕娘家人说闲话?
  
  “买多少?”
  
  “买一百文钱的肉。”秀姑心里盘算了一下肉价,一斤猪肉三十文,能买三斤多,一家九口人,三大三小六个爷们,再加娘儿们三个,一顿就吃完了,节俭一些,最多吃两顿。
  
  “唉,你呀,少花点钱,有钱就自己存着。”
  
  “娘,放心吧,今天主要买了绣花的料子,等做完这批活计,就有进账了。”
  
  苏母摇头一叹,带着秀姑去了相熟的猪肉铺子,叫道:“阿硕,给我们割些好肉。”
  
  名唤阿硕的猪肉铺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利目,像是岩石经过刀削斧凿出来的五官,分开看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但是组合起来,看起来就非常凶恶,秀姑有些紧张,低头躲在苏母身后,不敢乱看。
  
  这家猪肉铺的生意明显比其他人家好,人来人往的,好一会才轮到她们。
  
  “苏大婶啊,要哪个部位的肉?”阿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更显得狰狞了。
  
  “秀姑,你看呢?”苏母拉秀姑走近放着猪肉的长条大案。
  
  “娘做主就是,买阿爷和爹爱吃的。”秀姑看了一眼,大案上每个部位的肉都分解出来了,摆放得整整齐齐,已去了一大半,尤其是猪头、猪尾、猪蹄和猪下水,价格便宜,虽然后者没有油水,但深受贫困百姓的青睐,早就卖光了。
  
  秀姑有些可惜,她记得老苏头和苏父爱吃猪头肉下酒,正好自己是做卤味的一把好手。
  
  苏母想了想,拍板道:“那么就要一百文的五花肉,你阿爷和你爹爱吃干豆角烧肉。”
  
  阿硕听了,手起刀落,划开一条五花肉,肥瘦均匀,色泽粉红,足足有三斤半,“前腿腹下最好的肉给您,收您一百文。”
  
  苏母看秤时看得分明,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叫秀姑给钱。
  
  秀姑递了一串钱,阿硕看过去,只看到秀姑乌云也似的头顶,以及挽发的红头绳和铜簪子,看不到秀姑的面容。他伸手将钱接在手里,掂了掂,数都没数,直接丢进褡裢,顺手还给她们搭上两根用刀背砍断的筒子骨,果然看到苏母更高兴了。
  
  “苏大婶,以后常来。”
  
  “一定,一定,等过年的时候,请你去给我们杀猪。我们家的猪你见过,喂得好,膘肥体壮,得有一百好几十斤,卖三头给你,然后杀一头留着过年。”
  
  “那好,到时候我先紧着大婶家。”阿硕笑了笑,又看了秀姑一眼。
  
  秀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拿好了肉和骨头,就拉了拉苏母的衣袖,离开猪肉铺子。
  
  这个人,记忆里她是认得的。
  
  他叫张硕,也是大青山村的村民,他们家世代杀猪,手艺精湛,村里人杀猪都请他,经常给大户人家杀猪送肉,在县城里设的猪肉铺是自己家的铺面,由张硕做主。村里唯一的猪肉摊子也是他们家的,由张父管着。
  
  父子齐心,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
  
  苏家的日子一直令人羡慕,张家更让人眼红。
  
  “阿硕就是会做人,生意比别人好。你看,咱们花了一百文,他却给了一百零五文的肉,不仅抹去了零头,还送了两根骨头,天气越来越冷了,骨头也值好几文钱一斤,晌午咱们炒肉,然后就把骨头炖上,熬到晚上,用猪骨汤下面条比什么都香。”
  
  望着苏母喜滋滋的模样,秀姑不予置评。
  
  “杀猪户家里油水多,就是不赚钱也能天天见荤腥,别说他们家还有两头牛、一头骡子和三十亩上等田了。村里和沙头村有不少寡妇、闺女都想嫁到张家,可惜老张从小吃过后娘的苦头,阿硕顾念着他家小子,怕后娘刻薄,丧妻后没有再娶,前年阿硕他娘没了,这两年就又耽误了。”苏母不管秀姑如何表示,嘴里继续唠叨着。
  
  对,张父和张硕父子两个都是鳏夫,秀姑这才想起来。
  
  张父和苏父年纪相仿,今年不到五十岁,身强力壮,剽悍壮硕,并不显老,村里好几个三四十岁的寡妇对他有意思,常去他家猪肉摊子前搔首弄姿地转悠。张硕虽已三十岁,唯一的儿子也有七岁了,但是他家比苏家富裕,吃喝不愁,很多黄花闺女都愿意嫁给她。
  
  秀姑觉得和自己没关系,并不关心,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买了三串,花了六文钱。
  
  她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两百文钱,虽然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但是想到娘家人待自己那么好,索性又花八十文钱买了一斤白糖,剩下的钱都买麻花、蜜饯、糖糕,细细地用油纸包好,和猪肉、秋梨一起装进背篓里,回到路口上车的时候,大家就只看到包袱和背篓。
  
  财不露白,这个道理她们都晓得,尤其是乡村人口简单,一点事都会渲染得人尽皆知。
  
  苏三婶眼睛都红了,“大嫂,秀姑,得花不少钱吧?买了些什么?”顺手去翻包袱。
  
  “谁有闲钱买东西?除了碎布头还有什么?”苏母一手打掉她的,把包袱往自己和秀姑身边拽了拽,“秀姑辛辛苦苦做了一些针线活计,卖了几个钱,都用来买布头了。你们今天上街,卖了不少钱的东西吧?你足足有一篮子鸡蛋呢。”
  
  “哪有钱?现在卖啥东西都不值钱,买一点油盐酱醋就没了,比不得大嫂家里,天天都能见到钱。”一听到事关自己,苏三婶立即闭口不言。
  
  “哟,你这话不对,鸡蛋金贵得很,你一篮子鸡蛋五六十个,能卖一百文钱吧?你也只买了半斤盐、一斤酱油和一斤醋而已,一共二十五文,还剩七八十文呢!”旁观的人和苏母交好,看不过苏三婶的小气,索性说破其价。
  
  秀姑默默地听她们你来我往,从中知道了不少物价。
  
  彼时物资短缺,这些生活用品在村里更显得弥足珍贵,哪怕只是几文钱的东西,百姓仍旧舍不得浪费分毫。
  
  本来她就有秀姑本身的记忆,现在只是更明白了一些而已。
  
  秀姑暗忖,幸亏自己卖针线买绣布的钱除了母亲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买回来的东西藏在背篓里,否则她们知道自己卖了两吊钱的针线,一定更加嫉妒得不得了。 且绣良缘 第005章:打架的娃娃   回到家,秀姑把两个包袱拿进自己屋里,另外两个就给苏母和苏大嫂了,也就是一人一包袱的绸缎布头。等她出来时,只见苏母正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冰糖葫芦分给三个孙子,一人抓了一把麻花,一把蜜饯,“都是你姑买的。”
  
  三个娃儿齐齐地对秀姑躬身,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姑姑。”
  
  “好乖!”秀姑顿时眉开眼笑,付出得到回报,哪怕仅是一句谢谢,足以让她舒坦。
  
  苏大嫂过来帮忙收拾,看到那么多东西,只觉得眼睛不够使,不必询问价格,她也能看出来,没有四五百钱,恐怕买不下来,她和苏母卖针线的钱却一文未花。苏母按她做的针线分钱给她时,她听苏母说,秀姑买过绣线绣布剩的钱都用来买这些吃食了。
  
  “秀姑,以后别这么破费了,有钱自己存着,留作以后花用。”苏大嫂隐隐约约猜出了老苏头和公婆丈夫的打算,她和小姑感情好,也盼着小姑有个好归宿。
  
  “没有花多少钱,我就是想给阿爷添道菜,再说,只是偶尔如此而已。”
  
  苏大嫂心里充满了感激。
  
  其实姑嫂之间相处的最好方法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彼此体谅,少一些贪婪,多一些包容,就不会有争吵的矛盾。
  
  她和秀姑的感情在村里无人可比,对此,苏大嫂非常得意。
  
  “大郎家的,你去洗梨,一人一个,先给你阿爷送去。”苏母指挥秀姑端一盘麻花送到老苏头跟前,自己和苏大嫂也留了一把,又叫孙子给苏葵家送一些,然后把剩下的秋梨和麻花、蜜饯、糖糕等连同白糖一起锁进柜子里,这些都是稀贵的东西,当然不能放在外面。
  
  苏大嫂洗好梨,接着处理猪肉和骨头,根据苏母的意思,猪肉中午吃一半,留一半。
  
  苏母忙着把干豆角泡在热水里,泡发后切断,苏大嫂炒菜,苏母在旁边用面粉和玉米面掺合在一起和面,“炖肉时在锅里贴一圈饼子,再烧一锅稀饭。”
  
  苏大嫂点头微笑,炖肉贴饼是难得的美味,家里一个月才能吃到两回。
  
  这次,是沾了秀姑的光。
  
  婆媳二人忙碌的时候,秀姑陪老苏头说了一会话,又给苏父削了一个梨,给老苏头点上烟袋,见他们父子说话,自己悄悄地踏出堂屋。
  
  一个两三岁的娃娃小爪子抱着秋梨,摇摇晃晃地跑到跟前,蹭了蹭她的腿,“姑姑,抱!”
  
  秀姑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他高兴地咯咯直笑,不住撒娇。
  
  苏大郎的三个儿子分别叫满仓、粮山、添福,从名字可以看出,满仓意为粮食满仓,粮山意为粮食堆积如山,这些最能体现劳动人民最大的愿望。这是年纪最小的添福,他因早产体弱,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大家分外疼他,希望苍天有眼,添些福分给他。
  
  “怎么不吃糖葫芦?”秀姑从他兜里拿出麻花喂他。
  
  “酸!”添福小脸皱成一团,嘴里含着麻花,说起话来,口齿不清。
  
  “好,咱们不吃酸的,吃麻花,吃梨子。”秀姑满脸笑意地摸了摸侄儿的小脑袋,转头看到从苏葵家回来的满仓一脸欲言又止,忍不住开口问他有什么事。
  
  “姑姑,我能不能多拿一些好吃的给壮壮?上回壮壮的爹给他买果子,他有给我吃。”
  
  “当然可以。满仓真乖,别人对你大方,你当然不能小气。”
  
  秀姑不愿侄儿学得一身吝啬习气,二话不说,抱着添福跟苏母说了一声,用油纸包了一些麻花、蜜饯和糖糕,同时还拿了一个秋梨,让他送人。等到满仓出门了,秀姑才恍惚记起,满仓口里的壮壮似乎就是张硕的儿子,大名叫张壮。
  
  当小半个时辰后,饭菜都做好了,不见满仓回来,秀姑不放心,说了一声,出门寻找。
  
  “秀姑,找到满仓赶紧回来吃饭。”苏母探身追加了一句。
  
  “晓得了。”
  
  他们家处于村子西边,往西还有几户人家,张家却是住在村东,她没走到村东,就在村中找到了正在和人打架的满仓,身后护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
  
  小男孩六七岁年纪,肤白唇红,浓眉长睫,形貌十分俊秀,和乡村孩童格格不入。
  
  在满仓和小男孩的周围,还有四五个七八岁到十岁之间的孩童,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和满仓打架的是一个十岁上下肥头大耳的小子,年纪比满仓大,力气却不如他,被满仓三拳两脚揍倒在地,坐在地上大哭,嚷道:“满仓,有你这样的吗?护着外人打你叔叔。等俺告诉俺娘,找你娘算账!”
  
  满仓哼道:“你敢!谁让你骂壮壮和我姑姑的。”
  
  胖小子一脸的鼻涕眼泪,随手抹了一把,沾染到了尘土,越发显得邋遢,衣襟上满是污渍,黑乎乎的泛着油光,秀姑远远瞧着有些恶心,只听他不服气地道:“俺就告诉俺娘,让俺娘揍你!壮壮有娘生没娘教,你姑姑人品不好才被你姑父休了,你们都是坏小孩!”
  
  满仓扬了扬拳头,“你再说,你再说我还揍你!”
  
  满仓身后的小男孩壮壮一个劲地打嗝,揉着哭红了的眼睛,愤愤不平地道:“明明是你抢满仓哥哥给我的果子,还说我们是坏小孩,你才是!”
  
  望着地上沾满泥土已经无法入口的吃食,壮壮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爷爷还没吃呢。
  
  旁边有人拍手笑道:“苏大伟,你侄子有好吃的给别人吃不给你吃,你怎么没抢到呀?”
  
  说话的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周惠长兄的儿子周彬,而苏大伟却是秀姑的堂弟,满仓的堂叔,也就是苏老三和苏三婶的小儿子,今年十岁,生得极像苏三婶。
  
  听了周彬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苏大伟跳起身就要冲向满仓。
  
  “住手!”秀姑看在眼里,快步走到跟前,抓住苏大伟的胳膊,“苏大伟,有你这样做叔叔的么?和你侄子打架算什么本事?以大欺小,也不怕别人笑话?”
  
  见到秀姑出现,旁边一群娃儿们一哄而散,只剩下苏大伟一个人。
  
  苏大伟自幼深受苏三婶宠爱,并不怕秀姑,嘟囔道:“大姐你咋不说满仓以多欺少?”
  
  不等秀姑说话,满仓开口道:“姑姑,大伟叔抢壮壮才吃了一半的东西,还骂姑姑和壮壮,我不是故意和他打架的。”拉着壮壮上前,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可怖的青紫,“是大伟叔先掐壮壮的胳膊,我才出手的。”
  
  秀姑仔细打量壮壮,发现他手臂和脸上的淤青相当严重,急忙带他们回家擦药。
  
  听完他们打架的来龙去脉,苏母和苏大嫂非常气愤,脸色十分阴沉,没有苏三婶的闲话,苏大伟怎么会对着满仓和壮壮两个孩子说那些话?
  
  有娘生没娘养?
  
  做了坏事被周家休弃?
  
  听听,这些话哪里是一个孩子能知道的?
  
  老苏头淡淡地道:“老大,吃过饭你跟我去老三家走一趟。”免得苏三婶上门罗嗦。
  
  老苏头有些疲惫,未分家前有自己管束着,老三夫妇不敢太过分,分家后,他们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真不知道是他们本性如此,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
  
  苏父知道老苏头这是要去教训苏老三,让他好好管一管苏大伟,当即答应了。
  
  苏老三一家人上行下效,个个好吃懒做,兄弟之间早已分家,苏父无力深管,但是苏大伟小小年纪就和苏三婶一样横行霸道,长此以往,必生祸患,不能不管。
  
  苏母拿着煮熟的鸡蛋在壮壮脸上滚动,“壮壮,晌午在我们家吃饭。”
  
  嗅着飘在苏家的饭菜香气,壮壮有些害羞地捂着咕噜叫的肚子,发现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他羞得脸蛋红彤彤的,很是不好意思。
  
  老张父子两个长得五大三粗,横行乡里无人敢欺,偏偏壮壮自小生得眉清目秀,脾气柔和。张母死后,一家爷们不惯家务,壮壮身上的衣物许久没换了,脏兮兮的,但是和苏大伟的邋遢不一样,壮壮的头脸儿干净,不会糊一脸的鼻涕。
  
  吃过午饭后,老苏头和苏父去苏老三家,果然不出所料,苏三婶要来苏家寻求公道。
  
  他们怎么解决的,秀姑不大管,拿出绣活坐在院子里继续刺绣。
  
  一路连科图已经绣完了大半,正在收尾,再过两天就能完成,早些送到绣庄寄卖,然后专注于百寿图,她相信以自己的绣工,一定会让云掌柜和王家满意。
  
  满仓和壮壮带着粮山、添福在院中玩耍,玩累了就蹲在秀姑身边探头看绣图,见到上面红莲绿叶,碧水白鹭,似乎在跟前花开翅展,他们觉得新奇极了,满仓好奇地问道:“姑姑,这是啥?真好看!”
  
  “这是莲花,莲叶中卧有鹭鸶,组合在一起就是一路连科。”
  
  “什么是一路连科?什么是鹭鸶?”
  
  “所谓一路连科,就是连连登科及第,去参加科举考试,每次都能榜上有名。鹭鸶是一种水鸟,非常漂亮。”
  
  秀姑含笑解释给他知道,望了满仓一眼,忽然心中一动。
  
  等收入多了,她可以建议父母兄嫂送满仓去学堂读书,就算考不上秀才,至少读书明理知事,比普通百姓多一份见识和机遇。
  
  现在没有多少积蓄,以后再说。
  
  百姓之家敬重读书人,但是供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笔墨纸砚书籍价格昂贵非常,所以即使知道读书的好处,仍然或是舍不得、或是没有钱送孩子去读书。
  
  苏家的生活算是很宽裕的了,都没有送子孙去读书,何况其他人家。
  
  因此,整个大青山村,只出了周父一个秀才,分外珍贵,也令大青山村傲视群村。
  
  周父今年四十有五,还没有放弃科举之路。
  
  为了供应周父每三年一度去金陵赶考的费用,苦了一家老小。
  
  秀姑嫁到周家几年,几乎没享福,还得夜以继日地做活赚钱。
  
  满仓正要问什么是登科及第、榜上有名,壮壮忽然跳起身,冲向外面进来的老汉。
  
  “阿爷!”
  
  “张伯,您来了。”秀姑站起身,认出来人的身份,惊讶地叫出声。
  
  苏母在厨房准备熬猪骨汤,闻声出来,见老张牵着壮壮走进门,手里还拎着东西,不由得笑道:“老张,你咋来了?壮壮在我们家玩你还不放心?”
  
  “大妹子,壮壮在别人家我不放心,在你们家,我放心得很,一定又在你们家吃饭了吧?”老张哈哈大笑,没有提起自己收了猪肉摊子回到家中发现壮壮不在时的恐慌,看到壮壮脸上未曾消褪的青肿,老张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怒意。
  
  张硕的容貌源自老张,老张横眉怒目之际,颇为吓人。
  
  “张伯,都是我们不好,给壮壮一点吃的,反倒连累了他。”秀姑心头一凛,歉然道。
  
  “不关姑姑的事!”壮壮连忙开口,“阿爷,姑姑和满仓哥哥对我可好啦,姑姑让满仓哥哥送了我好多好吃的,都是苏大伟不好,不过他被满仓哥哥揍了一顿,好惨哦。” 且绣良缘 第006章:途中偶遇   送走老张祖孙两个后,秀姑松了一口气。
  
  “幸亏老张来找壮壮时,已经从旁人嘴里知道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还送了咱们几根骨头和一个猪心,不然见到壮壮受伤,迁怒起来,咱们一家人都没脸。”苏母看着老张带来的东西,“晚上叫你爹拿些东西过去,也是咱们赔礼的意思。”
  
  他们是和苏老三分家了,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理亏,还是得去。
  
  秀姑和苏大嫂点头,她们都知道这个道理,默默地把白糖、秋梨和麻花、蜜饯、糖糕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去掉麻花,剩下的东西凑了四样。
  
  本来是买给自家人吃的,结果……
  
  晚饭后苏父和苏大郎亲自去了张家,他们推辞不过,只收了糖糕,其他的退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张硕杀完猪,去县城里之前,送来一大盆据说卖不掉的新鲜猪血,以及一副猪下水,心肝肺肠肚一应俱全。
  
  于是,整个苏家一连七八天不缺荤腥,吃得一家人满面红光。
  
  秀姑发现,古代人很会处理下水一类的菜肴,根本不需要后世那种用面粉醋盐之类揉搓的清洗方法,苏母和苏大嫂做出来的味道相当好,没有一点腥臭味。谁说猪血、猪骨头、猪下水是现代穿越女的专利?明明医书里都有记载过猪下水的制作方法,而且利于养生,底层吃不起肉的贫民百姓很喜欢。只是禽兽的内脏上不得台面,统称为下水,算是一种下等菜,从来不出现在席面的菜单上而已。
  
  在这七八天里,秀姑不仅完成了一路连科图,一路连科图算是比较简单的小幅刺绣,她也给苏母和苏大嫂画了不少花样,可惜她们绣得并不精致,自己除了一路连科图,还绣了十来个荷包和香袋,上面都是寓意吉祥的花样,连中三元、马上封侯、连升三级、一品当朝、魁星点斗……
  
  最主要的百寿图,驾轻就熟地绣出十多个形态各异的寿字,火文如焰、树文如林,凤书如同彩凤飞舞,水文曲折回环,龙、狮、象、星斗、芝兰、聚宝各有千秋。
  
  云掌柜惊艳不已,喜爱地几乎不敢伸手抚摸。
  
  “秀丫头,你在铺子里等等,”云掌柜和秀姑签订一路连科图的寄卖契约,一式两份,望着富丽堂皇的百寿图,突然跳起身,“一路连科图和百寿图我拿给王太太看去,如果王太太满意,说不定会先付一部分百寿图的定金给你。”
  
  秀姑囊中羞涩,也想早点拿到钱,于是含笑应允。
  
  今天不逢集,她和苏大郎一起步行到了县城里,苏大郎送她到绣庄后才去做工,兄妹两个约好傍晚一起回去。
  
  秀姑年纪轻轻,长得白净清秀,苏大郎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云掌柜捧着两幅绣图和荷包匆匆出门,秀姑在内堂等候,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云掌柜笑容满面地进来,“秀丫头,恭喜你,这幅百寿图王太太一眼就看中了。”他至今都无法忘记王太太初见百寿图的震惊,几乎不敢相信一介村妇能绣出如此卓绝的绣图。
  
  秀姑笑了笑,她对自己的绣工一向有信心。
  
  云掌柜把百寿图还给她,然后递给她一包碎银子,眉飞色舞,“这是二十二两银子,十两是王太太买下一路连科图的钱,十两是百寿图的定金,王太太说了,如果百寿图绣得好,能在十一月下旬送去,另外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这回做的十二个荷包,八个香袋,精巧别致寓意吉祥,王太太非常喜欢,直接就收下来了,叫管家媳妇付了二两银子。”
  
  二十二两银子?比秀姑所有的积蓄都多哪!
  
  她以为一路连科图卖个三四两银子就已经很可观了,王太太居然出了十两买下来。
  
  至于百寿图,秀姑暗暗叹息,自己穿越前绣出一幅百寿图,至少能卖到数十万。
  
  秀姑不敢多想往事,拿出五两银子递给云掌柜。
  
  按约定,云掌柜可以抽取二成佣金,目前应该支付四两四钱。云掌柜拿来的银子是四个五两重的银元宝,另外二两也是从五两元宝上剪下来的小半边,所以她只能拿五两银子给云掌柜。没有云掌柜的话,自己根本没有门路,多余的六钱可以忽略不计。
  
  不料云掌柜却将银子推了回来,“秀丫头,我不要钱,但有一事相求。”
  
  秀姑忙道:“云掌柜,若是没有您的话,哪有我苏秀姑今日?依我自己的本事可攀不上王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您有什么事只管说,我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云掌柜有些脸红,商人逐利,他虽然善待秀姑,同样,靠着秀姑的针线活儿他赚了不少钱,就拿上一批新针法做的针线活计来说,荷包香囊卖到王家,足足卖了五十文一个,今天也得了王太太的赞誉,当即就向绣庄定了一批绸缎和绣品。
  
  “我看你最近的针线活儿花样繁多,而且配色新雅,我手里有一批绣娘,唯独这花样配色太俗气,想请你给我画几幅绣花样子。”如果有新鲜花样,绣庄的生意会兴旺很多。
  秀姑打算和云掌柜长期合作,以后想卖掉绣图还得靠云掌柜,当即一口答应。
  
  云掌柜大喜,连忙去取纸笔颜料。
  
  绣花样子以工笔绘之最好,秀姑思索片刻,按着云掌柜的要求,伏案画了十个荷包和十个香囊的花样,以及两幅大图,一幅是满堂富贵,一幅是松鹤延年,两幅大图不仅在纸上画出来,还用炭笔将其勾勒在白绢上,用来做刺绣的底稿。
  
  云掌柜满眼赞赏,秀姑如此识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和她合作?她画图的时候,云掌柜没有打扰,静静地退出内堂,招呼上门的客人,心里却记挂着秀姑的图样。
  
  绘画很费工夫,秀姑很用心,上午只得了荷包和香囊的花样,满堂富贵仅有雏形。
  
  午间时分,云掌柜特地让下人送了四菜一汤一饭过来,菜是三荤一素,鸡鱼肉罗列,汤是火腿蛋花汤,饭是雪白的米饭,香喷喷的十分丰盛。
  
  秀姑吃完饭又花了一个时辰,才画完两幅大图,途中浪费了好几张纸。
  
  “秀丫头,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你的画笔下竟有如此工夫,这花木仙鹤跟真的一样。”云掌柜欣喜不已,拿着图样,爱不释手,觉得县城里没一个绘画名家能比得上,“秀丫头,以前只当你认得几个字而已,现在看来,你的书法也不错呀!”
  
  “您过奖了,我就是绣图有些天分,转移到画笔上,出现这样的结果。”
  
  她学国画和书法时,学的正是繁体字,各样书法字体都精通,若没有自己的风骨和字体,绣不出万寿图的一万个字体,因为书法写繁体字的话架构显得特别好看。从记忆里得知,这个时代书籍上的字正是自己认得的那些繁体字,所以她不算是睁眼的瞎子。
  
  她敢亮出自己的书法,是因为她在周家确实随着周惠认字,但是苏家不知道自己学到了何种地步。至于周惠,夫妻情分已尽,相信即使再见,也不会询问这些小事。
  
  就算他们都注意到了,自己也有借口糊弄过去。
  
  云家绣庄以前都是花高价买的图样,有的大图甚至高达数十两银子,现在秀姑没有提钱,云掌柜即使没有收下自己该得的佣金,仍然觉得过意不去,便亲自挑了两匹绸缎给她。
  
  “这怎么行?您没收佣金,我哪能要您的绸缎?”秀姑当即婉拒。
  
  “跟你说实话吧,我请人画图样一样得付钱,我没给你银子,只送你两匹绸缎,总共值五六两银子,已经是我占了大便宜。”
  
  “乡下人谁穿绫罗绸缎?您给了我,还是白放着。您要是执意送我的话,就送我几匹棉布吧,给家人做身衣裳。”秀姑推辞再三,见云掌柜非要送自己,只好退而求其次,一匹棉布四十尺,几匹棉布添上棉花约莫能给家里每人做一身衣裳。
  
  云掌柜听了,对秀姑更加满意了。
  
  相比绸缎而言,棉布实在是太便宜了,一匹不过三百钱。
  
  你推我让,各自都为对方着想,最终,云掌柜送了秀姑四匹上好的棉布,额外还送她五六块只有三四尺的绸缎,说是剩下不容易卖掉的布头,以及十几卷韧性非常好的上等绣线,他见秀姑无意中瞄了用过的纸笔颜料几眼,便也送她了。
  
  秀姑对纸笔颜料非常喜欢,道谢后,把东西寄放在绣庄,等到买完东西回来再拿回家。
  云掌柜自然满口答应。
  
  原身偷偷买的香脂今天早上用完了,现在的天气寒冷干燥,转眼就要入冬,脸上不擦些香脂的话,经寒风一吹,容易干裂脱皮,绣花的手更需要仔细保养,保持柔嫩细滑。
  
  秀姑现在有了钱,不愿亏待自己清清秀秀的脸蛋。
  
  就算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她也是个身材苗条肤色红润的清秀佳人啊。
  
  一盒香脂三十文,秀姑买了三盒,一盒给母亲,一盒给嫂嫂,自己留一盒,香胰子质量不错,买了两块,皂角粉也买了一些,可以用来洗头或者洗衣服。
  
  当然,她没忘记买一些草纸,因为穿越至今,一直都是用稻草、玉米皮以及树枝之类的东西擦屁股。秀姑十分庆幸苏家种了不少玉米和水稻,秋收时,稻草和玉米皮晒干收在后院里,可以随时取用,比起别人家用来擦屁股的树枝、竹片,较为柔软好用。
  
  其时已有牙刷,可惜的是,县城里的杂货铺里没有卖,掌柜的说那是富贵人家才用的,秀姑大失所望,只能继续用手指和柳枝清洁牙齿。
  
  上回赶集没来得及买的生活用品,今天统统买了。
  
  秀姑好似购物狂一样,林林总总,买下所需的东西,一共花掉四五钱银子。
  
  秀姑再次感叹银钱不经花。
  
  出了杂货铺子,她抬脚去书肆,这里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古人敬惜字纸,书籍的价格极其昂贵,尤其是手抄本。
  
  相较于手抄本而言,印刷出来的书籍价格则便宜许多,按律例只收成本价。
  
  即使是旧书,但因为是官方刻本,墨迹乌黑,字迹清晰,没有错别字,秀姑精挑细选,讨价还价,足足花了三两银子,才买下一部三字经、一部百家姓、一部千字文和一部唐诗、一部宋词。唐诗、宋词收录的诗词较为齐全,一部十册,加上启蒙书籍共计二十三册。
  
  平均每册一百三十文,不比新书便宜多少,新书是一册一百五十文到两百文。
  
  “真是,好贵啊!”三两银子能买三石白米,就是三百七十五斤,却只能买五部旧书。
  
  “不贵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起书了?”书肆掌柜的皮笑肉不笑,指着书架上一部三十余册的书,“虽然是旧的,可是那一部书没有三十银子我是不卖的。”
  
  秀姑定睛一看,竟然是资治通鉴,而且是手抄本。
  
  买不起,至少目前买不起。
  
  还是先从三字经百家姓开始,给满仓、粮山启蒙吧!
  
  最后,秀姑又花二两银子买了一套中等价位的笔墨纸砚。
  
  傍晚苏大郎来接她,见到她买了这么多东西,顿时吓了一跳,尤其是在扛着东西回去的路上听说她买了五部书,要给满仓粮山启蒙,顿时满怀崇敬地望向秀姑。
  
  “秀姑,你认得字?”苏大郎惊喜得声音发颤,在他心里,识字的人非常了不起。
  
  “嗯,在周家别的没啥收获,就是认得几个字,能记诵几句诗词,足够给满仓和粮山启蒙了。”秀姑淡淡一笑,听在苏大郎耳中,似乎飘过一丝失落,其实秀姑早就不把周家的事情放在心里了,毕竟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不是那么在意周惠的存在。
  
  苏大郎顿时满脸愧疚,后悔提出这个话题。
  
  正在他无计可施,不知如何安慰秀姑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停在他们身边,传来热情粗犷的声音,“大郎,咱们顺路,我捎你们一程。”
  
  兄妹二人转头一看,只见张硕驾着骡车,平板车上堆了一些包袱、竹筐、面袋,旁边还坐着两个同村挎着竹篮的中年妇人,头上裹着粗布头巾,笑眯眯地看着张硕招呼他们。 且绣良缘 第007章:动心思   苏大郎看了看妹妹,二话不说,把东西放上去,拉着秀姑上车,“阿硕,多谢了。”
  
  “都是住在一个村子的,客气啥。大郎,苏妹子,坐稳了。”张硕重新赶车前,望了秀姑一眼,见她斯斯文文地坐在苏大郎身边,穿着桃红小袄,松绿长裙,乌压压的头发用红头绳挽着,衬着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脸庞,显得特别好看。
  
  村里的女人长相比秀姑标致的大有人在,但是张硕觉得她们都没有秀姑那副文雅娴静的气度。张硕心中疑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秀姑竟然这般秀气?是因为她当时是他人妇?
  
  秀姑把包袱放在腿上压住裙摆,用力盯着包袱看。
  
  虽然这是自己穿越以后第三次见面,但是秀姑能察觉到张硕对她有好感。
  
  她以为古人应该很含蓄的,结果不是。
  
  她一向不是太主动的人,许是见识过现代社会的人情冷暖,听说了太多婚姻不如意的抱怨,男人现实,女人一样现实,更多的是搭伙过日子,至于爱情,就成了传说,而她,为来照顾尚未成年的弟弟,自然而然地对婚姻望而却步。
  
  穿越后,她直接成为一个身败名裂的弃妇,没有考虑过再嫁的问题。
  
  乡随俗的道理她当然懂,也知道老苏头和父母的意愿,可是秀姑头婚落得如此下场,被休的名声不好,鳏夫续弦容易,妇人再醮却一向比不上头婚,哪有什么好人家?
  
  寂寞太久,她也希望有个自己的家,但是,不容易呀!
  
  “秀姑,今儿不逢集,你上街干啥?买了这么多东西。”两个妇人中的赵婶搓了搓手掌心,眼光不住地瞄向大郎身边包袱中露出来的棉布,露出一丝嫉妒。
  
  “没干啥,就是快过年了,趁着这时候的布料便宜,卖一点针线,加一点私房钱,给家里人扯身衣裳。”秀姑不愿多说,赵婶和苏三婶是一丘之貉,听到只言片语就嚷得全村皆知,反倒是和赵婶一起搭车的刘嫂子为人老实厚道。
  
  “秀姑真孝顺,几匹棉布少说得一吊钱吧?你可真舍得,挣的钱都补贴娘家了,你爹娘有福气哟。”赵婶的笑声像母鸡咯咯叫,“你们家的日子过得红火,天天白米细面的不说,年年还能做新衣服,现在你回了娘家,就更加如虎添翼了,这才一个月,你就给添了两匹棉布。周家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日子比不上你在的时候,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赵婶拍着大腿,语气夸张,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我听说啊,你在周家时,月月赚钱补贴,他们家十天半个月能割一回肉打牙祭,白米细面也能吃几顿,现在他们买不起喽,赚的钱只够给周秀才买笔墨书纸。”
  
  她其实也很眼红秀姑的手艺,月月都赚钱呢。
  
  “他们家四个儿子做工,一天少说两百钱,女人做针线卖,也有进项,一个月六七两银子难道不够吃喝?何况他们家还有二十几亩地,年年都有收成。您哪,这么说,肯定是被人哄了。”秀姑淡然一笑。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有了秀才的功名不必服徭役,中了举人则免除赋税。
  
  少了她每个月的钱,周家是少了一份收入,却不至于像赵婶说的这样后悔,除非周家知道自己卖掉一路连科图和百寿图的收入,但自己绝对会遵从财不露白的道理。
  
  “赵婶,你在秀姑跟前提无情无义的周家干啥?他们家高兴也好,后悔也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秀姑和他们没关系。”苏大郎板着脸,不高兴地道。
  
  “我说实话,咋地啦,不能说?”赵婶顿时不乐意了。
  
  “哥,别说了。”秀姑拉住苏大郎的衣袖,没必要和粗鄙妇人争论,“回到家你别忘给我找些沙土回来,纸笔太贵,我先教满仓和粮山在沙土上学认字。”等教他们念完了基础,大约自己能赚不少钱了,到时再劝父母兄嫂送满仓去上学,她很希望娘家侄儿出人头地。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苏大郎立刻有了精神,认得字的人在县城里做账房先生,比他一个月能多赚一吊钱,而且很得人尊重。
  
  他不是没想过让满仓上学,可是只有一家私塾在县城里,来回不方便,一个月的束脩需要六百文钱,再加上笔墨纸砚书籍的费用,一年至少二十两,他们家虽然收入宽裕,却是仅限于温饱,余钱置办家当了,无力承担如此重的负担。
  
  至于功名,他是不敢想的,他们乡下人,能考上秀才的有几个?谁家的孩子考中了秀才,还不得欢天喜地,恨不得人尽皆知,连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会送礼。
  
  没见周父四五十岁了,三十岁考中秀才,现在还是秀才,为了参加科举,每天只知道做学问,既不肯做农活,生怕玷辱了自己秀才的身份,也不像在县城里开设私塾的几个秀才先生,自从科举无望后,就在私塾教书,每月都有收入,足够养家糊口。
  
  “苏妹子,你识字?”张硕突然转头问她,语气里带着一抹惊讶。
  
  “认得几个字,不多,够给娃儿启蒙。”
  
  秀姑知道读书人的稀罕和珍贵,所以见到张硕的反应觉得很正常,甚至赵婶和刘嫂子都张大了嘴巴,似乎很难接受秀姑识字的事实,毕竟识字的女人可是高她们一等呢。
  
  “能不能让壮壮跟满仓一起学认字?”
  
  想起秀姑原先嫁到周秀才家,周家四兄弟都是村里少有识字的人,张硕就不觉得奇怪了,听她说要教满仓认字,立刻想到了宝贝儿子。
  
  “啊?”秀姑有些诧异,求救似的看向苏大郎。
  
  苏大郎开口道:“阿硕,县城里不是有私塾么?里头有好几个秀才先生,你天天在县城里杀猪卖肉,家有余钱,自家在县城里也有一家店铺可以住,怎么不送壮壮去上学?比起秀姑来说,私塾教得不是更好?”
  
  苏大郎脸上满是困惑,就是秀姑,也觉得他居心叵测。
  
  张硕苦笑,“你当我没想过?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境都不错,县城里的人看不起咱们村里人,加上壮壮胆子小,夏天送他去了一回,当天就哭哭啼啼地不愿意去了,说有人欺负他,嫌他不认字,跟不上先生教导的功课,于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月的束脩。我想等他年纪大些再送他去,现在跟苏妹子认几个字,以后再去上学就不会有人笑话他大字不识了。”
  
  “秀姑,你怎么看?”苏大郎不敢擅自做主,看着秀姑。
  
  “教一个和教两个、三个没什么差别,不嫌弃的话,就让壮壮来吧。”壮壮乖巧腼腆,一副好脾气,和满仓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秀姑挺喜欢他。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张硕回到家同父亲一说,老张站起身,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好得很,我正怕耽误了壮壮,他胆子又太小。”老张叹了一口气,“我把给壮壮买的书籍笔墨找出来,明天一早亲自送壮壮过去。你杀猪的时候,别忘给秀丫头割两条上好的肋条肉。”
  
  得知秀姑居然识字,老张感到分外惊喜。
  
  他们村子里识字的人实在不多,算上周秀才父子,满打满算只有十个人,大多都在县城里或者府城里谋生,很少回村子,就算回来了,也是一副鼻孔朝天高人一等的态度。至于识字的女人则是一个都没有,周秀才的女儿都不认字,他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别人。
  
  所以初听张硕说秀姑识字,还能教侄儿启蒙,老张觉得非常稀罕。
  
  张家世代杀猪,家中颇有盈余,但是他年轻时受后娘刻薄,朝廷征兵,他刚刚成婚生子就被亲爹后娘联手推了出去,当了好几年兵,九死一生,当初若是认得几个字,说不定就能博个好前程了。
  
  后来他回乡,想送张硕去读书,偏偏那时候亲爹后娘把他分了出去,除了妻儿以外,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等到有能力时,张硕已经是娶媳妇的年纪了。
  
  老张总觉得是自己耽误儿子的前程,所以很用心地栽培孙子,结果孙子胆子太小,没有认识的人作伴,根本不愿意去上学。再加上他们家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壮壮穿衣打扮就邋遢了些,上学头一天就被人嘲笑,再也不肯去了。
  
  “阿硕,你娘的孝期差不多完了,娶个媳妇回来吧。你我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杀猪卖肉,邋遢些无妨,吃饭随便应付一顿就行了,可是壮壮还小,不能没个女人照顾。”
  
  老张觉得张硕与其担心后娘刻薄,不如自己拿得住主意,只要他自己主意正,管得住婆娘,还能让壮壮受委屈?再不济,还有自己看着呢,不会叫壮壮吃亏。当年他亲爹就是耳根子软,被年轻媳妇的枕头风吹得是非黑白不分,成了后爹。
  
  “咱们现在有些家底,村里和邻村有不少人打听你,都是黄花大闺女,你觉得哪家合适,明年开春让人提亲。”老张认真道。
  
  听了父亲的话,张硕心里不期然地浮现出秀姑的身影。
  
  张硕的妻子也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却在四年前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起先他娘活着,他担心壮壮不好过,就没再娶。
  
  现在他娘去世两年了,家里没有女人张罗,冷灶破衣,确实不好过,也不像话,所以他打算再娶一房善待老人孩子的妻室。可是,村里和邻村那些黄花闺女和年轻寡妇,不是本人性子不好,就是家人行为过分,都不合适。
  
  张家有些家底,他也就有了挑剔的本钱,在母亲去世之前相看过几个都没中意。
  
  “爹,我这么大的年纪,娶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像什么?奔着咱们家家底来的,多有私心,恨不得能补贴娘家,未必会用心照料壮壮。”
  
  “人生在世,谁没私心?若没有所图,也不会嫁给你这么个年纪老大的鳏夫了。你自己看,合适的话,还是早点儿提亲,别等晚了后悔都来不及。”老张扬眉,儿子和儿媳妇是过一辈子的人,当然要选能让儿子上心的,他并不干涉他的婚事,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而已。再说,壮壮没有兄弟姐妹,实在是太寂寞了些。
  
  “爹,你看秀姑如何?”
  
  “你说秀丫头?”老张面上浮现一抹诧异,有黄花闺女不娶,看上被休的弃妇?他并不嫌弃秀姑,只是后者的名声确实不如前者好听,他怕张硕将来后悔。
  
  “嗯。”前天晚上他回到家中,见到壮壮一身整洁,问明是秀姑所为后,立即心生感动。
  
  其实,他的要求真不多,自己看得上,娘家不会打秋风,而且心地善良,明理懂事,把老人孩子照料周全,自己在外面杀猪做生意都能放心。
  
  “我看行,比那些黄花大闺女温柔娴静得多。”老张一拍大腿,“秀丫头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家都是厚道人,家道殷实,父慈子孝,不会拖后腿,这样的人家好。秀丫头自个儿心灵手巧,不仅能干,而且识字,都说读书明理,一定比其他人多几分见识,从你嘴里知道她卖笔墨纸砚书籍给满仓粮山启蒙就能看出来了。虽然她嫁过人被休,但是你也死过老婆,又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嫌弃谁!” 且绣良缘 第008章:媒婆上门   至于秀姑弃妇的身份,虽然不如黄花闺女清白,老张却不是十分在意。
  
  在本朝,达官显贵和那些读书人推崇清净守节,立贞节牌坊,以示荣光,也确实上行下效,但是平民百姓的生活艰难,相对宽松了很多,寡妇再醮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名声不好。不过,和包过白布的寡妇一比,弃妇却要好上几分,至少她的命不硬,不至于克夫。
  
  老张的结拜大哥袁霸就是娶了一个因生恶疾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当初人人都不看好,结果他们夫妻情深,那女人的病也好了,已是儿孙满堂,长子二十岁时考中进士做了官,现在给袁家嫂子挣了三品诰命,袁霸成了老太爷,一家人住在京城里,日子过得神仙一般。
  
  张硕有些惊喜,“爹,你不反对?”
  
  “反对啥?你看中的是秀丫头,心地良善不失精明,善良会对壮壮好,精明是身处周家知道为自己打算,却又不贪婪,村里的那些黄花闺女未必比得上她,要是其他人,我可不会答应。现在知道秀丫头识字,若不是她被休了,我还怕你配不上哩!”老张挥了挥手,兴致勃勃,“你要是下定了决心,明儿我就托人探探你苏叔苏婶的口风,早些定下来。”
  
  秀姑被休的罪名,在他眼里真的不是污点,不是品性问题,而是周家过于苛刻。
  
  在周家那样规矩严谨的家里,她居然能瞒过周家上上下下,为自己存下一笔私房钱。老张和云掌柜是八拜之交,知晓秀姑的收入去掉交到周家公中的钱,不止藏下的六七吊,应该还有十几两被她自己藏了起来。
  
  老张有些赞赏,多聪明的女子啊,像她这么聪明的女子,村里实在少见。
  
  “爹明天请人去问问。”张硕急忙接口,怕被人抢了先,村里村外没有续弦的鳏夫和没有本钱娶老婆的光棍可有不少哩,秀姑年轻俊俏,心灵手巧,兼嫁妆丰厚,娘家殷实,肯定有人暗地里打主意。
  
  “臭小子!”老张笑骂了一句。
  
  张硕嘿嘿一笑,半点害臊都没有,想到很快就能娶媳妇,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老张叹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秀姑很不错,娘家殷实就是最大的底气,道:“秀丫头自始至终在村里就是拔尖的人物,就是被休了,一样炙手可热。不过是周秀才杀鸡儆猴,恐怕其他媳妇学秀姑一样藏私房钱,攒不够他去金陵赶考的费用,才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张硕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是我媳妇,攒再多的私房钱我都不在意,反正是媳妇自己赚的钱,根本不用交到公中,周惠那个软蛋,唯唯诺诺,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
  
  老张听了,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张硕进城后,老张不管此时在村中已是理应迎接客人的猪肉摊子,他今天不出摊了,吃过饭,拎着两条上好的肋条肉,送壮壮去苏家。
  
  他打算送壮壮回来,然后托人去苏家说亲。
  
  他已想好人选了,就是苏明的媳妇李氏。
  
  李氏是张硕之母的两姨妹子,过继的儿子正是秀姑的二哥苏葵,两家最是亲厚不过。
  
  同处一村,他和苏父颇有交情,但是儿女亲事总得有媒人说和才算尊重,不然,按着他的急性子,早就按捺不住向苏父直接张口了。
  
  “阿爷,去满仓哥哥家干什么?”就在老张想到即将娶儿媳妇,儿子孙子有人照料的时候,壮壮抱着笔墨纸砚书籍,寒冬的清晨特别冷,风吹枯枝,萧瑟非常,他穿着厚重的棉衣,举手抬足之间笨拙无比,然而圆圆的大眼却充满灵气,以及好奇与不解。
  
  “壮壮和满仓一起跟苏姑姑学认字好不好?”
  
  “满仓哥哥也要读三字经吗?”壮壮眼睛一亮,他一个人好害怕哦,有人一起作伴当然好啦,对于夏天在县城里学堂上发生过的事情,他至今心有余悸。
  
  “对呀,让苏姑姑教你们,不仅读三字经,还有百家姓。”老张没上过学,关于启蒙一类的书籍他却知道,当兵几年,和袁霸一起跟着顶头上司少少地认识了几个字,尤其是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儿子已经耽误了,所以一心期盼孙子能够出人头地。
  
  壮壮高兴地道:“是苏姑姑吗?太好了!”
  
  苏姑姑待他很好,有好吃的分自己一份,见到自己的衣服脏了破了,还会给自己洗干净缝补好,绣了一对漂亮的野鸭子,不像村里的其他女人总是拉着自己问爷爷和爹爹喜欢什么、收入多少、是不是每天吃肉、家里是否有很多粮食,她们给自己东西吃、或者帮自己洗了一件衣服,就叫自己一定告诉爷爷和爹爹知道。
  
  他是很胆小,但是一点都不笨,知道那些女人想住进自己家里,做自己的奶奶或者娘。
  
  可是,苏姑姑不会,苏姑姑从来都不问自己爷爷和爹爹的的事情,自己在他们家玩到了晚上,她也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送自己回家,然后巧遇爷爷和爹爹。
  
  “壮壮喜欢苏姑姑吗?”老张低头看着孙子,心中一动。
  
  娶儿媳妇不仅要看儿子的心思,还得看孙子的意愿,他们相处得好全家和睦,自己更放心。他所求不多,就是想娶进一位贤惠的儿媳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喜欢!”壮壮大声道,“苏姑姑可厉害了,会做好吃的菜,会绣好看的花,我和满仓哥哥吃糖粘红薯,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她都没有生气。我羡慕满仓哥哥有荷包可以带,苏姑姑就送了我一个。满仓哥哥说,如果我继续乖乖的,他把苏姑姑分一半给我!”拽了拽衣襟上的荷包,上面一簇鲜灵灵的水仙花映得其主人愈加粉雕玉琢。
  
  “这是苏姑姑给你做的荷包?真好看!”秀姑如此善待壮壮,老张对她自然而然又生出三分好感,“那么以后壮壮乖乖地听苏姑姑的话。”
  
  壮壮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
  
  敲开苏家的大门,只见苏父正在院落里忙活,看到他们,连忙过来打招呼。
  
  苏父按照秀姑的要求,一大清早就把平常做木工剩余的木条钉在一起,做了三个浅浅的方形木盆,里面盛着两指深的细沙,同时又用竹子削出五支和毛笔形状长短粗细相同的笔管,只缺了笔毫,略细小的也削了三支,以备爱孙掌握。
  
  苏父脸上泛着浓烈的笑意。
  
  他们家有人识字呢,足以给孙儿启蒙,简直是天上掉了馅饼的好事。
  
  用秀姑自嘲的话来说,那就是嫁到周家几年,并不是一无所获,不是吗?
  
  昨日她带着所买的笔墨纸砚书籍回来,引发了苏家的一场大地震,无不赞同她给侄儿启蒙。至于用来做衣裳的两匹棉布和几块绸子,反倒被人忽略了。因此,经过一夜的沉淀,苏母和苏大嫂宣布,以后不用她做任何家务,只需要教导孩子认字和刺绣即可。
  
  虽然秀姑没说自己的收入有多少,但是光买笔墨纸砚书籍就是五两,可见其收入。
  
  没有人不晓得识字的好处,苏大嫂对小姑感激涕零。
  
  满仓更是一早就围着姑姑团团转,满眼渴望。
  
  秀姑见状,只觉得心酸,忽然拈起一支笔管,握好,在一盆细沙上端端正正地写下苏满仓三个字,“满仓,这就是你的名字,苏满仓。”
  
  “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啊?”满仓惊喜地盯着自己的名字,似乎想镌刻在心中。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特别羡慕能去县城里上学或者随着父亲识字的孩子,那是很神气很幸福的一件事。像上次他和苏大伟打架,在他们中间挑拨离间的周彬,他们家是很清贵的耕读之家,不用去学堂,就可以跟他爹认得好多字,在村里好得意。
  
  现在,他也能读书认字了,他有摸过姑姑买来的书喔,说出去肯定让很多人羡慕。
  
  “我也要看满仓哥哥的名字!”壮壮欢快地跑过来,满仓高兴且得意地拉着他一起,两个娃儿头靠着头,叽叽喳喳,几可媲美枝头上的喜鹊。
  
  “张伯,您来了,快请进屋喝杯茶,外面冷。”秀姑站起身,看到老张递来的猪肉足足有十斤,而且都是上好的五花肉,连忙推辞道:“我就是认得几个字,教几个孩子打发时间,承蒙您不弃,把壮壮送来一起学,这肉我不能收,受之有愧。”
  
  “一点肉不值钱,就是我们的心意。秀丫头,不管怎样,壮壮跟你认字,你于他就有师徒之分,你要是不收的话,我可不敢让壮壮留下来了。”
  
  老张大着嗓门,引来了苏母和苏大嫂,大家一想有道理,相继劝秀姑收下。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才对。”
  
  老张还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叫门声,苏家的大门敞开着,随着声音,挤进来一位中年妇人,一见到她,老张便皱紧了眉头,苏大郎早就成亲生子了,张媒婆突然到苏家来干什么?莫非是冲着秀姑来的?早就打着秀姑主意的老张顿觉不妙。
  
  张媒婆一进门就拉着秀姑的手,盯着秀姑不放,夸赞道:“秀姑啊,几日没见,长得更标致了,难怪有人惦记着,千叮咛万嘱咐地托我上门。”
  
  秀姑眉头一皱,心中不悦,说得自己好像处处招蜂引蝶似的。
  
  天知道她穿越至今一个月,头二十天几乎不出门,最近七八天出门,也只在自己家周围转悠,认识来自己家串门的几个村妇村姑,除了两次上街外,再没有离开大青山村半步,所接触并说话的外人,除了云掌柜外,就只有张家父子。
  
  苏母把女儿拉到身后,不咸不淡地道:“张媒婆,你是什么意思?说我们秀姑不老实?”
  
  秀姑从月前就开始用淘米水洗脸洗手,热水蒸脸蒸手,水里偶尔滴两滴金贵的醋,苏母虽然觉得古怪,可是时间长了,发现如此作为,越发显得秀姑肤色白润,容貌娟秀,苏大嫂也跟着她学哩,只是舍不得用醋。
  
  秀姑能想到的,苏母亦然。
  
  苏母暗暗警惕,这张媒婆的一张嘴生得厉害,为了做媒,往往把残疾穷丑说得天花乱坠,如今上他们家的门,一定不怀好意。
  
  苏母可没忘记苏三婶当年就是她给保的媒,已过世的苏老太太以为张媒婆是本村人,不会对本村人撒谎,谁知道苏三婶进门不久他们就察觉到了苏三婶根本不是正直善良的性子,反而尖酸刻薄,好吃懒做。
  
  张媒婆最让人厌恶的就是她说媒,往往昧着良心,哪家名声性子不好的人家给的钱多她就给他们谋个好人家,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男儿好女儿。
  
  “哪能啊,谁不知道秀姑的好处?我这不是说秀姑是窈窕淑女,所以君子好逑么?苏嫂子,我跟你说,这真是一门好亲事,错过了这家,有你们后悔的。”
  
  张媒婆笑容可掬,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见苏母脸上满是不耐烦,连忙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不再废话,“沙头村的苗云你知道吧?他家有四十亩地和两头牛,是沙头村的富户之一,他婆娘年初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打他的主意。苗云都不满意,谁知昨天来咱们村走亲戚,正好看见了秀姑,一眼看中了,托我来提亲。秀姑总不能一辈子在娘家吃喝,她嫁过去,上面没有婆婆,进门就能当家作主,吃香的喝辣的,苏嫂子您说对不对?” 且绣良缘 第009章:狼心狗肺   老张脸上闪过一抹怒气,他本想今日便托人说亲,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令他恼恨的却是张媒婆和她口中的苗云其人。
  
  苏母的脸色同样难看,压抑不住心头的狂怒,“张媒婆,你看不过秀姑好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苗云是谁?那是快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和我们家老苏一样大,娶过两三个婆娘了,你把这样的人说给我们秀姑,安的是什么心?”
  
  五十知天命,相当于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女儿才二十一岁,难道被休一次不够,还要年纪轻轻守寡不成?她还盼着女儿嫁个壮年人给自己生外孙呢。
  
  一听苗云年近半百,秀姑顿时惊呆了,张媒婆却是振振有词地反驳苏母,“苏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苗云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才知道疼人。人家有钱有地,儿子都娶媳妇了,女儿也出嫁了,秀姑过去就是做婆婆,只等着儿子媳妇孝顺。这可是天赐良缘,多少人求我我都没答应替她们说哩,你可不要糊涂,错过了这家,可就没有下家了。”
  
  苗云答应过她,如果说成了,就给她二两银子和十斤肉的谢礼。
  
  二两银子哪,她得说成多少门亲事才能赚这么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媒婆拍着胸脯向苗云保证一定能让他得偿所愿。
  
  “我一点都不糊涂,我要是答应才是糊涂了哩!你去找那些求你的人吧,别打秀姑的主意。”苏母阴阴沉沉地道,苏父等人都不善地看着张媒婆。
  
  如果别人来说亲,就算是不愿意,他们也会心平气和地说话,客客气气地婉拒,但是张媒婆?哼,不把她打出去已经是苏家厚道了。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婆,黑了心肝烂了肺,没有人性,居然替一个老头子来求娶花朵儿似的秀姑,还把老头子夸得天花乱坠,其心可诛!
  
  “张媒婆,我娘说得不错,这门所谓的天赐良缘我不愿意,你把话回给苗家吧。”看老苏头和父母兄嫂的打算,秀姑就知道寡妇、弃妇再醮很平常,自己终究还是要嫁人,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她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哪怕是个有钱的老头。
  
  为了钱嫁给半百老头子的女人不是没有,毕竟百姓生活困顿,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但是却不包括她。即使她是穿越成被休的弃妇,人生有了污点,她还是不愿意糟蹋自己。
  
  弃妇又怎样?并不是罪该万死。
  
  她有自己的谋生手段,就算不靠男人,她也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张媒婆听了这话,顿时急了,难道她无往不利的张媒婆居然会铩羽而归?“秀姑,你娘糊涂,你可不能糊涂。苗云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年纪大点,其他的可是无可挑剔,心也是好的,会疼你、宠你,哪里还用你天天辛辛苦苦地做活计补贴家用。”
  
  “秀姑,你别被她骗了!”苏母大急,生怕秀姑被张媒婆说晕了头,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秀姑向她点点头,然后看着张媒婆道:“请回吧,苗家再好,我都不会答应。”
  
  苏母和旁观的老张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老张,太好了,秀姑不是那些傻丫头,没有因为苗家的四十亩地心动。
  
  “我说秀姑,你咋这么不知好歹呢?你过去了,立即就能受到儿媳妇伺候,洗衣做饭你想怎么吩咐就怎么吩咐,在有钱人家来说,那就是老祖宗,说一不二。”
  
  不过是一个弃妇,矫情什么?
  
  要不是看她长得俊俏,苗云哪会看得上。
  
  当然,苗云也是自知以的身份很难娶到黄花闺女,加上很多黄花闺女都没有秀姑模样好,所以不计较秀姑弃妇的身份。
  
  苏母怒从心起,把她这么厚道的人气得暴跳如雷,实在是张媒婆有本事。
  
  苏母左顾右盼,想找一根棍子把张媒婆打出去,这个张媒婆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张见微知著,顺手把倚在墙角的铁叉子递给她,这还是昨天苏母用来翻晒柴禾时放在这里没有收进耳房。
  
  张媒婆被苏母粗野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口不择言道:“哪有你这样对媒人的?看谁还敢上你家门说亲。我不是你家仇人,我为秀姑着想,你还不领情!你家秀姑又不是黄花闺女,有这样殷实的人家愿意娶,你们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挑三拣四。就是黄花闺女,人家苗云也不是娶不到,要不是看你们家秀姑模样儿生得俊俏,你以为他看得上?”
  
  “滚!给我滚!”苏母气得浑身颤抖,用力挥舞着铁叉子,吓得张媒婆落荒而逃。
  
  张媒婆觉得不服气,站在门口骂了一顿,引来许多邻居看热闹,她越发得意,恨不得把所有不好的言语都往秀姑身上堆砌,直到见苏母拿着叉子追出来才住嘴,并且转身跑开。
  
  苏母追了一会没追上,气喘吁吁地扛着叉子回到家门口。
  
  “嫂子,咋回事?”这时门外围观的邻居还没散,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
  
  苏、王、李、张是大青山村的大姓,几乎都是一脉相承的本家,尤以苏家为最,大青山村是本县最大的村落之一,约莫三百多户人家,拥有良田五千多亩,虽然一大半的良田都是大户人家的。
  
  而大青山村的苏姓足足有一百多家,加上秀姑家为人厚道,他们大多与之交好,所以听苏母痛骂追打张媒婆的来龙去脉,都有些同仇敌忾。
  
  苏母怕张媒婆出去胡说八道,败坏秀姑的名声,所以先发制人,听大家问,就跟大家说明。冬日村里农闲,都爱打听这些是是非非,一时不防,就会传得面目全非。
  
  不消几日,村里村外议论纷纷,都在说张媒婆替苗云上苏家求娶秀姑的事儿。
  
  “张媒婆真不是人,这不是糟蹋秀姑嘛?”
  
  “就是,作孽哟,这张媒婆没人性,以后我可不敢托她给我们家儿女说亲。”
  
  “让我说,大嫂就是太挑剔了,秀姑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被休的名声又不好,连带我们翠姑都不好找婆家,有人家肯求娶,就赶紧答应,鳏夫光棍都可以,难道还要留秀姑一辈子在家白吃白喝不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是个赔钱货,省下那份口粮,还不如帮衬我们这些穷兄弟。”说话的是苏三婶,口气不知道有多么义正言辞。
  
  “哟,苏三婶,你咋把罪过推到秀姑身上?谁不知道你家翠姑为啥嫁不出去?你们做父母的觉得翠姑模样儿比秀姑长得标致,想在县城里找个有钱人家,别人家又嫌翠姑爱打扮,不爱做活,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这才耽误到了十八岁,和秀姑有什么相干?”
  “哼,要不是秀姑被休回来,坏了苏家女儿的名声,翠姑早就嫁出去了!”
  
  望着苏三婶的样子,众人嗤之以鼻。
  
  不止他们在说秀姑,张媒婆也在四处张扬,逢人便说秀姑被休后耐不住寂寞想男人,看中了沙头村的富户苗云,托自己说媒,又狮子大开口地要五十两聘金,自己觉得太多,分辨了几句就被苏母拿着铁叉子赶出来,企图戳死自己等等。
  
  幸亏苏母料到张媒婆的品行,早先出手,虽然流言传得很快,但是许多人都知道是张媒婆颠倒黑白,不过还是有些不怀好意地附和张媒婆,譬如苏三婶等。
  
  苏母快被气死了,恨不得剥了张媒婆的皮,反观秀姑一直淡漠以对,流言止于智者,越是辩解,他们越是兴奋,传说得更加五花八门,不理会,很快就会过去了。因此秀姑从不出门和人辩解,在家细心教导孩子读书认字。
  
  粮山五岁,添福三岁,都定不住性子,很快就厌烦了。满仓和壮壮两人已经知事,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学得十分用心,拿着笔管在沙土上写字,写满了抹平再写。
  
  秀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导满仓和壮壮,上午和下午各一个时辰,每隔半个时辰歇息一刻钟,其余的时间则用来绣百寿图,觉得眼睛疲乏了,就和母亲、嫂子一起做家务。
  
  虽然苏母和苏大嫂不让做家务,但她不认为自己不应该做。
  
  事实上,前世的她都是在忙完家务后学习一切技艺,她本就是农村姑娘,从不认为农村出身就一定粗鄙,农活家务对她而言,几乎是信手拈来,并不会耽误功课。
  
  见秀姑如此沉得住气,老张更加欢喜,催促李氏早点开口。
  
  这日张媒婆正在对人说秀姑不甘寂寞,自恃容貌勾引男人,正好碰到刚杀完猪回来的张硕,拿出杀猪刀当空劈了两三下,满脸凶狠,一身血迹,吓得张媒婆屁滚尿流,立刻竹筒倒豆子,三言两语地当众说了实话,然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来苏家赔罪。
  
  老张和张硕一直凶名在外,神仙怕恶人,何况村民,个个怕他们的杀猪刀,不敢找麻烦,尤其是老张当过兵、杀过敌,不是平常百姓能比得上的。
  
  很多人知道壮壮在苏家和满仓一起跟着秀姑识字,既有师徒之分,兼两家亲如一家,便以为张硕因为这个原因帮忙,没往别处想。毕竟张家是富户,娶媳妇容易,没必要屈尊于秀姑一个弃妇。自此以后,没人敢再说秀姑的闲话了。
  
  苏母也是这么想的,心里暗暗感激,李氏趁势上门说明老张所托。 且绣良缘 第010章:定亲   “大嫂,你觉得怎么样?张媒婆这件事有一就有二,你们家殷实,秀姑的嫁妆又是一点不落地拿了回来,不知道多少人打主意。村里那么多鳏夫、光棍,要是谁心怀不轨,咱们哪防备得过来?阿硕家里是什么情况,咱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口简单,父慈子孝,壮壮在你们家跟着秀姑读书认字,也是个好性子,不会委屈了秀姑。”李氏越说越觉得相配。
  
  李氏和苏母感情本来就非常好,不然过继的不会是苏母的儿子,毕竟苏家定居此地一二百年,熬过了朝代更替,子孙众多,有资格过继到他们家做嗣子的大有人在,只是李氏和苏明怕嗣子过继后,其父母惹是生非,最后便过继了人品最好的苏父之子。
  
  虽然苏葵过继到他们家继承香火,按规矩不能和生父生母相见,免得离心,但是他们并没有阻止苏葵和苏父苏母相见,两家常常在一起忙活庄稼,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彼此。
  
  所以说,秀姑在李氏心里跟亲生的女儿一样。
  
  女儿的嫁妆丰厚惹人觊觎,李氏心里比谁都着急。
  
  平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就算是风调雨顺,绝大多数人家依旧都是吃糠咽菜,不少人家都等着媳妇进门拿嫁妆补贴家用,更别提婚后赚的钱了。
  
  秀姑有嫁妆,能赚钱,性格柔顺,娘家争气,比村里一些黄花闺女还招人喜欢。
  
  当世男多女少,城里有钱人家都妻妾成群,导致娶不上媳妇的穷光棍越发多了,刚立国那时候,寡妇都吃香,现在这种状况依然很多。
  
  想到张硕心急火燎的样子,在老张登门后又亲自来找自己,李氏忍不住笑道:“我瞧阿硕很稀罕秀姑,求了我两三次,我今天要是不来,他肯定会继续上门拜托我。张媒婆闹事时表姐夫在跟前,知道一切来龙去脉,没有小看了秀姑,甚至还对秀姑的沉稳称赞有加。姐夫说了,他们不缺秀姑的嫁妆,秀姑进门后,不叫秀姑下地做重活,也就是洗衣做饭喂猪牛羊鸡,喂家禽还有表姐夫出力呢,他们家每年都是请短工耕种,坐等收粮,秀姑做活计卖的钱都让秀姑自己收着,不用交到公中补贴家用。”
  
  有张媒婆劣迹和苗云年纪在前,张硕就算有三分好,在苏母心里也有十分了,何况张硕的条件在大青山村数一数二,不知道是多少丈母娘心中的好女婿。
  
  秀姑有私心,不少人家都因她的这份私心望而却步。
  
  家家户户都希望儿媳妇可以全心全意地补贴家用,也就是说儿媳妇必须把自己的一切收入都归于公中所有,不奉献出来就是不孝不贤,不少做公公婆婆的都不喜欢秀姑暗藏私房钱的这种行为,他们对周家休了秀姑一事背地里拍手称快,所以张家的决定令苏母十分惊讶,毕竟按照规矩来说,作为媳妇婚后一切收入都是夫家的。
  
  苏母迟疑了一下,没有一口答应。
  
  她虽是秀姑的母亲,但一家之主却是苏父,且家中还有老人,总要问过他们的意见。
  
  “阿硕家是咱们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多少黄花闺女都想嫁进去,如何就相中我们秀姑了?说一句心里话,秀姑好是好,可到底是犯七出之条被休回了娘家,经过周家和张媒婆这么两出,名声越发不大好了,哪里比得上那些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
  
  人贵自知,苏母就拥有这一点品质。
  
  李氏笑道:“我的嫂子,你太小看姐夫和阿硕了,他们若嫌弃秀姑名声不好,如何会托我说亲?他们既托了我,可见不在乎这些。”
  
  苏母想了想,觉得有理。
  
  她只说与当家的商量再回话,李氏一听,就知道事情成了五分,正要告辞,突然听苏母问道:“老张家提亲,可曾告知壮壮他外祖家?”
  
  事关女儿,苏母用心到了极致。
  
  和周家结亲已经害了女儿一回,如今她必须谨慎,不能给人留下任何话柄。
  
  张硕前妻姓沈,性情贤惠,是邻村一名老童生之女。
  
  自古以来,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并不会因为女儿亡故就断了两家的交情,也不会因为女婿再娶就不是自家女婿了。因此,一般人家续弦,男方要知会前妻娘家一声,娶亲时岳家出面贺喜,对三方的名声都好,尤其是张硕前妻留下一子,身为张壮的外祖家更需要考察作为其继母的人品,如果他们不同意,外人就会觉得是秀姑品格有问题。
  
  李氏微微一愣,就听苏母又说道:“咱们庄户人家不讲究大户人家才讲究的规矩,可该仔细的总得仔细些。若是张家没告诉壮壮外祖家就来提亲,虽说一般人家不在意,可在壮壮外祖家就是张家的不对,我们秀姑进门后也要受到风言风语,毕竟张沈两家还要走动呢。”
  
  听到这里,李氏一面感慨苏母的精细,一面笑道:“这我倒是没问仔细,回头我问问,若是他们告知了就罢,若是没有,我就提醒他们一声。”
  
  李氏觉得很有必要。
  
  老张和张硕两个大男人,性子粗豪,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想到这一点。
  
  别看早逝的沈氏性情贤惠,她娘家却不是好相与的,沈家老头是个老童生,几十年如一日,比周秀才还不如,家底儿更是薄得可怜,满口之乎者也,若不是老张和张硕父子二人性情蛮狠,做事有原则,他们家早就上门打秋风了。
  
  苏母说的对,不能留下把柄让沈家说三道四,李氏心想。
  
  到张家一问,却是早就告知沈家了,沈家哪有反对的资格?只说任由张家续娶。这种事,说白了就是礼数,却不是规矩,可以遵守可以不遵守,难道沈家不同意丧妻的张硕就不再娶了不成?或者张家看中的人家沈家不同意,张家就不结亲了?
  
  张家和沈家的关系不算太好,莫说沈氏已经去世,就是她在世时,也不大往娘家去。
  
  没办法,沈童生自己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张家是生是死,过得是好是坏,都和沈家没有任何干系,沈氏不能回娘家叨扰。
  
  因此,这件事没有任何波折。
  
  老苏头和苏父、苏大郎得知后,各自仔细思索片刻,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除了张硕无母外,觉得这门亲事各个方面都好。
  
  询问过秀姑的意见,苏家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苏家并未矫情,李氏得信后告知老张父子,父子二人欣喜若狂。
  
  既然苏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张硕急急忙忙地开始收拾三书六礼所需的东西,首先是纳采,也就是提亲,需要执活雁一对。
  
  张硕出了母孝后,老张就准备好了儿子再娶所用之物,早早在后院里圈养了好几只活雁,生怕深秋寒冬逮不着活雁,他们家在县城里杀猪卖肉,懂得礼节更多些,三书六礼中好几礼都要执雁登门,以示尊重。
  
  果然,见到执雁登门的李氏,苏家上下觉得十分熨帖。
  
  交换庚帖,合过八字,都说天作之合,两家早早就定了小定的日子。
  
  张家没有女眷,张硕就请了本家的一个三婶主持。
  
  小定这日,张三婶带着张家准备的礼物和李氏到了苏家,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生活艰难朴素,虽说是三书六礼,实际上乡村人家在这些礼节上都简便了许多,交换过八字后就直接下聘,哪像张家这样一礼不落。
  
  小定就是正式定亲,双方都需要准备小定礼,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为了准备回礼,秀姑放下了手里的刺绣,先将小定的回礼准备好,不过是荷包衣裳等物,苏大郎早拿到了张硕的尺寸。
  
  吉时一到,苏母就叫秀姑出来见礼。
  
  她今天穿了一身苏大嫂用私房钱给她做的新衣,大红棉袄,翠绿棉裙,虽是冬装,却依旧显得秀姑身形苗条,容貌姣好,红袄绿裙映得满堂生辉。
  
  在场的女客嘴里称赞,心里羡慕。他们一年到头能添一身新衣裳就不错了,很大一部分的人成亲时都穿着旧衣服,甚至还有的人借别人的衣服穿一日,没想到苏秀姑小定就穿上了细布做的新衣,更不用说将来出嫁了。
  
  张三婶脸上笑容更盛,秀姑确实和张硕很般配,苏家家道厚实,又疼女儿,别人家可没有这么好的家底,就是壮壮的外祖家沈家也比不上。拉着秀姑的手称赞几句,无非是夸她模样好、手脚巧、性子伶俐,能做好媳妇的职责等等。
  
  夸赞完,张三婶赶紧送上张家准备的礼物,打开时震惊四座。
  
  只见张家准备的小定礼分别金戒指一对、金耳坠一对,单这几样黄澄澄的首饰就值四五两银子了,另外还有两套衣裳和两匹红绿棉布,张三婶环顾四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又取出一支分量不轻的如意金簪别在秀姑发髻上。
  
  张家真是大手笔,不愧是全村的富户。
  
  一般人家在小定这日给即将进门的媳妇做一身衣裳算是很不错了,给一个金戒指就属于大礼了,没想到张家出手就是金戒指金耳坠和金簪子,统共得值二十两银子。
  
  当天就有人说给沈家知道。
  
  张壮的外祖父母和三个舅舅舅母又羡慕又嫉妒,直说张硕娶张壮之母时都没送给他们这么多东西,如今给苏家下这么重的定礼,实在过分。
  
  定礼已是如此贵重,大定时的聘礼可想而知。